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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他活了

云上臣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请看文的宝贝们一定要看简介,这是一本走暧昧流的文!男主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但是正文看起来好像跟谁都有一脚,有男有女,可实际上大多数都没有那种超过界限的感情。如果有感情线,那一定是单箭头!如果有的宝贝不适应这种类型的,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不要来看!你恶意打负分或者恶评骂人,我会哭的T_T)路长槐的一生,纵横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北安心中的定海神针,列国眼中的魔鬼噩梦,有一天他却忽然就死了,不知痛了多少人的心,又如了多少人的意。时过境迁,许多许多年后,他竟又“活”了过来。一醒来,成了好多人的老祖宗。原本平淡的人世,伴随着他的回归,似乎打开了一面不为人知的新世界的大门。注:架空历史谢绝考究,别太讲究遣词用句的现代化。男主属性白切黑,...

主角:路长槐   更新:2022-12-08 10: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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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路长槐的其他类型小说《大佬他活了》,由网络作家“云上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请看文的宝贝们一定要看简介,这是一本走暧昧流的文!男主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但是正文看起来好像跟谁都有一脚,有男有女,可实际上大多数都没有那种超过界限的感情。如果有感情线,那一定是单箭头!如果有的宝贝不适应这种类型的,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不要来看!你恶意打负分或者恶评骂人,我会哭的T_T)路长槐的一生,纵横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北安心中的定海神针,列国眼中的魔鬼噩梦,有一天他却忽然就死了,不知痛了多少人的心,又如了多少人的意。时过境迁,许多许多年后,他竟又“活”了过来。一醒来,成了好多人的老祖宗。原本平淡的人世,伴随着他的回归,似乎打开了一面不为人知的新世界的大门。注:架空历史谢绝考究,别太讲究遣词用句的现代化。男主属性白切黑,...

《大佬他活了》精彩片段

近日,北安国京都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装束。

行走间隐约可见,其身上是一袭料子极好的黑底白边银丝流云纹长衫,腰束青底金丝凤尾带,这样富贵的穿着在京都或许并不少见,但也绝不多见。

令人奇特的是此人还在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白袍,那大兜帽投下的阴影明明只将大半张脸包裹住,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在大街上,犹如一粒碎石滚进了沸腾的油水,人群立时叽叽喳喳炸了开来。

“哟,好俊俏的郎君。”大婶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够小,乐呵呵的跟身边人嘀咕着。

“你倒是厉害了,这隔着个大帽子还能看出皮囊美丑了?”旁边卖粥的大爷在布巾上擦了擦手,闻言表示了对大婶的嘲讽。

“就是,遮这么严实,谁知道长什么样?说不定这身衣服下,是个食人血肉的厉鬼呢,所以才这么见不得人!”粥铺里一喝粥的客人也笑眯眯的加入了谈话。

说完他还故意做出了一副凶狠吃人的模样,那龇牙咧嘴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大婶被噎住了,又瞅了眼裹得鼻子眼睛都不看到的路长槐,实在憋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冲二人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言。

“……”被迫成了“厉鬼”的路长槐,内心颇感无语:我可真是谢谢您一眼就看出来我是鬼了,不过我不食人血肉,请不要散播谣言毁人清誉!

没错,他,路长槐,确实是一只鬼。

只不过,他这只鬼有点奇怪。

他有实体!

众所周知,鬼怪之所以被人们害怕,除了他们那诡谲多变的能力,便是他们不能为常人所目视了。

人们害怕的是未知。

可是他,作为一只鬼,最大的本领却被无情的剥夺了?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他还不会如此怨念深重,毕竟他生前好歹也是个夜能止小儿啼哭的大人物,这天下还没几个不怕他的人,以他的本事自然也就不需要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去吓唬人。

只是……为什么他明明拥有实体,却还是惧怕阳光,会被阳光所灼烧腐蚀?

偏偏他自生前便拥有不符合常理的恢复力,成了鬼魂了这个能力依旧在。

鬼知道他刚醒来时,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手臂一边被太阳烤的血肉模糊,滋滋冒烟,一边又快速的修复如初,心里是怎样的骂街:

贼老天!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于是,路长槐只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白天尽量不要晒到太阳,以免原地表演一个“大烤活人”,吓到了路边无辜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唉,肯定是我太优秀,贼老天嫉妒了。”第无数次在心里自我夸奖后,路长槐拽紧了自己的白袍,无视周围众人异样的眼光,轻车熟路的朝某个方向走去。

赫然是北安名楼——“第一楼”。

要说这第一楼啊,那可不得了,它是北安国举国闻名的酒楼,就是周边列国也少有能与之比肩的酒楼。在这里面,没有大把的金钱,是别想在里面挥霍享乐的。

要问路长槐有钱吗?

且不说他生前如何,端看他现如今的装束,就此时他全身上下的一袭料子,世间罕有,有价无市!

尤其是外面这最不显眼的白袍,其质地冬暖夏凉,水火难侵,是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也求不来的。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淡定自若的走进了第一楼。

照例无视楼中人群自认为隐晦跟随的目光,他目标明确,直直地朝柜台走去,自白袍中伸出一只修长惨白的手,轻轻敲了敲台面。

正在核对账本的老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路长槐后,眼睛里似乎有一种肉眼可以轻松捕捉的光亮闪过。

俗称:开心!

“客人需要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总觉得这往日里不苟言笑的老板,此时声音似乎温柔了许多?

“住店,一月。”路长槐独自一人行走了许久许久,久未开口说话,嗓音带着些沙哑,衬得原本温润的声音多了点冷漠意味。

“好的。”老板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容,从柜台下摸出一块精致木牌,上刻一潇洒大字——天。“客人,天字房。”

他认真地将木牌递了过去。

“云老板,天字房什么时候也能随便给人住了?”显然有客人对路长槐住天字房存有异议。

倒不是挑衅,只是单纯惊讶好奇,也确实问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

自第一楼成立几十年来,天字房还鲜有人住过,这人神神秘秘的,毫不清楚是什么来头,怎么一来便能进天字房?

“你若能一次性住一个月,你也可以住天字房。”云老板收敛了笑容,轻飘飘一眼看过去,愣是没人敢再接话。

说的也是,第一楼哪怕只待一天,那也是大把大把的钱流了出去,谁有那个本事一次性住一个月?有这闲钱都可以为自己新买一处院落了。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楼里重新喧闹起来,客人们都各自又做起了自己的事。

云老板重新挂上笑容,再次将木牌递了过去,这次没人出声打断,路长槐顺利将木牌拿到了手。

见他接过,云老板眼中笑意更深,转头便朝楼上大吼一声:“弥弘!”

