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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不言和李成蹊

一千种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六百多年前的虐恋人鬼传说故事,女主重生人间隐匿六百年,在21世纪的现代找到男主的转世。传说中的爱情于六百年后重逢,是甜蜜还是虐心抑或无奈?又或者是惊心动魄的一番大动作。

主角:李成蹊,陶言   更新:2022-12-02 09: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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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成蹊,陶言的其他类型小说《桃不言和李成蹊》,由网络作家“一千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六百多年前的虐恋人鬼传说故事,女主重生人间隐匿六百年,在21世纪的现代找到男主的转世。传说中的爱情于六百年后重逢,是甜蜜还是虐心抑或无奈?又或者是惊心动魄的一番大动作。

《桃不言和李成蹊》精彩片段

21世纪10年代初,陶言离开工作了十年的北京,来到这座江南小城,小城水系通达、桥梁交错,与家乡有几分相似,虽为异乡却不觉陌生,拿着这十年奋斗来的小积蓄,在这小城倒也悠然自得。

没找到工作的日子里,陶言喜欢在市区的天湖边溜达,穿梭在各种古建筑和弯拱小桥之间。一天黄昏,岸边已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陶言打算回出租屋早点休息,因为第二天有个面试,就在她匆匆忙忙准备奔上一座小石桥时,猝不及防路边竹林钻出一个古装女子,着实吓了她一跳,在她惊叫的同时,那女子也叫了一声,显然她们都被对方吓到了。在这天色幽暗的夜幕下,只见那古装女子一脸大浓妆,头上珠环玉钗一应俱全,两人眼光对视、确认完对方都是人之后,便擦身而过。陶言走过竹林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发现竹林掩盖中有一座古老陈旧的建筑,大门紧锁,上方雕着什么字,昏暗之中看不清,“明天再来这里看看吧”,陶言心里这么想着,就匆匆回去了。

第二天,陶言上午面试完,回去吃了午饭,下午便又到了天湖。沿着湖边走走停停,好不惬意,突然想起昨晚路过的那座古建筑,便想去仔细瞧瞧,然而这湖太大了,其中又有多座小桥四通八达,一时竟想不起在哪个方向了。于是就按照往常的路线随意闲逛,看到哪里有点相似便过去瞅瞅,但瞅了几处都不是。

后来走累了,她便在湖边找个石凳坐了下去,看湖中间的游船、看水里的鱼儿,看着看着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刻,这一天混得可真快呀,陶言心下感言,想这人生打发起来也挺容易的,便起身离开。走着走着竟又到了昨天的那个竹林,陶言想,今天比昨天稍早,天光还亮,刚好可以去看看那座建筑上写的啥字。这么想着便加快了脚步,刚要走过竹林便又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真是邪门,又是昨天同样的地方,一抬头发现那人是个女生,这回是现代装,不确定跟昨天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次陶言主动说了句不好意思,那个女生抬眼看了看她没作声。两人擦肩而过之际,陶言已到了建筑门口,石墙斑驳,古老的木门非常厚重,门头上刻着三个大字“湖心寺”。这寺位于湖中的一个小岛上,这名字倒也名副其实。

陶言试着推了推门,稳然不动,再看门右边的石墙上有个牌子,显示开放时间为上午10点至下午4点。原来这是个景点呀,转悠了这么多天都没注意过,陶言打算第二天进去参观一下,便扭头观察一下周边的景物,以便明天能顺利找到。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看到一张脸正在她右后方,她吓得大叫一声跳开了,定睛一看,却是刚才差点撞上的那个女生。

“你在这里干嘛?”那个女生面无表情地问道。

陶言在这个小城人生地不熟,很少跟人聊天,眼前这个女生虽然个子挺高,但看起来很文弱,大约也是游客吧,便放松了警惕,回答道:“我想进去看看,你进去过吗?里面什么样?”

女生依然面无表情,说了句:“没啥好看的,里面什么也没有。”说完便坐在侧边一块大石头上,自顾自翘起手指剔起了指甲。

陶言看看天色渐晚,便回了声“谢谢!”转身就走了。

走了几步,又好奇回头看她,却发现大石头上并没有人,这时,湖心寺的大木门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沉闷的“咚”声。陶言不觉打了个冷颤,裹了裹外套加速走开。

那天回去后,陶言就觉得头重脚轻,早早睡下了,半夜嗓子里又痒又燥,摸索着起来喝了点凉水,嗓子稍感清凉,很快入梦。

“你不要进去,你不要进去!”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陶言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惨白的脸,头上戴满金钗玉环,突然一闪,那张脸又变成了寺门外跟她说话的女生,依然面无表情,伸出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陶言大叫着醒来,天已大亮,回想起刚才的梦,才察觉身上衣衫已汗透,头倒不痛了,嗓子也不燥了,看来昨天是湖边着凉了。

洗完澡出来,发现有一条新短信,打开一看是复试通知,陶言开心起来,看来工作有着落了,按以往的经验,复试就是见一见主要领导,没有意外的话基本就算稳了。陶言的这份自信来源于她自身的优势,外表靓丽,专业过硬,在帝都大企业工作过的简历更是非常漂亮,她自认为在这个小城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了。

复试单位是一所位于高校内的文化企业,复试很严格,一间会议室里坐满了大大小小七八位领导。陶言是日常社恐+偶尔社牛,这个“偶尔”等同于“人来疯”,当她处于众人瞩目的环境中时,就很容易触发出社牛的被动技能。只见她落落大方、对答如流,折服了所有在场的领导。出了会议室,就有人事模样的女士悄悄告诉她,这两天注意短信和邮箱,不要错过了报到日期。

摆脱了无业游民的身份,陶言也没有闲心去天湖溜达了,回到出租屋,开始整理上班需要的包包、衣服,以及查阅公交路线,计算通勤时间等。当天下午,陶言就收到了报到通知,隔天就要正式上班了。

当晚睡下后,陶言沉思,只剩下明天一天自由的时光了,后天开始就要全力搬砖了。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有点神秘的湖心寺了,好奇心理驱使陶言下了决定,就把明天的自由时光用来探索湖心寺吧。

考虑到湖心寺那片竹林的阴凉程度,以防再次着凉,陶言这回在两点钟就到达了湖心寺。大概由于复试产生的社牛后遗症,陶言的大脑也开始高速运转了,她这回是通过路边的景点指引牌快速准确地到达湖心寺的。

虽然是下午2点,但是湖心寺的大门依然紧闭,这就奇怪了,明明牌子上写着开放时间呀。这时一个在湖边看风景的大爷注意到了在寺门口探头探脑的陶言,于是赶过来问她要做什么,是不是要进去看看?陶言立刻回答:“是啊,是啊,我可以进去吗?”大爷掏出钥匙,原来他就是这里的看门人。

大爷一边开门一边说:“平时这里没有人来的,我一般都不开门,我自己也不在里面呆,我都在附近待着。”

陶言奇怪道:“为什么呢?”

大爷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说话间,半扇门已打开,陶言走进去发现是个窄窄的小院,再往前是几间房,虽然外面艳阳高照,这里面却是阴暗幽冷,草木倒很旺盛,大爷指着房门说:“进去转转吧,就这么点大。”

陶言走进房间,里面空荡荡,地面是黑土的,几根红柱子撑着房梁,里面没有灯,没有窗户,只靠大门照进来的一点天光,室内大约隔成三四个空间,虽然名为寺,但没有佛像、甚至没有任何物品,根本就是一个大空屋子。

陶言慢慢往里走,屋里阴暗潮湿,大爷不肯进去,在门口站着闲聊:“每年夏天涨水的时候这里面都会被淹,最深的到我大腿哦。”难怪这么潮湿,还有怪味”,陶言心里说着。当看到最后一个房间时,陶言差点叫起来,里面居然有个人,就是那天在寺门口遇见的女孩,那个女孩对她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跟那天的梦里一模一样,陶言顿觉毛骨悚然,一言不发地转头往门口走去。

大爷一脸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说:“看完啦!这里真没看头,我都不愿呆。”

陶言径直走到寺外,大爷紧跟着出来,转身又把门锁了。陶言试探着问:“这里面有住人吗?”

大爷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陶言说:“可我看到里头有间屋子里有……东西。”

大爷说:“这湖周边很多文保单位,在和一些企业合作维护,所以有些地方是出租给公司的。”

陶言恍然大悟:“所以那间屋子里的是公司?”

大爷说:“原来有家小公司,现在搬走啦,你也看到了,这里面没法待人的。”

陶言跟大爷道了别,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了。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呆在那么阴森的地方,而大爷显然不知道她在里面。又回想起刚才看到女孩的情景,她当时好像在叠衣服,那衣服像是一件古装。突然灵光一闪,啊,对了,那件古装正是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古装女子身上穿着的。难道她俩是同一个人?

哎,真是稀奇古怪,陶言感叹着。想到曾经有个师父看过她的八字,直言她命带七杀,气场比较凶,一般的鬼魅魍魉奈何她不得。想到这里,陶言不由放下心来,念叨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便回去进行第二天的开工准备了。


新的工作对于陶言来说非常适应,她几乎只需要花费以往1/10的精力便可以完美胜任了,大城市的精英到了小城市真是舒服呀。

因为陶言的能力出众,很快就从新人中脱颖而出,被提拔为艺术副总监,成了总经理的左膀右臂,也因此遭遇众人的嫉妒。小城市的关系网紧密错综,那些员工几乎都是有关系而来,总经理一方面需要利用陶言的工作能力,一方面又要权衡各方关系户,于是虽给了她职务相关的薪资,但没有给予独立办公室待遇,以此平息关系户们的嫉妒心理。陶言对此并不在意,在热热闹闹的大开间里办公也不会影响她的工作效率。

那些关系户们业务水平一般,却每日里嬉笑打闹,三人一伙、五人一拨,风波不断。一路靠自身拼搏走来的陶言在这样的环境中略显尴尬,社恐发作得厉害,每日里除了工作几乎与别的同事没什么交流,内心愈发紧绷郁闷。

一天因为一个重要项目,总经理找她去办公室商议,并请来了一个专家进行指导,那位专家是专门研究地方史的。每天在喧嚣的办公间里耳听各种俗言庸语,突然能够聆听文化专家的谆谆教言,陶言只觉神清气爽,心胸一下开阔起来,很快就和专家热聊起来。当说到本地有哪些著名的传说时,专家提到了湖心寺,并说了一个故事。

大约在明朝初年,有个姓楼的俊俏书生在湖边遇到了一位美貌的女子,女子是当地一位官员家的小姐,俊男美女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接下来的剧情非常老套,因为身份有别,穷书生被官员嫌弃,棒打鸳鸯。

一过数年,穷书生发奋考取了功名,匆匆赶到湖边期望再遇小姐,从天明等到日落也没有再见到小姐,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有人提着莲花灯笼从湖中回廊缓缓走来,走近一看,正是日思夜想的小姐,两人相拥而泣,发誓永不分开。

此后,楼书生与小姐夜夜在湖边幽会,大约过了七八天,书生的朋友发现他白天精神越来越萎靡,人也日渐消瘦,便劝他节制作息,调养好身体,早日去谋得一官半职。然而楼书生已如着魔一般,根本不听规劝,行为愈发乖张。

一天,楼书生又趁着夜幕深邃出发了,他的朋友悄悄尾随其后,只见书生来到湖边不久,就有莲花灯笼由远及近来到他身边,仔细一看,是个穿着粉衣的骷髅,然而楼书生丝毫没有察觉,只顾和那粉骷髅卿卿我我。书生的朋友大惊之下,想要呼唤楼书生速速离开,然而只见粉骷髅拉着书生越走越远,两人闪进湖心寺便不见了。书生的朋友追过去,只见寺门紧闭,敲门无应,便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家了。

从那以后,楼书生再也没有出现过,书生的朋友知道事出蹊跷,便召集了许多人一起寻往湖心寺,打开寺门,在后厢房发现一具棺木,棺盖上露出衣服的一角,朋友认出正是楼书生的衣服,众人合力打开棺木,发现楼书生在棺木中已气绝。

此时才算真相大白,原来当年与楼书生分别后不久,小姐便郁郁寡欢患了重疾,苦熬数年,却在书生返乡前几日香消玉殒,棺木便停放在湖心寺中,正是眼前楼书生所躺的棺木。众人唏嘘不已,将两人合葬于西郊。据说此后经常有人在夜间看到楼书生与小姐双双在湖边幽会。

专家说完,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这个故事是有历史记载的,是真事。

陶言听后呆了,联想到自己在湖心寺的所见所闻,不禁脊背发凉。

又寒暄几句之后,专家有事要离去了,临走前给陶言留下一张名片,方便以后交流。陶言礼貌地送别专家之后,端详了一下名片,这才发现专家名叫楼乔。

陶言回到办公桌前,在网上搜索湖心寺的相关资料,发现正如专家所说的,确实有这样一个传说故事。想到湖心寺那奇怪的格局,没有窗户的阴暗厢房,这才明白原来在古代是用来停放棺木的。

那女孩胆真大,陶言不禁越来越好奇那个女孩的身份了。

接下来的日子,陶言醉心于工作,每天不是在外奔波采访,就是埋头电脑前写稿件。大约忙了一周的时间,手头那个项目终于接近尾声了。

周五下午去拜访完一个文化机构,已是下班时间了,周五的交通最为繁忙,交通早早堵成一片。看了看地图,离居住地大约4公里左右,于是陶言决定步行回家。靠着地图的指引,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湖边,啊,这个地方太熟悉了。

湖水在微风中荡漾,时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发出悦耳的扑通声,陶言正沉浸在这美景中,突然一个声音说:“你来了!”

