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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宠妃:我在东宫陪三郎

黄小邪写桃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在风声鹤唳的童年,遇到明媚如光的牡丹——她是侥幸逃生的罪臣之女,也是诸王争抢的天命之女;她是一束光,照进了李三郎晦暗的人生。后宫,朝堂,民间,四海——江山薄幸,大唐帝王初长成。随着武牡丹穿越大唐,夺嫡之战拉开帷幕,命运罗盘悄然转动,大唐花杀,步步惊心,在这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他们各自的命运早已落笔……水声动,烟尘灭,落花乱。那一年,揭竿而起的牡丹,把洛阳开的寸草不生;这一世,洛阳只剩下牡丹,他们只剩下相见。

主角:   更新:2022-11-17 01: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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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大唐宠妃:我在东宫陪三郎》,由网络作家“黄小邪写桃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在风声鹤唳的童年,遇到明媚如光的牡丹——她是侥幸逃生的罪臣之女,也是诸王争抢的天命之女;她是一束光,照进了李三郎晦暗的人生。后宫,朝堂,民间,四海——江山薄幸,大唐帝王初长成。随着武牡丹穿越大唐,夺嫡之战拉开帷幕,命运罗盘悄然转动,大唐花杀,步步惊心,在这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他们各自的命运早已落笔……水声动,烟尘灭,落花乱。那一年,揭竿而起的牡丹,把洛阳开的寸草不生;这一世,洛阳只剩下牡丹,他们只剩下相见。

《大唐宠妃:我在东宫陪三郎》精彩片段

四月维夏,神都洛阳。

武太后称帝在即,大唐盛世祥瑞漫天。

洛河神异,佛出宝典,万象神宫巍峨耸立,无一不在昭示着武后称帝乃人心所向,天命所归……

可是,一场罕见的暴雨连续下了七天七夜,洛水泛滥成灾,即将建成的天堂竟然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

还有几个月就是登帝大典,太后龙颜震怒,工程大监薛怀义诚惶诚恐。

“太后息怒,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保证再造一座天堂!”

直到清理工地现场的时候,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塔底基坑里,那对活祭生桩的金童玉女不见了……

“薛师,祭生桩不翼而飞,这是不祥之兆啊,难怪天堂倒塌……”

“来人,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搜遍洛阳城,也要给我找出那两个孩子!”

——

坍塌的天堂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倒塌的木制塔体像个残缺的巨人,在地面崛起一个硕大的基坑,褐色的泥土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儿……

基坑之内,原本被活埋的两个孩子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株枯萎的牡丹……

士兵、工匠们一起整理着、翻找着……

此时,不远处的明堂大殿,一处隐秘的藏香经阁里,两个孩子正屏息静气,瑟瑟发抖。

他们知道,外面的士兵全力搜捕的正是他俩。

“林远,怎么办?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穆丹虚弱的偎在林远的怀里。

“别怕,丹丹,有我呢。”林远一边安抚着穆丹,一边打量着四周。

“明堂是皇家圣地·,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儿来的……”

林远说着,想要搬开身边的青铜香炉,腾开一些地方,可他用了全力,香炉却纹丝不动。

“哎,都忘了自己变成小屁孩了……”

看着林远无奈的神色,穆丹轻叹一声。

在这之前,林远可是一米八的健硕男子汉,哪知一夜之间变成了12岁的小男童,个头还不及头顶的雕花廊窗高……

穆丹看看林远,再看看自己,苦笑了一下,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24岁的她,如今成了12岁的豆蔻少女。

而这一切,只因为几个小时前一次神奇的穿越……

——

穆丹和林远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刚满24岁,婚期即将举办。

因为林远大学修的古建专业,毕业后就做了古建工程师,辗转全国各处古城,从事古建筑的修缮保护。

四月初,眼看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即将举办,洛阳天堂地基遗址内,有一方柱础石突然莫名松动,出现裂痕,林远所在的古建小组前来维护修缮。

穆丹向来喜欢牡丹,就专门请假跟了男友过来,想要一睹洛阳的牡丹盛会。

这几天,近水楼台的穆丹把整个洛阳城的牡丹看了个遍,玩的不亦乐乎。

不过,林远却苦不堪言,因为连日抢修,通宵加班,他已经三天没回酒店了。

毕业两年,他不是在奔波的路上,就是在加班的途中。

一天天累得半死,工作毫无起色,还是一个小小的施工员,收入也不满意,结婚买房还要女友拿工资补贴……

这日黄昏,穆丹一时兴起,难抵思念,来找加班的林远。

走在路上,她就觉得天色阴沉,异常闷热,像有暴雨来袭。

穿过侧殿牡丹园的时候,转眼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急促的打下来,满园的牡丹在风雨中瑟瑟,一株盛放的白牡丹被摧腰折断,倒在穆丹脚下。