“来了来了。”清亮的少年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便从楼上冲了出来。

这少年乍一现身,人群中不知何处便传来了“噗嗤”的笑声,似乎只要一看见这少年,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果然,毛毛躁躁的少年在冲出来后,下楼梯时收不住速度,本就不太协调的四肢在这时产生分歧,导致他一脚踩空,咕噜噜的便顺着梯步滚了下来,狼狈趴在地上,一时难以动弹。

路长槐顿感无法直视。

“哈哈哈哈哈!”不加掩饰的大笑声立刻响遍了酒楼大厅的各个角落。

云老板显然见怪不怪了,他待少年扭扭捏捏哼唧着从地上爬起来,淡定地说道:“没死就过来,带客人去天字房。”

叫弥弘的少年揉揉肩捏捏腿,缓过了那阵疼痛后,确认自己活的好好的没有摔散架,正准备开口抱怨云老板没良心,耳边便听到了“天字房”三字。

他霍然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柜台边的路长槐。

他也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四肢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便凑了过去,领着人往楼上走,嘴里热情叨叨个没完:

“天字房的贵客啊!怪不得云叔要叫我出来。客人您一瞧便气度不凡,不似常人,您放心,有我来招待您啊,您一定会……”

路长槐只感头疼。

“弥弘!”云老板低沉暗含威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弥弘叹了口气,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乖乖闭上了嘴。

谢天谢地,世界清静了,路长槐方才都有点后悔到这里来了。

他醒过来后,一直只身四处游历,最近却觉有些无趣孤独,便想着来这里看看,看看当年那个满怀壮志的孩子发展成什么样了。

谁知,发展得是挺不错的,可就是这楼中的人吧,有点子傻兮兮的。

而且,看云舒对弥弘的态度,这少年不会就是他当初交给云舒照顾的那个小屁孩吧?不可能吧?那么水灵一个小娃娃,怎么长成如今这副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模样的?

云舒到底怎么在养小娃娃?

路长槐面不改色神游天外,跟着少年来到三楼,绕过冗长的廊道,二人在一个转角处的房门前停下了。

红褐色的门上,高高钉着一个大牌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路,显然是路长槐手中木牌的放大版,这也表示他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了。

天字房当然不止一间,但各个木牌上的花色图案不尽相同,用以区分不同的房间。

“客人请进!”弥弘推开门,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目光灼灼的看着路长槐。路长槐默默和他对视两秒后,踏进了房间。

要么说是不愧是第一楼,不愧是天字房呢!

甫一进门,便有淡香袭来,沁人心脾。房内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过多过繁的冗饰,空间宽阔,布置也颇有讲究。

房间左侧放着一张白玉石打磨成的大案,上面摆放着散发墨香的文房四宝。右侧是一架雕花大床,上好檀木制成,挂着一溜素黄锦流苏,床上铺放着繁复华美的云罗绸被,一看便格外舒适暖和。

桌案摆放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略靠墙体,上面除了基本的茶壶茶杯,一角还摆有一株绿植,为这一角增添了盎然生机。他可以坐在桌前,一边吃食,一边看看窗外街景,墙壁一挡,甚至太阳也晒不到他。

看得出来,布置者深知住进来的人的习性喜好,在这上面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路长槐不动声色,在弥弘安静关上房门准备离开时,开口说道:

“劳烦,帮我拿瓶酒来。”

门外原本无精打采的少年,立刻满血复活一般,眼中迸发出浓烈光亮,他一边朝酒库奔去,一边缓缓露出一个真诚愉悦的笑容。

是你吗?

一定是你吧。


就这样,路长槐快乐的在第一楼住下了。

云老板和弥弘那小子几乎天天都要来他房中闹腾一番,使得他的日子过得格外热闹。而路长槐也从云老板口中得知,弥弘的确是他当初在路边捡来,扔给云老板照顾的那个小孩子。

并且在孩子越来越大后,云老板渐渐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弥弘能通兽语。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不论大小老少、公母雄雌,不论常见或是稀有,都能与他畅通无阻的交流,且动物天然便对他有亲近之感,能帮他做许多事情。

人厌狗嫌的路长槐:……

这是什么神话故事吗?

然而,老天爷给了弥弘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也就不愿再给他一个良健的身体。他的四肢极度不协调,习武这种事,这辈子都轮不到他。

若不是云老板一直在暗中默默相护,弥弘那二愣子早就暴露了自己,不知被哪方势力给抓去干苦力了。

路长槐好笑之余,又有些唏嘘。

当年立誓要做所有老板中最有钱的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做到了,并且天下闻名。而那个当初他牵着小手,将将于他过膝高的小娃娃,如今也长成了少年模样。

只有他,还是这个样子。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茫茫人海中,没有人能陪他一直走下去,他自睁开眼时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

白驹过隙,路长槐在这楼中已生活半月有余,这日,他正斜倚在窗边喝酒,街道上嘈杂的谈话声清晰传入耳内。

一道信息,轰炸得北安人民大脑发麻:皇帝病逝了!

这场驾崩来得毫无预兆,一时之间沸腾了整个北安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朝堂内外忙得焦头烂额,几月前刚去镇守边关的路大将军不得不带着部分精锐紧急赶回京都,以镇压时局。

北安国是千年大国,自八百年前路家军崛起于北安国,而后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征战连年骚扰北安国边境的他国,短短几年便令各国闻风丧胆,北安国逐步成为大陆之首。

这宝座一坐,便稳稳坐到了现在。

这驾崩的皇帝是个勤政好皇帝,不过不惑之年而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太子匆忙上位,也不知手段尚算稚嫩的他,能不能稳住朝堂上那些浮躁的人心?

还有,皇帝的死因也蹊跷的很,不惑之年还算壮朗,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病逝?太医院的御医可不是吃白饭的,所以这很明显大大的有问题,这种理由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懂朝政的小老百姓了。

路长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手指无意识的在窗沿轻轻敲打着,清冽的眼中透着漫不经心。

“弥弘。”他轻轻唤了声。

外面立刻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一个人形生物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屋子,而后乖巧的站在那里等待指令。

这么些时日已经习惯了弥弘的跌跌撞撞,路长槐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当没看见。

稳住表情,路长槐朝弥弘笑了笑:“弥弘,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一下。”

弥弘受宠若惊:“主子请说。”

“我想要请你的小伙伴们,帮我多留意下路家的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尽快告知我,可好?”纠正了好几次都没能让这两个家伙改掉对他的称呼,路长槐选择放弃,直入主题。

“主子尽管放心,我一定做好!”

领了事情做的弥弘格外有干劲,那笑容满面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极好。他没有理会楼中来往的人那些友善的打趣,一溜烟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酒楼。

云老板坐在柜台后随意瞄了眼,便老神在在的收回了目光。

路长槐在窗前看着弥弘欢快跑远的身影,又透过层层房瓴高阁看向皇城方向,似乎双眼已穿透墙体,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中的波涛汹涌。

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京都的迷雾,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也不知到底会是浴火重生,还是风雨满城?

————

弥弘的消息来得比路长槐以为的更快。

次日一大早,弥弘便急冲冲的来到了他的房间,邀功似的将自己从小伙伴那里得到的消息倒了出来。

“主子,路府的路将军昨夜就赶回了京都,不过好像受了重伤,路家的人一直压着消息,所以一直到今日,也没有任何他归来的信息传出。”

他没有多嘴问路长槐为什么要关注路家的事情,也没有妄加猜测,说完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笑弯了眼的看着路长槐。

端看他此时模样,分明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少年郎,哪还有半分毛躁的样子。

路长槐心领神会,摸了摸他的头,诚心夸赞道:“做的很好。”

弥弘如同得了天大的夸奖,激动得满脸通红,嗫嗫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路长槐感到有些好笑和无奈。

他是着实不知道,这弥弘怎么就对他如此崇敬,就算他儿时捡到了这孩子,也不至于如此吧?