陶言一怔,看了看周围,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湖心寺门口,再一看,之前遇到的奇怪女生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幽幽地看着她。

几次三番在这里遇到她,陶言不知不觉对她生起了亲切感,毕竟在宁江这个小城,除了工作接触的人之外,唯一认识的就是这个女生了吧。想到这里,陶言对那个女生走了过去,用职业化的语气说:“你好,我叫陶言,很高兴认识你。”

那个女生依然是面无表情,白了她一眼,站起来说:“你不怕我?”

陶言不禁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怕你?”

女生缩起肩膀,指了指寺门,“我可是住在这里面的哦……”说完揣起手站定,端详陶言的表情。

说实话,这阴森的地方再加上女孩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但是陶言就是那种非常善于掩盖内心恐惧的人,只见她哈哈大笑起来,说:“要不要我给你说一个关于湖心寺的故事?”

女孩挑衅地说:“好啊,你站过来说。”说完就走到寺门口,倚在门上。

陶言对她走过去,本想说出那个故事吓一吓女孩,结果刚走近,就听见门发出吱呀一声,陶言本能地跳起来就跑。女孩哈哈大笑着追在她后面。

跑了一阵,遇到几个散步的人,她们才停下了脚步。女孩笑弯了腰,说:“我以为你有多大胆呢,就这?”

陶言说:“哎呀,你不知道,那个故事还有点渗人的。”

女孩说:“不就是一个女鬼诱惑了书生进棺材的故事嘛!”

陶言指着她说:“你,原来你知道呀,那你不怕呀,还一个人躲在里面。”

女孩说:“有什么好怕的,哪有自己怕自己的。”

“什么?”陶言听出话里有话,心里一惊。

女孩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说:“那里面又没别人,就我自己嘛,那我怕什么呀,总不能怕我自己吧。”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呀,我还以为……”陶言松了口气。

“以为我是非人?”女孩快速逼问,并作出夸张的表情,说:“你看我像吗?”

陶言被女孩的调皮逗乐了:“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位高冷小姐,原来是个逗比呀。”

“切,什么逗比,我就不爱听你们这些现代自创词。”女孩一脸不屑。

“难道你是古代人?”陶言继续逗她。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正事呢。”女孩站在那里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吧,那么我先走了。”这时陶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叫什么名字?方便留个电话号码吗?”

女孩答非所问:“是啊,我叫什么名字好呢?你帮我起一个吧!”

陶言大惊:“什么?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你得失忆症了吗?”

女孩没有回答,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心地说:“你不是叫陶言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那我就叫李不吧。怎么样?”

陶言看她不像在开玩笑,虽有疑惑,但仍给予建议,说:“李不,倒是挺个性的,但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觉得不如叫李成蹊,你看怎么样?”

女孩欣然接受,说:“好耶,我叫李成蹊,那么你就叫桃不言吧,这样才般配呀!”

陶言笑了起来,说:“我的名字爹妈给的,改不了啦,不过如果你喜欢,我特许你叫我桃不言吧。”

“不过……”陶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女孩笑道:“不过什么?你不会真的变成不言了吧,话都说不出啦?”

“你不会真的没有名字吧?”陶言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以前别人都叫你什么呢?”

“别人叫我的名字可多了,什么芭芭拉,伊利亚,奥德利,还有丽雅,淑兰,同华,婉仪……”女孩如数家珍般的一口气说了好多名字。

陶言只当她在开玩笑,又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便也没有再追问,笑着说:“那我以后就叫你成蹊吧,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先走啦!”

成蹊看着陶言,认真地说:“如果明天你想找我,就还来湖心寺吧。”

陶言想了想说:“好呀,明天周六我休息,我来找你玩吧,请你吃午饭怎么样?”

成蹊说:“一言为定,我等你!”

两人挥手告别,成蹊看着陶言高挑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秋天的白昼开始变短,此时,天湖又笼罩在暮色中,湖中的回廊亮起一盏莲花灯,原来是一个男子拿着灯在行走,他径直走到成蹊身边,两人说了一会话,成蹊接过莲花灯往湖心寺走去。

陶言刚好走上一座桥,不禁回头看了看天湖晚景,刚好看到一个莲花灯闪进了湖心寺的大门。联想到那个传说故事,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回到出租屋,陶言简单煮了泡面当晚饭,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地出着神。

那个神秘的湖心寺少女,没有名字、没有住处,除了天湖哪也不去,她究竟是谁呢?那个莲花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位古代小姐至今仍在天湖游荡?难道李成蹊就是那个小姐?

但一想到成蹊那俏皮的模样,陶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可爱调皮的女孩怎么会是古代小姐呢?不过细想起来,成蹊长得真是不错,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压根不需要化妆,加上天生的冷白皮,自有一种天然的高雅气质,但是笑起来却又显得非常俏皮可爱,就像是一个活泼的邻家丫头。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城市总算是有了一个朋友,而且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牵涉工作和利益,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这样想着,陶言也开心起来,至于成蹊的身份之谜,那就交给时间吧,等熟悉起来,自然而然也就解开了吧。


入夜,李成蹊果真住在湖心寺中,然而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其实她是与陶言同时来到宁江的,当然这只是巧合。这十年来,成蹊每年都会到宁江住一段时间,她在找人,或者说等人。而这个人确实与湖心寺有关,所以她索性就住在里面了。

湖心寺之前有个公司在里面办公,成蹊每回来了就会在里面兼职做摄影,由于寺里环境差,公司后来只把这里当做一个出外景的临时落脚点和杂物存放地,每回成蹊过来,公司便不再安排人,寺里全由成蹊打理。至于那位看门大爷,是本地退休居民,为了给老婆挣点搓麻将基金,便接了这个差事,而这位大爷真的是看门,他真的只看门,每天只在外面呆呆看着门,里面基本不管。所以那天陶言进去看到成蹊在里面,而大爷毫不知情,也真够心大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李成蹊的身份,成蹊从来不跟人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者说全部身份,她只介绍自己阶段性的身份,或者干脆捏造一个。因为她的身份实在太复杂,简直无从说起,这也是她没有正面回答陶言的原因,然而她那些看似玩笑的话,却都是真的。比如她有很多名字,外国的,中国的,古代的,现代的……一个活了六百年的人,如果没有这么多名字,那才叫奇怪呢。

世人都追求长生不老,却不了解长生不老之人的烦恼,比如她只能不停地搬家,当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年之后,她就必须得搬走,因为当周围人发现她几十年无变化的时候,那就是灾难的来临。

第一个百年的时候,由于她没有经验,沉浸在一处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之中,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十年,当流言肆意蔓延的时候,她毫无察觉,直到在一个深夜,她被自己的好朋友从床上薅起来五花大绑,最后被村民们绑在大树上拿石头砸、拿口水啐,被一声声的“妖女”“魔鬼”之类的咒骂淹没。她看着好朋友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听着她骂自己“婊子”“妖妇”“淫荡”之类的词,她震惊了,她从不知道好朋友对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恶意。就因为她没有同他们一起变老变丑,就成了罪大恶极,就成了别人一切不幸的背锅者。

她虽不死,却仍然会受伤,最后当村民们打骂累了回家睡觉的时候,好朋友的丈夫悄悄赶来为她解开了绑绳。她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仓皇而逃。唯一幸运的是,她只是遭了打骂,幸未遭受更残酷的羞辱。

自那之后,她变得离群索居,不再与任何人结交,不再有朋友。并不断积累生存经验。比如她之前以为穷乡僻壤比较安全,但实则不然,穷乡僻壤人烟稀薄,家家户户知根知底,万一有个坏心眼的,那简直就是活在噩梦中。反倒是大城市更安全,茫茫人海,即使摩肩接踵,也并没有人把你当回事。

活得久的一个好处便是技能超群,她几乎什么都会,因此生存从来不成问题,她每二十年换个地方,换个职业,人间对于她来说简直像是个角色扮演游戏。普通市民、小职员、手艺人、贵族,甚至乞丐,是的,有一阵她觉得做乞丐挺好玩,就认认真真做了两年乞丐,后来因为当地爆发了鼠疫,做乞丐太不安全,这才作罢。

那么这次到宁江,她是算好了日子来的,她最好能在三年内找到那个人,完成浅井交给她的任务,接着她便终于能去死了。是的,对于长生不老之人的终极愿望就是能死掉,结束这漫长无聊痛苦的人间流浪生涯。

与陶言的相遇实属偶然,然而根据成蹊六百年的人生经验,偶然之中必定有必然。她那天内心出现少有的不安,她对于要找的人毫无头绪,迷迷糊糊错过了公司约拍的时间,正从寺里出来赶往拍摄地点的时候与陶言撞上,她发现陶言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场,非常静谧而舒适,几乎抚平了她寻人不见的惶恐不安。她断定陶言对于她此次的任务非常重要,是她能否顺利结束永生的关键人物。

于是五百多年不交朋友的她,决定与陶言成为朋友。习惯了对人冷若冰霜或假笑敷衍的成蹊,在与陶言短短见面的那场对话中,就渐渐恢复了本性的活泼和温暖。是啊,她原来就是个温暖的人儿,是个为了所爱的人甘愿弃命的深情人。

正因为她的历史太悠久,所以她不知该与陶言从何说起。她知道陶言是个心底透亮纯净的人,所以不愿对她说谎,很多话只好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信不信全在她喽。

第二天中午,成蹊坐在寺门口的湖边石凳上,一边看鱼一边等陶言,远远看见陶言在湖边溜达。原来陶言迫不及待的早早就到了,只是没到约定时间便在湖边闲逛,慢悠悠往湖心寺方向走。成蹊站起来对她挥挥手,陶言也远远地对她挥手,两人相向而走,很快就汇合了。

“你喜欢吃什么?街对面有个美食广场,要不去那里看看吧。”陶言问道。

“这样吧,你跟我来。”成蹊自然地牵起陶言的手,拉着她往石桥走去。

过了石桥,沿着湖边堤岸走了几十米,就看到一座翻新的古建,里面是个别致的小餐厅。成蹊说:“今天我请你,这片我熟,我来做东道主!”

