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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劫之金树灵泉

若谷归来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少年无意之中的醉话,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从此迎接他的只剩下阴谋诡计,步步惊心。等他历经磨难,拨开重重迷雾,却赫然发现,远古的那场劫难即将再次降临,……

主角:虎和风,柳清荷   更新:2022-12-12 10: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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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虎和风,柳清荷的其他类型小说《星劫之金树灵泉》,由网络作家“若谷归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少年无意之中的醉话,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从此迎接他的只剩下阴谋诡计,步步惊心。等他历经磨难,拨开重重迷雾,却赫然发现,远古的那场劫难即将再次降临,……

《星劫之金树灵泉》精彩片段

夕阳刚刚落幕,宛如鲜血的星云便迫不及待的布满大半个夜空。

封宝德低着头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片干燥而荒凉的红色戈壁跟十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狂风呼啸卷起风沙,在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沟壑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土丘,没有灌木,没有可供牲口食用的植被,水源就更不要奢望了,所以,他将清水和草料装满他的驼队,不过,现在也不多了。

“大帅有令,原地扎营休整。”一名骑士急急赶上来,抛下一句后,拨转马头离开。封宝德停下脚步,半跪着去摘挂在骆驼颈部的铜铃铛,那是他曾经最爱听的声音,悠扬铃声伴随着他无数次走过荒漠戈壁,也伴随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到患得患失的中年。“五十岁还不算老,这话说的多轻巧。” 自从走进这片荒漠,不但腰背部位的老疾犯了,喃喃自语的毛病也回来了。骆驼抬头发出哼哧哼哧声仿佛在抱怨。“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想趁着天凉多走几步,早点走出这个鬼地方。”他安慰起这位‘老伙计’,同时喘着粗气,缓缓起身,用麻布将铜铃铛塞紧,放进骆驼背上的布袋中。

伙计们聚集过来。他一边捶着后腰,一边吩咐伙计们将足额的草料和清水送往后方, 然后又忙不迭地安排着将剩下的骆驼赶到一处避风的土丘脚下。将一切处理妥当,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水囊,泯上一小口微微发苦的清水,将腰靠在红色沙砾堆上,让温热舒缓腰间的不适,身心疲惫下不由打了一个哈欠,倦怠的目光望向不远处营地,年轻的将士们正利落地从高大的白色骆驼上卸下柳木筐,整齐堆到土丘之间的空地上,然后盖上油布。跑完这一趟,我就把商号交给继塬了。他收回目光,又打了一个哈欠。

当听说这趟要离开青龙帝国境内,深入荒原戈壁,他便选择拒绝:‘我老了,横穿戈壁会要了我这身老骨头。’他拒绝导致的结果是,龙傲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一个六十多岁的人都不觉得老,你才五十岁,给我谈什么老骨头,你陪我走这一趟,换别人我不放心。”

不容商量的语气让封宝德感动,龙傲通直接登门,除了那份多年的信任之外,还有一层继续维护封家的意思,十年前,这位青龙祖祠宫的五长老突然找上他,告诉他只要时不时率领商队,跟着青龙长老到帝国边境走上一趟,将购买的黄金送进青龙祖祠宫,那么,封家商号便可在整个帝国境内运送货物,不再需要缴纳任何的舟桥费用了。虽然他不知道这等好事为什么会找上他,但这让封家的资产在短短十年内翻了数倍,镇旭都城之中不知多少人嫉妒红了双眼,但凡有点实力的商号都绞尽脑汁想着取而代之。想收获就得有付出,不是吗?他自我安慰,眼皮逐渐下沉。

“东家,五长老让您过去一趟。”外事管家魏漴带来龙傲通的传唤。

营地内忙碌不堪,围绕着高高的堆垛,军士们又开始匆匆搭建起一顶顶的帐篷。不断有篝火升起,白烟点缀在战马、骆驼和帐篷之间。一路穿行,封宝德感觉到氛围与往日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商队营地,而不是井然有序的军营。虽然他不是行伍出身,但早年曾听兄长提及过,再加上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也让他懂得一些军务。戈壁荒漠即便不具备设置陷坑和围栏的条件。不是也应该在营地四周高地建立起瞭望点,在相应的路口设置拒马防护和绊马索吗?往常都会第一时间去做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去布置。相反,大批的军士在营地四周的山坡处刨一个浅坑,铺上羊皮褥子弄出一个简易的窝来。“这不是胡闹吗。”他嘟囔一句。等到下半夜,没有火堆供暖,睡在帐篷外的军士一定会被刺骨的寒风冻醒。他刚想提醒,却转头看见大批的羊和骆驼正被陆续赶过去充斥其中,于是,他明智地闭上了嘴。

中军大帐搭建在堆垛旁,帐内烛光通明,铺着华美而艳丽的短驼绒地毯,中间支起一个长方形的铜盆,铜盆里的炭火在燃烧,散发出炙热的红光。封宝德笑容不改,静静等待。帐篷中共有三个人,最年轻的青龙长老龙傲瑞背对着他坐下,将羊腿架在铜盆上,抽出短刀熟练地划开表皮,任凭羊血滴入通红的炭块上,发出嘶嘶声。

禁军副统帅龙翔耶坐在对面,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烤好的羊排,全然不顾油脂滴到他胸前的皮甲上。大帐靠里处,用上等红檀木打造的书案上堆满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宝石。身形偏瘦的龙傲通坐在裹着银边,镶嵌绿宝石装饰的红檀木交椅上,细致擦拭着一块闪耀流光溢彩的宝石,“这边。”他小心翼翼将宝石放进身旁的皮囊中,抬头微笑招手示意他靠近,轻声问道,“叫你来,想问问这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说罢,他又挑选一块鹅蛋大小的蓝色宝石,细细擦拭起来。

反常?封宝德愣住了,多年的历练让他立即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无非是有发现或者没有发现。但隐藏在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可不简单。他的片刻迟疑,让龙傲通停下擦拭的动作,但没有再次抬头,深陷的淡绿色眼眸盯着宝石,瘦长的脸庞淡去笑意。

“有。” 封宝德大声道,“从一开始我就感觉不正常。”我不该迟疑。他瞬间醒悟。

“说说看。” 龙傲通的目光从宝石上移开,望了过来,如今封宝德的相貌跟刚离开镇旭城的时候判若两人,微驼的身躯,沾染灰尘的头发胡乱束起,绛红色的面颊,半灰白的胡须微微上翘,红肿的眼眸没了往日的精明。

“为什么要我们千里迢迢到东单国境内交易?这一点就很是诡异。” 封宝德将腰肢挺了挺,后背一阵酸胀,他瞟了一眼龙傲通身旁,那张放置皮囊的交椅,直截了当道,“就应该让他将黄金送过来。”

“嗯,我同意。”此话获得龙翔耶的响应。

往年,贝司南都是亲自将黄金送到青龙帝国的边境交付给他们,然后再将用来交换的粮食陆续运走。而今年,他却突然将交付黄金的地点放在东单国的境内,这才有了这趟横穿戈壁的旅途。想到这里,封宝德的眼前浮现出再次见到贝司南的场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会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衰老的如此厉害,去年那位清瘦脱俗的巨商富贾,今年却变成了形同枯槁、满面皱纹斑点的垂死老人。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手,在蜡黄的皮肤下,布满了干枯的深黑色血管,而这双干枯的手在身旁妙龄少女娇艳粉嫩的脸上不停的揉搓,仿佛想要抓住早已远去的青春和活力。

“贝司南没有可信任的人,而他又没办法跑这一趟。” 龙傲通需要作出解释,是他力排众议促成此次交易。

“他的女人太多了。” 龙翔耶嘀咕了一声,“却生不出孩子,真是浪费。”

“可不是,到现在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女人再多又有啥用。” 龙傲瑞听到了龙翔耶的嘀咕,也加入进来讨论,说道,“将漂亮女人送给他,就是想要他的命,或许明年,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那敢情好,明年不用再跑这一趟了。无论是谁替代他,都要……。”

“封宝德,你是在嫉妒他吗?”龙傲通出言打断龙翔耶的话。

“嫉妒他时日不多,还是嫉妒他没有子嗣。”封宝德耸耸肩,见到贝司南之前,或许他还对这个巨商充满羡慕乃至嫉妒。如今,他觉得比起富可敌国,血脉的延续才是最大的财富。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感悟,才让他能就事论事,完全置身事外的思索这些。这次他唯一的职责是带路,贝司南为了表示歉意,将他最好的白驼队送给了龙傲通,可想而知,往后这笔持续十年的交易将跟封家商号没有太大关系了,他已经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实事求是说道,“他大张旗鼓送出驼队、羊群、整套红檀木陈设还有你手中的宝石。”瞥了一眼龙傲通手中的那块蓝色宝石,“依我看来都是不怀好意。”

这次在场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封宝德也发现了这种微妙。这可都是你们让我说的。他继续道:“这些不但太过显眼,也极大消耗掉我们的补给,拖慢了我们的行程速度。”他将他的忧虑和担心全抖出来,“或许不是所有人都像青龙圣祖那般急需黄金,但贝司南成功将我们变成盗贼眼中的肥羊,缓慢而臃肿的肥羊。”

“肥羊,哈,我们成了肥羊?” 龙翔耶嗤之以鼻的怪叫起来。

龙傲通不满地扫了儿子一眼,“龙翔耶,稳重。”

“知道了,爹。”他转而朝封宝德咧嘴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谁才是肥羊。”

莫非……,封宝德浑身不由一颤。

随手将宝石丢进皮囊中,龙傲通送上一个嘲弄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方圆百里的马帮悍匪们都聚集而来。”此刻,他不再怀疑封宝德的忠诚,

夜已深。

变换无常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气,绕过土丘,刮过沟壑,时而歇斯底里的尖叫,时而嘶哑深沉的呜咽,战马的嘶鸣和密集的蹄声在逐渐加入,封宝德实在躺不住了,从浅坑中悄悄将头抬起,闻着骆驼鬃毛上的臊臭味,透过帐篷之间的间隙,望向火堆的方向,挡住他前面的魏漴也有样学样的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就在前不久,大帐内的龙傲通告诉他,进入这片荒野,就有人盯上了商队,只是没敢轻举妄动,随着聚集而来的马匪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冒险动手。说话间,曹俊毅钻进大帐,带来近三千马匪已集结完毕,将在今晚发起攻击的军情。龙傲通和龙傲瑞在桌旁讨论今晚的战术。封家驼队的任务早已确定。“你们围绕着堆垛建立起最后的防线,敌人被击溃后,将由你的驼队担负运送黄金的重任。”龙傲通的话不容置疑,那只白驼队被他放弃了。

“不用担心,他们到不了你们的近前。”龙翔耶补充这话的时候,禁军参将曹俊毅正在给他穿戴铠甲。封宝德露出窘态的微笑,他知道心气正高的龙翔耶还在为那句肥羊而耿耿于怀。他并不在意,这句话虽然不客气,但也充分表明了对他的信任。熬过今晚,封家还会是镇旭城各商号发疯一样嫉妒的存在。他想。

“既然来了,就出来相见吧。”龙傲瑞的声音盖过风声。也将封宝德的思绪拽回当下。通红而炙热的木炭堆起半人多高,火苗在狂风的蹂躏下委屈的歪斜,时大时小的风声与劈里啪啦的燃烧声交织在一起。一身深翠色锦袍的龙傲瑞站在火堆前,魁梧的身躯在地上留下不断扭曲的影子。

灰影从土丘的阴影中闪现,在狂风中聚集,如鼠群般蜂拥而至,却又鬼鬼祟祟的在昏暗的沟壑中蠕动,躲避着光亮。终究一人一马上前,置身在火光中,光头蒙脸,健硕强壮,灰土色的补丁皮铠,一柄雪亮弯刀扛在肩头,来人轻踢马肚,又向前几步,“我认得你。”他对龙傲瑞说。

“我却不知道世上还有像你这样藏头露尾的鼠辈。” 龙傲瑞很不客气。他也无需客气。作为青龙帝国的长老,多年前叱咤沙场的将军,如果不是被困在这片荒原之上,这些贪婪而怯懦的抢匪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马匪们躲在阴影中大声喝骂,光头首领将弯刀上扬,喧闹声逐渐消失。“何必出口便伤人呢。”光头首领笑着回答,“我们就是一群吃不上饭的可怜人。”

龙傲瑞轻轻掸了掸锦袍下摆上的灰尘,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要看你有什么了?”

这不是一般的马匪。龙傲瑞微微眯起了眼。摇曳的火焰在对手的光头上蒙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他指向身右侧山坡上的白驼和羊群,说道:“那些够不够?”他咧嘴笑,微黄的铲齿稍稍外翘,下巴处稀疏的白须微微抖动,“这可是东单国最好的驼队,让你们都牵走,如何?”

“呃。”光头首领瞠目结舌,没想到龙傲瑞会这么大方,他一时没了主意,不由回头张望。

“原来,你只是听人使唤的狗啊。” 龙傲瑞明白了,他望向黑暗处,喊道,“老家伙,你来了吗?”不待对方回答,他发起狂暴而迅猛的攻击,抽剑转身,右臂抡起,熊熊燃烧的木柴被一股青色薄雾卷起,砸向那片隐藏祸首的阴影。以此同时,他的身躯快速移动,长剑泛着绿色的光芒已刺入光头的胸口,随手一抖,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绚烂的光影中拉出一道轨迹,“围杀。”他的怒吼清晰的传出众人的耳中。

飞旋的火焰眩晕了封宝德的双眼,待他完全看清形势的时候,山坡处密集的箭矢,惊呼惨号的‘鼠群’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纷乱跳跃、躲闪、逃跑。训练有素的禁军将士迅速从各个隐蔽处冲出,集结成军阵碾压而去。掉落在沙砾中的木柴缓缓熄灭,土丘的阴影重回昏暗。喊杀声和马蹄声震天,战斗向外围延伸,腥红的星云正引领着龙翔耶和他的精骑制造更大的血腥。结束了,龙翔耶说的没错,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给出结论。部署此次战役时,他有幸在场,按计划龙翔耶和他的五百精骑埋伏在外围,战斗一旦开始,他们将从外向里合围冲杀,配合龙傲瑞率领的步卒军阵,力求一举全歼来敌。

中军帐门挑起,龙傲通缓缓走到火堆旁,盘腿坐下,将身旁的木柴一根一根丢进凌乱的火堆中。一阵风掀起他的锦袍,精致的铠甲在重新亮起的火光中闪烁着寒光,他放下手中的木柴,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也老成这个样子了。”

封宝德能隐约听到,起初他以为是龙傲通在自言自语,不过,他立刻醒悟,连忙跑向驼群的最前沿,直接跟魏漴撞到了一起,果然,从这个角度,他看见一个矮个瘦小的老妪坐在龙傲通的对面。

“人总是会老的。” 老妇人声音低沉,佝偻的身躯缩在一件黑紫色的披风里,任凭白发在风中凌乱,她突然转头,朝封宝德所在的方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也总是会死去的。”干瘪的腮帮蠕动。

火光让封宝德捕捉到她双眼的不同:左眼青右眼赤。以此同时,他也通过老妇眉宇间的那颗青痣依稀认出了她,青挚,贝司南身边的贴身护卫,既然她已现身,那么同为羽翼蛮族的赤目也应该就在附近了,他不由望了一眼血红的星空。

龙傲瑞从一处土丘后转了出来。在青挚身后不远处站立,带血的长剑插在身前,目光警惕的巡视四周,他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龙翔耶,他明白他的职责是什么。青挚和赤目的战力不在他之下,据传他们联手还未尝一败。

“贝司南花费如此大的手笔,绝不会只有这些不入流的技俩,我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龙傲通斜睨青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到底想要什么?”

只要知道对方的述求,就能洞悉他们此番的目的以及后续的计划。姜还是老的辣。封宝德闻言不禁暗自佩服。

青挚不答,眯着眼睛望着火堆,一动不动,仿佛是座石雕。

半晌,龙傲通喊道:“赤目,出来吧。”

“我说过人总是会死的。”青挚的视线从火堆上移开,长叹一口气,用满是皱褶的手背擦了擦干涩的眼角,“他死了。”

“你为什么还没死?”