“你先去玩儿吧。”见少年头顶都快冒烟了,路长槐好心地让他先离开这个地方。

“主子,没有别的事给我做了吗?”弥弘愣了愣。

路长槐摇摇头,说道:“暂时不用,有这些消息就足够了。”

老天爷赐的能力,哪是那么容易拿来用的?弥弘的身体会成为现如今这样,多半也是儿时少不更事,滥用它的缘故。

世间一切都讲因果缘法,这种超脱俗常的能力,偶尔用用无伤大雅,但若是长期如此,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还是少用为好。

就如同他当年,到最后冥冥之中自有所感。

更何况这个少年满心满眼把他当主子,他又怎能不顾他的身体,去肆意利用消耗他呢?

见路长槐态度温和,弥弘点了点头,红着一张脸同手同脚地快速离开了房间。

人一走,路长槐继续悠哉悠哉的踱步到窗前喝起酒来,可此时的他嘴角却带不起一丝笑意。

怪不得这两日他总觉心神不宁,看这样子,应当是如今路家的当家人——路以临出了事了。

要不还是去看看?

算了,去看看吧。


是夜,整个京都步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白日里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失不见,静立在京都一角偌大的路府此刻却有几间房屋灯火通明,靠近细听还能听见谈话声争论声。

“还是没醒吗?”一名端庄典雅的年轻妇人踩着焦急的步伐朝其中一间房走去,还未进屋便急切的询问出声。

“……没有。”屋内有一刹那的寂静,而后一劲装男子摇了摇头轻声答道。

这位平日里驰骋沙场的铁血汉子,此刻却像个颓废酒鬼,只一日便急得胡茬乱七八糟长了半脸。

“族内的大夫已经换了好几个了,都说家主的外伤并不致命,体内那不知为何的毒素才是致使家主昏迷的根本!可是药物还在研究当中,也不知家主……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他那嘶哑沉重的声音使得屋内氛围更加压抑起来。

说话间,妇人已经走进了屋内,瞧见了床上那面目苍白几乎失了所有血色的男子,一向巾帼不让须眉的她又忍不住红了眼,身形更是摇摇欲坠。

她连忙扶住了床头,泛红的双眼一一看过屋子里的众人,强自稳了稳心神道:“消息瞒不住多久的,幕后之人现在必定虎视眈眈,只要一得知以临已经回到路家,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目标可能是新皇,也可能是整个北安。”

说到这里,她的呼吸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慎重的说道:

“我们路家,世代使命上至保家卫国,下除昏君佞臣,先皇明德勤政,太子亲民厚智,如今太子初登,路家绝对不能在以临这里倒下,拜托各位,一定要想办法让以临撑过去!”

说着,她眸中故作坚强的泪珠终是滑落了下来。

“是!”屋内众人心头一震,满腔都是难言的苦涩。

他们何尝没有想办法呢?可是……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殊不知屋内发生的一切,在黑夜深处已全部落入了某一人的眼中。

此人正是偷偷摸摸溜来查看情况的路长槐。

他隐藏在黑暗中,虽着白袍,却似乎已经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整个高手如云的路家竟是无一人发现。

他远远透过开着的房门看向了床上昏迷着的男子,之前本就冷了下来的目光此刻变得更为刺骨,几乎能有寒霜从眼中溢出。

虽说太平盛世中路家沉寂太久,有蠢蠢欲动之人起了轻视之心实属正常,可路家的实力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其中家主更是族中佼佼者,否则也坐不上那个位置,所以到底是谁竟然能伤了路以临?

这个节骨眼在回京路线上埋伏并且成功了,此人似乎……对路家动向格外的了解啊?

他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没多久便放弃了。

算了,他醒来也不过几十个年头,从未关心过世事发展,对如今朝堂与各国形势也不甚了解,实在没什么思绪,这种事还是留着他们自己去查证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路家能在后辈手中走到哪一步,也不是他应该插手置喙的。

毕竟,他老了。人老了,心也老了,不想再烦忧那么多的事,只要保住路家人的安危,其它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路长槐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拿在手中。只见他脚步一错,人便已轻飘飘来到了众人聚集的房门前。

屋内的人很是警觉,几乎在他刚出现在门口时,便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了床前,极其戒备地朝门口看去。

可是,他们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迎面飞来一阵白烟,意识立马陷入了黑暗。

挣扎的机会都不带给的。

“哎呀呀,宝刀未老啊。”路长槐扇开飘到他面前来了的白烟,拍了拍手心不存在的灰尘,不忘在心里日常夸奖自己一波。

他不知道迷药对他有没有作用,但他没有呼吸,这种吸入型的迷烟,对活着的东西一迷一个准,对他就确实无用武之地,他也没有受虐爱好,非要假装呼吸去闻一闻。

小心绕过躺了一地的人,路长槐终于来到了床前,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路以临现如今的状态。

此刻路以临的呼吸已变得若有若无,方才在黑暗中他看着只是苍白的有些过分的面色,这么几息间就已开始泛着青紫,显然毒素已浸入心脉,使得他呼吸困难。

他伸出手将指尖搭在路以临的心脉处,闭眼将意识顺着心脉沉入体内,在周遭游走。人体内的经脉穴位本就繁多复杂,他抽丝剥茧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找到毒素源源扩散的部位。

毒素自上而下,源头便是后脑处。一根发丝粗细的金针穿透头骨后,正在血肉中缓缓深入。

已陷入心脉几毫了。

这是……

路长槐双眼猛地睁开,手也震惊地从路以临心脉处收了回来。

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啊,他本以为北安最近发生的事,包括先皇驾崩,都只是北安内乱的问题,没想到……这竟还有外祸吗?

路以临体内的毒,早些年路长槐见过,它并不是单纯的毒药,而是蛊毒。可却又不是一般的蛊毒,而是王蛊。

制作过程极为漫长复杂,需要将各种毒蛊种在人身上,待蛊虫肆意游走遍身体各个角落,毒液就会遍布全身,此时全身血液流经心脉,再取其心头最毒的毒血。将金针于阴暗潮湿处浸泡毒血内至少百年以上,才能形成含有剧蛊毒性的毒针。

毒血取出后蛊人便会因五脏六腑快速衰竭而亡,而体内蛊虫也会因为失去了寄体而最终消失。

百年所需要的毒血是不可计数的,这至少需要成百上千的蛊人,才能孕养毒针如此之久。且一份蛊血只足够孕养出一根毒针,所以这必定是一个异常庞大且持续时间漫长的过程。

此毒最为恶心的地方在于,它虽不会使人立刻死亡,但也绝不会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并且死时会全身溃烂,到那时,将有无数新生毒虫从溃烂的身体里爬出,见人便咬,最终和中毒者一起走向死亡。

几近无解。

这毒当年是东莱国秘密研制的,那制毒的基地和配方,也在当年被他毁了个干干净净。可如今竟然还有这种毒存在于世?看来先皇病逝以及路以临遇刺这些事,和东莱国脱不了干系。

这种毒一出,路家上下势必招受重击,而且北安甚至天下局势也会有所影响。路以临能撑到现在还没被蛊虫破体而出,已足够说明他血脉之纯正了。

“臭小子,还好你老祖宗我在这里,不然啊,待会儿你就要下去见你那些列祖列宗啰。”