成蹊熟门熟路地领着陶言进入餐厅,上了二层,摆着几张露天餐桌,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湖景。

陶言并不知道竟有这么个好去处,一时间愈发觉得成蹊的神秘,她一会儿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一会儿又像个讲究情调的小资青年,真是不可琢磨。

而服务员也跟成蹊很熟的样子,看来她经常在这里吃饭。这里的消费并不低,而她却住在那么阴暗破旧的寺里,那么她到底是缺钱还是不缺钱呢?

带着一肚子疑惑的陶言不禁沉默起来,成蹊夹起一块呛蟹,说:“多少年了,我依然还是好这口,以前我家里的崔叔是这道菜的行家,小时候我经常在旁边看,看到可爱的蟹蟹被剁开做成菜,我就哭,可是吃到嘴里我就笑了。”

陶言一听,惊奇地问:“你是本地人啊?那你怎么不住在家里?”

“家?”成蹊叹口气说:“早就没有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却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温存的记忆。”

“对不起。”陶言赶紧道歉,以为勾起了成蹊的伤心事,便不再说话。

成蹊说:“没事,你呢?我猜你是一个人在宁江打拼。”

一说起自己,陶言又来了兴致,“对呀,你怎么看出来的?不过我家离这里也不远,现在交通发达了,坐动车只要50分钟就到我家了。我就是喜欢自由,不喜欢被人管着,我以前跑得更远,我是从北京过来的哦,不过北方太干燥,我还是不太适应那里的气候。”

成蹊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禁笑道:“傻丫头,你就这么跟我交底啦,不怕我是坏人呀?”

陶言嘿嘿一笑,说:“我第六感很准的,你是好人没跑了。”

成蹊说:“你下午没事的话,跟我一起看看我的工作,怎么样?”

陶言咽了一口年糕,睁大了眼睛说:“你周末也要工作呀?没问题,我今天都跟你混了。”

“好呀,那你明天也跟我混吧,我要找房子,刚好帮我参谋一下。”成蹊说道。

陶言松了一口气,说:“太好了,你终于不住寺里了,你住那里我真的挺担心的。”

几百年来,从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成蹊内心感动不已,人间有冰霜,也有温暖,很多人就是为了这份温暖才对人间依依不舍的吧。

吃完饭陶言跟着成蹊到寺里取东西准备开工,陶言这才知道,原来成蹊是做摄影道具及置景的,这天湖古色古香,非常适合古装摄影,难怪那天看到她在寺里叠衣服呢。

到了拍摄现场,只见两个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姑娘正在凹造型,陶言帮着成蹊摆道具,并递给其中一个姑娘一把油纸伞,那姑娘突然大叫:“哟,陶总监,您周末还干这个呀。”

陶言定睛一瞧,原来是同事燕子,于是她笑着解释道:“哦,我来给朋友帮忙的。”

这个叫燕子的同事平时在单位就是个挑事精,这个好机会怎么肯放过,于是故意说道:“哎呀,这个摄影太赚钱了,我拍这套要1888元呢,你这一下午怎么着也能分个百八十的吧,这外快不错哦。”

陶言虽然外表看起来纤巧精致,对于人情世事其实是个马大哈,这刻薄尖酸的话在她听来竟然毫无知觉。

这时成蹊对陶言说:“陶言,看来你们单位薪资不咋样啊,1888元可是我们这最便宜的套餐了,你这个总监得给员工提升待遇啊!”

陶言实诚地说:“哎,我也是打工的好吧,想提升待遇就只能努力搬砖喽!燕子,你也挺铺张的呀,你工资也不高吧,花这么多钱拍照多浪费呀。”

其实陶言是实话实说,然而在燕子听来就成了莫大的讽刺,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自此怀恨在心。

收工之后,成蹊提醒陶言在单位要提防那个叫燕子的同事,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陶言却并未当回事。成蹊暗自叹了口气,不过她看出陶言属于傻人有傻福的类型,几百年来见得多了,便也不再烦扰。

他们去寺里归置完道具,陶言看见地上简陋的铺盖,不觉心疼,便邀请成蹊晚上跟她一起住,第二天就可以一起去出发看房了。

成蹊稍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拿起一个小小的旅行包,里面放着几件日常衣服。临出门的时候,成蹊几次环顾四周,似有恋恋不舍,陶言心觉蹊跷,倒也没有多想。

两人去超市买了一大包零食,打算晚上开“座谈会”,畅聊半宿。

成蹊做好了交代历史的准备,她打算毫无保留地告诉陶言,毕竟她想完成任务的话,单靠一个人确实有点困难,更何况有些事情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需要有个可靠的人一起商量。


陶言租住的房子是个一室一厅,两人把零食堆满了茶几,席地而坐,为了调节气氛,打开了音乐,舒缓的交响曲回荡在小屋中,配上橘色灯光,别有一般风味。

成蹊闭上眼睛听了一会,说:“这首b小调舒伯特还没写完,就去写歌剧了,结果直到他死的时候也没有再续上。”

陶言好奇地说:“你对西方音乐还有了解呢,真是一位神秘小妞呢。”

成蹊说:“陶言,你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能不理解,但全部是真话。”

陶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成蹊这句话的意思,成蹊又接着说道:“我在维也纳见过舒伯特,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写出了G大调狂想曲,天才真是不可想象。”

陶言笑说:“啊?你见过舒伯特,他是19世纪的人啊,你应该见的是他的后人吧!”

成蹊说:“我再申明一遍,你可以不信,但我说的全是真话。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超出你的认知,但我必须告诉你,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陶言看着成蹊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不再嘻嘻哈哈,认真地盯着成蹊的眼睛,说:“你放心,我能帮上的一定帮,帮不上的我也会想办法。”

成蹊突然抓住陶言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问:“感觉到跳动了吗?”

陶言有点懵,只觉得手按住的部位软绵绵的,接着感觉到了一阵有力的跳动,但仍略显尴尬,缩回手说:“你你你这是在炫耀你的C吗?你明知道我是A。”

成蹊噗嗤一声笑出来:“拜托,我在说正事,你别老逗我。”接着收敛了笑容,问陶言:“感觉到了我心脏的跳动对吗?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跟你一样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所以你不必害怕。”沉吟片刻,她接着说:“这样吧,你来问我,把你的疑问都问出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时间太久远了。”

陶言撕开一袋薯片,说:“好呀,我问你答,我最喜欢这个游戏了。首先,你从哪里来?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

成蹊没有回答,只是从行李里掏出一本护照摊开在陶言面前。陶言看完大叫:“哇,你是美国人,你叫Yillia,啊,原来你只是没有中文名字。那么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哦,我明白了,是帮你找房子对吗?没问题,我明天呀……”

成蹊打断她说:“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我看你也不会问出来什么关键性问题。”

陶言立刻摆出吃瓜状态,只见成蹊缓缓说道:“在明成年间,有一名叫陈幼音的官家小姐,父亲是宁江城的州判,虽是名副其实的芝麻官,但相比较普通百姓,生活还是优越的。幼音家就住在天湖畔,自小就在天湖的小桥回廊中穿梭玩耍,在她16岁那年在湖边遇到了一位书生,或许是天定的劫数吧,两人不久就私定终身。”

陶言附和道:“这就是湖心寺那个莲花灯笼的故事吧,原来小姐叫陈幼音,真是个美好的名字。”

成蹊说:“对,这个故事你知道的,虽然传言多有夸张,不过剧情大体是对的。后来就像故事描述的那样,俩人被迫分离,陈幼音抱恨而亡,但是因为实在太年轻,执着心太强烈,以至于最后连累了书生的一条命。世间一切都有规则,灵体杀人,也照样要受到相应的惩戒。最终幼音的灵体被套上锁链要带走伏法,没想到俩人即使死了也依然无法相聚,这真是莫大的悲剧。”

此时,灯闪了几闪,陶言抱起手臂,刚想调侃几句,但看到成蹊沉浸过往般的表情,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一直在当故事听,但看成蹊的表情又似乎没那么简单。

成蹊继续说道:“幼音童年时曾在湖边布施过一位东瀛僧人,于是这一善举为她带来了生机,那天那位僧人恰巧路过天湖,以大悲心陀罗尼与鬼役交涉,解救了幼音的灵体。”

陶言问:“那么幼音和书生在一起了吗?”

成蹊摇摇头说:“没有,死后的世界依然是由不得人,一切都有法则,书生死后即随他的业力而去,据浅井说他是多世的读书人,身心清静,善业广大,而这次枉死抵消了他过往的罪业,因此去做天人了。”

“哇,那太好了,可是,浅井是谁?”陶言问。

成蹊微微一笑,接着说:“浅井就是那位东瀛僧人,他看出幼音心地善良,只因那个年代,女子只能深居闺阁,眼界有限,身心亦难以开阔,所以才执着于对男子的情爱而无意识犯了杀业。后来浅井将幼音的灵体带往东瀛,以东瀛的一种密法复活了幼音,就跟生前一模一样,跟普通人完全没区别,只是她不会死,不会老,只能一直活着,除非找到书生的转世,了结那场执念,她才能离开这个世界。这也是浅井与那位鬼役的交易,若幼音始终参不透,便只能永远流浪于人间,而她参透尘缘的那一天,鬼役也会得到相应的功德,不必做那苦差了。”

说到这里,成蹊苦笑道:“那个鬼役比我还着急呢,时不时就要来催我一下。”

陶言说:“不得了,你讲故事竟把自己也带入了,快醒醒。”

成蹊无奈地说:“大姐,我之前再三跟你强调过,我说的都是真话。”

陶言把脑袋埋入抱枕中,咕哝着:“容我冷静一下,我需要静静。”

成蹊调皮地伸头在她耳边说:“要么我改名叫静静?”

陶言只觉得她在自己耳边呼出的热气很痒痒,不禁咯咯笑着躲开,说道:“根据你刚才说的,我猜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书生,但是我不认识他啊!”

成蹊面色稍显凝重,说:“说实话,浅井只是让我找到他,让我参透,让我了结与他的情缘,可是并没有告诉我如何才能参透,也就是说,即使找到了他,我也不知该做什么。”成蹊拉住陶言的手说:“拜托了,我知道你平时看的书多,对这方面有所爱好,你就教教我怎样参透吧。”

陶言两手一摊,说:“我也不懂啊,我只在书中看到老禅师们都说悟前砍柴吃饭、悟后砍柴吃饭,总归都是砍柴吃饭。”陶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刚才不是说你那个情郎上天做神仙了吗?这可怎么找啊?”

成蹊说:“浅井曾经说过,他善业有限,大约过个五六百年就得重新投胎做人,我算过时间了,他这一世出生于上个世纪末,现在应该是二十多岁。我想我得抓紧时间找到他,如果晚了等他结婚了,那不就成了勾引有妇之夫,到时难度就太大了,搞不好还得背上伤风败俗的罪名,哎呀,太复杂了。”

陶言说:“看你说得煞有介事的,我还满肚子疑问呢,我总是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简直比小说还离奇呢。”

成蹊叹口气说:“我还只说了冰山一角呢,我还没说我这六百年是怎么过来的呢,你这都受不了啦。”

陶言一时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成蹊说:“今天我就说这么多吧,再多说怕你脑子不够用。对了,小钻风让我告诉你,下周去上班的时候有好戏看哦,友情提示,就是下午拍照的你单位那个燕子,东窗事发喽。”

“小钻风是谁?燕子为啥东窗事发?犯啥罪啦?”陶言一连串的问号蹦出来。

成蹊拍了拍脑袋说:“哦,忘记告诉你了,小钻风是我给那个鬼役起的名儿,西游记里面那个小妖怪的名儿,怎么样?不错吧。”

陶言突然紧张起来,四处张望,问:“小钻风在哪?我警告你,你别带那玩意儿来我家哈!”

成蹊说:“别怕,他不敢靠近你,外面待着呢,他说你身上有杀气,对,叫七杀。”

陶言说:“还真说对了,那你问问他,我前几天丢掉的项链坠在哪里?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要是帮我找到了,我就信了你!”