穆丹疼惜的捡起它,抱在怀里就奔着天堂地基遗址去了……

站在偏门入口处,穆丹迟疑了一下。这个遗址,她只跟着林远进去过一次,总觉得阴森森空荡荡的有些吓人。

她本想把林远叫出来,可此时大雨倾盆,雷电大作,林远根本听不到她的叫声,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正值饭点,别人都去吃饭了,又留下了林远值班。

他正靠在柱础石上闭目养神,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闻到一股花香袭来,他就知道是穆丹来了。

他刚起身,几道炫目的闪电劈过,滚滚炸雷当头响起……

穆丹本就害怕,此时更是被这雷声吓破了胆,远远的朝着林远就奔了过来,怀里那束牡丹花明艳的晃动着……

林远正要笑她胆小,忽然看到穆丹身后敞开着的窗口,飞进来一个巨大的红色火球,紧紧的追在她的身后……

不好,是滚地雷!

林远心里一惊,慌忙跑过去接她,想要把她拉到一侧,躲开这球形闪电,却忘记了脚下为了照明临时扯的裸露明线……

于是,在林远拉到穆丹的刹那,还没来得及往一侧闪躲,两人就被电线绊倒在地,而那个红色火球生生砸在了两人身上。

耳边一阵巨响,眼前满是炫目的电光,二人顿时晕死了过去……

等到他们悠悠转醒,已在一千多年前的洛阳城内的天堂基坑里……

——

“丹丹,丹丹!”一声声急切的呼唤,让穆丹从眩晕中醒来。

借着闪电的光亮,她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昏暗的基坑之内,手里还抱着那束牡丹,可是眼前这个穿着古装的小男孩是谁?

“你是?”

“我是林远……我们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小男孩一脸严肃,习惯性的拍了拍穆丹的手。

这个动作很熟悉,是林远的习惯,可是……

“胡说,你这小屁孩怎么会是林远?”

“还说我小屁孩,你看看你自己。”

穆丹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成了一个身穿衩裙的小女童。

“这……这怎么回事?你真是林远?那我是谁?”

“你,穆丹,二十四,爱吃辣,爱睡懒觉,不吃香菜,喜欢薅我腿毛……对不对?”

穆丹咧了咧嘴,连薅腿毛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知道,看来真是林远了。

“林远,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像是在墓里,难道我们变成小鬼了?”

穆丹打量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这里还是天堂基坑,不过是真的基坑,我们穿越到大唐了……”

“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你看那边土方脱落,开始渗水,这里马上就要塌了,赶紧走……”

林远说着,拉起穆丹,两人弯腰在基坑里穿梭。

基坑内坑道九曲连环,还有排水暗渠,看起来林远还算熟悉地形,很快就找到一个狭小的出口,如狗洞一般大小,还好俩人身材瘦小,就这么钻了出去……

两人刚爬出不远,身后的天堂轰然倒塌。

随着这声巨响,卫兵们很快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趁着夜色和雨声的掩护,两人偷偷躲到了不远处的明堂之内……


随着夜色深沉,匠人收工,卫兵收队,外面的人声鼎沸逐渐消退……

穆丹和林远这才放松了下来,虚弱的靠在一起,庆幸暂时躲过了一劫。

“这是哪儿啊!到底怎么回事……”

在藏香阁里窝了一天,穆丹浑身酸痛,有气无力。

“明堂,就是万象神宫,不过这可不是现代仿建,而是真的明堂。”

林远一边偷偷瞄着外面,一边安抚的拍了拍穆丹。

“真的明堂?这么说,我们真的穿越到大唐了?”

穆丹有些哭笑不得,至今不敢相信。

“是,电击穿越。下暴雨那会儿,你进基坑的时候带来了滚地雷,那是一种百年不遇的球形闪电……”

林远学识丰富,对工科知识匮乏的穆丹而言,他简直是无所不知。

“滚地雷?这么说我们被雷劈了?也没做啥缺德的事啊……”

穆丹嘟囔着,有些不甘心。

“也许是你抱着的那束牡丹沾了太多雨水,导电了吧……我也不清楚, 反正咱俩不仅被雷劈了,还魂穿到了金童玉女身上,成了祭品。”

“祭品?金童玉女?”