路长槐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在床边坐下了。


路长槐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将路以临从床上提溜起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使得他背对着自己,一边回想着当年记忆中那些中蛊之人的位置,而后并指指向他后脑的金针入穴处。

体内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被他调动到指尖,泛着丝丝寒冷的灵气涌入路以临体内。

路长槐明确感觉到掌下结实的身躯在不自觉颤抖,想想也知道此刻路以临面上定然是痛苦一片,只是已没力气再发出丝毫的声音。

带毒的金针在身体里皮肉下钻行,那个中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其中苦楚。

但他并未停手,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路以临体内金针位置的变化。

霸道冰冷的灵力四散到路以临全身各个角落,待到金针裹挟着体内毒素,被灵力牵引着来到了后脑处时,路长槐猛地睁开眼。

时机到了。

他收回手指,掌心贴合到金针处,手腕翻动间一根金针“咻”的从发丝间飞射而出,乖乖的停留在了路长槐的指尖。

百年蛊毒又如何?还不是和当年一样,不堪一击。路老祖表示不屑。

他将金针捻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见上面并未沾惹上什么生灵怨气,便知道了这根金针还未取过人性命,路以临倒霉摧的是第一个。

他指尖微动,洁白的火焰跃动着将金针烧为了灰烬。

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还是毁了为妙。

若不是路以临身上流有他的血脉,只怕早已如他先前所说,爆体而亡了。

他将路以临轻轻放回床上躺好,又细心的为他盖好被子,拿过先前仆人在床头搭放的毛巾,擦了擦他额头泛滥的冷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你这小子啊,醒过来后如果不好好收拾那幕后之人,扬路家威名,老祖宗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你的!”

说完他又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用指尖沾了水滴,点涂到路以临苍白蜕皮的嘴唇上,这才悠哉悠哉的坐在桌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又等了一会儿,他来到床前,见床上的人面色已经渐渐有了些红润的色泽,呼吸也不再急促,知道已经到了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于是他在为其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已全然无大碍后,便毫不犹豫转身朝屋外走去。

至于地上那些人,路长槐没有搬动他们,以免留下什么痕迹。反正待他们醒来后,会忘记晕倒前的画面,恍若大梦了一场,就算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也找不到证据,并被药力给模糊过去。

这种超乎常理的能力,他早已运用得轻车熟路。

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是路以临命硬,自己撑过来了。毕竟路家血脉之奇特,千百年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是吗?

黄粱一梦。既然他为那迷药取了这个名字,那这个药效自然也得对得起这个名字才行。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夜色浓稠,路长槐挥一挥衣袖带着一片清风,消失在了黑暗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回到第一楼的时候,路长槐直接穿墙而入,中途没有惊醒任何人,淡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将白日为避开日光而半掩的窗户推开,使得月光撒进屋内,这才解开外袍躺在床上,把今晚的事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安心的闭上双眼。

自然,他不可能是在睡觉。

人死了是没有心跳和呼吸的,平日里他会将自己尽量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比如与人近距离接触时,他会假装自己有呼吸。又比如避免肢体与人直接触碰,以免自己略显温凉的身体温度,会被察觉到异常。

可当夜深人静,自己处于绝对独处状态时,他便会将意识沉入灵府,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死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吸收着月光蕴养魂体。

救治路以临耽误了很大的功夫,回楼里时已是子时,他将灵气全身游走不过四个周期,天竟是不知不觉的开始亮了。

路长槐懒懒的躺着不想动弹,灵力开始自行运行,微弱到不可察的心跳脉搏开始跳动。

他从床上爬起来,照例摸起桌上备好的美酒,站到窗前去,津津有味儿的喝了起来。

街上人们热闹的场景,喧闹的声音,以及时不时更新的实事谈资,都是他美味的“下酒菜”。

路以临是在今日寅时醒过来的。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昏迷前中了暗算,那种瞬间遍布全身的剧痛,还有昏迷期间那从未断歇的忽冷忽热的感觉,都似乎还停留在大脑。

他甚至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睁开眼的一天,认为自己会在这剧烈疼痛中、在这冷热交替中,一直煎熬到意识全部沉沦的那一刻,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不但醒了,而且似乎毒素尽除,身上只余了些皮外伤,无伤大雅,更是无性命之忧。

守夜的路饮歌见他醒了过来,颓废疲劳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经过一番忙活,他待的房间里立时挤满了人。

待到赶来的医师仔细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边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他,边告知众人他已无事了,只需好好将养外伤便可。

路以临立马收获了无数惊喜崇拜的目光。

这……这……奇迹啊!

路以临到底是经过战场洗礼的,面对一群炙热的目光依旧面不改色,他倚坐在床头,冷静地询问着众人是何人救了自己,他想要亲自感谢一番。

房间里的人却都面面相觑,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以临,我们家族的血脉特殊,许是你自己熬过来的,我们并未找到能救治你的方法。”在这瞬间诡异的沉默中,他阿姐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柔声同他解释着,微浮肿的双眼一看便是狠狠哭过了。

自己熬过来的?这怎么可能?!

路以临瞳孔微微放大,他的表情惊讶不已,甚至有一瞬的空白。

怪不得自己醒来后所有的人表情那么奇怪,他们这是以为是自己硬撑过来的吗?

可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作为亲身经历过那种生不如死般痛楚的人,清楚的知晓自己所中的绝对是能要命的剧毒。

甚至……此毒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身为路家家主,自小接受的便是最严苛的训练,抗毒是必备的功课,他做的自然也是最出色的。一般的毒物在他身上丝毫不起作用,传说中的剧毒也轻易要不了他的命,这种让他有性命威胁感的毒物,还是头一次。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硬撑过来的。

但是,看众人反应,明显都不知道是否有人救了自己,更何况自己出事,身边必定随时都有人照顾把守,这里又是戒备森严堪比皇宫内院的路家主府,怎么可能有人会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潜入路家并在人眼皮子底下救了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极为的不合理。

路以临有始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的是自己福大命大撑过来了?

不,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路以临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垂下眼睑,密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锐利双眼中的若有所思。


不论如何,路以临的苏醒,瞬间驱散了路府众人心头的阴霾,所有人都欣喜不已。

“家主果真是福大命大之人,我就知道,老天爷一定不会让路家就此消亡的!”路饮歌刚毅的脸上笑容明媚,仿佛这一天一夜的疲倦绝望都是云烟一样,他看着自家面色已恢复些许红润的家主,双眼里满是崇拜。

一个还未培养出下一任继承人的大家族,一旦现任家主早逝,那这个家族也就危险了,各种内忧外患都将接踵而来。

所以真的是谢天谢地,老祖宗保佑啊,家主竟然真的奇迹一般的撑过来了!

他的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两日来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路以临也难得浮现了一个算得上愉悦的笑容。

是啊,路家绝不会就此消亡的,否则,他便是路家世世代代的罪人了。

路长槐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这段时间堆积体内的浊气吐个干净。他迫不及待的掀开被子下了床,脚一沾地却身形不稳的晃了晃。

阿姐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秀眉微蹙,急道:“你这才刚好,不好好躺着休养一番,这是要做什么?”