这话听起来很突兀也很恶毒。但封宝德知道龙傲通的话中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他都记不得是在哪次宴会上,已喝醉的赤目曾亲口告诉过他,羽翼蛮族的族长必须由两人担任,一旦被选定,这两人将不离不弃,同生同死。当时,赤目红着眼眶,小声在他的耳边嘀咕,青挚并不是他喜欢的女人,却不得不一生一世捆绑在一起,这就是作为族长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们怎么能跟你们相比呢,那条破青龙可给不了我们庇护。”她眯着眼,低声笑语中多是轻蔑和无奈的意味,“没有选出下一任族长,我怎么能死,又怎么敢死呢。”

龙傲通的手猛然握紧,他已作出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或者他们活着离开,要知道,青龙圣祖的无上权威绝不容亵渎。“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来送死?”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贝司南卖出黄金,却又大张旗鼓的来抢,难道他不知道,用来交换黄金的粮食可还在青龙帝国的境内呢,到头来蒙受损失的只会是他。还有眼前这个老妇,口口声声心有牵挂,却又跑来送死。

“谁生谁死还很难说呢。” 青挚的笑变的诡异,目光疯狂而决绝,黑紫色披风突然扬起,瘦小的身躯像飞蛾般冲向熊熊燃烧的火堆,一柄黑细软剑宛如毒蛇穿过火焰刺向龙傲通的咽喉。

龙傲通冷哼,从地上弹起,双拳迎上软剑,进攻,防守,反攻,退守。伴随着刺耳的尖叫,青挚的瘦小身躯悬于火堆之上,燃烧起来的披风脱落卷向龙傲通,下一刻,一对金色羽翼从她的背后展现。

封宝德记起了一个悠远的传说:羽翼蛮族曾经拥有翅膀,可以在空中翱翔。不过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是那副失去披风遮掩的身躯,跟他印象中那个娇小而凹凸有致的青挚截然不同,她的胸骨向外凸出,完全失去了女人该有的特征。“传说竟然是真的。”他自语出声。

“什么传说?”魏漴在他耳边问。

“就是---” 封宝德的话刚出口,只听龙傲通一声怒吼,青挚的一记回旋下斩,剑锋划开龙傲通的锦袍,由左到右在他的胸口铠甲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龙傲通的双手紧扣金色羽翼,在她再次施暴之前,残忍地将她塞进了如怨如诉的火堆中。“为什么?” 龙傲通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火焰肆虐,舔上她的衣物,吻上她的白发,卷上她的双眼。身躯上挺,疯狂的剑尖不改初衷,直插龙傲通的咽喉,她的用意很明显:你来选吧,要么放手要么去死。一把剑及时化解了她的攻击,一只脚踩在她的胸口将她压向火堆。多年的默契让龙傲瑞一出手就夺走她反败为胜的机会。

尖叫声更加尖锐,右侧的羽翼首先燃了起来,她奋力挣扎,火星飞溅,反而让火焰更加猖狂,炭黑的皮肉裂开,烤得吱吱直响。尖叫声变成凄厉的嚎叫,封宝德不忍直视,将头偏向一边。去年他们还在一起推杯换盏,相交甚欢。现在,他们要将她烧成木炭。

一声突然其来的惊叫令封宝德打了一个哆嗦,回头,只见魏漴双手在小腿处用力拍打。应该是蝎子爬进了裤腿。“按住它。”他的叮嘱被魏漴的尖叫所掩盖。被蝎子蛰了,也没有必要这样叫吧。鄙夷没维持多久,身旁的骆驼嚎j叫着从地上跳起,差一点踩到他,他慌忙站起身放眼望向四周,不少骆驼奋力挣脱缰绳,发狂地四下奔逃。紧接着,惨呼和尖叫此起彼伏。

魏漴撕开衣服,双手不停在胸前抓挠,“东家,救我,快救我。”

“是什么?”他颤声问。此刻他基本肯定绝不是蝎子。

“有虫子,钻进去了。”魏漴满脸通红,脑筋爆出,瞪圆了双眼,喘着粗气,胸口被他抓出一道道血痕来。

“封宝德。” 龙傲通在大声叫他,“快撤。”

他闻声抬头,脸上瞬间毫无血色,回应的话语凝结在喉。一股黑紫色的烟雾正与火堆为中心,向外弥漫。就在雾气之中升腾起一个碗口般粗细的管状怪物,焦黑的管状身躯不停扭曲,前端正缠在青挚同样焦黑的腿上,将她再次悬于半空。伴随青挚发出凄厉的尖笑,她的那对翅膀还在燃烧。龙傲通和龙傲瑞用手肘遮住口鼻,连连后退。

身前的魏漴突然张开手臂,封宝德随即感觉天地在旋转,一时之间喘不上气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剧烈扭动的魏漴压在身下,地面上下起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刹那间,他浑身一个激灵,拨开魏漴缠绕的手臂,将头抬起,只见一个管状怪物从沙砾中冒出,顶端碗口大小的触口正裹在他的脚踝处,尖锐刺破软靴上的牛皮,一种麻麻的刺痛感传来,他发出一声惊叫,用另一只脚猛地踹向那个怪物,一下,两下,……,随着管状怪物扭动,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如喷泉般从地上翻滚而出,向他涌来。“别过来。”他边喊边将已经瘫软在他身上的魏漴推了过去,在他的面前,米粒般大小的黑虫蠕动着爬上魏漴的身体,咬开皮肤钻入体内,随即,魏漴微微抽搐的身体内传出吱吱声。他大叫着扭头四处张望,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头发狂的骆驼正巧从他身旁跑过,他一把抓住拖在地上的缰绳,身体贴在地面摩擦,脚踝突然一松,匆匆回头,怪物扭动躯体,顶端的触口一张一合露出利齿。他转而看向魏漴,就是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魏漴胸口的白骨已现。

救命的骆驼并没有带他跑出去多远,便一头栽倒在地,他仓惶翻滚,手脚并用,呜咽惶恐地爬上堆砌黄金的堆垛。堆垛上已经聚集了少许跟他一样幸运的人,有军士更多则是他的伙计。龙傲通和龙熬瑞已先于他登上了堆垛。此刻,龙傲通正沿着堆垛边缘组织起防御,“这些怪物只敢夜晚出现,我们只要坚持到天明,它们自然就会退去。”他的话让人有了一丝希望。

“我又老,又没用,让我过去。”封宝德拨开虽然手持兵器,却在瑟瑟发抖的人群,低着头向堆垛高处爬去。身后,一阵惊呼和惨叫声。他蜷缩起身躯偷眼望去,管状怪物纷纷从地底冒了出来。两个,三个,四个,封宝德数不下去了。刚刚构建起来的防御正在瓦解,同伴悬在半空,随着怪物上下起伏,左右摇摆,待他们的惨叫停止,便被从高处甩落,像极了从秋天树上飘落的枯叶。然后,怪物张开满是利齿的触口,寻找下一个目标。‘当时,眼看着兄弟袍泽在眼前一个一个惨叫的死去,除了祈祷下一个不是自己外,什么都改变不了。’兄长曾经这样跟他描述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如今,他也深深体会到了。

相比营地的惨状,龙翔耶也好不了多少。此刻他固守在一处山坡之上,还不知道营地里所发生的变故。他也遇上了大麻烦。一时的轻敌冒进让他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几番交手下来,他发现围住他们的对手是来自神殿护卫营的精锐,而且人数超出他数倍。目前这种处境,唯有趁着夜色突围,否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他懊恼地一把将满是血迹的披风扯下,丢到一旁,转头喊道:“曹俊毅。”

“大帅,我在呢。”

“你带一队人马冲杀出去,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我爹。”他稍作停顿,咬了咬牙,“跟他说,我们受到草原神殿护卫营的攻击,请他轻装速援。”

曹俊毅领命而去。

狂风吹灭营地中无人照看的火堆,同时卷起一股股腥臭的内脏和恶臭的屎尿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封宝德蜷缩着躲在油布的下面不去想这些。脚踝上的伤口传来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只怪物刚从他的身旁滑过,从那长满皱褶的管状躯体上抖落下来的黑色小虫,正在油布上蠕动爬行。只要不发出声音,它们就找不到。他强迫自己不要喊出声。

龙傲通和龙傲瑞的脚步声临近。他们又过来了,整个营地也只剩他们两人了,哦,还有我。封宝德心中哀叹,双手抓紧滑滑的油布,将那道裂缝牢牢把握在手中。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背上,随着他的一声闷哼,来人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是龙傲瑞。封宝德通过体重判断出他的身份。一股寒气直透他的体内,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身体却不敢挣扎。他甚至希望龙傲瑞能一直踩着他,直到天亮,那样,青龙长老所激发出来的青龙真气也能保护他的安全。他们曾经说过怪物害怕阳光,等天亮它们就会离开。他的自我安慰跟龙傲瑞一样,没支撑多久便匆匆离开,疼痛携带恐惧再次袭来。可我中了毒,没有援军,我坚持不到天亮。吐无可吐的抽搐随之而至,他不由回想起割开油布,钻进来前所见的那一幕:曹俊毅率领一队军士高举火把冲入营地,然后战马一个接一个倒毙,将士们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叫后,连同他们的战马一并露出白骨,而此时掉在地上的火把都还没完全熄灭。别乱想,一定有希望。他转而强迫自己向好的方向期盼。

震动,四周的柳木筐跟着他一起摇晃起来,当早已麻木的手臂控制不住手中油布的时候,封宝德才意识不对,惊愕中,震动猛然加剧,堆垛坍塌,油布瞬间被撕裂,他想张嘴叫喊,牙齿却咬上了舌头,满嘴的鲜血和舌尖的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出声,血色星光下,他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在翻转。前一个转身,他匆匆瞥见他正在坠向一个巨大的黑洞。下一个翻滚,他瞅见龙傲通和龙傲瑞借助着散乱在半空之中的柳木筐,纵身向上,逃向洞口。他急忙张开手臂,不想洞壁四周冒出无数管状怪物,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无奈抱头翻卷,就望见青挚挂着像极了破布的翅膀,俯冲而下,缠住那两个给她带来无尽伤痛的仇人一并坠向洞底。

深渊中久久回荡起龙傲通和龙傲瑞不甘而又无助的怒吼、青挚充满怨毒的尖笑还有封宝德往外喷着血沫子的惨叫。


“虎和风,你这个混蛋。” 杨谭抱着右腿坐在街口,钻心的疼痛让他失去理智,回顾四周,厉声喊道,“去把他的腿给我打断。”

没人响应。杨谭一愣,猛然想起,他的护卫们可都出自军方,而军中各个派系跟长公主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巧的是里面那个欠收拾的家伙正是长公主家的老三。想到这,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嘴巴,无奈下,指着护卫们嚷道:“你们是死人啊,快去把储君殿下救出来。”

阳光从破损的墙壁中直射进来,照在龙自游的白色锦袍上,此时他手中的长剑泛着青色寒芒,指向前面的两位少年。

满脸油光,大鼻子,小眼睛的胖嘟嘟少年,护在另一位少年的身前,大声喊着:“龙自游,快把剑放下。”

“龙自邦,这没你的事,让开。”龙自游舞动长剑,目露凶光,盯着堂弟龙自邦身后的坏笑少年。

“自游表哥,会用剑吗,别伤到自己,要不放下来喘口气,我等着你。” 虎和风盯着龙自游手中的长剑,邪邪坏笑道。

“疯子,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胖子转头哀求。

“虎和风,我要杀了你。”龙自游向前一步。

“来啊,别怂。”虎和风不甘示弱回道。

“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龙自邦用他肥胖的身躯挡在两人之间,“让长辈们知道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听到这话,对峙两人的嚣张气焰顿时小了不少。

门外,在杨谭的催促下,护卫们无奈上前,却被门口的一位披甲壮汉挡住去路。双方都默契的没有亮出兵器,于是拳脚声大作,不多时,护卫在门口躺了一地,门口的壮汉摸摸红肿的脸颊,嘟囔一声:“不过瘾,快起来,我们继续。”

围观百姓的笑声更加热烈,杨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国舅爷的世子什么时候被这样羞辱过,于是他直接‘昏’了过去,躺在地上呻吟翻滚的护卫们见状,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架起主子,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仓惶而逃。

梅自芳靠在摆放胭脂水粉的木架上,露出惊恐的神情。而身材匀称相貌俊俏的龙自强则挂着他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站在她的身旁小声安慰。

这是间胭脂水粉店,镇旭城中最大的一间。店主梅掌柜原本从容淡定的仪容早已经丢的无影无踪,却又不敢上前劝阻,远远站着,口中不停叫道:“两位世子,使不得,使不得。” 跟随龙自游而来的贵族纨绔子弟们更是惊慌的缩到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身穿皂衣的巡防司衙役捕快,第一时间接到报告,快速的奔向这里,只是在街口处,被五位身穿皮甲的壮汉拦住去路, 其中一位黑瘦的护卫沉声道:“镇北侯府三少爷在此,尔等不得进入。”

“我好害怕,你们不要打了,奴家答应你们,求求不要再伤害储君殿下了。” 梅自芳的声音虽然不大,整个胭脂水粉店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柔弱无骨的身躯正靠向龙自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微张的悠然清香中,带着微弱的喘息声。而龙自强身体僵硬,手足无措的想推开,却又不知该推哪里,任由着尤物悄然入怀。

龙自游一直在等护卫们闯进来解围,闻声惊愕的转头,却望见梅自芳看向他的哀怨眼神,还有那傲人身躯,怯怯发抖的依偎在龙自强怀中。他的额头顿时冒出一条青筋,本已垂下的佩剑再次举了起来,口中怒吼道:“龙自邦,让开,你给我让开。”

眼见这一幕,龙自邦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距离此处两个街口,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府衙,府门正上方高高悬着一块写有“巡防司”的牌匾,同样一身白色锦袍的少年快步跑了进去,府衙正堂墙上挂着一幅斗大的“安”字,两侧则摆放着一排书案,书吏们手握着竹条,在上面奋笔疾书,不时从外面跑进身穿皂衣的衙役,将手中的腰牌和竹条交给书吏,书吏检查完后,将竹条丢到身后的竹篓中,又从桌上选中一个新的竹条连带来人的腰牌递过去,然后在卷轴上记录着,整个大堂繁忙而又井井有条。

白袍少年没有停留,绕过书案,径直步入后堂。“爹,街面上打起来了。” 他忽视两侧身穿铠甲的持刀护卫,扯着嗓子直接嚷道。

“龙自欢,怎么毛毛躁躁的。”熙野侯龙翔武皱起眉头沉声喝道,他坐在大堂的上首,身着窄袖对襟蓝色武士服,外披黑色皮甲,刚才谈兴正浓的场面,被龙自欢冒失的叫嚷破坏的荡然无存,他很是不满,继续教训道,“没看到这里是巡防司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下首左右分坐的两人露出惊讶的神情,齐齐转头看向这个冒失的少年。

龙自欢一缩脖子,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一身绿色宽袖对襟官服的王浩,从右侧站起,解围问道:“自欢少爷,出了什么事?”

龙自欢这才想起来,忙说道:“我今天跟储君殿下去胭脂店找梅自芳,准备一同去郊游,不巧遇到了龙自邦和虎和风等人,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谁跟谁打起来了?” 龙翔武听的云山雾罩,问道。

“侯爷,交给我。”王浩忙向上拱手说道。

熙野侯点点头。伸手端起身边的茶碗,细细品尝起来。

“不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已是巡防司当值官的王浩,却深知询情断案之法,将龙自欢让到一旁坐下,细细问来。

龙自欢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一早,我就被储君殿下叫去了,说一起去城外金明山游玩。”

“金明山?”

“就是原来的青明山,自从被传其山中有黄金,就被杨谭他爹买了下来,改名金明山,这次储君殿下想去看看。” 龙自欢解释道。

“什么储君殿下,不要胡说。” 熙野侯突然开口训斥。他的心中一阵烦闷,你以为圣君是你家的吗,想当就能当。

“他们让我这么叫的。” 龙自欢小声嘀咕。

“后来呢?”王浩接着问道。

“储君他,”说到这,龙自欢偷瞄了一眼父亲那不善的面容,忙改口,“龙自游近期对梅自芳非常着迷,在杨谭的鼓动下,准备带上她一同出游。”

王浩点点头,用眼神询问后面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碰到虎和风和龙自邦,还有龙自强。” 龙自欢又兴奋起来,语速加快,“当时,梅自芳正在向虎和风介绍她独创的花粉胭脂,龙自游要带梅自芳走,引起虎和风的不满,双方发生了口角。”

“是不是虎和风就动手了?”王浩猛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上首的龙翔武,继续问道:“储君殿下,不,圣君世子受伤了吗?”