因为电击后身体虚弱,穆丹关于12岁女童的记忆尚未苏醒,所以完全搞不懂自己目前的处境。

“林远,你确定我俩是祭品?我们穿的这么华丽,真的不是皇子公主?”

穆丹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还残存着一丝幻想。

“确定。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咱俩在基坑内躺着的方位有讲究,献祭的童男童女,就是活人打生桩用的。”

“打生桩?什么是打生桩啊?”

“你没听过一句老话么,修桥补路,不见尸骨。这打生桩,相传是一种鲁班秘术,因为动土会破坏风水,为了保证工程顺利,就会把活人葬在工地,而且一般是童男童女……”

“用活人做献祭?太残忍了吧?是鲁班发明的?”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工地上的传闻。现在有些工地也讲究这个,只是改用活鸡了。”

林远是古建专业的高材生,古建知识颇为丰富,说起这个滔滔不绝。

穆丹逐渐沉默,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丹丹,你知道孟姜女为什么哭长城吗?”

“哭丈夫呗,她丈夫修长城累死了啊。”

“不是累死了,是被活埋了,就是和这个打生桩的性质差不多……”

“活埋?好恐怖啊,那咱俩是借尸还魂了?那我们现在是人是鬼啊?”

穆丹越听越害怕了。

“小脸热乎乎的,应该是人。别说,这小脸还挺俊俏的,眉眼间和你还真有点像……”

看着穆丹忧心忡忡,林远捏了捏她圆团团的脸蛋,努力逗着她。

“丹丹,我应该也挺俊吧?能被选来做金童玉女,容貌肯定是一等一的。”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林远,穆丹可笑不出来。

“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太倒霉了,好容易穿越一次,还成了祭品……”

“已经够幸运了,咱们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堂还未完工,所以基坑没有回填,否则我们就是醒了,也只能活活闷死在里面……”

“幸运?再饿下去,不闷死也饿死了。不过也许死了,就能穿越回去了……”

“急什么,这可是大唐啊,好容易来一次,一定要开开眼。”

“可是我们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啊,要不我们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别急,这明堂是天子祭祀的地方,大殿里肯定有不少祭祀的食物,你躲在这儿别动,我去偷点来吃……”

林远说着,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

巍峨高耸的明堂大殿,庄严肃穆,虽然寂无人声,依旧烛火通明。而穹顶之上,正是传说中九龙抬凤的盛景……

对于古建专业的林远而言,万象神宫早就如雷贯耳,如今得见真面目——这个全世界最伟大的木质结构,他自然激动万分。

从庭院门宇,到栏杆窗棂;从重檐屋顶,到斗拱飞椽,林远入神的打量着,观摩着,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所以,他没有发现,偏殿里的一处,黑暗中有个驼背的身影缓缓移动,一双如鹰的眼睛正狠狠地盯着他……

林远用长袍兜了一堆贡品,蹑手蹑脚的回到藏香阁。

他把那些食物一股脑的堆在地上,递给穆丹一只烧鸡,两人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虽然祭祀的肉品都是淡的,没有咸味,但是饿起来,白水鸡也意外的好吃。

随着半只鸡下肚,味蕾逐渐恢复,血液重新流动,穆丹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就在她扯下另一只鸡腿递给林远的时候,忽然死死盯着他的身后,吓得花容失色……

原来两人吃的兴起,却没发现,不知何时,林远身后站了一个驼背老怪。

俗话说十驼九怪,眼前的驼背人浑身黝黑,面容恐怖,只有一双眼神凌厉如鹰,像极了《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

林远接过鸡腿刚塞在嘴里,发觉穆丹神色异常,他连忙转身,却被老怪一把拎了起来。

“盯你们一天了,胆儿够肥的,躲到这儿来了。你俩就是全城搜捕的金童玉女吧?”