路以临只刚下床那一刻有些腿软,是久卧未行走的后遗症,这一小会儿已经缓了过来。

他轻轻推开阿姐搀扶的双手,拿起屋中支架上每日会定时送来的干净衣裳,不疾不徐的穿了起来,动作从容顺畅,丝毫看不出身上还有外伤。

“我要进宫。”待他系好了腰带,这才转身看向众人说道。

路饮歌迅速的明白了过来,他正色道:“我马上去准备。”

“等等。”路以临伸手制止了他,见他疑惑的看着自己,他走上前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你这不修边幅的颓废模样怎么进宫面圣,快去洗漱一番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两日辛苦你们了。”

分明是冷毅的面容,说话语气也冰冷生硬,可却是带着隐晦的柔和,让人听着不自觉心中一暖。

路饮歌明白过来家主这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这个铁血汉子顿时眼眶一红。

“行了别矫情了,让饮桓带着四门的人和我走一趟吧。”路以临虽然嘴上嫌弃着路饮歌难得煽情的一面,眼中却流露出了笑意。

路家家主之下分四大门,门主为路家正血统之人担任,而门下的门徒则不尽是路家血统之人,既有旁支,也有高层自行收纳的弟子。

一门主要负责贴身保护家主,不论何地,即使行军打仗也得跟随在侧。门主现为路饮歌。

二门则负责家主不在时族中的大小事务,特殊事物无法自行决定的则通过一门传递家主决策。门主现为路饮牧。

三门则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暗探遍布各个国家,并通过特殊途径将信息传递给家主。门主现为路饮戎。

四门与一门算是同等职责,两门一明一暗,相互补充,一方为明则另一方为暗。门主现为路饮桓。

此时一门不方便再跟随,则退居暗处,四门补上。

平日里四大门都不得擅离职守,除去贴身保护的那一门,其它几门皆不得私自接近家主,除非有重大堂会需要聚首,方才能与家主相见,或者家主主动去见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家主命在旦夕,身边却只有路饮歌这一门正门主在此的原因。

各门门下都有数不清的门徒,门徒身份又分内围和外围,总之错乱有序,极为庞大。

这四大门正是维持路家这么大一个家族运行的关键。

若不是路家从不主动参与朝堂争斗,就这家族势力范围,必将惹来无数猜忌。

“是。”路饮歌没再多说,应了声便转身走出了屋外,他站在院中将手指放入唇边,一声嘹亮的哨声便传了出来。

下一秒,一个面若冰霜的俊美男子便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心照不宣的互相点了点头。

路饮桓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剑,目光迫不及待朝屋中望去,最终停留在长身玉立的路以临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他紧绷的神色似乎总算有了些许和缓。

路饮临向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转身看向一直面含忧色看着自己的阿姐。

阿姐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的,只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万事小心,不可再莽撞。”

“还请家主万事小心!”屋内其他人也郑重的朝路以临行了族礼,语气中的担忧并非作假。

路以临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无比严肃地朝众人点了点头。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大步朝外走去,路饮桓冷着脸紧跟其后。

路家两大冰山齐聚,方圆几里人走禽散。

————

路以临他们入皇宫见了新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路长槐自然是不知道,也没兴趣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去查探究竟,只是几日后便在窗前偷听到人们谈论说:新皇在朝堂上震怒,一口气处死了好几个大臣和内侍,据说都与先皇的死脱不了干系。

里面甚至还有先皇亲弟──九王的人干涉其中,虽然九王不过二十又六,比之新皇只大七岁左右,可算起来新皇还得称九王一声“皇叔”。

不过这九王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待在府中用药物维持着性命,就算害了先皇也无甚作用,再加上那人被抓后,在严刑拷打下自称是九王的人,谁又知道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呢?

新皇自是信任自家皇叔,于是一声令下诛连几方涉案人士九族,将彻查之事派于刑司官,路家军酌实从旁协助。

可这彻查的具体时限却并未明言,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啊。

想来刑司官只是新皇推出来明面上调查的幌子,可又舍不得真的推出来,因此不给期限,完不成也不算违命懈怠。

至于暗算路家之人是谁,路长槐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但想来进展应该不大,毕竟能拥有那种毒物,又和东莱扯上关系之人,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路家虽然是屹立几百年的古老家族,但终究不是能够读心窥识的神,说到底都只是血肉凡胎而已。

他们更擅长于在战场上翻云覆雨无往不利,朝堂争斗还是费劲了些,又怎么能事事都做到至善至美呢,更不可能只手遮天啊。

再说了,就算是神,也都不一定能做到。

这谋划一切的真正幕后人必须得找出来,只不过这都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他只能游走在暗处为他们的安危护航。

路长槐难得的没有喝酒,负手立在窗前,双眼空茫,不知在看向什么未知的地方。


这样风平浪静的度过了几日,路长槐正懒散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在京都过了鬼节再离开,意外便先来临了。

“路将军?您到此来是……?”这时,路长槐耳朵清晰的听到了楼下客栈门口传来了云老板略显疑惑的声音。

第一楼共有五层,一楼用食,二三楼住宿加用食,四五楼供客谈事或阅书,设有茶间和书房各几许,奇珍异宝、孤篇绝本更是数不胜数,这也是第一楼如此出名的另一原因。

路府就设在京都,府中什么不比这酒楼里舒坦?为何还要来这里消遣?

路长槐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偷摸听着。

“劳烦老板,天字房一日,在下有些私事要解决,愿重金相付。”路以临开口便直言要天字房,众人心底一惊,云老板更是眼神变了一瞬。

云老板定定的看了会儿路以临,到底还是从柜台下摸出了一块天字房的木牌,递了过去。

众目睽睽,他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不能轻举妄动。

路以临接过木牌,道了声谢,转身便朝楼上走去。路饮桓自觉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柜台上,而后紧随其后。

云老板端坐在柜台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中明明灭灭情绪翻涌,最后归于平静。

房间里偷听着的路长槐猛地睁开眼,从床上翻身坐起,一双剑眉紧紧蹙起。

路以临怎么会出现在这客栈里?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

这是知道了自己救了路以临,所以找了过来?不,这个绝不可能,先不说那些人那晚根本没看清他,单就他撒的药他就有绝对的自信。

难道当时路家周围还有别的势力在暗处,他被看到了?

这更不可能,方圆百里,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他的感知。

那么,又或者是听说了自己半月多前进城之事,从而怀疑自己是那下毒之人,所以来查探来了?

不,这也不对。在没有绝对证据之前,路家的人不会让家主以身犯险亲自诱敌。

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他们这另类的举动其实与自己无关?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的脚趾头都不会相信。

诡异的直觉告诉他,这次路以临他们的到来绝对与自己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如果不趁早溜的话,被卷入这场乱斗中是迟早的事。

他无声无息的走到了房门口,听着门外那不疾不徐的步伐渐渐靠近,在经过他房门口的时候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走过。

虽然那停顿只有很短很短,但路长槐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心渐渐沉了沉。

这相当于变着法的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们此来果然与自己有关!虽不知到底是所为何事找上的自己,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对他来说都将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思绪不过转瞬间,他听得门外步伐掠过自己房门后,在旁边的房间停了下来。

天字房之间没有紧挨在一起,但相隔也不远,呈三角之势。

路长槐郁闷的揉了揉额头,想不到自己千躲万躲还是被人注意到了,而且这人还是自家人,倒是叫他有些不知到底怎样解决才好。

平日里倒还好,可如今北安局势动荡,各方势力都定将会重重防卫,说不定在北安暗处已被安置了无数双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轻举妄动的人。

只等最后那片激起风浪的落叶。

以他的能力想要避开各方势力的人悄无声息溜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不知为何路家的人会注意到自己,如果自己强行脱身了,不知会不会对路家造成什么影响?