成蹊沉吟片刻,问:“是一个白金镶嵌的月光石吗?他让你到沙发靠背和坐垫相连的缝隙里找找。”

陶言见她说得煞有介事,撸了撸袖子就去掏沙发靠背下面的缝隙,一边摸索一边嘀咕:“我还真不信你这个邪。”话刚说完,真掏出来了。

陶言大叫一声:“太神奇了!你们是怎么对话的?”

成蹊指了指脑门说:“意念。”

陶言把玩着月光石吊坠说:“我信你个鬼。对了,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啊?”

成蹊说:“姓楼啊,这辈子应该还姓楼,叫啥我就不知道了。”

陶言说:“你干嘛不让小钻风帮你找,他不是啥都知道嘛。”

成蹊叹气说:“不行啊,他不肯,说掺和太多会影响他的功德。这件事只能凭咱们凡人的微薄之力了。”

“对了,说点眼前的事,你想租什么样的房子啊?我们小区门口就有中介,明天过去问问吧。”陶言还惦记着找房子的事。

成蹊却说:“我本来打算租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打算买一套房子。”

陶言跳起来说:“买?你疯啦?你知道这小城房价多高嘛?就我住的这套小一居,不到50平,要一百万呢!”

成蹊无语,拍了拍陶言肩膀说:“请你尊重一下六百岁老人的赚钱能力,不,攒钱能力。”她环顾一下四周,接着说“你这房子虽小,不过被你布置得很温馨,是我喜欢的风格,等我买了房子你就负责把关一下装修,作为回报,我免费为你提供永久居住权。怎么样?”

这下轮到陶言无语了,这一晚上成蹊说的话令她云里雾里,脑容量已经不够用了,她伸个懒腰说:“行,你敢买我就敢住,哎呀,我已经被你说晕了,我要洗洗睡了。”

成蹊悄悄吐了吐舌头,感到些许愧疚,自己太过着急解决问题了,以至于跟陶言吐露的太多,造成了她的困扰,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事情真的很难消化。好在还有几年的时间,浅井曾说过,这三年的成功率比较高。因此她决定在这里买套房子,驻扎三年专心解决这件大事,之后,便把这套房子送给陶言作为报答。当然,这些话她并没有说,以免增加陶言的思想负担。


第二天,陶言一睁眼已经八点了,成蹊早已买好了早餐,窝在客厅看电视呢。

陶言瞬间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洗漱、吃早餐、换衣服,生怕耽误了成蹊买房子的大事。

陶言租住的小区,环境整体不错,居民素质尚可,成蹊发现小区西南位置有几栋小洋楼,总高仅三四层,周边有花园环绕与其他高层区域自然分隔开来,心中便有了主意。

二人来到中介公司,成蹊指明要看那几栋小洋楼的房源,见大清早来了大单,中介小伙非常热情,很快就查明有个底层带院子及一套顶楼三楼均有待售。

随即看房,两人都很满意那套一楼带院子的,比三楼价格贵了10%。回到中介公司,小伙主动为她们计算起首付和房贷,只见成蹊小手一挥,说:“不用了,全款。”

陶言和中介一起张大了嘴,经理也闻风而来,原本他看到两个衣着平常的小姑娘来看房,也没当回事,以他的经验,这种客户喜欢货比三家,至少要来两三趟才有可能定下来,而且为了省点中介费,跳单的事也干得出来,去年他们还打过这样的官司。果真人不可貌相,经理点头哈腰,一再督促小伙认真办理,务必服务到位。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成蹊持的是外国护照,买房手续稍繁琐一些,因此中介费比平常多付了一点,中介承诺一周内交房。

这两天发生的事令陶言大开眼界,成蹊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姑且算虚无缥缈,而她直接大手一挥三百多万全款买了房,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下午,她俩来到买定的房子外面,隔着院墙欣赏未来的居所,俩人达成一致意见,要在小院子里搭个秋千,把杂草全部清理并种上鲜花,打造成一个小花园。成蹊翻出手机相册给陶言看,陶言看见相片里成蹊坐在草坪上,旁边一丛丛各种颜色的花朵,背景是个美式小别墅。成蹊说:“这是我在美国的家,我们现在这个院子虽然小了点,没法铺草坪,但可以打造得小而精,舒适度不相上下。”

“你这些年一直都在美国吗?”陶言好奇地问。

“浅井把我带到东瀛后,我在那边生活了几年之后就又回到了宁江。你知道,那个年代的日本很落后,他们仰慕大明,就像现在的人仰慕那些发达国家一样。我在那边生活实在不习惯,执意要回国,浅井就托他的同修趁着到宁江崇教寺参学的机会把我带了回来。”

说起这段过往,成蹊脸上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我到了宁江之后,便回了家,可是,家里一下就乱了套,除了母亲,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我。尤其是我那个嫂嫂,她恨不得掐死我,大肆造谣说我是妖怪,是灾星,甚至还请来道士捉妖,闹得一团糟。我家本是文官清流,最重家族名誉,却因为这件事几乎成了宁江城的笑话。”

陶言默默看着成蹊那哀伤的眼睛,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成蹊露出一丝苦笑,说:“我这才知道,当一个人死了之后,人们可以惋惜、可以思念、可以夜夜痛哭,却并不想再见到他活过来。”

陶言此时已深信不疑,她能感觉到成蹊那巨大的痛苦,若非亲身经历,是无论如何不会产生那么深刻的痛觉。陶言知道,此时她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倾听。

成蹊长吐一口气,努力摆脱那种窒息似的亲临其境感,那段回忆每想起一次就痛一次,甚至比死还要痛。

平复了一下心情,成蹊继续说道:“后来,我离开了家,带着母亲悄悄给我的一些首饰细软,开始浪迹天涯。哎,六百年,战乱、洪水、饥荒,这些我都经历过。再后来我因为会做一些女红,机缘巧合上了官家远游的大船,我的绣品被当做跟异邦交流的物品之一。从那以后,我的游历范围又扩大啦。以后慢慢再跟你说吧,年代太久远啦,有些事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陶言问:“那么在你所去过的国家中,最喜欢哪个?”

成蹊说:“印度!”

陶言一脸的不可思议说:“啊?印度,为什么?”

成蹊说:“很简单,因为那个国家的人相信一切奇迹,即使我五十年没变样,他们也毫不稀奇,不仅不会来找我麻烦,还给我送来很多好东西供养我,哈哈!”

陶言听得有趣,问:“那你为什么还离开那里呢?”

成蹊忍俊不禁,说:“实在受不了啊,你想啊,人家那么恭敬你,你就只能端着,每天故弄玄虚,哎,太累了。所以后来我蹭上了英国人的船离开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在小区的花园里溜达,突然前方出现一个中年男人,陶言觉得有点眼熟,那个男人也看到了陶言,对她打了声招呼,陶言这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位叫楼乔的专家。两人寒暄了几句,原来楼乔也住在这个小区,并且就住在成蹊刚买的房子旁边那栋。

看着楼乔的背影,成蹊若有所思。

陶言说:“你知道吗?湖心寺的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他是专门研究地方史的专家。”

成蹊突然问:“我刚才听你喊他楼老师?他姓楼?”

陶言说:“对呀,他叫楼乔。”

陶言突然明白了,对成蹊说:“你不会以为他是楼书生转世吧?这年龄也对不上啊,他看起来最少也有45岁了。”

成蹊说:“他不是,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他是一条线索。”

“那就好办了,反正住得这么近,以后慢慢研究。”陶言给成蹊鼓劲。

成蹊点点头,拉起陶言的手说:“我们今天回去就开始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这样每天整理一点,下周末就可以搬家啦。”

陶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妥,好像太占你便宜了似的。”

成蹊说:“你可不是白住,你要帮助我完成任务的哦,这可是我六百年来最重要的事了。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你就多帮我挖掘一下楼专家,毕竟你们有工作往来,就劳你多费心啦。而且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的太孤单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了。”

不愧是六百岁的成蹊,这话说得倒好像是她占了陶言的大便宜,陶言心里明白这是成蹊在安慰她,倒也不好拒绝,于是她俩“同居”这件事到现在才算板上钉钉了。

周一,陶言刚进公司,燕子就阴阳怪气地打招呼:“哟,陶总监来这么早啊,您周末还兼职呢,真是辛苦呀!”其他几个女员工小声嘀咕“什么情况”,立刻凑上去跟燕子打探情报。

陶言觉得这人真是二百五,芝麻大点事也要宣扬,就好像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似的。陶言完全不理解燕子这样的人,他们空虚却又贪婪,专门靠舔舐别人的隐私和烦恼来获取精神食粮,如果恰巧能害得别人倒了霉,那么他们的精神愉悦度又会大大提高了。

陶言并不理会他们,照例拿了记录本去总经理办公室和几位高管开始一周的例会。老总要求陶言的节目部本周拿出两部样片,择优推广,并特意指明其中一部由燕子担纲。

陶言没有多想,开完会就召集几位制作人员布置任务,分为两组,各出一部新片,其中一组由燕子统筹把关。规定三天交片。燕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风风火火投入其中,把组里几个年轻同事指挥得团团转。

第三天,他们都如约交出了样片。陶言看了看,觉得大体都符合要求,且风格相差不大,完全可以通用,并不必只择一部。便如实汇报了老总。老总却只告诉她等消息,先不要对他们透露任何消息。

燕子却一再追问陶言自己的样片有没有入选,陶言只说挺好的,具体老总会公布。燕子见她并不能拍板,便不再殷勤,又开始呼朋结伴去议论八卦了。

到了下午,老总电话打来,说他觉得燕子样片不合格,陶言非常意外,更意外的是老总接着说,由于业务不合格,公司将与燕子解聘。

陶言震惊之余,突然想到成蹊跟她的说燕子要倒霉了、东窗事发之类的,居然真的应验了。

陶言便只通知燕子去找一趟人事,其他的没有多说。不久,燕子大哭着出来,收拾了办公用品就走了,往日的嚣张气势不复存在。

这次,陶言八卦的心异常活跃起来,午饭邀了人事经理一起,顺便打听起燕子的事。人事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精致女士,孩子上幼儿园,先生事业发达,这份工作对于她来说仅仅是为了维持体面的社会形象,因此虽然每天表面上严肃高冷,实则内心奔放,正处于疯狂需要吐槽的阶段,而陶言刚好是合适的对象,她的职位承上启下,个性清高正直,平时上下都不粘连,当个树洞最安全不过了。

于是陶言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人事经理便开始疯狂八卦了。

原来那个燕子能够进入公司,是因为之前与公司的一位前辈搭档过,她口齿伶俐、会拍马、会来事,工作也能做得干净利落,把前辈哄得服服帖帖,于是那位前辈跳槽到这家公司的时候便把她也带了过来。然而由于这家公司背景强大,大神颇多,而那位前辈因为行业资历比较老,颇为清高,刚来公司便与一位高层产生了嫌隙,两人甚至在全员会议上毫不掩饰地当场杠起来,因此二人不合是人尽皆知的。

精明的燕子见了这情形,顿时产生了危机感,于是这‘聪明’姑娘开始了她一贯的小手段。她开始找机会亲近那个高层,比如趁午休时间,单独去集团总部以请教工作之名一起吃饭;时不时发个短信向那位高层汇报她前辈的动向、言论等。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当她自以为与高层熟络了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当众说起那位前辈的坏话。

虽说职场如战场,但像燕子那样公然把自己暴露在枪炮之间的傻帽还真不多见。她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那位前辈,他一直以为自己于这个小姑娘有恩,曾尽心尽力帮助她,就连跳槽都带上她,还为她争取了不错的待遇。没想到燕子恩将仇报,于是,那位老资格的前辈直接向总经理建言——开了燕子。

姜还是老的辣,以他的业内资历和广大资源,总经理向来是当佛供着的,为他开除个小员工那是不在话下。于是就出现了布置任务、筛选样片那一幕,那不过是职场老狐狸的雕虫小技,陶言显然被当了一回枪。

后来,燕子闹腾了一圈,打电话给陶言痛诉她阴险、助纣为虐,又打电话给总经理痛哭流涕,乞求留下她,做得不好的地方她一定改。还找到她投诚的那位高层,希望他能有所作为帮她保住工作,但是那位高层说:“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我也没办法。”

整个事件里,只有陶言这一个局外人挨了骂。当陶言把这些告诉成蹊的时候,成蹊说:“你要习惯这些小丑恶,柿子捡软的捏是世人一贯的做派。燕子那种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是栽在她自己手上。而像你这种老实人,没有花里胡哨的心思,便能相对平安。”

陶言问:“小钻风是会预言吗?难道他能知道所有未来的事情?”