老怪嘶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倒立着的林远被鸡腿堵着嘴巴,一时无法说话,只是拼命的挣扎。

穆丹一看这情形,知道他是指望不上了,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虽然胆小,却向来头脑机灵,一听老怪的话,就敏锐的从中寻到了一线生机。

既然他早就发现了他们,却一直没出声,那此刻肯定也不会出卖他们,于是站了起来,鼓足勇气和老怪对峙。

“是,但也不是。其实我们是误闯进来的,还望您手下留情。”

老怪一看这小姑娘聪明伶俐,分得清敌我,还知道向他求救,也料定他们不会乱跑,就把林远放了下来。

“说吧,你们是如何死而复生,逃出生天的?用的什么玄门异术?”

眼前的驼背老怪,肤色黝黑,一身玄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在昏暗的阁楼里闪着寒光,像是洞穿了他俩身上的一切秘密……

“我们是从……”

林远吐掉鸡腿,正要如实交代,穆丹用眼神制止了他。

毕竟,眼前形势尚且不明,怎能轻易暴露身份?

“请问您是?”穆丹大胆反问道。

“无量天尊,吾乃袁天尊的关门弟子周贤者,在此占卜星象,夜守明堂。”

老怪神色傲然,手中拂尘一甩,二人这才看到了他头顶的莲花冠。

穆丹向来喜欢追剧,穿越之前她才刚刚刷了一遍《长安十二时辰》,剧里李沁头顶的莲花冠和拂尘让她印象深刻,原来这是一位驼背道士……

“袁天尊?袁天罡?”穆丹脱口而出。

“放肆,竟然直呼尊师名讳!”驼背老怪的语气忽然凌厉起来。

“袁天师通晓阴阳,天机神算,他的推背图乃一代奇书,万人敬仰。”

穆丹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拍起了马屁,喜欢追剧的她对相术大师袁天尊自然不陌生。

“推背图?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老怪神色一动。

“机缘巧合,实不相瞒,我俩并非此朝中人,乃是遭遇雷击,正是从书中的四十二象穿越而来。”

林远诧异又崇拜的看着穆丹,这姑娘向来伶牙俐齿,没想到穿越之后也没变傻,还是如此的机敏伶俐……

其实穆丹心里也没底,她对推背图只是略知皮毛,哪有什么研究,不过是信口胡说……

“这几日确实有惊雷之相,五星连珠……”老道沉吟着,似是相信了穆丹的话。

毕竟,尊师的推背图,所见之人甚少,一个普通的12岁女童哪里会知道这些,又怎么会有如此胆识……

“是啊,就是一道惊雷下,我俩就附身到了金童玉女的身上,还望道长明示,我们该如何穿越回去?”

“天子明堂,上可通天,下可达人,如今阴阳混淆,日月颠倒,你们须等改天换地之时,或许会有机会……”

“改天换地?是指女皇称帝吗?”林远插话道。

“天机不可泄露。”老道拂尘一甩,不置可否。

“我们无意泄露天机,只想早些穿越回去……”

三人正言谈间,大殿里忽然呼啦啦冲进了一群和尚,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而为首者,正是白马寺主持薛怀义,只见他杀气腾腾,直奔藏香阁而来……


原来,当初为彰显皇家威仪,助力武后登基,白马寺主持薛怀义力排众议,承建明堂。

不出一年,明堂建成,巍峨耸立,气象万千。

武太后大喜,赐名万象神宫,全城开放,供万众瞻仰,四海朝拜。

薛怀义一时间也是风头无两,于是,他一鼓作气,又建天堂。

只是,耗资巨大的天堂塔体刚刚建成,还未来得及封顶,就被一阵狂风吹倒了……

有人说,这是风水犯冲,需要生桩祭献。

于是,薛怀义让手下从民间买来一对金童玉女,活祭生桩。只是没想到天堂尚未完工,又发生了这种事情……

看来祭生桩也没用啊,莫非是自己礼佛不诚?脾气暴躁的薛怀义陷入了愤懑和绝望,甚至怀疑是否有人存心破坏……

他在宫中耳目众多,金童玉女藏身明堂的消息,早被密探打听了去,很快明堂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周真人,你干的好事啊!”

薛怀义气势汹汹的看着驼背老怪,眼前的情形让他坚信,天堂监造不顺都是老道从中作梗。

“薛师,这话从何说起?”

老道冷眼相对,不为所动。

虽说当朝太后佛道并举,但二人素来不睦,相轻相欺,碍于同为太后所用,只得维持表面的和谐。

如今这情形,二人连这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

“从何说起?这小子怎么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

薛怀义说着拎起了林远,就像拎起一只小鸡,朝着众人展示。

“你们见过活的金童玉女吗?给我绑起来,填回基坑去!”