还真是天意弄人,他游山玩水得好好的非要跑回来,回来就回来吧,怎么就恰好赶上这些烂事了呢?

果真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而隔壁路以临和路饮桓进入房间后,路饮桓张了张口似乎要询问什么,路以临却快速伸手制止了,他闭上眼耳朵动了动,似乎在仔细的听着什么。

自然是听隔壁路长槐的动静。

只是他却注定要一无所获。

路长槐醒时的心跳微弱得除非贴肤感受或凑近细听,否则什么也听不见。而只要他想,他随时也能没有呼吸。

他早猜测他会听声查探,从他们进这层楼开始他便停止了呼吸,所以他这一番动作自是什么也听不到。

以为隔壁之人并未待在房间里的路以临神情稍微放松了些许,大步走过坐在了桌前,对一旁站着的路饮桓说道:

“三门传来消息,九王说的那个人,是于半月多前突然来到京都的神秘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住进了第一楼的天字房,也就是在我们隔壁。”

隔壁正光明正大偷听的路长槐瞳孔微微收缩:

传说中体弱多病的九王?那九王为何会注意到他?每日来京都的外客如此之多,又为何就盯上了他?他又到底对路以临说了什么让他们非要找到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隔壁又传来了二人的对话声。

“那家主这次亲自来这里是要……”路饮桓恍然大悟,但他依旧猜不到家主亲自前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暂时没别的办法,我们先寻个机会将人请回府去,这可是九王开出的筹码!”说着,路以临冷峻的脸上浮起了寒气四溢的冷笑,“我们从不主动参与朝中纷争,那背后之人却动到路家头上来了,所图想必甚大。我们在朝堂中安插的眼线不多,也没什么时间去等三门细细查探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此人我们不知其身世品行,也不知九王要他为何,若他无辜,此番请人回去后,还得多留意些九王府的动向,免得使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待到晚上再行动吧。”路以临叹了口气。

筹码又是什么东西?

隔壁的路长槐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此时已经阴沉得可以溢水了。

他这兀自幽怨着,路饮桓却已心领神会了路以临的意思,于是不再多问,安静的立在一旁。

路长槐悄无声息的回到床边,瘫了上去,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咬牙切齿。

算算时间,离七月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有每当七月半鬼门开,阳间阴气最足的那几日他才能够于实体魂体间随意转换,才能做很多现在做不了的事。

这一月他先按兵不动,就探探这些背后搅乱风云的人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否则以现如今北安动荡的暗流,只要自己有了一个小失误被察觉到了异常,接下来面临的绝对是各种接踵而来的麻烦。

他可以潇洒脱身,但路家呢,他真的能做到坐视不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他还能给所有人都下药?

还真是没得选啊。

也不知那九王在打算什么?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让路家的人来找他,算是掐着他软肋了,打又打不得,避又不敢避。

而就在他左思右想无可奈何的时候,不放心的云老板,已经端着为隔壁准备好的酒水和吃食,上了楼来。

路长槐内心郁闷,准备喝两口小酒安慰自己一下,拿起桌上的酒壶却发现重量不对,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喝完了。

“……”路长槐看着手中的空酒壶,迷之沉默。

早不没,晚不没,这个时候你没了,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这种神奇的巧合难道真是宿命的安排?


此时路以临二人也听到了云老板的敲门声,耳力过人的他们自是早就知道有人过来了,听脚步声和呼吸声,不像是会武之人。

在路以临的默许下,路饮桓上前去开了门。

门外正是今日份谦逊有礼的云老板。

“将军,这是酒水和吃食,请慢用。”云老板进屋后也不乱瞧,将手中的东西小心放在桌上后便准备离开了。

好像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云老板暗自思索着。

路以临冲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不愧是路家家主啊,即使面对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礼仪也丝毫不差。云老板心里感慨着,微微弯腰回礼后缓步退出房屋。

这时,一道清越温润的声音穿过墙门,响起在几人的耳旁:

“云叔,帮我拿瓶酒来。”

正退至房门口的云老板一愣,神情微不可察的柔和了下来,他抿唇加深了嘴边的笑容,抬脚几乎有几分迫不及待的准备去拿酒。

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的另外两人自然没有留意到云老板的变化,他们乍一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猛地抬头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复杂以及警惕,路以临更是果断的出声叫住了已走出几步的云老板:“烦请老板稍等一下。”

本来他们还待在此候着,夜深再行动,现在看来得改变计划了。

云老板不得不硬生生停下急切的脚步,转身疑惑的看向路以临。

路以临起身从桌前走到了门口,难得的扯出了一个勉强看得出友好的笑容,说道:“何必这么麻烦,不如请隔壁的先生来此一起小酌几杯,岂不更好?”

云老板一愣,方才降下去些许的危机感,再次疾冲直上。他微微一笑,正准备替自家主子婉拒路以临的“好意”,却见那时常闭着的门在这一刻突然打开了。

众人眼中,只见一身着黑衣之人缓步走了出来,眉目勾勒如画,气质温雅清淡,唇边衔着似有似无的笑容,整个人自带的高岭气场使得常人一望便难以移开眼。

似皑皑白雪,又似鲜花满楼。

路以临到底不是常人,他眼中闪过几息的惊艳与惊诧,便迅速的将所有情绪沉淀回了眼底深处,暗自留意观察着。

不对啊,步伐虽然沉稳却滞力有声,呼吸声更是驳杂清晰,这明明就是一个不会武的普通人,到底是如何逃过他的探查的?也不知他们方才的谈话有没有被听去?

他这里多方考虑不露声色,路长槐走至他们面前三步距离停了下来,毫不吝啬地露出了温润笑颜:

“路将军说得不错,云叔何必那么麻烦再跑一趟呢,今日我便占占两位的便宜,借你们的小酒叨扰一番了。”

路以临是国之栋梁,也是北安国的战神,他识得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路长槐的反常让云老板已察觉到了什么,他神色凛了凛,明白主子这是在让他放心离去。于是,他隐晦地看了眼另外两人后,“识趣”的退下了。

他还得去大厅守着,免得弥弘回来后为了找主子横冲直撞,破坏了主子的打算。

云老板离开后,路以临尽力柔和了下来自己冷硬的声音,错身让开了房门,道:“不胜荣幸,请。”

路长槐也不扭捏,缓步走进房后,毫不客气的撩开衣摆,潇洒地坐在了桌前,面上虽仍是不急不缓云淡风轻,快速伸向酒壶的手却暴露了他想要饮酒的迫切。

此人即使是做着这等“猴急”的动作,也端的是赏心悦目啊。

路以临内心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嘴角抿出了难得的笑容,也快步坐回了桌前。

小尾巴路饮桓紧跟其后,眼神却是片刻也未离开正饮酒的某人。

路长槐饮酒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看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两人,不由得有些许窘迫的放下了酒杯,歉意的说道:“在下过于唐突,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路以临状似不经意的扫过了那转息间只剩下半杯酒的酒杯,掩下眼底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先生尽管自便,相逢即是有缘,就当路某以酒会友了。”

还以酒会友,信了你的话才有鬼了!