成蹊说:“他与我们维度不同,他能看见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就比如有个调皮的孩子往蚂蚁洞里灌水,在蚂蚁看来那就是天灾,它们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也无力预判、改变,但是我们知道,我们不仅知道,我们还能为蚂蚁改变历史,比如阻止那个小孩灌水。那么在蚂蚁看来,我们就是神。所以你看小钻风的视角,就像蚂蚁看我们。”

陶言若有所思,想到白居易那两句诗:“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这个周末是陶言和成蹊来到这个城市中最忙碌的时刻了。

过户、交房、搬家。总算都办妥了。

那套房子的原主人本来是为儿子早早准备的婚房,结果那孩子出国留完学不肯回来了,好在房子升值不少,于是便趁着行情售出,拿这笔钱给孩子去海外置产了。

对于成蹊来说,算捡了个漏,装修家具一应俱全,省了不少麻烦。

房子三室两厅,客厅连着花园,在花园开了道门,回家便不必再绕到单元门了,进出十分方便。成蹊住了朝南的主卧,陶言住北向次卧,两个卧室面积差不多大,只是主卧多了个卫生间。另一间客卧,俩人给布置成了书房,还放了一张原木大桌,上面铺上羊毛毡,摆上笔架,成了一个画案。陶言这才发现,成蹊喜欢写毛笔字,尤其擅长娟秀的小楷。当她写字的时候,那份娴静便真的像从画上走出来的古代才女,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好不容易收拾好,俩人摊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萧瑟的花园,一阵无力感,以后再慢慢打理吧,今天实在没力气了。

陶言说:“谢谢你啊,成蹊,这是我住过的最好的房子了,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会被房东赶着到处搬家了。”

成蹊说:“其实我本来是想用你的名字买房的,不过呢,怕给你惹麻烦,所以就没跟你提。”

陶言有点奇怪,刚想问为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男人的咆哮声。“发生什么事了?”俩人慌忙跑出去看看。

只见旁边那栋楼的单元门口围了一圈人,一个男人咆哮着:“快点修啊,给我修好啊!我家不能没有电呀!”

一个女人神色尴尬地赔着不是,连连说:“已经通知物业了,马上就到。”

这时物业带着电工慌慌张张地赶到,那个男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大声催促着:“快,快点修!”

从吃瓜群众口中得知,那个女人是一楼业主,因为在院子里私接电线,并使用了大功率电器,导致整个单元停电了,那个男人是住在二楼的,不知为什么就情绪失控了。

成蹊戳了戳陶言,指着那个男人说:“他好像是楼乔,就是你说的那个专家。”

陶言定睛一看,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果然是楼乔,没想到平时那么温文尔雅的人,在生活中竟如此暴躁,真是人不可貌相。

二人隐到人群后方的角落,以免被楼乔认出而尴尬。只见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物业人员不停地转圈不停地斥责。

过了大约十分钟,电工修好了电,楼乔立刻冲上楼梯,奔家中而去,再也没有出现。

那位女业主后来上楼道歉,但是无论怎么按铃、敲门,都没人开门,只好悻悻而归。

陶言和成蹊看完热闹,带着满腹狐疑回去了,想到刚才楼乔那涨红的面孔、圆睁的怒目,以及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陶言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此时,二楼的窗前,楼乔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陶言和成蹊,想到自己刚才那不堪的粗鲁的行为全被她俩瞧在眼里,不禁尴尬不已。看到她俩走远了,楼乔拉上窗帘,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担心地看着他,说:“要不还是让我走吧。”

“不,不行,再等等,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楼乔捧住女人的脸,那张脸白皙清秀,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陶言和成蹊回到家中,忍不住讨论起楼乔。

成蹊说:“我觉得这个楼乔一定有古怪,停个电而已,怎么就像要了他的命似的。”

陶言想了想说:“他是地方史专家,也许在进行什么重要的研究被打断了,然后恼羞成怒?你知道,天才和疯子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时不时就会切换一下。”

成蹊想,陶言真是聪明而善良,她总能以善意来看待人和事。不过以成蹊的感觉,楼乔也确实不是那种穷凶极恶或阴险毒辣的人,于是她决定问一问小钻风。

陶言见成蹊坐那里一言不发,双眼微闭,以为她是累了,便也没有打扰。

谁知成蹊突然大叫一声:“我就知道!”

陶言吓了一跳,问:“你知道什么?”

成蹊转过身,把脸凑近陶言,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写满八卦,说:“小钻风最近一直在楼乔家执行任务,但一直都不成功,他都快急死啦!”

陶言瞪大眼睛说:“啊?”随即又大叫一声“天哪!”因为她想到小钻风是鬼役,这么说是去楼乔家收人的。

成蹊接着说:“楼乔的妻子已经去世大半年了,但是小钻风一直没找到她的灵体,也感应不到任何信息,而且他没法进入楼乔的家,只好一直守在附近。”

陶言问:“为什么进不去他的家?”

成蹊说:“他家有结界。”

陶言想到今天的事,猜想事件的诀窍大概就在电上面,问成蹊:“结界需要电吗?”

“不需要。”成蹊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过看他那么紧张停电,应该还有其他隐情。”

成蹊说完,又进入刚才的闭眼静止状态,陶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这是在与小钻风沟通。

“小钻风说,只有这件事结束之后,楼书生的转世才会出现。”成蹊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陶言,帮帮我,小钻风说要跟我做个交易。”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陶言回答。

成蹊说:“如果我们帮小钻风找到楼乔妻子的灵体,等楼书生出现后,他就会破例为楼书生输入一部分六百年前的记忆,这样我的任务进程就会加快一些,也就不会失去这次机会了。如果失去这次机会,我不知道又要等多少个六百年了。”

陶言一听,觉得挺有难度,实话实说出来:“可是,我们怎么找呢?我们又看不见灵体。”

成蹊说:“关键点一定是在楼乔的家里,我们先想办法进入他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陶言觉得有道理,“这样吧,我明天上班的时候找几个地方史相关的选题,然后以工作之名去请教,我想这样比较自然,也不会让他生疑。”

成蹊一把抱住陶言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你是我的贵人。”

一清早,陶言来到公司,看到有送货员往老总办公室搬运了很多礼盒,老总招呼她进去,说道:“马上中秋了,公司打算给合作伙伴送些礼品,方便接下来的合作,你对接的有哪些专家教授,你提个名单给我,我让人安排送过去。”

陶言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提交名单的时候,特意跟老总提出,楼乔那份就由她亲自送过去,正好有几个选题要找他请教。

为了提高成功率,陶言特意等到下班之后将礼物带回家,并经过缜密观察确定楼乔已上楼回家之后,她这才提着礼物出发。

多亏那天的停电事件,让她知道了楼乔的具体住址,于是她直接来到了楼乔家门口,这才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楼老师,您好,齐总让我给您带点东西,这不下班时间嘛,我就直接送您家里了,我现在就在您家门口呢,麻烦您出来取一下,可以吗?”陶言说话字字斟酌过的,让他出来取,就代表陶言不会主动进他的家,这样他的顾虑就会打消,开门的几率就比较大。

果然,楼乔接了电话就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口地上摆了三箱礼盒,还有一个礼袋,陶言笑眯眯地看着他,鼻尖上沁出细密的小汗珠,看得出来,搬运这些礼物上楼,对于她来说颇为吃力。

楼乔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小陶,辛苦你了,齐总太客气了。”

陶言摆摆手说:“没关系,我帮您拿进去。”话音刚落抱起礼盒就跨进了楼乔的家门。

她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房间的格局跟她俩住的那套差不多,整体布置全是中式家具,深朱红的漆,在紧闭的窗帘缝隙中透过的光下,显得莫名的诡异。

楼乔见陶言已经进来了,只好客套地请她坐下喝水。陶言大大方方地坐下了,看到茶几上精美的雕刻,她问:“这是骨木镶嵌吧?”

楼乔赞许地说:“好眼光,这是我从老工美厂的仓库里搬回来的,五十年代老艺术家的做工,虽然不是古董,但工艺很纯熟啊。”

他又接着说:“我最近受文化馆的委托,正在编写关于宁江市非遗文化的书,不怕你笑话,我以前一直是手写,然后由年轻同事帮我录入电脑,最近馆里太忙,他们都去送文化下乡镇了,而资料都存在电脑里,我只好带回家想自己摸索一下。那天我在电脑上好不容易打了两页字,但是我忘记接通电源,眼看着电池耗尽,我赶紧找电源去插上插座,结果偏偏那时候停电了,电脑也黑屏了,我脑子一下嗡了,这下麻烦了,刚写的两页倒没什么,就怕整个文档的10万字泡汤了,因为我也没点击保存。”、

陶言明白了,楼乔这是在向她解释那天的事情,立刻说:“哎,这个情况最烦了,上次我们公司停了一会电,公司好几个用台式机的同事,一停电就彻底歇菜,辛苦做好的东西也吉凶未卜,那真是太折磨人了。”

楼乔说:“看来科技给人提供了方便,同时也增加了烦恼。”

俩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突然陶言觉得身上一冷,好像整个房间温度有所下降似的。

而楼乔也突然收敛了笑容,起身说道:“我一会有个事情要外出,现在要准备一下。”

陶言便知趣地告别出门了。她匆匆往家赶,急着把刚才的见闻赶紧告诉成蹊。


成蹊一边听着陶言给她描述的楼乔的家,一边大脑高速运转着。

家具全部是深朱红的颜色,大约是为了掩盖朱砂画的符。

窗帘紧闭,仅透微光,那一定是房间里有怕见光的东西。

温度突然降低,楼乔表情突变,那一定是出现了某种只有他知道的东西。

成蹊问:“他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陶言想了想,说:“那倒没有,不过后来我感觉到冷的时候,好像闻到一股香味,但一会就没有了。”

成蹊说:“那是灵魂的香气。我们人类的美丑在视觉,而灵魂的美丑就在气味了。”

陶言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情景,突然脑海中闪现出楼乔递水过来的手,他手上戴着一个手串。

当她告诉成蹊那个手串的颜色和形状之后,成蹊在电脑上一阵搜索,然后点开一个图片问陶言:“是这种质地的吗?”

陶言连连点头说:“对,很像,就是这种,珠子有浅有深,微微有点透明感。”

“这是犀角手串。”成蹊合上了电脑,说:“现在基本情况已经推测出来了,楼乔把他妻子的魂魄藏在家中,并且在家里画符布了结界,阻止鬼役的进入。而那个手串,就是他俩能够相见的媒介,倒真是个痴情的人。”

陶言说:“是啊,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跟我说湖心寺的故事,看来他是感同身受啊!”