此时,十二岁的男童林远,在高大威猛的薛怀义手里,无力地挣扎着,毫无还击之力。

穆丹也是瑟瑟发抖,一时间搞不清楚眼前的形势,不敢轻易发声。

眼看士兵围了上来,两人无路可逃,还好周真人拦在了穆丹面前。

“薛师,万万不可。”

“不可?你倒说说为何不可?”

“吾皇登基在即,朝纲上下早已血流成河,如今天意如此,切不可再造杀孽……”

“天意?周真人的意思,太后称帝不合天意?你这可是谋逆之论,其罪当诛啊!”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眼看二人争执不下,明堂尉吉顼带人赶来了。

“哟,吉公的消息真够灵通的啊!”

薛怀义冷眼瞧着吉顼。

作为武后跟前正得盛宠的大红人,如今的薛怀义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身为明堂尉,不知有人藏匿大殿之内,失察之责难辞其咎,还望薛师宽谅。”

吉顼知道薛怀义向来好面子,也就把姿态放低,给足了他面子。

“知道就好。给你知会一声,这两人是天堂基坑的生祭,我带走了!”

“生祭?那天堂一而再的倒塌,何尝不是杀孽太多?”

周真人冷笑道。

“杀孽?杀两个平民稚子,算哪门子的杀孽?”

薛怀义正要发作,吉顼赶紧出言劝慰。

“周真人说的不无道理,自古新皇登基都要大赦天下,造福积德,确实不宜再造杀孽。还望薛师三思而行……”

“三思,我哪有时间三思?眼下女皇登基、天堂督造才是大事,耽误了这件事,你我谁都担当不起!”

就在几人僵持间,林远已经听出了来龙去脉,原来,薛怀义还是在为督造天堂劳神费心,还要把他俩抓回去祭生桩……

林远的脑子高速运转,快速的想着对策。

作为古建专业的高材生,他在穿越之前从事天堂的地基维修,虽然不是太精通,但资料也看了不少,忽悠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再说,眼前也只能放手一搏,总不能真的再被当做祭品填了基坑。

想到这儿,他鼓足勇气,冲着薛怀义喊了起来。

“薛大人,小民有话要说。天堂之所以倒塌,并不在于金童玉女,也不是天意惩戒,而是塔体过高,根基不稳。小人不才,愿协助大人再造天堂!”

林远这几句话,把原本怒气冲天的薛怀义直接逗笑了,虽然“大人“这个称呼让他有些别扭,因为在唐代“大人”可是父亲的意思。

“你有几斤几两,真敢信口开河!我请了全国的将作大匠,难道还抵不过你一个小毛孩?”

“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论出身。”

“哟呵,倒是有点口才。”

薛怀义看着这个清秀倔强的男孩,忽然来了兴致。

“那你倒是说说,这天堂一再倒塌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以我看来,天堂工程目前有两个问题。一是基土条件不好,应加上糯米,黏土多次搅拌;二是塔体结构有待改善……”

“放开他,让他说!”

看林远毫无惧色,说的头头是道,薛怀义也认真了起来。

“那你说,塔体结构该如何改善?”

卫兵放开了林远,他揉了揉被勒的生疼的胳膊,趁机偷偷看了穆丹一眼。

其实林远根本不知道当下天堂的塔体结构为何,但是他从史料上知道建成后的天堂大体是什么模样,只求先蒙混过关了再说。

何况,中国古代不乏高塔,更不乏木塔。林远在大学时期学过的应县木塔,那个相传世界第一高塔的建筑,就是现成的借鉴。

想到这里,林远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在我看来,塔身应采用双层套桶式结构,内外槽之间用地袱、栏额、梁、枋等增加弦向和经向斜撑……”

“而底层外围应设置不与地基连接的柱子,形成摇摆柱;这样卯榫咬合,刚柔相济,可大大增强木塔的抗倒伏性能……”

薛怀义盯着滔滔不绝的林远,神色间忽然充满了欣喜。

虽然这个孩子的说辞不算新鲜,也有待验证,但小小年纪能有此胆识和见识,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有点真才实学。

而且,这小子能从基坑死里逃生,或许真的和天堂有些莫名的渊源……

何况,出身乡野、卖药为生的薛怀义,用人向来不看出身,不拘一格,于是,薛怀义示意手下放了林远。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远……”

“林?这是什么无名小姓!这样,既然叫我大人,我就收你为徒,赐姓薛,就叫薛林远。”

“以后你就随我入住白马寺,助我督建天堂!等天堂建成之日,就是你重获自由之时!”