“没有。”龙自欢摇头,“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是虎和风把杨谭给打了。”

“哦。”王浩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坐下,问道:“虎三少爷怎么跟杨谭发生冲突呢?”

“虎和风不让梅自芳走,杨谭上前,跟虎和风理论,双方口角中,杨谭便说虎和风粗鲁不堪,授业老师是村野老头,教的都是贩夫走卒之辈。”

王浩听到这,连连摇头:“他这么说,不是逼着虎三少爷动手吗?”

“是啊,一甩手就将杨谭丢到大街上,我来的时候那个‘瘦猴’还在地上嚎叫不止呢。”

正说着,前堂一名衙役急急跑了进来,拱手道:“禀侯爷,我刚从梅掌柜的胭脂店赶过来,周大人请王大人赶紧过去,储君殿下受伤了。”

胭脂店中的梅自芳怯怯的哀求,让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屋外的护卫们呆立在门外,没人敢上去劝阻,龙自游手中的青芒不停的抖动,带动着青龙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

虎和风体内暴虐之气汹涌,眼中的瞳孔慢慢变大,手脚微微的颤动。

“储君殿下赶快离开,我求你了。” 梅自芳的软语再次传来。

“龙自强,你给我滚远点。” 龙自游一声咆哮,挥舞着长剑冲向龙自强。

龙自强心中苦笑。身前被梅自芳依偎,身后是摆放胭脂水粉的木架,你让我往哪里滚啊。

“龙自游,不要。”龙自邦面对这个变故,手忙脚乱的上前阻止,而此时,虎和风身形一闪,从龙自邦的身后一个转身,来到龙自游的身侧,右手抓住了龙自游挥舞宝剑的手腕,猛的一抖,左手拳头举起,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断喝:“都住手。”

伴随长剑落地,龙自游一声惨哼。

一位身穿宽袖对襟绿袍的官员分开众护卫闯了进来,身后一众皂衣衙役跟随,周一鹤作为巡防司主堂官,得到消息便急急赶来,同镇北侯府护卫们交涉许久,最后不得已亮出另一个身份才得以进来,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周一鹤首先看到跌坐在地的龙自游。此时龙自游满脸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梅自芳跪坐在他的身旁,用手轻轻托起他软绵绵的右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殿下,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周一鹤暗叹一声,急走几步,上前关切道:“殿下,殿下,可安好。”

“他想杀了我,把他抓起来。”龙自游强忍的疼痛,大声命令道。

“这…”周一鹤面露难色,“殿下,今天是王大人当值,我已经去请他了。”

巡防司后堂,通报的衙役禀告完发生在胭脂铺中的事,王浩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衙役退了出去,他正准备起身告罪,龙翔武突然说道:“王大人,请先等一等。”他转头吩咐龙自欢:“你先去那边盯着。”

龙自欢也正想着去胭脂铺看热闹,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

“侯爷,您的意思是?”王浩问。

“你想怎么解决他们的争端?” 龙翔武不急不慌的端起茶碗,反问道。

“劝说他们离开。”

龙翔武却摇头,“你认为他们会听你的吗,你这样处理,只会引火烧身。”

王浩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涉事双方都不是好说话的主,特别是长公主家的老三虎和风,自小便由太后养大,骄横无比,谁都不放在眼里。他一时没了主意,便起身躬身拱手道:“还请侯爷赐教。”

“这事其实很好解决,一个字:等。”

“等?”王浩迷惑。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太后的家事,龙自游和虎和风,一个是太后的长子长孙,一个是太后从小一手带大的宝贝外孙,再加上龙自邦和龙自强两位王爷的世子,掌心掌背都是肉,分不清谁对谁错,你去插手,不管怎么做,其结果就是招人记恨。”

“可圣君世子已经受伤,我身为巡防司当值官不露面,如何说的过去?”

“周堂官,不是在吗。”一直坐在王浩对面的人突然开口道。

“超将军,你是说让周一鹤去处理。”王浩望向这位身着铠甲的将军。

超解安转头看向上首的侯爷,没有回答。他刚刚升任禁军副帅,却懂得该向谁马首是瞻。

“是的,让他去处理。” 龙翔武接口说道,“周一鹤可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想现在皇宫中的太后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隐龙司。”王浩脱口而出,随即他紧紧闭上双唇,缓缓坐下。

青龙帝国都城的北部有一座突然凸起的高峰,这座高峰就像通往天际的铁塔一般直插云霄,高峰上融化的雪水汇聚成一条瀑布,飞泻而下。皇宫的白墙碧瓦就隐藏在这青山绿水间,宛如人间仙境。

皇宫之中的御书房内。

“还没有任何线索吗?”苍老中带着威严,“祖祠宫那边又派人过来问起这事,五长老他们留在祖祠宫的玉佩并没有破碎,说明他们并没有战死。”

“母后,东单国那边已经打探清楚,龙翔耶确实离开了东单国。”圣君龙翔云沉声回道。

“两位青龙长老再加上一千精锐将士,我想不出有谁能留下他们,而事后不留一丝痕迹。”听得出太后很失望。

一位内侍朗声禀报,隐龙司内使张旭一求见。龙翔云如释重负:“让他进来。”他转身向太后解释,“隐龙司在全力打探,应该是有消息了。”

张旭一站在门口,高高瘦瘦,身着白色对襟长袍,惨白的脸庞,高耸的额头,深深的眼窝,淡淡的红色眼眸阴沉而敏锐。直到身后的房门关上,他才上前行礼,略带沙哑的声音汇报:“草原密探传来消息,前不久,一只五千人的草原精骑偷偷离开神殿山,十几天后又悄悄返回,其中没有发现异常。”

“依你所言,不是巨神帝国干的?”龙翔云皱起眉头,其实他一直都在怀疑是巨神帝国所为,因为放眼诸国,也只有巨神帝国有这样的实力。

“不,这件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张旭一还是不紧不慢道,“长公主打入他们内城的密探得到一个绝密消息,特转呈在这个密折中。”他从怀中将一个密折双手递了上去。

龙翔云接过密折,没有打开,而是直接交给坐在书桌前的太后。

“这怎么可能呢?”太后迟疑的抬头问。

接过太后手中的密报,龙翔云仔细端详上面的文字:草原天神得到来自我方的密报,派遣神殿护卫营半路设伏截杀,导致我方将士无人生还。

“会不会是东单国那边走漏了风声?” 龙翔云抬头问,这样的消息太过笼统,并没有具体指引出问题的所在。

“我仔细问过了。” 张旭一接口道,“这次行动计划和行军路线只有五长老知道,再有就是,” 张旭一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

“还有谁知道?”太后不满张旭一的吞吞吐吐。

“兵行司的主堂官龙翔文。” 张旭一硬着头皮回道。

“不可能。”太后厉声道,“龙翔文做事一向谨慎,不可能如此疏忽。”

张旭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低着头没有进行任何反驳。

龙翔云及时插话解围:“母后,张内使只是列举知道这次行动的人,并没有说谁就是内奸。”

“我要证据,而不是在这听你胡乱猜测。” 太后面带愠色,命令道,“去找出那个内奸。”

说话间,一位六十多岁的内侍正急急忙忙来到御书房门口,在护卫们拦截前,躬身行礼大声说道:“禀报太后、圣君,老奴郭启有要事求见。”

不久,御书房中传来太后的怒骂,“不懂事的小混蛋,一定要严惩。”

“母后,息怒。我看一定是龙自游……虎和风才会……” 隐约可闻的劝解来自龙翔云。

随即,郭启捧着双凤玉佩,急急忙忙从房中退出.

周一鹤面色阴沉,今天正是王浩当值,而他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周一鹤发现王浩最近跟熙野侯龙翔武走的很近,已经不把他这位主堂官放在眼里。虽然巡防司现在由熙野侯代管,但用不了多久,隐龙司就会全面接管巡防司。周一鹤心中暗忖:王浩啊王浩,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

护卫将龙自游团团围住,懂点医术的护卫正在小心翼翼的处理着龙自游的伤情。

虎和风满不在乎的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内心却后怕不已,就在刚才,一种想杀人的冲动瞬间占据他的身体,好在及时控制住了,否则,虎和风不敢往下想。

龙自邦先是走到龙自游身旁,俯身查看他的伤情,然后又走到虎和风的身边,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龙自强则站在原处,目光不停审视着胭脂铺内的众人。

一时间,胭脂铺安静了下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门口一声嘶鸣,一人勒住战马,匆匆跳下,撩开门帘,走进房内。“太后口谕,虎和风和龙自游两人不顾手足亲情,当街动手打架,命两人回府闭门思过,以示惩戒。”郭启的声音很大。

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根本就是在袒护动手伤人的虎和风。“疯子,你这祸闯的太大了,回去可要好好慎思悔过啊。”龙自邦摇着他的大脑袋,皱着眉,苦着脸,不住叹气。他做作夸张的表现立刻引来龙自游愤恨的目光。龙自邦连忙转过脸去,假装没看见。可气的是,龙自强也走过来,学着龙自邦的模样叹气摇头。

龙自游起身离开,这个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了。

虎和风嘴角抿出一抹浅笑,瞥了一眼龙自游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问向面前的两人:“我错了吗?我错哪里了?”

“当然错了啊。” 龙自邦和龙自强齐齐摆出严肃的神情。不过眼角的笑意出卖了他们的心思:妥妥的幸灾乐祸啊。

虎和风立刻换上一副满腔悲愤的表情:“我这就去见太后,让她给我评评理,你们也算是当事人,跟我一起去吧?”

“哎呀,我的肚子疼。”龙自邦捂着肚子窜出门去。

“强子,你呢?”虎和风笑容不改。

龙自强闻言浑身一哆嗦,掉头便跑。


初秋的北风吹过一望无垠的草原,带动着略微泛黄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绵延丘陵中的一处山坳中,黑压压的近两万人的铁骑牵着缰绳,静悄悄的伫立,阵前三位将领一字排开。中间的将军一身深红的铁甲战袍,大红的披风,左手端着虎头战盔,身后跟他同款铠甲的军阵虽然人数最少,但杀伐之气最浓。

“虎二,邱震的这次情报到底准不准啊。” 虎狂风开口询问。二十五岁的他,高大壮硕,浑身散发无穷的力量,他有着强烈日光给予的古铜色皮肤,一头黑发,两道剑眉,一双淡黄色眼眸微微泛起黄光。在草原上秘密潜伏的邱震传来消息,沿途护送草原三王子的那一万黑煞军,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剿灭已经投靠虎门的星叶部落。

“虎大,你这次私自带领三千重甲骑兵出来,对付那些草原乌合之众,就不怕父帅责骂你吗?还非把我也拽出来,连我都要被责罚。”右侧的虎御风没有去回答虎狂风的问题,他还在计算这场战事的得与失。黑色铁甲战袍,黑色披风,身后背着大一号的铁胎弓尤为显眼。黑色眼瞳深沉似水,他比虎狂风小上两岁,相貌上的差异也不小,体格虽然没有虎狂风健壮,但非常匀称,肤色白皙,举止优雅,永远挂着不急不慢的从容笑意。

“战士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检验出战斗力。再说,老三想出来的战法,也要测试一下是否管用。”他的解释冠冕堂皇,不过貌似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他急忙转变口吻,歪头低声道,“虎二, 你肯定也想出来透透气吧,否则,你也不会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我,所以,要被父帅责罚,你是第一个。”

虎御风闻言,不由摇头笑道:“哎,虎大,你这样说可就不讲兄弟情义了,我是担心你的小情人被人抢跑了,才不顾父帅的军规,将消息给到你,你现在却反咬我一口,明摆着拖我下水。”

虎狂风的脸一热,小声告饶道:“好兄弟,什么小情人,可别乱说。我向外宣称过星叶部落受我们保护,攻击他们就是攻击我们虎门五关。再说,老三不是快过十六岁生辰了吗,我们当哥哥的总要想着法,给他送点好玩的礼物吧。”

虎御风听着他那不是理由的理由,不禁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是位好大哥,为了自己的小情人,连远在镇旭都城的老三都算计到了,你可真行。”

另一侧的壮汉,听着身旁两兄弟的斗嘴,也轻笑着加入进来:“虎大哥,你什么时候跟我姐说啊。我都替你着急。”他一身草原装束,三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小,却有着更强壮高大的体魄,用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长发,回头看了一眼来自星叶部落的三千骑兵,嘴角扯动,一脸是笑非笑,特意将音量提高几分,“我姐可是有很多人惦记呢,你再不抓紧,可就真要被别人抢跑了。”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啊。” 虎狂风为难道。

“以我对她的了解,从她对你凶巴巴的态度来看,肯定是喜欢你,可你再不挑明,那就不一定了,她可不喜欢没有胆量的男人。”

叶峰的话让虎狂风心中一紧,自从第一次见到叶琳,他就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漂亮而有主见的女孩,同时,也烙下了一个病症,不会好好说话了。平时没事,只要见到她瞪起明亮的眼睛,露出嗔怪的表情,这病就会发作,而且他感觉病情有越来越加重的倾向。轻咳一声,将胸膛重新挺起:“这次剿灭黑煞军,我就去找她。”

叶峰和虎御风互相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信你才怪的表情,弄得虎狂风浑身不自在,没话找话的催问:“熊凯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夜已深,风更急。

小河旁的一处高地上,坐落着一处军营,营中那座稍大一些的帐篷内,三人围坐在昏暗的火堆旁,享用着烤好的食物和浑浊的烈酒。对着帐门而坐的壮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浓密的大胡子,胸前油亮的皮铠上镶着一个狼头的图案。分坐在他两侧的是两位接近六十岁的老者,左边的那位身材魁梧,花白的头发披在肩上,他打了一个饱嗝,将吃不下的羊腿丢在身前,顺势端起酒碗送到嘴边,一口气灌了下去。

右面的一位老者对身前的食物提不起一丝的兴趣,瘦小的身材,同样花白的头发被五彩的细绳扎在背后,一双细细的眼睛里闪着阴狠狡猾的光芒,将手中的酒碗举起,向着大胡子示意了一下,慢慢品上一口,思索了一番,才微笑开口道:“尊贵的兀兀蒙将军,这星叶部落虽然不属于南方部落联盟,但跟图栗部落的关系不错,而且,传闻虎狂风曾向外宣称星叶部落受他保护,我们这次的剿灭行动会不会受到他们的阻挠和报复。”

兀兀蒙还没有开口。身材魁梧的老者将手中的空酒碗丢到地上,偷望了一眼兀兀蒙,然后转头回应同伴的质疑,“我说单行天,你没听兀兀蒙将军说吗,天神得知星叶部落竟敢驱赶神殿巫师,甚是震怒,下达了部落剿灭令。他图栗部落敢说什么?至于虎门五关,草原上的纷争还轮不到他们来管吧,那个狗屁传闻,我看也就是星叶部落编出来吓唬人的。”

单行天回瞪了一眼老友,有些生气道:“史猓那,虎门铁骑虽然很少进入草原腹地,但虎狂风可曾宣称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草原部落不可越过温达挞丘陵一线。”单行天的话让史猓那顿时失去了脾气,不再反驳,抓起身旁的酒坛,默默将酒倒进碗里。

“还有三王子刚刚进入青龙帝国的境内,我们这边的行动会不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单行天将话题引到兀兀蒙的这次任务上。

“我们只是剿灭草原上的部落,又没攻打他们的关隘。” 史猓那的辩驳没了刚才的霸气,他将目光投向兀兀蒙,讨好的微笑,“再说,三王子此次是去给他们的太后祝寿。”

“我们的部落离虎门可不远啊。”眼角偷瞟,见兀兀蒙还不为所动,单行天只好又将问题扯了回来。好处不给足,我是不会贸然出兵的。他心中打定了主意。

其实兀兀蒙早就发现,眼前两人一唱一和,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放下手中的酒碗,抹去沾在胡子上的酒水,轻咳一声,开口道:“我也跟你们说过,我这次率领黑煞将士南下,明着是保护三王子的安全,而真正的任务是来剿灭星叶部落的。”两人看向他的眼神,让兀兀蒙想起了他的猎犬,每次手中拿着骨头的时候,猎狗那期盼的眼神跟此时的他们何其相似啊,嘿嘿笑了笑,“大王传来消息,他对两位所作出的选择很是欣慰,所以决定,”兀兀蒙有意停顿了一下,他想多欣赏一会这祈求盼望的目光和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攻破星叶部落后,他们的牛羊和牧场由你们两大部落平分。”

察觉两人眼中如愿以偿的喜悦,兀兀蒙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三王子入关前,随行的母智远可是反复交代:‘星叶部落一定也必须是被南方的部落剿灭。如此,既完成了任务,事后虎门的怒火也烧不到我们的身上。’想到这,兀兀蒙抛出了最后一个诱饵,“大王说了,等这事办好了,将两位的牧场迁到吉吉希尔草原,那里的牧草可是更加丰盛。”

“大王真的这么说过?” 史猓那兴奋的给兀兀蒙的空酒碗里倒满酒。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这要等到开完部落大会了。”

“都分给我们吗?” 单行天心中还是存有疑虑。

“你们可能不知道,” 兀兀蒙招手让两人靠近一些,神神秘秘说道,“大王自从在上次部落大会上见过叶琳一面后,就被她深深迷住了,几次三番向星叶部落索要,可恨叶觉那个老狐狸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带着星叶部落跑到了这里,大大伤害到了大王的颜面,所以,这次大王说了,他只要叶琳,至于星叶部落的所有一切他都不要,都给你们。”

史猓那和单行天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两人相视一笑,共同举起酒碗,敬向兀兀蒙。单行天抢先一步,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们绝对听从将军的调遣,明早一举剿灭星叶部落。”

营地外。

可算是找到了。嘿,老邱又立下大功一件。熊凯激动之余,也为远在草原王城的老友高兴。他猫着腰绕过营地周边星星点点的防御火堆,躲过在昏暗火光中来来往往巡逻的军士。在营地不远处停下探寻的脚步,转过头对着属下命令道:“向风向雨,你们俩绕到军营的另一头,好好看看那边的地形,”在暗红的星光下,他脑门上的那处刀疤显得格外的亮眼,“仔细点。”他不忘嘱咐一句。

两兄弟默契的点头,悄悄地离开。

“王乐天,去探一下河水的深浅。” 熊凯转向另一个人影。

“熊头,还有酒没?”