成蹊的眼角闪出泪光,她一定是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场虐恋。

第二天陶言到公司后不久,燕子大摇大摆地出现了,看到陶言就给了她一个大白眼,鼻孔朝天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坐到了之前的工位上,啪地一声把包扔桌上,说:“想赶老娘走,没那么容易。”

午餐时间,人事经理和陶言窃窃私语,她俩现在已经成了午饭搭子,关系逐渐密切。原来燕子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到宁江之前在隔壁的慈山市做记者,因为钻营得太投入把自己搭了进去,与上司闹出绯闻,被原配赶出了慈山,这才混迹到了宁江。这回就是之前那个老相好上司帮她托人求的情,大约是怕她再回慈山吧。

陶言听完嗤之以鼻,这个燕子五短身材,胜在肤色白皙,加上镜片后的眼睛终日一副迷蒙状态,见了男上司,脸孔谄媚到扭曲,配上娇滴滴的嗲声嗲气,任哪个老男人也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失去主张。而她对同级别的同事,就完全另一幅面孔,对于没有背景、人老实的,能捉弄就捉弄,能欺压就欺压,对于有背景或家里有钱的就极尽讨好,形同闺蜜。

不久,公司拿到了市里的一个文化项目,成立了新的项目组。不知燕子何时攀上了新贵,新项目组负责人一上来就把燕子要了去。这也好,省得跟她打交道。

楼乔曾到公司找过齐总和陶言,一方面探讨工作、顺带感谢中秋礼品。谈完工作,陶言送楼乔出门,感觉楼乔比上次见到愈发憔悴了,清矍的脸上皱纹深刻了许多。

就这寻常的事情,被燕子大做文章、散布谣言,不久陶言就成了同事口中攀附老男人的不良女性。

下班后,陶言气得一个人在家生闷气。成蹊了解情况之后说:“你自己生闷气有什么用?搞她!”

陶言无奈地说:“我又没有证据是她散布出去的,再说眼下只是个传言,相信的人也不多,我如果跳出来跟她争执,反而激发了事情的发酵。”

成蹊想了想,回房间翻了一通,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小香水瓶,递给陶言说:“给你个法宝,既然现代人报仇这么难,那么我这个六百岁的老朋友就为你提供点玄学报复吧。”

陶言拿到手里看了看,与普通香水瓶无二,里面液体是艳丽的玫红色,好奇地问:“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成蹊神秘地说:“你呀,找机会把里面东西洒上几滴到她身上,或者衣服上、头发上都可以,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啦,反正她以后就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这么神奇!”陶言有点不敢相信,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问:“这个没毒吧?我可没想毒死她呀。”

成蹊无奈说道:“大姐,我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放心,无毒无害,甚至香气怡人,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伤到。”

“我信你,先谢啦!”陶言赶紧装进包里,很好奇它的效果。

第二天,陶言把那个小瓶子揣在口袋里,伺机寻找合适的时机,感觉自己像个特工。

工作间隙去了趟洗手间,从格子里出来,突然看到燕子正在洗手池的镜子前补妆,陶言心生一计。她拿出小瓶子,拧开瓶盖,然后朝燕子走去,边走边假装在察看小瓶子,靠近她的时候,小手一抖,刚好泼出几滴落在燕子的衣服上。简直天衣无缝。

不过没想到那液体那么香,燕子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陶言,正好看见她把香水瓶放进口袋里。尖酸刻薄的本性又被激发出来了,只见她眉头一蹙,嘴一撇,甩出一句欠揍的话:“哟,我们总监这用的什么香水啊,味道挺好闻的,不过那瓶子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也难怪,男人嘛,尤其年纪大的男人,应该对这玩意不太了解,选不出好的。”

陶言不假思索地反击道:“你对老男人很了解啊,知道你见多识广,我可比不了,这香水是我一朋友自己调制的,老男人的香水可送不到我这里,有你这样的大美人在这呢,他们的眼睛哪能看到别人!”

这话明嘲暗讽的,燕子心里不得劲,但听陶言夸她大美人,又不禁有点沾沾自喜,一时复杂的情绪竟让她忘记该如何反击了。

趁她愣神的功夫,陶言又补一刀:“呀!你今天这唇膏颜色真漂亮,太勾人了,追你的老男人……啊,不不不,是帅哥,要排成队了吧!哈哈哈!”

说完不等燕子回应,就直接走了出去,听见身后燕子把化妆包摔在洗手台上的咣当声。

陶言心想,当绿茶的感觉还不错,过过嘴瘾果然不那么憋屈了,不过成蹊所说的报复是什么样的呢?拭目以待吧。

当晚,燕子感到些许疲惫,头又晕又胀的,照例发信息给老男人腻歪几句,还没等到回复呢,就睡着了。毕竟老男人晚上回到家,就好比身边多了个间谍,想要跟燕子放松地短信调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夜深了,燕子在报复药水的作用下开始了她的大冒险。

燕子发现自己在房顶上行走,一溜的黑瓦翘檐,走着走着脚下一滑掉了下去。燕子大叫着往下落,耳边风呼呼的,却很久都没有落到底。不知落了多久,她脚触到了地面,竟没有摔碎,她好端端的站在大街上,一条古代的大街。

突然一个一身黑衣黑帽的古代人一把押住她一条手臂,像押犯人一样,燕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冒犯,嘴里大骂着:“放开我,你这个肮脏的家伙。”

黑衣人嘿嘿一笑,说:“肮脏?你看看你的脚?”

燕子一低头,发现鞋上沾满了黑乎乎、粘嗒嗒的东西,一阵恶心,大叫着:“这什么鬼东西,帮我找水冲一下鞋。

黑衣人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水。”

“什么?没有水,那东西脏了去哪里洗?”燕子转头嫌恶地对黑衣人说,“难怪你脏兮兮的。”

黑衣人又说:“我们这里衣服脏了,鞋脏了都不要紧,关键是心不能脏,我们这里只洗心。”

这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嘻嘻笑着说:“我来看看她的心脏没脏?”说完掏出一个单筒望远镜似的东西,戳到她胸前,眼睛凑上去看。

燕子使劲挣扎躲闪,那怪人眼睛没法瞄准,气得收起了家伙,说:“哎呀,看不成,看不成,直接扔油锅里吧。”

什么?燕子心里一惊,听见一声声惨叫,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口好大的油锅,比游泳池还要大,里面翻滚着热气腾腾的油,一群各式各样的人在里面嗷嗷叫着扭动着。

“整个扔进去太可惜了,还是我来看看吧。”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话音刚落,只见一位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女子出现在燕子面前。

燕子一瞧,瞪大了眼睛:“啊!陶言,是你,快救救我。”

那女子冷冷地说:“你认错人啦,我叫桃不言,不叫桃言。”言毕,掏出一把闪亮的尖刀。

燕子快要气昏过去了,开始破口大骂:“陶言,你这个阴险小人,嫉妒我美貌,就想毁我容?”

那女子厉声喝道:“住嘴,我说了我叫桃不言,别跟我套近乎。”说完用刀在燕子胸前比划了几下,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猜猜她的心到底是什么色的呢?”

黑衣人说:“哼,我看她的心准是酱色的,良心都快看不见了。”

小怪人说:“我猜就跟她鞋上的黑泥是一个色。”

这时突然蹦出来一个白色瘦长的身影,舌头伸得老长,一直垂到膝盖,尖声尖气地说:“不如先把她的舌头拔出来,我看她跟我生前的闲话一样多呢。”

自称桃不言的女子拍着手说:“好呀,好呀,先拔舌头,我来撬开她的嘴。”

说完将那尖刀一把捅进燕子的嘴里,周围几个人一拥而上,燕子只感到很大的力量在扯她的舌头,越扯越长,她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燕子嚎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看到窗帘外的阳光,她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噩梦。她摸摸嘴里,舌头还在,有种麻麻的感觉,仿佛真的被扯过一样。

早晨,陶言临出门之前,成蹊对她说:“今天见到燕子,你悄悄对她说你叫桃不言,看她啥反应,回来告诉我,哈哈哈,想想就好玩!”

陶言不明所以然,说:“桃不言这个名字我喜欢,跟你的名字很搭呢。”

到了公司门口,刚好看到燕子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燕子看到陶言明显有点慌乱,但她仍强装镇定,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陶言依成蹊所言,靠近燕子低声说:“我叫桃不言。”

燕子再也绷不住了,“妈呀!”一声尖叫,逃之夭夭。只留下莫名其妙的陶言站在原地发愣。

晚上到家,陶言问成蹊:“你的玄学报复到底是什么鬼?为什么燕子看到我像见了鬼一样。”

成蹊笑弯了腰,陶言又说:“今天可清静了,她再也不对我说风凉话了。”


楼乔的事情仍然没有进展,自从陶言上次借送礼去他家一次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再进行下去。

小钻风每天都会在楼乔家楼下转悠一会,这世界是能量守恒的,人间每消失一个人,灵界自然多出个魂魄,小钻风便是负责领魂入册的鬼役。像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遇见过,不过一般施法者都会向他们有个交代。就比如六百年前成蹊的魂魄被僧人浅井带走,便是浅井与他达成了某种交换条件,之后浅井用密法复活成蹊,那个密法中便包括一道传给灵界执掌者的符,上书三世因果及成蹊魂魄的去向。有了去向,这便不至于造成灵界管理混乱。维护了能量守恒,便能维持三界平安。

而楼乔的妻子却是毫无讯息,人间灵界皆无此人。若是有人将魂魄安置到他处,按常理也会有灵符告知,因此,很大可能是有人擅自施了法术困住魂魄,至于目的,还不清楚。

为了不出大乱子,小钻风只能每天去他家楼下晃悠一阵,看看有没有异常。

夜幕深邃,万家灯火。如有需要,小钻风谁家都能进,唯有楼乔家笼罩着一层红红的薄雾,阻挡着小钻风的进入,那红雾正是咒语的能量,当然,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一天,陶言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自称小区的片警,请她下班后去一趟派出所,要找她了解情况。

挂了电话,成蹊也打了进来,她也接到了片警电话。

陶言无心工作,提前请了假跟成蹊一起来到派出所。她俩被分开询问。

“别紧张,这不是审问,只是找你来了解一下楼乔的情况。”民警对陶言说。

陶言不知楼乔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和楼乔认识往来的经过。

“你在楼乔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他家见过其他人吗?”民警问。

陶言说:“他家里就他一个人,要说异常的话,就是他家的窗帘一直关着,光线比较暗,不过这属于个人生活习惯吧,我也没多问。”

从派出所出来,陶言和成蹊回到小区,发现楼乔家楼下聚集了几个居民,对着楼上指指点点。

一楼女业主拎着包出来,有认识的邻居跟她打招呼:“这就走啦?”

女业主说:“噢哟,不敢住了,等处理清楚了再说。”

陶言拦住女业主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什么要搬走呢?”