做和尚?林远一时间有些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穆丹该怎么办,一个女娃娃,总不能跟着他去白马寺吧……

看他迟疑,薛怀义也不勉强。

“你若不愿意,也可以入宫做太监,自己选吧!”

做太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远和穆丹眼神交汇,他们明白眼前这形势,只能先保住命,再谋出路,所以林远赶紧应了下来。

“承蒙师父厚爱,我愿追随师父!”

林远当即行了跪拜大礼,又看向了穆丹。

“那她……怎么办?”

薛怀义这才注意到了穆丹。

“这丫头模样倒是清秀,不过总不能带进白马寺吧,杀了算了。”

薛怀义大手一挥,满脸的不耐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都是与我佛有缘之人,不如就留这丫头在万象神宫做个打扫婢女吧。”

不等老道说话,吉顼先开口了。

薛怀义现在一心挂着监造天堂,也懒得和他们争论太多,反正他能带走林远就行了。

至于这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倒是乐于卖给吉顼这个面子。

就这样,双方各让一步,各留一人——林远被赐名薛林院,被薛怀义带去了白马寺,穆丹则被留在明堂做了小宫婢。

不过,穆丹和林远都记住了驼背老道的话,不日后,女皇登基之日,改天换地之时,或许会有穿越回去的契机……


薛怀义带走林远之后,吉顼看着穆丹若有所思。

周贤者素来与世无争,不问世事,这次竟然主动出手,不惜得罪薛怀义,也要救下这对金童玉女,其中肯定有些缘由。

不过,吉顼一时也不好多问。

他和周真人同在明堂共事,也都是李唐的拥护者, 日后难免要在一起有所筹谋。

这次救下穆丹,权当送个人情。

当然,朝堂有朝堂的法度,后宫有后宫的规矩,纵使是个小宫婢,也要由掖庭登记造册,统一分配。

身为明堂尉,他自然要把这姑娘安排妥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穆丹。”

穆丹的声音不大,吉顼一时没有听清。

“牡丹?这名字倒也讨喜。家住哪里?”

“我记不清了……”

眼看穆丹神色为难,周真人开口了。

“能卖女求财,定是穷苦人家,记不得也罢,这样吧,就姓武吧。”

“武?武牡丹?好,这名字好。”

吉顼看了一眼周真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

眼看太后登基在即,武姓族人鸡犬升天,炙手可热。

今日救下这女子,又让她随了武姓,日后混迹宫中,也可作为安插在武姓族人里的一颗棋子。

“武牡丹,你且在这里当值,到时自会有人带你去掖庭安排。”

穆丹别无选择,只得唯命是从。

目前来看,这个吉顼似乎并无恶意,而周真人是唯一知道她和林远底细的人,眼下只得抱着他这棵大树,熬到女皇登基,伺机穿越回去了。

“趁天色还早,你吃点东西,歇会儿吧。”

周真人虽然面相凶狠,对她倒还算温和。

穆丹又饿又困,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胡乱吃了些东西,就窝在藏香阁里睡着了。

睡意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殿外有人低语。

“周真人,您这夜观天象,大唐气运可有变数……”

“阴盛阳衰,武代李兴。尊师早就有过断言,如今李唐宗室凋零,大势已定,吉公何苦再问?”

“哎,也罢……”

夜色沉沉,满天星斗,吉顼和周贤者在明堂殿外一声叹息,拱手告辞离去……

——

等穆丹再度醒来,天色已然蒙蒙亮。

赶着婢女太监们当值换班,在明堂尉吉顼的安排下,换班宫婢碧玉领了荐信,带她前去掖庭报到。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一路上,穆丹不似碧玉那样小心谨慎,低眉垂首,而是新奇的东张西望,想要一睹这大唐皇宫的巍峨气象。

毕竟,好容易穿越到这大唐盛世,穆丹可是满心的好奇。

不过,一路宫墙林立,走的都是夹巷小道,除了一群群侍女太监鱼贯而出,她什么也没瞧到。

直到经过宽阔的御道广场的时候,穆丹才终于领略到了盛唐皇宫的气派。

霞光晨色中,只见高堂大殿,红墙黄瓦,重檐琉璃,无不富丽堂皇……

就在她凝神观望这大唐皇宫的时候,路口有一个孩童飞速跑出,穆丹躲闪不及,孩童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此时的穆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身子也弱,这一撞两人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男童的动作倒是矫捷,不等穆丹去扶,自己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穆丹倒是没事,不过看到男童的手擦到了地上的石子,掌心有些出血。

“哎呀,磕到手了,疼不疼?”