熊凯敲向他的额头,王乐天也不躲闪,笑咪咪伸着手讨要。熊凯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烈酒递给他,心疼道:“给老子留点。”

“熊将军,那我呢,干什么?”一个身影凑了上来。

熊凯这才想起他们还多带了一个人来。星叶部落的向导,叶峰曾说,叶草对这一带很熟,而且还是他们部落中的神射手。他想了想安排道:“叶草啊,你就在这里,如果我们被敌人发现,你就用弓箭掩护我们撤离。”

在叶草紧张兮兮地检查弓箭的当口,熊凯和王乐天已分头向不同的方向猫腰潜行。过了没多久,熊凯第一个返回,又过了一会,向风向雨也回来了。可就是不见王乐天的身影。就在熊凯想要骂娘的时候,他发现一个黑影正匍匐的靠近,众人立刻压低身躯,抽出腰间的利刃。等黑影靠近,向风向雨分别从两侧扑了上去,黑影也发现了动静,往旁边一闪,连忙提醒道:“是我。”是王乐天。熊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见王乐天浑身湿淋淋,胳膊还夹着一个昏迷的人。

熊凯低声骂道:“谁让你抓俘虏。”

王乐天则苦笑道:“没办法,在河边碰到的,只好抓回来。”

丘陵的山坡上,虎狂风、叶峰、虎御风和熊凯蹲在一起,熊凯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握着短刀一边在地上点点画画,一边说道:“根据俘虏交代,敌方的兵力不是老邱情报中的一万人,而是两万人,除了来自草原王城的一万黑煞军,兀兀蒙又说服了哈安部落和卡西部落,这两个部落也聚集了将近万人随他而来。他们的大营距此地五十里,在一条小河旁的高地上,北面是他们来的方向,西面也有一块高地,是他们前往星叶部落的必经之路,南面有河水阻挡,河水的深度在三米左右,最窄的地方应该有二十多米宽,反正马是跃不过去的,而东面是一片沼泽湿地,并不适合骑兵冲锋。”

虎狂风仔细听完,思索一番后,用马鞭指着地上的地图,部署起来:“我带三千重甲骑兵从西面进攻,一举冲散他们的军阵,御风你率领黑虎轻骑在北面设防,切断他们的退路,务必将他们堵在温达挞丘陵以南。”又看了一眼叶峰,继续道,“叶峰,你带来的三千骑兵并入熊凯的五千神射营中,守住温达挞东面的山口,你们的任务就是不让敌军从那里逃回草原。”

虎御风指了指南边问道:“虎大,你不怕他们往南边逃吗?”

虎狂风道:“两万骑兵围歼两万骑兵,在草原上做不到万无一失,南边的河水正好帮我们截住他们,至于他们真的逃过河去,”他直起腰,冷笑道,“那可是我们的地盘,他能往哪里逃。”

虎御风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清晨发起攻击,大家都去准备吧。” 虎狂风大手一挥。

叶峰回到他的部落军中,在一位小兵耳边嘀咕几句,小兵抬起绝美的脸庞,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低声向叶峰交待几句,很快,一只百人小队悄悄的离开。


“老三的生辰礼物每年都是那些东西,他不烦我都烦了。”随着声音,一位四十岁的中年美妇走进书房,“你也不帮我想想,好像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

虎石巍放下手中的密报,抬头注视爱妻略带埋怨的俏脸,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身材高挑匀称,素面朝天,眼角中隐隐带出一股英气,他爱怜的笑道:“你准备的礼物,和儿一定喜欢。”

所谓虎门五关分别为青戊关,玄翼关,虎口关,镇北关以及武凤关,镇北侯虎石巍的大帅府坐落在武凤关,而武凤关的守关主将却是长公主凤飞鸣。

“狂儿和御儿特意出关,说要准备一份大礼。”虎石巍将手里的密报递了过去。

凤飞鸣接过密报,迅速浏览,然后对上那双清朗的目光,不解问道:“这不是接应他们那个三王子的黑煞军吗?我记得这只大军驻扎在温达挞丘陵以北,也跟我们通报过他的目的。”

“是,就是那只骑兵,邱震送来消息,这支骑兵除了沿途保护迪豪岄的安全,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剿灭星叶部落。”虎石巍将另一份密报交给长公主,说道,“迪豪岄祝寿是假,借粮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也难怪,听说巨神草原这几年灾害连连,不是雪灾就是狼灾。往年,早就挥军南下了。现在懂得派使节过来商量借粮了。只是老大和老二为什么要去截杀这只骑兵呢。”

看上去还算俊朗的脸庞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虎石巍将另一份密报递了过去。凤飞鸣看完后,连带先前的两份密报一起丢在桌上,嗔怪道:“这老大为了自己的事,拽上老二,还拿老三当借口,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不过,当她发现虎石巍意味深长的笑容还在。心不由一动,我好像遗漏了什么。她马上从三份密报中捡起其中的一份仔细端详,然后抬头问道:“你是说,老大有喜欢的人了?”整个虎门五关就是一个大军营,全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这种环境下,老大和老二的婚姻大事成为她这个当妈的最大的心事。特别是老大虎狂风,二十好几的年纪,在感情方面可以用木讷来形容。没想到,反倒是他先不声不响的竟然有喜欢的女孩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女孩来自草原。

虎石巍起身,从书架中抽出一个画轴放在桌上。

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凤飞鸣斜瞟了一眼虎石巍,坐到他刚才的位置上,将画轴缓缓展开,在碧波湖水和青青草地的背景下,画面正中一人一马,马上的女孩体态修长,身穿窄袖齐膝短衣,下着裤装,脚蹬马靴,乌黑的长发扎满小辫,脸盘白净,眉眼清亮,回眸一笑间有着动人心魄的青春活力,画作右侧记录着女孩的情况:叶琳,年芳二十,星叶部落族长叶觉长女,下有一弟叶峰。三年前,随星叶部落迁入南方,……。

“你这儿子是完全按照你当年的神韵找女孩。” 虎石巍笑道。

凤飞鸣闻言,不由心头一热,又端详许久,叹了一口气,“我本来还想趁这次,往都城送寿礼的机会,求母后帮忙为狂风和御风指定一门亲事,虽然边关苦寒,我想还是会有女孩愿意来的。”

虎石巍皱眉,语气中透出极度的不满:“不是所有的人跟你想的一样,就拿龙自策为例,来此戍边,私底下牢骚便不断,作为武凤关的副将,成天不是打猎就是召集一群校尉在府中喝酒玩闹,我已经严厉禁止虎门将官们去他那喝酒,你也要好好管管他。” 可能觉得话说的有点重了,放缓语气,“我不想孩子娶进门的女人成天吵着回去,闹的家中不宁。”将画轴卷起,“虽然是草原上的姑娘,只要他们愿意,我不会反对。而且,这样还可为虎门五关添加来自草原的助力。”

“是啊。”凤飞鸣也同意。特别是最后那句话让她的思绪万千,三十多年前,父亲历经百战从巨神帝国手中夺回这块土地,借此功绩,一举登上青龙圣君的宝座,为此也招来帝国内部很多人的嫉妒和愤恨,在他们的心目中,虎门五关连同赤水平原,都只是阻止北方草原入侵的缓冲地带,是可以随时放弃的,对在这里生活的百姓,他们丝毫都不会关心。正是这个原因,父亲最终决定将这里交到她的手上。

如今看来,帝国长期的冷漠和敌视,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做出了抉择。在虎狂风与叶琳的这件事上,虎门本土将领们选择了支持,比起青龙帝国,他们更愿意跟草原上的人打交道。

她的思绪向外延伸。父亲死后,青龙掌门力排众议,让弟弟龙翔云接替了圣君之位,延续父亲原定的方略。可随着父辈将领和大臣们一一老去,在帝国中支持这个方略的人会越来越少。母亲先后安排都城禁军来虎门戍边,就是想尽快将这片疆域融入到帝国的版图中。但收效甚微,两地之间的不信任正在加大。如果她老人家也不在了,乃至我们这一代也老去,帝国跟虎门五关之间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策儿的胡闹。他从小就没了父亲,难免顽皮了一些。”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远在镇旭都城的虎和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道,“石头,都城的程将军飞鸽传书,说老三跟他表哥龙自游发生冲突,结果将他表哥的手臂给震断了,后来,母后出面,平息了这件事,两人都被罚闭门思过。”

虎石巍的手指敲在桌上,面沉似水,不过看着妻子内疚的神情,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缓步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天边那团红云,沉默了许久,“让那个浑小子回来。” 他转身,来到凤飞鸣的身边,一字一句道,“让他回来。”

“你不要着急这一时,当年将老三送去都城,一是因为他的身体弱,边疆苦寒,怕他受不了,还有就是,都城中不少人担心,我们在边关的势力太大,现在已经有流言,说虎门的将官都是你一手提拔,早晚会脱离青龙帝国。母后派禁军校尉过来担任军职,就是在安抚那些人的心。这时候无缘无故的让老三回来,且不是让他们更不放心了吗?”

“所有一切我们都考虑到了,和风呢,我们考虑过他吗?” 虎石巍哼了一声,“马上十六岁了,难道任凭着他这样无法无天,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

“没有那么严重。我们小时候也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是在镇旭都城中生活,没有长辈管束,不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啊。” 她有些后悔将这事讲出来,眼见夫君阴沉的脸没有缓解,继续劝解道:“不管怎么说,孩子本性还是好的,瞿老夫子托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是因为有人当着老三的面说他的坏话,老三没忍住动起了手,无意之中伤到了龙自游。老夫子还夸老三的学业呢。”

终于,虎石巍的脸色有所缓和。

凤飞鸣起身:“我本想通过跟皇族之间的联姻,打消掉他们对虎家的顾虑,不过,”她将画轴握在手中,“如果狂风真的喜欢这个叶琳,我倒要找个机会见上一见。”突然一阵伤感袭来,“也不知我的雪儿长成什么模样了,也不想着回来看看我,都把我给忘了。”

虎石巍心中一颤,陪在她的身旁,将她送向门口:“我去知会柳兄弟,让他对那个浑小子要严加管教,同时做好将他带回来的准备。”

“我也盼着他早点回来。” 凤飞鸣一声叹息。


攻击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发起,原野上响彻雷鸣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清晰嘹亮的猎号声。

兀兀蒙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摇晃着还未从宿醉中清醒的脑袋,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帐外的动静,亲兵护卫乌貉掀开帐门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将军,有一只大军向我们这里杀来。”

兀兀蒙冲出帐篷,身后乌貉正忙不迭的给他穿戴铠甲,营地中的军士们已经纷纷奔向战马,熟练的给战马披上马鞍。

一队骑兵冲出营地,在北面的空地上布下第一道防御军阵。更多的骑兵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冲出军营,加入军阵。

不同于黑煞军的训练有素,两个部落的骑兵随后才慌慌张张的赶到军阵后面,半天才将混乱压了下来。

兀兀蒙立马站在中军大旗之下,注视着前方快速接近的红色军团。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面飞扬的深红色军旗,上面的白色虎头张着血盆大嘴,军旗下,一位头戴猛虎头盔的将军,高大的枣红色战马,身披深红色战甲,大红的披风迎风卷起。目光投向他身后,一匹匹战马高大魁伟,强健威武,四肢匀称,皮毛隐藏在暗红色的铁甲之下,长长的尾巴迎风飞舞,高昂的马头不时呼出白色的雾气,马上的将士和胯下的坐骑相得益彰:人人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加上包裹严实的深色铁甲,腰间插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弯型战刀,马侧挂着长矛,宛如来自地狱的杀神。

史猓那和单行天气喘吁吁的骑着马来到他的身边。

“是谁的军队?” 单行天问道。而这时,一位草原骑兵飞奔过来,禀报道:“禀将军,是虎门五关的骑兵,人数在三千人左右。”

人数不多。兀兀蒙稳住心神。转头道:“史猓那,单行天,你们在阵前组成军阵,黑煞军会从两侧包抄,合围一举吃掉他们。”

当两人听到只有三千敌军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指挥各自的部落骑兵向前。

转眼间,红色军团越来越近,长长的牛角号声响起,草原大军的第一轮箭雨铺天盖地的射出。

虎狂风奔驰在队伍的最前面,抬头看见黑压压的箭雨从天而降,伸手将头盔上的面甲拉下,将身体伏在马的背上,后面跟随的骑兵也在第一时间拉下面甲,这时箭雨已经落下,叮叮的敲在盔甲之上,徒劳无功的弹开四处飞散。

兀兀蒙面带冷笑,下达军令:“进攻,缠住他们。” 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语,号角声再起,于是最前排的骑兵在射出第二轮箭雨后,收起手中的马弓,抽出弯刀和铁骨朵,驱动战马,采用密集的军阵向前冲。而后排的骑兵也在射出第三轮箭雨后跟随,以此同时,两队黑煞骑兵则像两个黑色的翅膀,从两翼冲出,直接包抄敌人的侧后方。

史猓那紧跟在冲锋骑兵的后面,前方闷雷般的蹄声,脚下的大地在轻微的震动。他的心无比的激动,一万人对冲三千人,还有精锐铁骑侧后包抄,胜券在握。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年代,他抽出弯刀,在空中挥舞,口中大声喊道:“杀光他们。”

虎狂风观察到敌方传统的对冲阵型,心中暗忖,老三,今天就要检验一下你的奇思妙想到底管不管用。他双手抽出腰间的两把巨型弯刀,上举,随后缓缓的向两边落下,身后的将士们看到这个姿势,立刻驱动战马向两侧展开,就在高速运动之中,攻击队伍从楔型冲锋军阵变换成一个古怪的扇面队形。

兀兀蒙满脸疑惑,他没想到敌军在冲锋中突然变换军阵。而下一刻他的心没来由一阵发寒。只见虎门重甲骑兵学着虎狂风,抽出双刀,刀刃向前,刀柄直接扣在马鞍两侧的特制凹槽内,顿时,扇面队形变成寒光闪闪的扇面刀阵,紧接着,他们单手握矛斜指前方,带着一往无前的豪气迎面撞来。