女业主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楼上那个什么专家出事啦,我说上次停电他怎么那么紧张呢,把骂我得那么凶哟!啧啧,原来是他家里藏了个大冰柜,用来存尸的哟。他当然怕停电啦。”说完拍拍胸口直喘气,似乎吓得不轻。

成蹊拽拽陶言的衣角,陶言安慰了女业主几句,俩人就赶紧上楼回家。

成蹊很兴奋,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解决了问题。”

陶言却很担心,“楼乔是个好人,他在工作中帮了我很多呢,希望他不要有事。”

成蹊说:“他不会有事的,他又没有杀人。”

陶言央求成蹊问问小钻风具体情况。成蹊说:“小钻风不在这里,回灵界复命去了。等过两天你可以直接问楼乔啊。”

陶言说:“算了吧,这怎么好意思问,我跟他又不是很熟,还是等公安的通告吧。”

此时,楼乔在看守所里,躺在窄窄的小床上,眼睛望着高高的窗洞。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本来他想依据古籍记载寻找可以用密法复活他妻子的东瀛僧人,因此才把妻子的尸身藏在冰柜里保存。没想到被一个小毛贼坏了事。

小毛贼原本是个盗墓的小喽啰,跟着大佬混点零碎的小物件去古董市场糊口,那天清早,他古董市场见到一个人,那人衣着名不见经传,身上也没有像那些常客一样挂些彰显收藏成果的珠串物件,然而那人一伸手,衣袖中露出的一串东西却让小毛贼直了眼。他一眼认出那东西价值不菲。瞧,这小毛贼的眼光不亚于鉴宝大师,要是用这个技能去从事正当行业多好,可惜命运偏偏让他当个小毛贼。

被贼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楼乔那两天总感觉心神不宁,眼皮不时地跳,他不知道自己被尾随了。

小毛贼跟踪了几天,从他的工作单位断定他是个行家,而他独来独往、家中门户森严,连白天都要拉上窗帘,以此推测他一定还有不少宝贝藏匿在家中。

在摸清了楼乔的行踪轨迹和作息时间之后,怀着发财梦想的小毛贼迫不及待下手了,他轻松破解了门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楼乔的家。那幽暗的光线和深红的古典家具,把小毛贼的发财梦烘托到了极致,他甚至暗暗发誓等这次得了手就找个地方重新做人,用这笔钱做个正当买卖,堂堂正正地活完下半生。

可惜上天没有给他做好人的机会,他摸索半天,只找到几件不值钱的做旧假古董,那是楼乔在古董市场低价买来当摆设的。

小毛贼不死心,眼睛滴溜溜一转,盯上了卧室的一个硕大的衣柜,这个衣柜比寻常尺寸要大很多。小毛贼嘿嘿笑着打开柜门,翻开衣物,一个巨大的宝箱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没有多想,拉开宝箱的盖子,他用带来的手电筒往里照去,结果啊地一声叫出声。

盗墓贼当然不怕死人,怕的是死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现在她就躺在楼乔家的大衣橱里。小毛贼这才发现,那个宝箱其实是个大冰柜。他壮着胆子,再次用手电筒往里照去,只见是个女人,虽然脸色苍白黯淡,但仍可看出生前是个美人。

见状,发财梦破灭的小毛贼,脑子一转,又生一计:这趟不能白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人看起来是个文化人,实际上却道貌岸然,得用这个讹他一笔。

小毛贼正在琢磨是直接肉身敲诈还是恐吓信敲诈呢,突然大门被打开,冲进来两个保安和一个居委大妈,保安一看被翻得乱糟糟的房间,就明白了几分,一边大喝:“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一边就扑过去押住了小毛贼的膀子。

居委大妈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四处察看是否有损失,突然妈呀大叫一声,不消多说,她一定是看见了冰柜里的女人。对着电话大喊:“警察同志不好了,出人命了。”

于是小毛贼的两个发财梦都被毁灭了,他眼下要琢磨的只有如何交代罪行争取宽大处理了。

而楼乔的平静生活也就此被打破,当然他这个平静生活本身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不仅有违人伦,还破坏了三界法则,东窗事发是迟早的事情。

楼乔今年50岁,读书时是文科学霸,毕业后长期专注于文化研究,心地纯净,世俗心少,因而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陶言也一直以为他最多45岁。

然而世俗心少,读书太多,又难免陷入迂腐,以至于他四十岁才结婚,小姑娘比他小了近20岁,是在他手下实习的大学生,搞学术的年轻姑娘对专家老师的崇拜是常事,久而久之产生了情愫,毕业后就嫁给了他,为此还和家中父母断了来往。

面对这迟来的爱情,楼乔将之视为珍宝,用心呵护。两人一起工作、一起探讨、一起采风,还合作了不少学术著作,在别人眼中仿佛神仙眷侣一般。

常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吵闹的夫妻往往能一辈子,恩爱夫妻却总是会有缺憾。他俩没孩子,问题出在女方,楼乔不以为然,他妻子却以此为心结,求医问药很多年也没能治愈。

不知是学术劳累,还是心情郁闷,或者是长年服用各种药物而导致的副作用,楼乔妻子病倒了,时日无多,他们对外隐瞒了真实病情,搬了家。

在妻子离世之后,楼乔将她安置在卧室衣橱里的冰柜中。对外只称妻子回老家养病了。

他早有计划。他曾在一部古籍中看到有记载,莲花灯笼那个故事的女主角,被一位东瀛僧人带走之后施法复活。尽管大部分看过此书的同行都将此视为神话杜撰,楼乔却坚信不疑。他曾仔细研究过莲花灯笼这个故事,地点人物均可考证。而那个时间段,也确实常有一些东瀛僧人来到宁江学习求法,以此类推,复活女主的这个记载亦存在很大的可能性。

而妻子的魂魄,他依据古籍中的记载,将家中用朱砂画满锁魂咒,阻挡鬼役的进入。而那串引来祸事的手串正是犀角所制,是他花重金从古董贩子那里收来的,这也是他经常游逛古董市场的原因,他希翼能够再遇到什么神奇的物件来挽救妻子。

犀角手串摩擦发出的香味可以让他看见妻子的魂魄,就像生前那样,可以看见、可以对话,然而终究人鬼相隔,家庭氛围却再也没有往常那样的鲜活了。

如今,终究幻境破灭,希望落空,他的妻子再也不能回来了。肉身被放在殡仪馆,魂魄也被鬼役带走了。

楼乔倒好似如释重负,本来复活就遥遥无期,除了那段古籍中的文字就再也没有其他线索了。虽然每天能在家中和妻子相见,但他也能感觉到妻子的痛苦,她其实早就想走了,倒是自己没法释怀,他知道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样的爱人了,谁会喜欢他这样一个无趣沉闷的老头呢。而妻子的才情、容貌,也是庸脂俗粉所比拟不了的。

认命吧!楼乔在心里默默与妻子告别,祈祷她的下一段人生幸福顺利,可别再像今生这么遗憾痛苦了。


成蹊一直心不在焉,陶言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不免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成蹊仍然在神游,完全没有听见陶言的话。

陶言走上前,摸摸她的额头,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成蹊这才惊觉,忙说:“我没事。”随即低下头,面带娇羞地说:“我只是在想他今生长得什么样,还和从前一样吗?”

陶言醒悟过来,想到小钻风曾说楼乔妻子的事解决之后,楼书生的转世就会出现。

陶言问道:“已经过了六百年,你对他还有爱意?”

成蹊叹气道:“这太复杂了,我这六百年都是保存着那段记忆的,而我能活六百年也完全是因为他,我对他的感觉还是保留着六百年前的状态。所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而我还爱着他。”

陶言顽皮地说:“那只能祈祷他今生是个丑八怪,让你一看就下头,速战速决不再留恋,早日完成任务成佛成仙。”

成蹊说:“讨厌,其实跟他长什么样无关,不管他今生长什么样,业力都会牵引我爱上他,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千万别让他长成丑八怪。”

陶言好奇地问:“难道你等了六百年,就为了跟他再续前缘?那么你如何才能参透呢?”

成蹊说:“浅井曾说过要靠我自己去悟,不必抵触自己的情感,再续前缘也好,反目成仇也罢,反正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最终只有放下对他的执着,我才能不再停留人间。”

陶言看着她说:“就这样停留人间不好吗?”

成蹊说:“只看这一段当然是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陆续送走好朋友、爱人、仇人……然后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再去参与下一个人群的历程,真的好累好累。”

陶言一想,也是,无休无止的经历、循环,想想就挺窒息。

成蹊又说:“但是有个奇怪的事情,我记得所有与他的事情,独独忘记了他六百年前的名字,只记得他姓楼。”

陶言问:“那你有没有问过浅井?”

成蹊回答:“问过,不过浅井说这个世界凡事都忌圆满,我带着所有的记忆死而复生,于是就必须有个小缺失来成就这件事。这个小缺失就是他的名字,然而也是个关键所在。他说到时我自会明白。”

陶言一脸向往地说:“真想早日见到楼书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大帅哥,居然让大美女成蹊挂念了六百年。”

成蹊摸着自己的脸问:“我在这个时代还算美女吗?他该不会瞧不上我吧?”

成蹊长着一张古典的鹅蛋脸,这种脸型曾被誉为最完美的中国美女脸型,虽然最近逐渐流行起尖下巴的瓜子脸,但相比起来,还是鹅蛋脸更耐看些。

其实成蹊最出色的是一双眼睛,长着时尚的大外双,睫毛不涂自密,眼含秋波,仿佛湖水荡漾,任在哪个时代,也是标准的美女。

陶言在成蹊鼻头上轻刮一下说:“当然算啦,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幸亏我是个直女,不然也要被你迷死了。”

成蹊羞红了脸,随着楼书生的即将登场,成蹊也渐渐变得更回归古代小姐的习性了。

周末一大早,陶言在自己的房间大声呼唤成蹊:“快来呀,有人去楼乔家搬东西了。”

成蹊火速奔到陶言的房间,她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乔家那栋楼。

成蹊的小脸贴在窗玻璃上,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楼下指挥搬运工往车上放置家具。

那身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成蹊像被电了一样,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他是,他是,他该不会是楼楼楼书生吧!”

陶言大叫一声:“啊!~”带着长长的尾音。随即催促成蹊道:“快去,你快去相认呀。”转念一想,又说:“不成,直接相认他会以为你是疯子。这样,你先装作吃瓜群众下楼看热闹,就这样!”

成蹊却有点怵,扯着陶言的衣服怯生生说:“你陪我!”

“好!”陶言调皮道:“我来陪成蹊大小姐下楼会情郎,请小姐梳洗打扮。”

两人一阵慌乱,成蹊先是穿了一件红色外套,一想这情景不合适,又换了一条碎花连衣裙,外面套一个白色小开衫,看起来清雅素净,宛若一朵清丽的兰花,一头黑发瀑布般倾泻在肩上,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陶言抱着打酱油的心态,胡乱套了一件黑色卫衣,马尾高高扎起,便拉着成蹊往楼下跑去。

两人跑到楼下,却只看到小卡车绝尘而去的车屁股。

“哎,晚了一步。”陶言遗憾地叹气到。

“你们有什么事吗?”突然一个动听的男中音在她俩身后响起。两人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看去,见那个男子正站在她们身后。

成蹊扬起波光粼粼的大眼睛看向他的脸。是了,多么熟悉,几百年来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那如墨画上的眉眼,有棱角的嘴唇,下巴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沟壑,不论男女,但凡有那一道沟壑,多是俊男美女,因此现代也被称作“美人沟”。是了,是他没错。

陶言看到成蹊已经呆若木鸡的样子,知道指望不上她,灵机一动,说:“啊,我们刚好要运送一些家具,看到那辆小卡车就想去问问价格,结果却开走了。”

男子说:“那好办,我有司机电话,你记一下好了。”说完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举到陶言眼前。

陶言只好把电话给记了下来。脑子里同时运转着接下来该怎么套话。

记完以后,陶言表示感谢,接着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楼乔老师现在怎么样了?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男子显然放松了警惕,问:“你们认识我叔叔?”

陶言说:“嗯,我们是工作中认识的,楼乔老师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你喊他叔叔,那么你是他的侄子喽。”

男子说:“是的,叔叔已经去外地疗养了,这个房子他托我处理,但是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很难卖掉,所以我打算重新装修一下,自己先住一段时间。”

“你要住这?”陶言欣喜地说:“那我们就要成为邻居了,我们就住在旁边这栋。”

男子很高兴,说:“那太好了,我今天约了设计师现场来勘察,等装修好了,欢迎你们来做客。”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慌忙说:“我唐突了,当然,如果你们介意的话,完全可以拒绝我的邀请。我知道这种事人们还是比较介意的,我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跑光了。”

此时,成蹊突然发话:“我们不介意,如果你装修过程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住得近比较方便。”

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声音打动,他深深看了一眼成蹊,心里涌出一种爱与哀愁交错的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孩,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略带羞涩地一笑,说:“那就麻烦你们了,我有时候可能真的跑不开,说不定真要你们帮忙呢。”

他那羞涩一笑太熟悉了,成蹊想到六百年前初次相遇,他也是这样的表情,那天微风轻抚湖水,荡漾起无数的涟漪,仿佛她被拨动的心弦一般起伏不平。

陶言看成蹊又没反应了,就赶紧回答说:“不用客气,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叫陶言,她叫李成蹊,她在家的时间比较多一点,所以你可能主要还是麻烦她,嘿嘿。”

交换了联系方式,男子补充说:“我叫楼满蹊,以后多多指教哦。”

陶言惊了,说:“你俩这名字居然是配套的,成蹊,满蹊,商量好的吗?”