路长槐心里毫不留情的吐槽,面上笑容却更是柔和了几分,似是真的被他们的话所打动。

待到路长槐毫不客气的干掉了将近半壶酒之后,路以临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慢条斯理的问道:“先生不是京都人吧?路某看着您有些面生。”

这就来了吗?

路长槐心思转了几转,面上维持着和煦的笑容,抬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答道:“在下自然是京都之人,只不过家中无父母无子女,又喜好游历,所以不常回此地而已。”

“原来如此。”明明应当是试探的好时机,路以临却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般,毫无所谓的放下酒杯,目光灼灼的望向路长槐:“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路长槐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对于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扫过正一眨不眨注视着自己的路以临,目光竟有些飘忽。

“居安。”

“居安?”一个平凡到几乎可以在北安国找出数十人来的名字,路以临却不自觉的将这两个字念了出来,眉头微蹙,只觉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待再细想时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沉思中的他没有发现,当他下意识紧跟着念出这个名字时,坐在他对面的路长槐瞳孔微微颤了颤,接着又掩饰般灌下了一口酒。

居安思危。

在他很小的时候还不叫路长槐,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又是谁?某一天乍然从路人嘴里听到这个词,便自顾自取了名叫“居安”,更是借此时刻提醒着自己一时安宁无法长久,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在前路等着他。

再后来,他学会的东西更多了,便正式给自己落名“路长槐”,而“居安”也就成了他的表字。

鲜少有人知道自己这个名字。

路以临无意识的走神导致他没能察觉到路长槐那一瞬的情绪变化,而眼神一直没离开路长槐身上的路饮桓却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瞥了眼自家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主子,动了动嘴唇,终是将想要提醒的声音咽回了嗓子眼里,只自己暗自记下了路长槐这一奇怪的反应,准备找机会再告诉自家主子。

路长槐不是话多的人,可以一个人喝着酒呆坐一整天,路以临不善交际且心中谋算着事情,路饮桓更不可能主动开口,于是刚刚聊了几句的房间里又进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这种气氛中,路长槐丝毫不受影响,一杯接一杯的竟在不知不觉中饮尽了这壶酒,而一旁酒的主人家从头到尾却只饮了一杯,这番情景,饶是他这张几百年岁的脸皮也不由得一红。

路长槐冲正愕然看着他的二人组愧疚一笑,摇了摇头自嘲道:“本以为是来交朋友的,没想到这酒虫上头,反倒闹了笑话,让二位见笑了。”

路以临默然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空酒壶,随意自然的拿起酒壶,毫不在意般说道:“酒没了再添便是,这朋友没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先生不必介怀。”

说完,他侧过身将酒壶递给了静立在身后的路饮桓,二人眼神似乎有了某种交汇,又似乎没有,路长槐抿唇笑笑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罢了,入局就入局吧,且让他好好看看,这些人能将这北安国与这天下的风云翻搅成什么样子。

而这厢,从自家主子手中接过酒壶的路饮桓,毫不犹豫的便准备离去,却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了那双正好看向他的眸子,柔和温润,竟让他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他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下一刻重新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屋外走去。

路长槐收回目光看向端坐在自己对面的路以临,好似才终于想起了一个问题,疑惑的问道:“路将军怎么会在此?”

路以临神情自然地答道:“与家中闹了些矛盾,故而出来歇息,也让自己冷静一番。”

看来自己也是脸皮够厚了,撒谎面不改色。

在心里微微唾弃了自己一番后,路以临突然心思一动,竟直言道:“实不相瞒,在下虽不敢言耳听八方,但到底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敏于常人,可方才一路走来,先生的房门里并未听见任何声响,为何……”

话虽未说完,但屋内两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路长槐微微睁大了眼,他这次倒是真的惊讶了。

面前这人竟然如此直白的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就好似在这短短一壶酒的时间,他们就已熟悉到无话不谈了一般。

难道他路家的人如今都如此自来熟了?路老祖宗眉梢不自觉的跳了跳。

“这个啊,着实有点不太好解释,但与龟息无异,平日里在下休息时便会进入此等状态。”

“龟息?”路以临自然知晓龟息是什么,却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路长槐眉眼含笑,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底细”:“方才观两位气息绵长沉稳,便知两位绝非等闲,只是在下虽没有这样高强的武力,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有些时候啊,没有武力又没有靠山,行走在世间总是需要些保命的法子的。”

他这话倒也不算是在说谎,不论生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内力那种东西,还真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习武之人。

生前以灵力伪装成内力,自然是独步天下的高手,可现在……他已身逝,不为名利也不为家国安危出生入死,也没有一国之将的重担压于背脊,又何须再做此伪装呢?

这龟息之法,他当年也确实从小练习,只是他如今这身体,比那龟息来得更加“出神入化”而已。

路以临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一双深邃的眼睛定定看着对面含笑坦然的人,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有让人不自觉信任的能力,这短短几息的交谈中,他竟然因为自己先前有“绑”人回去做筹码的念头,而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念头转换间,却见对面之人突然微微侧头看向了房门口,路以临心头不由得一跳,似有所感的也看向了房门口,而这时,屋外走廊里才堪堪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路以临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看向正老神在在正襟危坐的某人,心思剧烈翻涌,既是震惊这个所谓“没有武力”的人比自己先察觉到路饮桓的到来,也是茫然这人竟是对自己的能力毫无掩饰。

从这份敏感的耳力来说,此人绝对对他们先前在屋中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他们此番的目的是什么,可这人还是坦坦荡荡的来到了他们面前,并且大大咧咧的用行动告诉他们:“你们的阴谋我都知道”。

这样看来,此人方才问他们为何来此处,更有可能只是在试探他们了。

也许是好奇他们会找怎样的借口吧。

只是……为何这样做?