哈速尔冲在队伍的最前方,作为哈安部落的第一猛士,昨晚族长史猓那的话让他兴奋的一个晚上。打下星叶部落,我就有一块自己的牧场,自己的牛羊群还有能生儿子的女人了。他催动胯下的战马,手中的弯刀挥舞,大喊大叫。转瞬间,双方接战,一名虎门重甲骑兵逼近,长矛如毒蛇般刺向他的前胸,他用弯刀磕开,顺势将马头向旁边一拨,手中的弯刀熟练的横向,划过对手的腰腹,一串火花飞溅,对手歪歪斜斜地从他的身边闪过,而他感觉自己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随即落地,此时他才看见失去马头的战马,带着他的下半身又向前冲出几米后倒地,迟到的剧痛让他在地上蠕动,温热的内脏散落一地。

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切进白嫩的冻羊油里,凭借着战马的巨大冲击力,长矛毫不费力的刺穿皮甲,将草原骑兵挑落马下。而且虎门骑兵还往往采用三人一组的三角阵法配合进攻,这让即便抵挡住正面进攻的草原勇士,也会瞬间被两侧快速闪过的弯刀劈成两截,刀阵过后,满地都是翻滚惨嚎的半截身躯。这幅场景直接吓坏了后续冲锋的草原骑兵们,他们不再听从命令,争先恐后的拨转马头,就像开了闸的水,反卷着冲向后方兀兀蒙所在的中央军阵。

兀兀蒙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见此局面,立刻调整对策,王城黑煞军迅速收缩,摆出一个密集的军阵,先前两翼夹击的黑煞骑兵则从对手的后面包抄。你区区几千人,绝对冲不破我的万人军阵。他有这样的自信。

虎狂风察觉这一变化,将长枪上举,枪上的红缨格外显眼,另一手扳动马鞍上特制的机关,两侧的弯刀向内收起,贴到战马两肋。紧紧跟随他的一队骑兵见状,也收起两侧的弯刀,在高速奔跑中快速聚拢,形成一个由百骑构成的密集红色铁流,而其他的将士则维持着原有阵型分散在红色铁流两边,驱赶着溃散的敌兵撞向黑煞军的中军方阵。

王城黑煞军也是巨神帝国中仅次于神殿护卫营的精兵,凭借着密集军阵和人数上的优势,不停挥舞兵器将败退而来的同伴杀散,维持着军阵的稳固。

宛如红色海浪拍打在黑色的岩石上。虎狂风率领着无畏的将士凭借锋利的兵器和满身的铁甲,硬生生杀入军阵,一时间,厮杀声、战马的嘶鸣声、盔甲劈裂声、兵器撞击声、惨叫声,瞬间充斥着整个战场。

军旗就在前方不远处。不要恋战,夺旗斩帅,尽快结束战斗。昨晚分兵时,虎御风特意嘱咐过他。虎狂风长枪脱手,锋利的枪尖贯穿敌人的胸膛,他反手抽出贴在战马两侧的巨型弯刀,左劈右砍,杀向敌方高高飘扬的中军大旗。

军旗下的兀兀蒙冷哼一声,挥舞狼牙棒迎上前,等一交上手,兀兀蒙就后悔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远远高过他,刀快如暴风骤雨,几乎没有给他片刻的喘息,他只感觉双臂一阵阵酸麻,等险之又险躲过最后一击,两马交错,对手竟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径直冲向军旗,弯刀一闪,碗粗的旗杆拦腰折断,大旗轰隆着倒地。是虎狂风。他猜出对手的身份,也没了继续对阵的勇气,一拨战马,大喊道:“撤退,快撤。”

史猓那和单行天没想到黑煞军会败的这么快,先是望着兀兀蒙的背影发呆,随后两人便破口大骂。单行天反应稍快一点,拨转马头,一边大声疾呼一边驱马而逃。史猓那稍作迟疑,等他再纵马狂奔的时候,虎狂风的军团已经杀到近前,一骑从他身后掠过,只见寒光乍现,他眼中的景色在旋转下落,人生的最后一幕定格在逐渐放大的马蹄上。

急速冲杀三十里后,虎狂风的战马再也跑不动了。算来算去,还是没有把战马的因素算进去,虎狂风懊恼地抚摸着马头,一位轻骑飞驰而来,“禀将军,虎二将军已在温达挞丘陵一线完成部署,请将军速赶到温达挞丘陵以西,切断敌军西逃的道路。”

虎狂风喊道:“老何头,帮我卸甲,所有人都卸甲。”

很快,虎狂风率领卸去重甲的将士跨上疲惫不堪的战马,向西而去。只剩下老何头带着三百军士看守堆成小山一样的铠甲。

“兀兀蒙,你临战脱逃,我要到大王那里讨个说法。” 单行天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指着兀兀蒙大骂。

兀兀蒙则跳下战马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乌貉从战马一侧掏出一个皮囊,弯腰丢给他。猛灌几口清水的兀兀蒙,将皮囊丢向还在马上的单行天。同时命令乌貉道:“去看看有多少人逃出来了。”

乌貉点头离开。

单行天望向逃来的方向,没看见追兵的影子,恨恨的拔下皮囊口上的木塞,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史猓那呢?” 兀兀蒙见单行天放下皮囊,便开口问道。

“我看到史猓那战死了。” 单行天跌坐在兀兀蒙的旁边,两眼含着泪,想起史猓那,被几口清水压下去的怒火重新燃起,“这都是因为你临战脱逃。”

“你知道攻击我们的是谁吗?” 兀兀蒙反问道。

“除了虎门铁骑还会有谁。” 单行天没好气的回道。

“虎狂风亲自来了。”兀兀蒙为了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将身躯放平倒在草地上,“我要不及时退走,现在就跟史猓那一样了。”

单行天浑身一哆嗦,忙问道:“你确认是他?”

“跟他接上手我就确认了,他一刀将旗杆斩断,我再不跑,还等什么?” 兀兀蒙斜眼看着那张变得惨白的脸。

单行天猛的站起,嘴里嘟囔道:“我要赶回部落。”

“等一等。” 兀兀蒙翻身坐起,将单行天拉坐在地上,凑到他耳边说道,“史猓那死了,他的勇士们我想应该也都随他一起去了天国,哈安部落现在可就是一个谁都可以吞下的肥肉了。你的部落也遭受不小的损失,要想在草原上生存,没有实力可不行。再说,作为史猓那的好友,你也有义务帮助他的族人在草原上生存下来,不是吗?”兀兀蒙从他的手中抢过水囊,自顾自的喝上一口。先稳住他,等返回草原再说。他心中盘算着。

单行天神情不定,犹豫的喃喃道:“可是,史猓那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大王那边也不会同意啊。”

“大王那边我去说,至于史猓那的两个儿子。” 兀兀蒙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这个,你应该比我有办法。”

单行天眼珠不停的转动。兀兀蒙趁热打铁道:“草原部落没有精壮男子,随时都会被别的部落吞并,你不干,别的部落就会去干,好好想想吧。”

乌貉此时返回,报告有七千左右的黑煞骑兵逃了出来,哈安部落和卡西部落的骑兵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而且单行天的卡西部落骑兵占大多数。

听到这里,单行天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向着亲随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看着亲随转身离去,他重新坐了下来:“我的人手不够,你要帮忙。” 他转头眯着眼睛看向兀兀蒙,“还有,我的部落向北迁徙,一路还要仰仗将军。”

兀兀蒙暗自叫苦,脸上一副义不容辞的神情,说道:“好,等我们回到你的部落再仔细商量。”

混乱的部落队伍中,传来数声短促的惨叫声,紧接着是小规模的骚动,不一会儿,就趋于平静。亲随折返回来,在单行天的耳边说道:“这次史猓那没有让他的两个儿子跟来。”

单行天的失望溢于言表。


温达挞丘陵其实是北飒山脉中的一个小支脉,自东向西绵延起伏的山峰,就像一条时隐时现的黑色带子,从北飒山脉延伸到草原上。不算高的山上稀疏长着并不粗壮的乔木,更多的则是齐腰高的灌木和杂草。这里也是草原巨神帝国与虎门五关双方默认的势力分界线。

“尊敬的兀兀蒙将军,我们还是先去哈安部落吧。” 单行天的谦卑又回来了,他望着前方不远的温达挞丘陵,心中却在思索如何吞并哈安部落。

“嗯。”兀兀蒙心不在焉的敷衍,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只要翻过这片丘陵就安全了,只是为什么我会感觉心慌呢。他放慢速度,转头询问,“乌貉,斥候派出去了吗?”

“我这就去。”乌貉一愣,双脚催动战马,带领着一队骑兵加速向前。

单行天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将手中的马鞭在半空晃了晃,他的部落骑兵也呼啸而去。

乌貉接近山脚,一只长箭带着呼啸声,迎面飞来。有埋伏。这是乌貉中箭后的思绪,等更多的箭羽钻入他的体内,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一阵猎号声传来,连绵的山上飘扬着虎门五关的军旗。

“快跑。”单行天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率先向西面草原逃去。

黑虎精骑如潮水汹涌而下,雪亮的战刀挥舞,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草原骑兵被他们赶上,随即惨叫着从马上跌落,被马蹄踏成肉泥。西北方向立起虎狂风的大旗,黑压压的骑兵缓缓前压。单行天勒住战马。兀兀蒙急匆匆赶到:“我们该往哪里走?”这里的地形他不熟,只能仰仗单行天了。

往哪里走都行,只要离这位杀神越远越好。单行天是真的害怕了,虎狂风的目的不仅仅是驱赶,而是想要全歼他们。仔细辨别方位,最后他指向东北方:“走那边。”

“你确定走得过去吗?” 兀兀蒙望向远处绵延不断的高山表达他的疑虑,那里可是更接近北飒山脉啊。

“相信我,穿过卡洛山口便可回到草原。”

这次是兀兀蒙一马当先,转向东北方,很快,他就痛苦的发现,这片草地受到高山融化雪水的灌溉,茂盛而湿润,马蹄翻起湿漉漉的泥土,很快便将草地变成了泥泞的水洼,不少奔跑中的战马突然陷入泥浆中无法动弹。

“我上次过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单行天艰难行进,此刻,他发现他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上次穿过这里的时候正逢寒冬。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面对草原沼泽,虎门铁骑停止追击,纷纷绕开这片沼泽,这给了他们留下了逃跑的时间。

“那就是卡洛山口了。”单行天指着不远处的山谷,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兀兀蒙的心又慌了起来,他唯恐成真的说道:“如果再有伏兵,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求求你,闭上嘴吧。” 单行天气急败坏的哀求。

一语成谶,山谷闪现而出的军阵,彻底压垮了他们,有人滚落马下,丢掉兵器,跪坐在泥浆中低声哭泣。兀兀蒙则逼红了眼,抽出弯刀,挥舞着大喊大叫道:“勇士们随我冲过去。”

或许是受他的鼓舞,或许是饱受打击后的怨气无处宣泄,草原骑兵们怪叫着,像被逼急的野牛不管不顾的埋头向前。

山谷前,熊凯将五千弓箭手列成五排箭阵,三千星叶部落骑兵部署在军阵的后面。一声令下,弓箭手轮番的射出箭矢,泥泞的地面使得蹒跚冲锋的草原骑兵们无法高速奔跑,自然成为活靶子,一片一片的倒在箭雨中,随后被后面赶来的马蹄踏进血红的泥浆中,不过毕竟人太多,几轮箭雨过后,他们还是踩着满地的尸体接近熊凯的军阵。

熊凯见此情景,传令箭阵退向谷中。

草原骑兵仿佛看到了希望,挥舞着弯刀,催促着战马。

此刻,叶峰抽出战刀,“为了我们的部落,杀光他们。”星叶部落的战士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来屠杀他们的亲人,抢夺他们牛羊的仇人,根本不用叶峰鼓舞士气,一个个如同饿狼般扑向满身泥浆的敌军。

在兀兀蒙的心中,草原部落的骑兵就是一群放牧的乌合之众,只要看到装备精良的黑煞军冲杀而来,他们的表现必定是哭爹喊娘,一哄而散。可万万没有想到,黑煞军的进攻势头被这群人数并不占优的‘乌合之众’遏制住了,山谷前一片混战。

反观单行天,他带着他的部落骑兵,悄悄退出战场,逃向山谷。他们才是乌合之众,战局占优时气势汹汹,战局稍有不利就惊慌失措,狼狈逃窜。兀兀蒙心存鄙夷。

叶峰也敏锐的发现单行天的动向,急忙喊道:“叶草,你带人拦住他们。”

一脸大胡子的叶草瓮声回应,急急追去。

退守山谷的弓箭手,借着这个机会,在各自队长的率领下,占据有利的地形,布置弓箭军阵,熊凯发现山谷太大,利用弓箭根本无法完全拦住,急速而过的骑兵。熊凯思索片刻,跑向战马,翻身而上,抽出战刀高声命令道:“全都上马。”

王乐天上前道:“熊头,虎大的命令是让我们扼守山口。”他想提醒熊凯,这五千将士可都是镇守青戊关的二线防卫部队,不具备跟敌方骑兵野战的实力。

“听我的。” 熊凯瞪起双眼,“只有跟敌人缠在一起,才能为虎门精骑争取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星叶部落的战士逐渐抵挡不住人数明显多过他们的敌人,兀兀蒙在亲随护卫的协助下,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率先冲入山谷。叶峰一边怒骂一边带人在后面紧咬不放。好在训练有素的虎门军士已经在山谷中布下军阵。熊凯立于阵前拦住兀兀蒙的退路。

单行天眼见逃生之路又被堵上了,暗自摘下弓搭上箭,趁着鏖战正酣的熊凯不注意,突发冷箭,箭插在熊凯的左肩头。好在铁甲挡住利箭的进一步伤害,即便如此,熊凯也在马上一晃,鲜血瞬间染红战袍。

兀兀蒙大喜,抓住机会,挥刀猛攻,一时间熊凯险象环生,在战马上东倒西歪。单行天则趁着混乱,丢掉手中的弓箭,带领着他的骑兵沿着山谷的一处隐秘的缺口悄悄潜行。就在他即将转过一块岩石,消失在众人视野的瞬间,一只狼牙箭毫无征兆的灌入他的后心,单行天一声惨叫,翻身跌落马下。紧接着,密集的箭矢让他的族人们都追随他而去。

兀兀蒙的弯刀步步急逼,丝毫不给熊凯逃离的机会,王乐天等校尉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兀兀蒙的亲随护卫挡在了外围。兀兀蒙脸带狞笑,手中的弯刀既快又狠且刁。失血过多的熊凯则苦苦抵挡,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只见,兀兀蒙的弯刀荡开熊凯的战刀,就在两马交错之际,反手砍向摇摇欲坠的熊凯。

熊凯感觉到身后的风声,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他想弯腰躲闪,可惜身体已不听使唤,他心中一沉,眼一闭,暗道不好。疼痛未至,反而身后传来战马的嘶鸣。回头,只见兀兀蒙滚落在地,他的战马倒在一旁,一只狼牙箭贯穿战马的双眼。

兀兀蒙向旁翻滚,又有一只箭插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上。“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他大叫。

叶草尴尬的收弓。

此刻,绕道追赶而来的虎门骑兵已近,眼见突围无望,兀兀蒙在护卫们的掩护下跳上一匹战马,落荒而逃。随着单行天战死,兀兀蒙败逃,黑煞骑兵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一下子被击垮,如大风过后的黑云般一吹而散。

熊凯被人从马上扶下来,王乐天立刻上来帮他解开铠甲,处理伤口,熊凯咬着牙,忍受着疼痛问道:“刚才是谁射的箭?”