成蹊娇羞地捶了陶言一拳,嗔怪地说:“别瞎说,让人家笑话。”

楼满蹊哈哈笑着说:“那也太巧了,我这名字还是叔叔起的,据说我出生那天,我叔叔去医院看我和妈妈,他一出门就看到家门口的小路上落满了粉红色的花瓣,落花满蹊,就取了满蹊这两个字做我的名字。”

陶言赞许地说:“不愧是文化专家,楼乔老师太会取名了,很诗意的名字。”

这时,楼满蹊约的设计师到了,便与她俩道别,去忙装修的事了。

成蹊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楼满蹊的身影直至消失,陶言扯扯她的衣袖,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成蹊听话地跟着陶言回家,一言不发。

成蹊回到家里,就呆在陶言的房间,眼睛直直看着楼满蹊家的窗户。陶言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就提议出去吃午饭。成蹊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整个人似乎失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成蹊终于走出了房间,对陶言说:“我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陶言看她恢复正常了,松了一口气,说:“我的天,你这个大情种终于知道饿啦。走吧走吧,去吃饭。”

两人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在旁边的公园溜达。陶言好奇地问成蹊见到楼满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成蹊说:“我一见到他,心里就涌起一阵酸楚,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但是这不是情绪,就好像是前世的一种羁绊,那种不由自主地想哭。”

“他跟前世长得一模一样吗?”陶言好奇地问,“你一眼就能确认是他?”

成蹊说:“稍微有点不同,但足以让我认出他,主要特征都没变。其实心里的感觉早就确认了,长相只是证实这种感觉。”

“太神奇了!难道每个人的每一世都长得一样吗?”陶言昂起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成蹊说:“应该不是,除非是某种业力特别重,执着心特别强的力量,才会每世长相不变。”

成蹊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见到他的感觉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却是一种锥心的痛呢?”

陶言也觉得奇怪,说:“你们前世那么恩爱,再见面按理说应该是开心的,那么有个可能就是,前世被迫分离的伤痛太深了。”

成蹊说:“也只有这样能解释得通了。”


此后,成蹊经常在陶言的房间呆着,于是陶言问成蹊要不要与她换房间,成蹊却摇摇头,说:“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半夜三更还趴在那里看他家窗户。”

陶言又好笑又心疼,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熬得面黄肌瘦的,我每天上班也管不了你,要么我还是把我的房间门上把锁吧。”

成蹊抓住陶言的手,两个眼睛忽闪着,对着她直摇头,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陶言叹了口气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小区里的桂花已经香味扑鼻,楼下有妇女们在采摘做桂花蜜,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成蹊已经很少出小区了,兼职也推托掉了,六百年来的大事就在眼前,她无暇顾及其他。她每天都会把楼满蹊的电话号码翻出来看,却从来不打过去,她知道这不是六百年前,目前他们还是陌生人,准确地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半个月后,成蹊接到楼满蹊的电话,抖抖索索半天才按准接听键。楼满蹊由于身在外地,所以拜托她帮忙接收部分家具,并告诉了她密码锁的号码。

成蹊接完电话高兴地跳了起来,收拾一下就往楼满蹊家跑。送家具的还没有到,她便在楼下转圈地跑,像只撒欢的小兔子。看来浅井不惜复活她而让她参悟情关的做法真是用心良苦,以成蹊对这份情的执着心,恐怕要轮回无数次也未必能解脱。

终于等来了送家具的小货车,成蹊像个女主人一样,忙前忙后,一边指挥工人搬运,一边清点家具。楼满蹊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把每件家具的位置都标注在设计图中,在成蹊的指挥下,很快每件家具都各得其所。

到了傍晚陶言回到家中,却不见成蹊,于是打电话给她,成蹊告诉她自己在楼满蹊家中,很快回来。

陶言做好了饭,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陶言再三电话催促,成蹊终于回来了。只见她灰头土脸,头发丝上沾着灰渣,满脸地汗水。原来工人撤离后,成蹊就开始打扫卫生,把所有家具擦了一遍,并把摆设不当的家具拖拽拉移至美观的位置。

陶言吃醋地说:“我们自己搬家时,你都没这么勤快呢,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成蹊吐了吐舌头,害怕陶言再骂她,就赶紧拿了衣服跑去浴室。陶言看着她羸弱的小身躯,想到她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却如此卑微地去讨好前世的情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陶言跟成蹊聊天的时候,严肃地说:“成蹊,我觉得你现在的一些做法,于当今这个时代不太合适。”

成蹊不以为然地说:“这个时代怎么啦,我活了六百年,每个时代都经历过,也没被拆穿过呀。”

陶言说:“我的意思是,你对楼满蹊的这个态度,过于倒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矜持点,这个时代,女孩子矜持一点是对自己的保护。比如,你今天帮楼满蹊接收家具,那么你就应该仅限于此,而不用再额外地去付出、去表现。”

成蹊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多做一点,来弥补内心的空虚吧。”

陶言说:“你要记住,爱情中双方的付出必须是对等的,如果一方一味地付出、迁就,那么久而久之也就不容易被珍惜。我觉得,你该矜持一点,等待他的表示,同时也要观察一下对方的人品。”

成蹊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六百年前她是一股脑地投入了进去,六百年后也眼看着就要重蹈覆辙,面对楼满蹊,她毫无自律能力。

陶言感到自己真是操碎了心,这一对六百年的小情侣,在她看来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尤其是成蹊表现出来的疯狂单恋,一扫往日的沉稳,令她有点害怕。

成蹊依然每天趴在陶言房间的窗户观察楼家的动态,陶言不由得想幸亏成蹊是女孩,否则性别一转,就成了变态原型。

一天成蹊发现楼家装上了窗帘,看来有人入住了,不由得一阵激动。

周末,楼满蹊邀请陶言和成蹊去他家做客,以表感谢。她们搬了两盆绿植带去做贺礼。

一进门,陶言发现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家具全是浅色系,地板上铺了一块彩色地毯,恰似点睛一笔,使整个客厅看起来既明亮淡雅又不显得单调。

而那间令人恐惧的卧室,则被拆除了墙体,与客厅打通成一个大空间,兼具书房的功能,原本的衣橱荡然无存,在那个位置打造了一整面墙的置物架,集书架与多宝阁为一体,上面陈列着各种藏书和工艺品。房屋正中间摆放了一张宽大的实木桌,上面放着茶具,靠近阳台的那部分桌面则铺了羊毛毡,还放了一沓宣纸和一个毛笔架。

陶言戳戳成蹊悄声说:“你俩的爱好相同呢。”

声音虽轻,却传到了楼满蹊的耳朵里,他笑着对成蹊说:“你也喜欢书画?我得向你讨教了。”

成蹊不好意思地说:“不敢,我那是班门弄斧,瞎画着玩的。”

陶言解围说:“这里装修得真不错,跟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了。”

看得出楼满蹊也对自己的装修打造颇为满意,说:“其实原本不用全部装修,我叔叔当初用的硬软装材料都是极好的,但是没办法,出了这档子事,只好大费周章一番,只有全部改观,才能换得心理上的舒适。我这次也是全部用的环保材料,零甲醛,你们不用担心。”

这时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闻讯赶来察看情况。

他们两家在出事当天就搬走了,一家借住在亲戚家,另一家租房度日,因为房子迟迟卖不出去,所以也没办法另买新居。听说楼家重新装修并且住进了人,就赶紧相约回来看看情况。邻居看到这窗明几净的光景很是满意,尤其又是年轻人居住,火力旺,之前的阴霾之气仿佛一扫而光了。

两家当即决定搬回来住,于是,受楼家牵连的邻居们恢复了正常生活,小区里的居民对楼家事件的恐惧感也渐渐消散。然而受案件影响的房价一时半会还没补回来,所以背地里仍有人在骂。、

说到成蹊和陶言在楼满蹊家做客,他请客的主菜都是外卖送来的,当然,都是本地口碑不错的大饭店的,然后他在厨房里煮了个汤,便也算新家开火了。

都是年轻人,大家口味差不多,吃得随意且开心。吃完饭,三个人聚集在书房的大木桌上喝茶聊天。

聊到年龄,发现陶言最大,成蹊虽保留着十八岁的模样,然而经历这六百年的磨练,气质上的成熟远大于十八岁,看起来二十五六,她护照上的年龄算起来是23岁,便对外以这个年龄示人,楼满蹊今年刚好25岁。而职场精英陶言今年32岁,当之无愧的大姐大,只是陶言小孩子心性比较重,又长着甜美的娃娃脸,看起来也与他们二人年龄差不多。

楼满蹊开玩笑说要为陶言介绍对象,这样有个姐夫,就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成蹊听到这话,想起言外之意岂不暗示他俩是一对,不禁羞红了脸。

陶言见楼满蹊敢开这种玩笑,也不示弱,说:“姐夫还没影子,倒是妹夫恐怕先有了呢。”

成蹊被这话尬得脸通红,楼满蹊却似乎有点着急,赶紧问陶言:“妹夫在哪?”

陶言看他俩一个心知肚明、脸飞红云,一个蒙在鼓里、呆板可爱,不禁笑了起来,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楼满蹊本来以为陶言的话是说成蹊有男朋友,所以心下着急起来,现在听陶言这么一说,也瞬间觉得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端起茶杯假装喝茶,心里却很开心。

陶言有点不放心,便接着打趣他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哦,不,应该叫弟媳。”

这话看着像是开玩笑,其实是陶言在帮成蹊试探,别看成蹊似乎活成了人精,在感情这块仍然是个小白,被困了六百年也执迷不悟。陶言实在放心不下。

楼满蹊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常态,说:“我还是单身,像我这样没钱没势的穷书生,有哪个姑娘会看上我啊。”

成蹊听他这么妄自菲薄,想到前世情景,不禁感到悲凉。她不知这是现代人接下拉埃的自谦之语。

陶言作出不相信的姿态说:“楼公子这样阔绰的都自称穷人,那我这样的打工人岂不是不要活啦。”

三人这样嘻嘻哈哈聊了一会,楼满蹊提议来个以文会友,并铺开了宣纸。

陶言虽然工作与文化项目有关,知晓一些理论,但是笔上功夫不行。便自觉站在一旁,把主场留给他俩。

只见成蹊望向窗外,思索作画的主题,当她看到窗台的一盆兰花时便有了主意。她饱蘸浓墨,几笔便画出姿态优雅的兰花叶,随后又加水调墨,再勾出几笔略浅的细叶。楼满蹊连连叫好,直呼行家。

不一会,一束生动高雅的兰花便跃然纸上。成蹊放下毛笔,笑着对楼满蹊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楼满蹊摩拳擦掌,嘴里说着成蹊给了他一个大难题,一边提笔书写。

陶言看着他俩默契的样子,想到了神仙伴侣这个词。此时,他俩一同在案前作画题字的情景,任谁看了也想夸一句,真是一对才子佳人啊。

很快,两人合作的兰花图便完成了。陶言去看那题字,上书:寄君青兰花,惠好庶不绝。

陶言认出这两句是出自李白的诗,而前两句诗句是“故人在咫尺,新赏成胡越”。陶言暗自惊奇楼满蹊题的诗冥冥中暗合了他俩的关系,又一想,也许楼满蹊已知道自己与成蹊的往事,两人倒像是在互相试探。

陶言拍手称赞两人的作品,接着以工作事由向他俩告辞离开了。陶言一边往外走一边感觉到自己的熠熠发光,没错,就是电灯泡的光。

事已至此,陶言觉得自己是妥妥的多余了,是福是祸,就看成蹊的造化了。陶言看出来了,浅井给成蹊的任务其实就是过情关,过不了这关,她不论是永生还是轮回,都将始终携带痛苦。

而且陶言凭直觉感到他俩之间的这段缘不简单,虽然传说故事记载得感天动地、情深似海,但实际情况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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