路饮桓拿着酒壶进屋的那一刻,便敏感的察觉到气氛有些许不对,自家主子神情冷凝寒气四溢,那个自称居安的人却悠然端坐,嘴角甚至依旧挂着悠闲笑容,自带一份特殊的潇洒之气。

他微微一愣,沉默着走到桌前,将酒壶恭敬的放在了路以临的面前。

或许是某人的粗神经终于察觉到屋内诡异的氛围,路长槐一声轻笑,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起了沈以临面前的酒壶,手腕微动便给自己重新斟满了一杯美酒。

那笑声大方温和,不带丝毫阴暗戾气,又有些许饮酒后的低哑,让人只觉耳朵酥酥麻麻的,而路以临竟在这笑声中,起伏的心绪莫名平复了下来。

“不用紧张,在下的耳力自小异于常人,二位可以理解为天赋异禀。”路长槐自然知道沈以临神经突然紧绷的原因,他不急不缓的品着美酒,态度诚挚的安抚道。

“……为何?”路以临平静下来后不难察觉到对面之人对他们是毫无恶意的,甚至在得知他们的目的后仍旧愿意配合他们,坦然得让他几乎快要动摇自己的决定。

路长槐自然是知道路以临问的是什么,他轻轻放下酒杯,与那锐利的双眼直直盯视,目中一片干净坦然:“就我这耳朵平日里所听到的,这京都啊四处可是布满了各路人马,除非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否则但凡有一个人瞧见了我,这以后我可就得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了。”

半真半假的一番话,路长槐说的格外自然。

那淡然的语气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再者,虽然我不知九王是谁,为何认识我,又为何非要以我为筹码换名单,但作为北安人,我也不可能在这动荡时局中置之不理。”

因此,这份名单,他愿意助他们拿到手。

演戏嘛,他还没怕过谁,保证给他们忽悠得感激涕零的。

再说了,半真半假的话,往往才最打动人心。

所以,路长槐脸不红气不喘的给自己找了个格外伟大的理由。


路长槐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随意,可路以临两人却反而似感觉到了他的真诚,心想这大概确是这人的肺腑之言。

只这样一来,他们的心情更复杂了,此人有着家国大义,可他们却为达目的如此小人行径……

“先生高义,路家上下感激不尽!”长久的沉默无言后,路以临带着坚定话语打破了宁静:“先生尽管放心,但凡九王对先生有任何不利,路家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定然尽全力护先生周全!”

听到这话,路长槐只是笑了笑,待干掉了那壶酒,他低头把玩着酒壶,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药是好药,可惜有点败了好酒的味道,待以后我给你们配上一些,保管无色无味,药中极品。”

说完,他便眼前一黑软倒在了桌面上,下一刻他清楚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先生见谅,这药无论如何也是得下的。”

说实话,以他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竟然对入腹的药物,如同活人一般有着反应,他也是这次才知晓。

失策了失策了。

但是……身体不能动,意识却无比清醒,这感觉着实怪异。

也很新奇。

要不下次假作呼吸,再试试看吸入型的药物对他有没有作用,好早做防范?

路以临可不知晓这人对周遭感知依旧存在,他正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这昏睡的人。

或许好看的人无论怎样的动作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吧,明明是狼狈的处境,这人却依旧给人一种眉目如画的感觉,甚至由于昏睡的原因,竟让他少了一份清醒时的疏远感。

当真是个怪人。

对于此人能够轻易发现酒中路饮桓掺了迷药,路以临二人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毕竟,有时候一个人身上如果神秘的地方过多,那么其他人对于此人的种种特殊,便会觉得不再奇怪。更何况,这种对未知的探寻也是格外有趣的。

路以临起身将昏过去的人一把捞起揽在了肩上,而后走到屋内的床前将人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又将被子舒展开盖在了人身上,这才重新走回桌前坐下。

“确实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龟息之法倒是神奇。”路饮桓对这传说中的龟息深感兴趣,不由得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又一眼。

路以临点了点头深表认可,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严肃地问道:“剂量可大?时效多长?对身体是否有害?”

“剂量不大,能维持四个时辰左右,放心吧,我有分寸,这点剂量不会对身体有害的。”路饮桓对此人感官不错,那一身光风霁月的气度可不是宵小之徒能假装出来的,以此可见这人绝非大奸大恶之徒,他们路家又不是邪门歪道,自然不可能对这等人下狠手。

更何况,本身便是他们路家对他不住。

“那便好。”路以临目光沉沉,置于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待会儿午禁的时候动作快点,多叫几人,分成六路,引走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尾巴。”

这酒店离路府较远,他们来此必然会暴露行踪。

北安国历法分外严格,有着午禁与子禁,也就是指午时至午时三刻期间、子时至子时三刻期间,各城街道上除了官家之人,不得有他人逗留。

这也是缘于对死囚的问斩是在这两个时辰执行,为防有不法之人混入围观人群劫法场,故而有了此法。

“可是……我们不可能能够引走暗处所有人。”路饮桓皱了皱眉,显然不理解家主为何会这样做。

“不需要全部引走,做个样子就可以了,只不过这个戏须得做得真一点。”路以临将目光放在了紧闭的窗户上,好似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涌动的暗流。

“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外界明白,我们是将人强行掳回去的,而不是自愿跟我们回去,否则暗处虎视眈眈的人定会将先生视作我们一路,日后便必定会想方设法对先生不利。”

所以啊,防患于未然,小心为上。

话说到这份上了,路饮桓自然明白了路以临的用意,他没有再多说,退后一步抱拳行礼,便推开窗户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路以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经有大半阳光泄到了屋子里,看样子离午禁只有一个时辰左右了。

收回目光,他就这样正襟危坐在那里,时常含着刀子的双眼轻轻闭上,浑身的冷冽气息就算是阳光也暖不起来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叫卖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世间仿佛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鸟鸣,路以临霍的睁开了双眼。

他快速来到床前,看着依旧昏睡的人低声道了句“抱歉,失礼了”,便把人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将人的脸在臂弯中藏好直到确定不会被人看见样貌后,以一道残影消失在窗前。

要说路长槐此时的心情,那是格外微妙和憋屈的。

如果正在街道间疾速飞掠的路以临能分个眼神,看怀中人一眼的话,就会发现他那只充分暴露在空中没有遮挡的手,正呈现一种被严重灼伤的血红色,丝丝缕缕的白烟从伤口溢出又消散。

可即使如此可怖的伤势,那手却连细微的抖动都没有,只有那比先前还要苍白一分的脸色,表明了他并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好在路以临内息绵长,轻功卓绝,即使有暗探捕捉到他的行踪,也无法在那样的速度下看清楚怀中之人的情况。

几息后路以临便回到了路府,直奔卧房。

兀一进入暗处,“昏迷”中的路长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那血肉模糊的手也以恐怖的速度修复着,待路以临将人放置在卧房的床上时,已看不出任何端倪。

也是路以临脚程快,没让他受多大罪,若是再在阳光下多待个几刻,他的手恐怕也就成了森森白骨了。

到那时,灵力修复起来没那么快,定然会被路以临瞧见,要是把这孩子刺激傻了可就不太好了。

路长槐心里都翻涌了些什么路以临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一丝不苟的将被子盖在人身上,又细心的掖好了被角,对于身后出现的各种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视若无睹。

待确定将人盖严实了之后,他这才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

很好,成功收获了一大片呆滞惊恐的目光。

“家……家主,你出去一趟怎么还……还带了个人回来?!”路家阿姐的孩子路云微眼睛瞪得极大,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他呆呆的看向床上被捂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几乎怀疑人生。

“下了药掳回来的,有问题吗?”路长槐慢条斯理的脱着自己的外袍,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对,惊世骇俗!

以冷血无情震慑四方的路以临路将军,竟然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还是强掳的!

这话要搁别人嘴里说出来,那人一定会受到万千嘲讽,可此时说出来的竟是路将军本人,你就算不想相信都不行。

路将军都能做出这种事,这大陆是要亡了吗?

路云微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口气提着半天没下来,若是再刺激一下,厥过去都是有可能的。

“……”被迫听了这段对话的路长槐表示,如果他现在能动,必定教路以临好好做人,明白什么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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