“禀熊将军,是我。”叶草难为情的低头回道。

“射的好。” 熊凯却笑道,“以后跟着我。”

叶草先是一愣,转而抬头咧着嘴笑了起来。

很快,除了随着兀兀蒙向南而逃的一千多残兵败将外,其余的散兵游勇分成无数只小队向着四面八方落荒奔逃,虎门各个军团则也分成若干只小队在温达挞丘陵以南的广袤草原上策马追击。特别是擅长策马挽弓的黑虎精骑们,一旦追击进入射程,便向落在后面的败兵射箭,成十成百的草原骑兵应声跌落马下,随即他们又避开败兵发狂般的回射。马不停蹄,如此多次,屡试不爽。

最后,在夕阳落下前,最后一批败兵被赶到一座山丘上。不远处便是茫茫的草原,但他们再也无法前进了,虎门的骑士们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此时,兀兀蒙的面前是那条说宽不宽,却也无法跃过的小河,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刚刚他穿过破烂不堪的军营,那可是他的军营。没想到绕了一整天,又回到原地。身后响起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兀兀蒙双脚猛踢战马的两肋,驱动战马加速,双双扎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跟随他的骑兵也没敢犹豫。

河水中到处都是抱住马脖子的人影,岸上的虎门将士们跳下战马,操起弓箭,箭雨覆盖河面,水中的敌人和战马纷纷中箭,惨呼和嘶鸣交织在一起,慢慢沉入河底。幸存的骑兵将身体沉在水下,拼命向着下游游去,在远离箭矢的追杀后,才从一处拐弯的地方挣扎的爬上对岸。

叶峰悄悄凑在虎御风的身旁,小声说了几句,虎御风随即勒住战马,目送虎狂风沿着河一路追下去。

兀兀蒙带着不到两百的骑兵登上河岸,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发现不远处再次出现一只骑兵军团,一整天的奔跑厮杀再经过冰冷的河水浸泡,他们早已经没有力气抵御这只养精蓄锐的骑兵军团,兀兀蒙最后被斩于阵前,至此,这只万人的黑煞军团无一人生还。

虎狂风来到这只军团首领的面前,就像个干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孩,手足无措,面露腼腆的笑容。叶琳用美目剜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不等虎狂风解释,拨转马头,朝着上游走去,虎狂风忙跟上,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件小事,我想着以后再跟你说。”

叶琳问道:“跟我说什么?”

虎狂风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就是有人要攻打你们的部落。”

“还有呢?”叶琳追问。

“没有了。”虎狂风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小声回道。

气的叶琳催动战马向前奔去,不再理睬后面的虎狂风。

对岸的虎御风看到这种情景,笑着摇摇头,跟叶峰打了个招呼,带着将士转向温达挞丘陵。

当晚,书房内。

虎石巍将战报递给长公主,“狂风的重甲骑兵马力跟不上,对上巨人战将会吃大亏。”不想却发现爱妻笑脸盈盈,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扬了扬手中的战报,“那个叶琳很不错,能在敌人最衰弱的时候给于最致命的一击。”见一脸无语的虎石巍,她忙放下战报,加入讨论中,“当年邱震将巨人战将的密报传来,我就不同意狂儿提出的,建立重甲骑兵军团对付他们。”

虎石巍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找到了那份密报。

凤飞鸣将密报和战报摆在了一起,接着说道:“这样的对决场景太难碰上了,巨人战将那巨大的体型注定了他们只能守卫神殿山,根本没有办法在进攻的时候发挥机动性,而草原帝国最最可怕的就是出其不意的强大机动性。”停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狂儿的重甲骑兵也是这种情况,两者的对决只有两种情况,要不,是在三重谷地中。要不,就是在神殿山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虎狂风的战报,“如果在三重谷地,不用狂儿的重甲骑兵,我们的重型弩机加上追风破甲箭就可轻松狙杀他们。要是在神殿山下,只要巨人战将扼守通往神殿山的道路,重甲骑兵也根本没有机会。”

她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不过,这次战役倒是给出了重甲骑兵的另外一种用法:作为整个进攻军团的尖刀,一举刺破敌方军阵,然后斩帅夺旗。”

虎石巍点点头,又问道:“如何解决马匹耐力不足的问题呢?”

“这些让他们想办法去。” 凤飞鸣重新拿起那份战报,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这个叶琳我倒是越来越想见见她了,目前为止我挺满意,我那傻儿子终于开窍了,你说我该送些什么给她呢?不行,我得好好的想想。”


“我回来了。” 何徠终于看见了远处那突然耸立的高山和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青色城墙,回想起虎门边境的冷冽寒风和皑皑白雪,他不禁再次兴奋的大声喊了出来。

“何徠,这次回来就是校尉了。”旁边的一位骑士用力在他的肩头拍了拍,语气中充满羡慕。

“离将军想让他留在虎门,他死活不愿意。”另一位同伴接口道,“否则,裨将的位置稳稳的。”

“升不升官,无所谓。” 何徠贪婪地呼吸带着麦香的空气,“出去三年了,我还是喜欢这里。”

“你是喜欢这里的女人。”旁人的打趣引来周围同伴们的一阵暴笑。

“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到底是真是假啊。”有同伴怪叫着问。

“当然是真的。”何徠瞪了他一眼,余恨未消道,“我的信,你们不是都抢去传看了吗?还来问。”

这次传来的是既羡慕又尴尬的笑声。

“你们看到那座高山了吗?” 何徠指着都城外的一座高山说道,“那座山叫青明山,就是润娘家的。”

“那可是不得了。”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发出惊叹。

“她祖上跟随一代圣君东拼西杀,拜侯封地,后来家道中落,土地都卖掉了。不过她家留下祖训,这座山不准卖。”

“何徠,这次回到都城,你一定要请客啊。” 伙伴们再次起哄。

何徠瞥了一眼位于队尾的草原骑兵,用力拍着胸脯道:“等将他们送到地方。我在最好的酒馆请兄弟们,一定不醉不归。”

伙伴们发出欢呼声。

此时,迪豪岄也正用他那细长的眼睛遥望着远方的城池。作为巨神帝国的储君,他眼中的镇旭城有着不同的含义,“母智远,”他收回了目光,“真的没有人攻破过这座城池吗?”

“跟我们的神殿王城一样。”身旁的母智远,转动浑圆的身躯回道,“每个帝国都有神秘的力量在保护他。”

“是啊,可看看我们,一到冬季,冰天雪地,草原子民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可他们却可以吃饱穿暖,享受繁华。这对我们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说的没错。” 母智远的目光远眺,成片的麦浪在秋风中起伏,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麦香弥漫在空中。这一切的景色,爷爷不止一次跟他提到过:那时,每当寒冬来临,草原上的勇士们收拾行装,骑着战马渡过赤水河,享用那里的一切。每次他都会反反复复的这样说:‘我会让她们在澡盆里倒上滚烫滚烫的热水,冻僵的身体会在热水中慢慢苏醒。然后吃着香甜美味的食物,再享用她们白皙而又温暖的身体,直到春天再次降临草原。’那满是皱纹的脸庞流露出溢于言表的向往,‘可惜随着虎家的崛起,白虎王封锁北飒山口,这一切都化为美好的回忆了。 ’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母智远继续附和迪豪岄的话,但更多的是在提醒自己。

迪豪岄的手挥向四周,豪情万丈,“总有一天,这一切会属于我们的帝国。”闻着麦子的清香,他喃喃的补充一句,“一定会是我的。”

马蹄声从前方传来,贾守义从队首来到他们的面前,拱手说道:“尊敬的三王子,我们要加快些速度,今天就可以赶到都城。” 三十岁成为裨将,贾守义得益于这些年在边关的苦熬。这次长公主将护送草原使者的任务交给他,由他甄选随行的军士,其用意就是让戍边的禁军将士有机会回趟家,看看父母亲朋。

“贾将军,这里离你们都城还有多少路程?” 母智远从旁插嘴问。

“还有五十里。”贾守义回道。他也有五年没有回家了,原本白皙清秀的面容,如今已变成黝黑坚毅。也不知道家人们还能不能一眼认出自己。

“贾将军,我们有女眷随行,奔波数日,也是疲惫的很,” 母智远的小眼睛笑成一条缝,肉肉的鼻子皱起,“还是明天入城吧。”

贾守义瞥了一眼夹杂在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极不情愿的点点头,转身离去。不久,前方队伍中传来一阵埋怨声,但很快消失,一名骑兵快马奔出。

迪豪岄疑惑的看向母智远。“计划中的安排。” 母智远用极低的声音解释。

如此,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前面二十里有个军堡。今晚我们在那里过夜,明早鼎文侯会亲自迎接王子殿下。”贾守义在得到都城传来的答复后,阴着脸再次出现在迪豪岄的面前。

“有劳贾将军。” 母智远拱手称谢,突然问道,“贾将军是哪里人?”

“都城本地人。”

“那怎么会去镇守虎门呢?”迪豪岄好奇的问道,“我听说虎门的将军都来自北飒山区和赤北平原。”

“这个,”贾守义很不想回答,但又不得不回答,于是含糊道:“每隔一段时间会轮换一批禁军将士去虎门戍边。”

次日清晨。他们的旅程从一开始便不再那么顺利,越靠近镇旭都城,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越多,特别是随处可见的商队,或是赶着骆驼,或是驾着马车,大摇大摆,浩浩荡荡地拥堵在笔直宽阔的道路上。前面开路的将士们靠着挥舞鞭子大声吆喝怒骂,才勉强维持使节队伍行进的速度,但在接近城门处,队伍还是被迫停了下来。

正在跟母智远谈论诗赋文章的鼎文侯龙翔文注意到这一切,连忙优雅的转身对着迪豪岄露出歉意的微笑,“太后的生辰大寿将近,各地商贾们都急着赶往都城做生意。不周之处还请三王子见谅。”

迪豪岄微笑点头回应,“没关系。”他记起母智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路走来,身边两人的对话中不时引经据典,他完全听不懂,更插不上嘴。想起昨晚母智远一句句教他诗赋对答时,所露出的那种生不如死的表情,现在却是意气风发,手舞足蹈的模样,他不由投去幽怨的目光。

母智远见状,满面堆笑,心中却是猛然惊醒,只顾得跟龙翔文谈古论今,得意之际,不成想将迪豪岄冷落到一旁,于是他连忙转换话题,指着高大雄伟的城墙,赞美道:“贵国都城如此宏伟,一派大国气度。”

听话听音,龙翔文连忙指向前方城门,向迪豪岄介绍道,“三王子,我们现在位于都城的南面。这座都城是依山而建,北高南低,所以这南城门是四座城门中最最宏伟的。”

迪豪岄顺着龙翔文的手指望去,高大的城楼用巨大的青石条堆砌而成,城外没有吊桥也没有护城河,城门洞口上篆刻斗大的四个字—镇旭城南,城门洞宽阔的足以同时容纳两辆马车并行通过,只是现在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马车、驴、马、骆驼将城门洞堵的结结实实,守城的军士们看到使节队伍被堵在城外,急忙驱赶拥挤的商队,试图为使节队伍清理出一条道路来。

他不禁将这里跟巨神帝国的神殿王城进行比较,发现从繁华和拥挤方面,神殿王城还略逊一筹。虽然也有很多商队穿过草原戈壁,将各种货物运送到神殿城,却从没有出现如此拥堵的场景,究其原因,其一,神殿城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整个交易货物的集市都安置在城外的草原上,商人们根本不需要拥挤在一起。其二,这里的商队对守城军士们的大声呵斥并不害怕,甚至有个身穿紫袍的中年汉子扯着嗓子跟维持秩序的军士们叫骂,让整个场面极度混乱吵杂,他转头问道,“侯爷,为什么不将商家店铺全部搬到城外?”

“这个…”龙翔文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说,当初,你们草原蛮族动不动就杀过来,商家们早就吓怕了,谁还敢把商铺开在城外啊。他只能含糊的应付道,“现在也有商行会在城外堆积一些货物。”

尴尬,问的尴尬,回答的也尴尬。母智远见状忙过接话头:“侯爷,这座雄伟的城池是何时修筑而成的?”

“据今已有千年了。”龙翔文轻轻拂过胸前的长髯,朗声背诵道,“始祖青龙诱墨青至碧玉窟,杀之,光熙逐灭,始祖置都台于此,号镇旭,拜君位,迁万户…”他转头看见一脸茫然的迪豪岄,他的琅琅韵声停了下来,兴趣索然地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重新说道,“千年前,青龙圣祖在青玉峰诛杀墨青国师,直接导致光熙帝国的灭亡。随后,始祖圣君便在这里修筑镇旭都城,又从各地迁来豪门士族,最终建成帝国第一城。” 抬手用马鞭指了指镇旭城北面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其间隐隐可见的白墙和绿瓦飞檐,介绍道,“那就是青龙祖祠宫所在,被云雾遮住的山头就是青龙圣祖的洞府。”

“那原来光熙帝国的都城在哪里?” 迪豪岄收回目光,好奇问道。

“我们东面紧靠着一条青熙河,原来光熙帝国的旧都城就在青熙河下游的宁熙平原上,现在是我们帝国的军事重镇。” 龙翔文最后还不忘淡淡补充一句,“那里现在由镇南王镇守。”

“听说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沃土,世上更有宁熙熟,青龙足的歌谣。” 母智远不失时机的说道,“能否…。”

“两位,你们的心情我了解,可借粮一事,事关重大,只有太后她老人家才能做主。” 龙翔文连忙打断母智远的请求,清晨才一见面,迪豪岄便直接提起借粮一事。

母智远和迪豪岄互望一眼。而此时,前方一阵喧哗,透过城门洞,可见一只骑兵队伍正要出城,如此更加剧的城门洞的拥挤。

“禁帅有令,尔等全部退出城外。” 骑兵队伍中有人大声喝道。

“我们可都交过进城税的。”那位叫得最欢的紫袍汉子窜上马车,插着腰,又扯着嗓子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他的话引来周遭众人的响应,一时间,高声哄笑和低声谩骂在门洞中回荡,嗡嗡作响。其实门洞口的混乱基本上都是紫袍汉子的商队引起的,他的货物最多,而且都是用两匹马拉的大车,货物堆得老高,还歪歪斜斜,不但将门洞右侧的进城道路堵住不说,左侧的出口也被占据大半。守城军士上前交涉,被他直接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一位守城校尉愤恨的抽出战刀,怒瞪着他。紫袍汉子面无惧色,转身握住马车上的一面旗帜,另一只手将旗面展开,一脸不屑的看着校尉。虽然相距挺远,不过母智远还是清晰的看见旗帜上绣着‘庆崇侯’三个字。

校尉见到旗帜,踌躇再三,没有上前,周围的人群见状更加起哄喧闹起来,“庆崇侯威武。”“武管事好本事。” 喊声此起彼伏。武管家一脸傲气,低头大声吩咐,“季武,我们走,看谁敢拦我们侯爷的货物。”

他还真是庆崇侯外事管家,这次奉命送一批女孩去南方,结果落叶城楚家对此非常满意,特意给了双倍的赏赐,也正好有一批新酿的美酒要运往镇旭都城,楚家家主索性将这趟差事交给他。

这本已经可以从中大赚一笔,只要按照楚家原有的路线,顺着青熙河逆流而上,直接在镇旭都城东码头靠岸卸货。可极度贪财的武管事却发现按这条路线,即便他打出庆崇侯的旗号,通过河道上的关卡时,或许可以少交,甚至不交税。但要通过镇南王镇守的河道,却是无论如何都减免不了的。于是他思前想后,反复衡量,最终决定在汙凌渡码头上岸,雇用马车走旱路,将酒运进都城,这样一来虽然时间上比较紧了,但好处则是这一路的舟桥费用都可以赖掉不交了,试问除了镇南王谁还敢拦当今国舅爷的商队。

就这样,他一路紧赶慢赶,时间上掐的刚刚好,可是就在即将进城的当口,却被拦了下来。这事如果让庆崇侯知道,不但这趟的好处捞不到,甚至差事都可能不保。先冲过去,大不了事后出点钱,找人通融。武管事拿定主意,飞身跃上马背,大声命令商队中的护卫们将守城军士们推开,他举着庆崇侯的旗帜一马当先,俨然一位冲锋在前的大将军。

母智远眼露讥讽,脸上却不动声色,迪豪岄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庆崇侯是何人?竟然如此威风。”

龙翔文选择闭口不语。

而此时,在城门的另一侧,龙翔武心中一股怒火升腾,浓眉倒立,目露凶光。今早太后把他叫去,特意嘱咐他:巨神帝国的三王子今日入城,你带上一队禁军劲旅在城门口会会他。他能从太后的轻描淡写中,听出一丝肃杀寒意。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老太太的意思呢,不就是要好好杀杀迪豪岄的傲气吗。现在倒好,还没有见到迪豪岄,禁军铁骑就被堵在自家城门口出不去,还被一个小丑般的蠢货夺了锐气。想起太后说话间半眯的凤目,龙翔武一阵狞笑,暗道:‘杨权,别怪我拿你的人开刀,只能怪你的人嚣张的时机不对。’身随意动,他的两脚猛磕战马两肋,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前腿腾空,重重踏在青石地板上,转眼间一道黑影闪入门洞之中。

感觉一阵黑色旋风刮来,武管事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随着胸口的剧痛向四周扩散,他更是发现这个错误他承受不起。绣着庆崇侯的大旗飘落在地,死尸翻身坠落马下。

龙翔武轻轻抖了抖战刀上的血迹,熟练地在战靴靴底上蹭了蹭,藏刀入鞘,沉声喝道,“尔等全部退出去。否则,杀无赦。”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在场的众人都呆呆看着,直到被龙翔武的话语惊醒,纷纷牵着各自的牲口,架起马车,慌慌张张地向城外逃去。片刻之间,整个门洞没了人影。

龙翔武驱动战马向前,马蹄踏过地上的旗帜,来到迪豪岄众人面前,将面甲取下,抱拳道:“奉太后之命,青龙帝国禁军统帅、熙野侯龙翔武在此迎候三王子殿下。”

不待对方作出回应,龙翔武向后挥手,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接着越来越密集,最后汇聚成一片雷声,一只骑兵队伍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城中鱼贯而出,在城门口分列两旁,将士们内穿黑色铁甲,外披深青色战袍,同种颜色的披风垂在身后,在号角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抽出战刀,倒握着交到左手,贴在下垂的手肘处。

“好。”迪豪岄的手狠狠拍在大腿上,“这股气势能赶上虎门铁骑,”他停顿一下,突然皱着眉头转头望向母智远,带着询问的口吻道,“三层?”

母智远摇头,嘴角缓缓上翘,流露出嘲讽意味的笑容,“我看至少有五层。”

龙翔武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腮帮子一阵紧绷,眯着眼睛在两人看似无辜的脸上快速扫过,将马头拨向一旁,手臂一挥,大声喝道,“请。”随着这声,近千张狰狞面甲同时转动,望向迪豪岄等人,透过面甲的眼缝射出肃杀眼神。

母智远揉揉厚厚的肉鼻子,驱动战马跟随着迪豪岄的身侧,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我还真以为是来迎接我们的呢。”他的话引来龙翔文不解的目光,母智远将头偏向一旁,却藏不住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虎和风睁着眼睛,细细回味那个梦境:一棵参天的大树,通体金黄,在微风中,金色的叶子微微摇曳,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树下,一个穿着白色短袄的小女孩围绕着大树奔跑,传来一串串咯咯的笑声。而他则躺在这棵大树下,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似睡非睡,浑身暖洋洋。场景一转,小姑娘跑到他身边,嘟起小嘴,不顾他的哼唧拒绝,连抓带打的将他拽起,从她胸前众多金色石头项链中挑选出一个,笑嘻嘻的挂在他的胸口,然后又咯咯笑着跑开。

将盖在身上的雪熊皮甩到一边,翻身坐起,用力拍了几下头,让自己彻底从梦境中醒来。最近这个梦境越来越清晰了。他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那黑黑亮亮的小石头。他曾将梦境讲给柳叔听,结果柳叔将这块黑石项链交给他。“我梦见的是金色石头啊。不,我不是想要这些,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频繁做那样的梦?”他哭笑不得的拒绝,而柳叔却坚持让他戴上。

望向窗外,往常这个时辰,柳叔应该站在门口敲他的房门了。无意中听柳叔说起,柳清荷也快满十六岁了。虎和风便找来龙自邦等狐朋狗友们商量,最后一致决定,买女孩们最喜欢的胭脂花粉,作为送给柳清荷的生辰礼物,好巧不巧在胭脂花粉店中,碰到了来找梅自芳的龙自游等人。现在回想起来,梅自芳绝对是故意的,现在好了,整个都城都在流传,他和龙自游为了得到她的青睐而大打出手。

那个老太太一定是真生气了,禁足令到现在还不解除。虎和风苦笑连连,利落的穿戴好武士服,披上皮甲,走出卧室,穿过内院门,站在用碎石和沙砾铺设的宽大马道上,向马道的两旁望了望,四周静悄悄,少了往日的喧闹。

他们都去哪里了? 带着好奇快步转过拐角,来到后院演武场,在一箭大小的演武场上,还是没有看到护卫们的身影,穿过马厩和护卫的营房,虎和风从另一边又兜了回来,快步跑进前堂。

等穿过偌大的大堂,这才看到堂前的空地上,十几位护卫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不时比划着动作,时不时爆发爽朗的笑声。柳叔站在镇北侯府门的台梯上,原本严肃的脸庞破天荒的带着一丝笑意,静静看着众护卫们的打闹。

“柳叔。太后宫还没有来人吗?” 虎和风顺着回廊,来到府门前。

柳忠毅转头,看到虎和风这一身装束,这才发现他竟然忘了今天的操练。“还没有,应该快了。” 柳忠毅笑道,“听说龙自游世子的手臂已经好了,帝后亲自去太后宫求情。”他的回头看向敞开的府门,“也就这两天了。”

“大壮他们呢?” 虎和风一屁股坐在府门的门槛上,垂着头无精打采的问道。

“到城外接柳清荷去了。”

前段时间就听柳叔提及这件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虎和风一边向府门外张望,一边问:“那你怎么不去?”

“虎帅让我要好好看着你。” 柳忠毅沉吟道。

虎和风听闻此话,脸腾得通红,起身迈向门槛。柳忠毅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你现在还不能出去。”

虎和风转身一甩手臂,大声说道:“别管我,从小到大他们不管不问,现在倒是想起管我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道被瞬间释放,柳忠毅的手被直接震开,身体向后飞出,踉跄着跌坐在台阶之下。

虎和风愣在当场,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道越来越强了。

“爹。”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只见一个身穿青色粗布衣服的身影快速的掠过,扶起柳忠毅,急切地问道:“爹,你没事吧?”

柳忠毅摇摇头,望向一脚在门槛外一脚在门槛内的虎和风,柔声劝解道:“和风,现在不能出去,再忍耐几天。”

这时,青衣少女回头狠狠的瞪着虎和风。虎和风慢慢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喃喃道:“柳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了。”

女孩收回不善的目光, 依偎在柳叔身旁细语诉说着。虎和风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也不再作出解释,“我先回书房了。” 低着头,丢下一句,快步向内院走去。

一整天,虎和风都待在书房里面不肯出来。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敲门声。“我不想吃。”敲门声继续,虎和风嘟囔着起身,打开房门,柳清荷站在门外,还是那身青色粗布衣服,身材高挑匀称,只比他稍微矮了一点,一条乌黑的辫子盘在头上,脸稍微有点黑,一双眸子明净清澈,不过从隐隐皱起的柳叶眉还能发现残留的倔强,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粗布包裹,女孩薄薄的嘴唇抿了抿,随即露出一丝笑意。

“柳姑娘。”虎和风先打招呼,他多少能感觉到女孩的不情不愿。

“虎三少爷,我叫柳清荷,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 清脆的声音很平淡,她将手中的包裹递向虎和风。

接还是不接。虎和风没犹豫多久,接过包裹,挤出一点笑容,“谢谢柳姑娘,今天早上,我……”

“我爹已经跟我说了。” 柳清荷打断他的话,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转身离去。

直到柳清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虎和风才默默的关上房门。包裹中是一些晒干的根茎,拿起一块闻了闻,带着一种清香,稍微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带着一丝丝的甜,不知不觉,包裹空了。

次日,镇北侯府回归到原有的轨迹中。

军阵操练过后,虎和风坐在马厩前的横栏上,眯着眼睛看柳清荷跟老兵们混在一起。从早上到现在,柳清荷都没有过来跟他说过话。以他的眼光来看,柳清荷的身手很不错,每每下场跟护卫老兵们比试,都能走上几十个回合才落败。而老兵们也会在她认输后,将一些对敌的技巧仔细的讲解给她,简直就是将柳清荷当成自家的闺女。柳叔好像在忙些什么事情,军阵操练后,就不知去了哪里。今天,解除禁足令还没来。他一边看着场上的柳清荷跟老兵戈洪的比试,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出府,再去趟胭脂店,给柳清荷弄些胭脂花粉来,也算是谢谢人家大老远给自己带来礼物。正想着呢,柳清荷向他走来,“虎三少爷,不如我们下场比试比试拳脚,让我也领教领教虎三少爷的身手。”

虎和风愣了愣,望着她那明亮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他点头跳下横木,在场地中站定。在他看来,对面而立的柳清荷是想现学现卖,他不由好笑起来。我都跟老兵们学了十年了,等下还是手下留点情,控制一下力道,最好打成平手,也给她留些面子。

柳清荷起手,“得罪了。”话音刚落,人已经快速冲来,虎和风忙向旁边一闪,两人打到了一起,几个回合过后,虎和风稳住局面,从容的应付,心中想着,等下用什么方式,结束这场对他而言毫无任何挑战的比试。

众护卫在一旁给柳清荷加油,这让虎和风有些不服气,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对手见状,身形也突然加快,一拳直直砸向他面门。“来的好。”他喊道。疾步向柳清荷的右侧旋动,用左手臂封堵来袭的拳头,左肩顺势朝她的右肩撞去,同时右手还不忘做出防止对手摔倒的准备。

下一刻,虎和风就感觉脚下一滞,双脚宛如陷入泥潭,就在他用力摆脱脚下束缚的瞬间,眼角瞟见柳清荷阴谋得逞的笑容,心中暗道不好。但为时已晚,柳清荷的拳面黏在他的手臂上,身体轻盈的转身后撤。一股吸力加速虎和风向前冲去,失去重心下的惊呼,身体行云流水般在空中滑行。此时的虎和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记仇的小妮子一直在给他下套。砰的一声,那张白皙的英俊小脸跟地上的沙石亲密的接触。不但刮破了几道,鼻子也流出血来。

就在这时,外事管家封伯跑了进来,高兴地叫道:“太后宫里传下话来,少爷可以出府了。”

“我这样还怎么出去啊。” 虎和风气的翻坐在地上。

傍晚时分,回府的柳忠毅知道这事后,带着柳清荷来给虎和风赔礼。

“是我一时失手,让虎三少爷受伤了。”柳清荷强忍着笑。

虎和风一脸满不在乎说道:“比试场上难免会出现不小心受伤的情况,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他摸着受伤的鼻子,立刻反击,“柳师妹的身手确实了得。”见柳清荷脸色由暗笑转成暗怒,他心中暗喜,更是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副真诚的面孔,继续说道:“真不巧,禁足令刚撤销,我又受了伤,等过几天,我一定带柳师妹去都城中转转,买些胭脂花粉,做几身好衣裳,好好打扮一番。”

“我才不要呢。” 柳清荷怒了,她感觉到虎和风的轻视,可在父亲面前又不好发作,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递了过去,“这是柳家的秘制药膏,能快速治愈伤口,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书房中,虎和风看着桌子上的白色小瓶,拿起又放下,最后,自言自语道:“柳叔都没有制止,药膏应该不会有问题。”

随即,书房中传出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恨恨地咒骂:“柳清荷你这个小骗子。”

这药膏果然有效,只用了一天,虎和风就开心的踏出了府门。特意没有带护卫,先去叫上龙自邦和龙自强,然后三人登上都城最好的饕餮食府。

“疯子,听闻老太太撤销了禁足令,我和强子一直在府中等你,怎么关傻了,不知道出门了。” 龙自邦端起酒杯,跟虎和风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

龙自强也带着那副天下就我最帅的欠揍表情凑了上来,“就是,就是,听说一解除禁足令,龙自游就立即带上梅自芳趾高气扬的出城了。”

“柳叔的女儿,我的师妹来了,我总得陪陪她吧。”虎和风端起酒杯,喝上一口,说这话总感觉脸有点发烫。

“柳清荷来了?怎么不请她出来?”龙自邦问。

“那柳清荷长的怎么样,漂亮吗?” 龙自强的问题立即遭到虎和风投来的鄙视目光。

其实出来之前,虎和风还特意去找了柳清荷,一是感谢她的药膏,虽然是被她弄伤的,而且药膏涂在伤口上特别疼,二是邀请她出来游玩。但柳清荷警惕的拒绝。“她今天有事,下次吧。”虎和风将话题岔开,“胭脂铺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柳师妹的生辰礼物,一定要补上。”龙自邦附和。

“她是我师妹。”虎和风指着自己的鼻子纠正胖子的话。

“好像她比你大,你十六岁生辰还没有到呢。” 龙自强发现其中的问题,并抖落出来。

“我先进的师门。”虎和风早想好的托词,“我三岁离开虎门的时候,当着父母的面,拜柳叔为师,当然我大。”

“你们谁厉害,谁就最大。” 龙自强不想跟虎和风做无谓的争论,便胡乱下个结论。

“当然是我厉害了。” 虎和风不自觉的摸了摸鼻梁。

酒足饭饱离开酒楼的时候,虎和风还特意让酒楼往府中送去三桌丰盛的酒菜。

梅大掌柜其实也才三十多岁,平时总喜欢穿一件淡绿色的对开长裙,衬托出她修长的身材,秀美的容颜。加上常年接触的都是皇亲贵族家的女眷,让她学会优雅而含蓄的谈吐,处事不惊、出尘不俗的气质。然而,面对歪坐在椅子上的三位小魔王,她感觉自己被一下子打回了原形。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心神不宁,虽然龙自游拍着胸脯保证,虎和风不敢再来捣乱,可她知道,号称都城混世小魔头的虎和风,可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主。这不,小魔头找上门来了。

虎和风歪坐在大堂的上座,翘着腿,打了个酒隔,阴阳怪气道:“梅掌柜,我今天来就是要算算上次的那笔帐。”

“梅自芳这个小妞呢,怎么没有见到?”坐在虎和风旁边的龙自强帮着腔。

梅掌柜脸上陪着笑,“三位世子少爷,真不关小店的事,当时储君殿下突然光临,指名道姓要小女梅自芳陪他,我们无权无势,哪里敢不答应,无意之中怠慢了三位世子,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这么说,你得罪不起他,觉得我们比较好得罪呗?” 虎和风斜着眼睛,唇边泛起一抹坏笑,“你信不信,我今天拆了你的小店。”

“就是。梅自芳说那款淡香梅是她偶然调制出来,可能再也调不出了,凭什么龙自游说要,你们就不买给我们。” 龙自邦也歪着头,挺起溜圆的肚子,勉强将脚架在椅子扶手上,伸出手臂,将手搭在一旁的茶几上,胡乱敲击着桌面,可能他觉得这样很有气派。

“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的小店我看就不用再开了。”龙自强重复虎和风的威胁。

梅掌柜都快要哭了,不住向这三位小魔头行礼,求饶说道:“三位世子少爷,你们谁我都得罪不起,当时的情况太乱,谁对谁错也无从谈起,我这里又调制出了多种香味的花粉和胭脂,供各位世子少爷挑选,就当是我们小店赔罪了。”转身忙招手让店中的伙计将托盘端了上来。

看来早有准备啊。虎和风瞄了一眼托盘上各种颜色的瓷罐,刁难道:“用些下等货来搪塞我们。”

“这些都是店里最最好的胭脂水粉,绝不敢骗三位世子。” 梅掌柜不停用丝绢擦着眼角,轻声啜泣道,“求世子少爷放过我们吧。”她也打听过,知道只要放低姿态扮可怜,这些小魔头们也不会太难为她。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虎和风先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吩咐道:“将这些都送到府中,我慢慢挑。”

“让梅自芳亲自赔礼道歉。”龙自强跟在虎和风的身后补充。

“记住除了这些,还要有上好的丝绸。”龙自邦挣扎着从椅子里拔出身躯,喘着粗气说道。

梅掌柜连忙一一答应,小心翼翼地将这三位小魔王送出门。

柳清荷坐在石凳上,望着天空发呆,柳忠毅走了过来,在她的身旁坐下,慈爱的问道:“怎么没跟虎和风出去转转?”

“我才不去了。年纪比我小,还动不动以师兄自居,太讨厌了。再说,按入师门的前后,我也应该是他的师姐。” 柳清荷嘟嘴,本来教训过虎和风后,她的气也就消了,没想到那小子又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大师兄的嘴脸,“爹,你什么时候回军户堡?”她问。

“应该快了。” 柳忠毅带着歉意。

“真的,快要回去了吗?”柳清荷高兴的叫了起来,“军户堡里的叔叔伯伯们总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熊大叔就经常回军户堡,每次都会问起你。“

柳忠毅看着女儿绽开的笑容,抚摸她乌黑的头发,说道:“快了,快了。”

“这个虎和风一点都不像虎家的人,我听熊大叔说虎家老大和老二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而这个老三,整天的不是欺负人就是吃喝玩乐。”柳清荷开心之余,不由抱怨起来。

这时,外事管家封伯从府外走了进来,“柳总管,外面送来三桌酒席,说是虎三少爷定的。”

“让他们搬进来吧。”柳忠毅回应,转头对着后面的马厩喊道:“大壮,收拾出三张桌子来。” 很快就听到大壮的回应。

柳忠毅起身:“这个虎和风虽然有时候比较任性,但心地还是好的,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走,陪爹去尝尝都城饭菜的味道。”

掌灯时分,虎和风才回来,外事管家封伯一直等在门房,见到虎和风忙从门房中提出一个大包裹送到他的面前:“少爷,梅掌柜派人送来了胭脂花粉和绸缎布匹,说是给少爷赔罪的,另外,来人说梅自芳小姐不在城中,等她回来一定亲自过来赔罪。”

虎和风含糊的应了一声,接过包裹,走进府门,正巧看见柳清荷坐在大堂。他走过去,发现柳清荷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将油灯移到一边,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露出里面一堆瓷瓶和两匹上好的绸缎,往柳清荷的面前一推,“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柳清荷早已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铺在桌上的东西,摇头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从不用这些东西。”

“总会有第一次,这些可都是非常好的胭脂花粉,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一款,就让他们都送来了,你都留下来。喜欢的就自己用,不喜欢的就送给你的小姐妹们,她们一定会喜欢的。”说这话的时候,虎和风觉得自己很仗义。

柳清荷还是摇头:“我知道这些东西挺贵的,你还是退回去吧,我真的不需要。”

“我退回去他们也不敢要啊。”虎和风面露得意,“你是不知道,想当初…….”

“谢谢虎三少爷,我不需要这些。” 柳清荷突然打断虎和风的话,起身离开。

虎和风愣在当场,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第二天中午,龙自邦和龙自强结伴来找他。

胖子用手揉着额头上的乌青大包,怪叫道:“真是太丢我们都城三恶少的名头了。”

“就是。”龙自强做着同样的动作帮着腔,“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虎和风询问后才知,今早,龙自游在潜龙书院门口堵住龙自邦和龙自强,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结果从龙自游的护卫中闪出一位壮汉,三五下就将两人的护卫打倒在地,龙自邦和龙自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交量一番,没过几个回合,两人便着实吃了大亏。

龙自游特意请来高手,明摆着是要对付我的,既然躲不掉,就不要等着对方找上门来。虎和风摆弄着桌上的胭脂瓶子,心中暗自思量。只是他也有顾虑。近段时间身体时常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让他无时不刻地警醒自己,能不动手最好别动手。

“疯子,不需要你动手,” 龙自邦瞧出虎和风的顾虑,拍着胸脯道,“收拾他们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主要是想让你给我们撑撑场子,即便输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再羞辱一顿吧。”由此可见,龙自邦对他找的帮手也没有多少信心。

虎和风利落地将胭脂瓶子包好,丢到一边,开口问道:“那个人以前见过吗?”

龙自邦和龙自强对望一眼,齐齐摇头,龙自邦仔细想了想道:“不像是军中的人,所用的手法很独特。”

“像是南方楚家的子弟。” 龙自强反而更清楚一些,“我问过护卫,对方用的很像楚家功法。“

“哪个楚家?” 虎和风问。

“盘踞在南方落叶城的楚家,听说是一个传承千年的灵修武宗,他们的势力很大,在圣水联盟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龙自强显然在来之前做了很深入的了解。

“不管是不是楚家人,反正他的身形手法太邪。我明明是冲向他,却不受控制的撞到强子的头上。” 龙自邦嚷道。

“听护卫说,那是一种叫内劲的功法。” 龙自强又摸上他的大包,委屈的回道。

“他如今在什么地方?”虎和风也想见识一下这种异于军中搏杀的功法。

龙自邦等得就是虎和风这句话,他立刻回道:“我打听清楚了,那人一直跟在龙自游身边。”

“你们动手前记得通知我。”虎和风应承下来。


龙自忠推门径直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披着沉重铠甲的身体将这精美的檀木椅子压的吱丫丫乱响,引起上首投来心疼的目光。

“爹,草原三王子就在城里,干嘛我们还要再派人去草原?”龙自忠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表情,急急开口询问。

想起迪豪岄和母智远一唱一和的可恶,龙翔武冷哼一声:“两个无知小儿如何能做主,这事我要直接跟迪德罗谈。”

龙自忠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魁梧的身躯靠向椅背,吱丫丫的声响再次传来。

“你不在军营中值守,跑回来干什么?”龙翔武急忙问。

“贾守义一早来找我交接,说还要挑选戍边的将士,他带来自策哥列出的名单。”龙自忠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份折子,递了上去。

“你别坐,站着。” 龙翔武见龙自忠又想回去坐下,立即出声阻止。

龙自忠这才注意到房间内的摆设跟往日不同,环顾四周,问道:“爹,你换了陈设,怎么有股香气啊?”

龙翔武没理他,仔细端详上面的名字后,开口问道:“这次替换多少人?”

“校尉五人,都尉二十人,军士两千名。” 龙自忠用手摸摸紫檀椅子把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接着回道,“上面都是他想调换的校官和都尉。”

“你有什么想法?” 龙翔武将折子丢回去,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他提起这件事,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让超解安带队过去。” 龙自忠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见父亲等着他的解释,忙说道,“用超解安将我自策哥换回来,同族兄弟我信得过。”

“糊涂。”龙翔武起身走到儿子的身旁,弯下腰低声问道,“他是你的同族兄弟,难道就不是那位的同族子侄吗?你怎么保证他一定帮我们?” 龙翔武没有去揭穿儿子的真正目的。拱卫青龙帝国都城的禁军,分别部署在都城西门外的西大营以及驻扎在南门外的南大营。太后将统领南大营的职位给了超解安,这让龙自忠倍感失落。

“不…不会吧。”龙自忠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说道,“自策哥在信中对镇北侯和长公主极度不满,还说边关的环境太恶劣了,抱怨家族长辈们欺负他这个没爹的孩子。”

“你们都懂什么。”龙翔武想起迪豪岄和母智远对他手下将士的评价,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服气,从虎门戍边回来的将士仿佛换了一个人,无论个人技战素质还是军阵配合上,都远远高过都城中的禁军,特别是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当初就应该让龙自忠去虎门边关,如果是那样,那些强兵悍将都会是我的心腹,大事何愁不成。为此,他时常暗自后悔。

“前几天,超解安跟我说,龙自颖和龙自平想去虎门五关戍边,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同意。” 龙翔武直起腰,在充满浓郁檀香的房间内踱着步。

“我就是想着把自策哥给换回来。” 龙自忠目光跟随他的身形,嘴里不停嘀咕着,“他说那里都是一些粗鄙的山民,连能一起喝酒聚会的人都找不齐。”

“用龙自颖和龙自平兄弟俩将龙自策换回来。” 龙翔武终于松口,“将我们信得过的人提到空出来的位置上。”

“超解安呢?” 龙自忠还是放不下那个禁军副统帅的位置。

龙翔武不得不提点儿子:“你以为将他弄走了,那个位置会交由你来坐吗?”

可惜,儿子不认可父亲的话,他继续他的说辞:“我只是担心他会坏我们的事。”

“我会把他变成我们的人。”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龙翔武有这个信心。

“好,好。” 龙自忠无话可说了。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 龙翔武叫住他,吩咐道,“跟你二叔说一声,毕竟他还掌管着兵行司。”

“知道了,爹。”万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在都城的另一处也有一场父子之间的对话。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徠冲着眼前的老父大喊大叫,声音直接穿过寒酸的庭院。

老者坐在一张半旧的椅子上,花白的胡子,干瘦的脸庞,一双浑浊眼睛不敢看向儿子,嘴角哆嗦,含糊不清的说道:“徠儿,润娘她不在了。”

“我去找她。” 何徠往门外走去,原本满怀激动的他匆匆赶回家,度过一个温馨的团聚之夜,便想去找润娘,不料被懦弱的父亲拦住,询问原因,老父又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

“徠儿,忘了润娘吧。” 已是满头白发的母亲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徠心乱如麻,回头问。

“前段时间,润娘家的那座山被传出发现了黄金,后来住在那座山附近的村民都被驱赶,我们四处打听,怎么都寻不到润娘一家。”老父不得不说道,“后来才知道是庆崇侯买下了那座山。”

“你就没去侯府打听润娘一家的去向吗?”何徠问。

“我去了,一位管家出面跟我说,润娘一家拿了卖山的金饷,连夜离开都城,去了南方。” 其实他也不相信这话,可他这个小小的主簿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信。” 何徠冷冷地挣脱母亲的拥抱,走出家门。

深夜,在街边一个小酒馆中,醉眼迷离的何徠大声招呼酒馆的伙计:“再来一坛。”

“军爷,不能再喝了,我们要关门了。” 伙计回应。

“快去拿。” 何徠瞪着被乌青包裹的充血眼眸,将手中的空碗丢在桌子上。

“军爷,真的不能再喝了,巡防司的官爷已经过来催了两次了。”

何徠起身拨开伙计,摇晃着来到柜台后,从木架上抄起一个酒坛,拍掉坛口的封泥,端到嘴边大口大口灌了起来。此刻,从店外径直走进一人,抢到何徠的身旁,劈手夺下酒坛,骂道:“你爹跑到军营找你,你却在这里喝酒。”

何徠醉眼迷离,半天才看清是贾守义,他带着哭腔说道:“贾大哥,润娘不见了,我找不到她,我去庆崇侯府,他们不告诉我,我找不到她。”

次日清晨。

在禁军南大营的一所营房内,同他一起返回的弟兄,围住从醉酒中醒来的何徠,七嘴八舌的询问事情的经过。这时,贾守义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贾守义那张阴沉的脸,所有人都知趣的离开。

“贾大哥,怎么样?” 何徠问道。

“你的事我跟吴飞腾将军说了,他还特意带着我去了一趟庆崇侯府邸。” 贾守义坐到了他的对面,“庆崇侯不见我们,只是传出话来说,这是圣君世子的事,他只是帮忙出面。具体的他也不知道,让我们去问圣君世子。”

“润娘一家是他们带走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徠双手抱头,无力感席卷全身。

安慰着拍了一下何徠的肩,贾守义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半年前,有人在青明山中挖到金块,坊间便开始流传青明山中有金矿。没过多久,这事就被圣君世子龙自游知道了,他便想着买下这座山,而且他也确实是委托庆崇侯去办这件事。” 何徠放下双手,抬起头。听着贾守义说,“你也知道润娘他们家的爵位没了,既然圣君世子想要,他们家也就想着差不多的价格卖了就算了,只是,当时在场的杨谭只肯出五百个金饷。”

“五百个金饷,还不够买头牛的。” 何徠骂道。

“是啊,润娘他们家觉得太少了,一时间双方就僵到了那里。没想到,第二天夜里,杨谭带着护卫们将全村老老少少都赶了出来,强行霸占了青明山。”

“润娘他家人呢?” 何徠急急的问道。

“有人说看到润娘一家被塞进一辆马车后带走了。”

“就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吗?”

贾守义摇头。“不过,守城门的弟兄跟我说,有一天,天蒙蒙亮,几辆庆崇侯家的马车急急忙忙的出了南城门。守门的弟兄听到马车内传出女子的哭泣声,便拦住多问了一句,庆崇侯的管家回道是府中的歌姬,要送去南方。”

“送去了哪里?”何徠一下子跳了起来,抓住贾守义的胳膊焦急的问道,“那个管家呢?”

贾守义一脸苦笑,“还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被禁帅斩杀的那个人吗?”

何徠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是他?”

“就是那个管家。”

何徠颓废的坐回原位,双手抱头。

“你的润娘应该还活着,只要还活的,你就有机会再见到她。” 贾守义劝道。

“可我都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终是会有办法的,他杨权不可能永远高高在上。”

“贾大哥,有圣君世子给他撑腰。以后圣君世子又会成为圣君。” 何徠说道这,眼泪颗颗掉落,“我们没有希望。”

“谁说龙自游就一定会成为下一位圣君。” 贾守义眼中闪着光,四周无人,他压低声音,加快语速道,“谁又能知道,当今圣君不会被赶下台。”

“贾大哥。”何徠闻言,吓的望向房门。

“当今圣君的所作所为,引起很多人不满,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哼哼。” 贾守义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很明显。

何徠低头不语,作为帝国官员的子弟,他知道这种事情越少牵扯越好。

“现在的青龙帝国已经不是原来的帝国了,从上到下想着是如何的巧取豪夺,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如此下去,还真不如巨神帝国呢,至少在世间受苦,等百年之后,还可以进入到天国,跟挚友亲朋们在一起,永享幸福。”

“贾大哥,我也听说过,但那会是真的吗?” 何徠摇头不信,他没想到贾守义会将话题引到这里来。

“当然是真的。” 贾守义仿佛没有看出他的抵触,继续蛊惑道,“听说有不少人都到访过天国,看望故去的亲人呢。”

何徠虽然在虎门边关也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不过那时他觉得,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而如今,贾守义突然提起,他的脑海中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一幅他和润娘在天国相聚的景象,急忙摇头,摆脱那副画面,暗自提醒道,不会的,润娘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她。

贾守义见何徠一直低头,没有响应的意思,他停下喋喋不休的讲述,拍了拍何徠的肩膀,起身往外走去,出门前还不忘回头道,“你先休息,我们以后再聊。”

※ ※ ※ ※ ※

青龙帝国皇宫,帝国之中枢,圣君之居所,虽然雕梁画栋,白墙碧瓦,尽极想向世人展示其淡然脱俗,但其骨子里却透着森严和肃杀,无论何时,宫内都会有身着铠甲的武士往来巡视。

就在靠东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偏僻小殿内,四周的窗户都用黑色的幔布遮掩,正对着门的墙角处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一盏油灯。张旭一将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只将一双干瘦的手,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翻动着一份份密折。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悄悄开启,从窄窄的门缝中挤进一个瘦小的黑影,随着黑影带进一缕寒风,吹动油灯上的火苗,一不小心照到桌边那张苍白而又干瘦的脸。

黑影快速关上宫门,殿内恢复原状,“大人,属下有急报。”

“讲。”

“有一批武者潜入都城。”

“来历?”

“落叶城的楚家。”

油灯下的手不由一顿,“派出人把他们赶出去。”然后,继续翻动着密折。

“他们住进庆崇侯府。而且,” 黑影属下稍作迟疑。

油灯下的手将一份密折丢在桌子上,他在等待。

黑影下意识一哆嗦,忙道:“庆崇侯将人送到了储君殿下的府上。”

张旭一伸出一只手来。

黑影从怀中将一份密折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这事为什么不早汇报?”张旭一仔细看过密折,阴冷的问道。

“他们是随楚家的商队进的城,我们一时没有察觉到。”

“没有察觉到?” 张旭一那苍白的脸移到昏暗的灯光下,一双泛红的眼睛如毒蛇般盯着黑影,“难道要等他们把两位世子都给杀了,你们才能发现吗?”

黑影扑通跪倒在地上,“属下知罪。”

“去庆崇侯府打个招呼。” 张旭一再次隐藏在黑暗中,“让他们滚。”

“是。”黑影慌忙起身,慢慢退向门口。

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门打开,一封书信被送了进来,黑影接过书信,轻轻放在桌上,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张旭一看到书信上的落款,叫住黑影,拆看信件,许久才道,“他们是帝后请来的,你们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两位世子,不可再有差池。”

“遵命。”黑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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