穆丹看这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模样,长得灵秀可爱,忍不住怜惜之情。

“走路慢着点,慌着买糖吃呢!”

她一时还没适应自己的婢女处境,自然而然的去逗弄小孩儿,把男孩的手吹了吹, 又给他身上拍了拍灰。

男童也不做声,冷眼看着这个大胆的宫婢,一脸的高傲倔强。

很快,后面有太监和乳母追了过来。

“放肆!你这奴婢怎么可以杵在这儿挡路,冲撞了殿下,还不快跪下!”

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穆丹这才想起自己的婢女身份,她赶紧松开孩子,低眉顺眼的垂手而立。

虽然眼下身陷皇宫大院,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但让她随便下跪是不可能的。

她穆丹,跪天跪地跪父母,最多也就再跪个女皇武则天,怎么能跪这个小屁孩呢!

穆丹满眼的不屑和倔强,都被男童看在了眼里。

眼看太监就要发作,小男孩发话了。

“不怪她,是我自己跑快了。”

男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面无表情的走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乳母朝着男童追了过去,太监留下来训斥穆丹。

这时,走在前面的碧玉赶紧回来解围。

“刘公公,她是新来的,还不懂宫里的规矩。明堂尉吉公专程指派,正带她去掖庭那边报到……”

“哦,吉公交代的啊……我说呢,怎么小小年纪这幅装扮。”

刘公公一听明堂尉,神色缓和了下来。

“幸好殿下不追究,行了,走吧!”

眼看刘公公不再追究,碧玉赶紧带着穆丹匆匆离开。

“刚才那个小孩是谁啊?”

想到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神色里却透着一股子高傲和冷酷,眼神里有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隐忍。

难道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早熟的?穆丹有些好奇。

“那是楚王殿下。”碧玉小声回答。

“楚王是哪个啊?”

“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太后的亲孙孙啊……”

“当今皇上?哦,李三郎?李隆基啊!”

穆丹大吃一惊,赶紧扭头去看,那个男童已经不见踪影。

原来那个满脸倔强的小孩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唐明皇?

原来李隆基小的时候竟然长了这幅模样?

穆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丫头,你笑什么,不要命了?皇宫里岂是容你张来望去的?赶快走吧,前面不远就是掖庭了。”

穆丹收住笑,抬头望去,看到一排低矮的宫房,原来这里就是掖庭了。


春色深深,宫门如海。

掖庭这个名字,对于穆丹而言并不太陌生。

常看宫斗剧的她知道,除了她们这些婢女奴仆,住在掖庭的女人主要有两种:一是良家入选的女子,二是犯罪官员的女眷。

那些入选的女子,如果得到皇上的宠幸,就可以离开掖庭,飞上枝头,一朝成凤。当朝的武太后正是从掖庭走出来的五品才人……

而那些犯官的女眷,一旦因罪入了掖庭,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因祖父上官仪获罪入庭为婢、却在当朝正得盛宠的上官婉儿……

武则天,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李隆基,想到这些名字, 穆丹就觉得心潮澎湃……

尤其刚才自己竟然和幼年李隆基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对于掖庭,穆丹并不惧怕。

据她有限的历史知识了解,如今泽天太后掌权,皇上正是李隆基的父亲李旦。

对于这个李旦,穆丹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的母亲和儿子都是千古一帝,而他不过是个傀儡皇帝。

那么他的后宫自然也形同虚设,女人们哪里还有争奇斗艳、勾心斗角的必要?

而自己作为一个婢女,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等到女皇称帝,阴阳调转,后宫就会翻天地覆,不日将是张宗昌和张易之这两兄弟的天下。

穆丹隐约记得,似乎有个叫什么“控鹤监”的机构,专门给女皇豢养男宠。

想到这儿,穆丹忽然跑神了——她那俊才风流的男朋友林远,穿越之前就是桃花不断,以后不会入驻控鹤监吧……

反正跟着那个薛怀义,难免抛头露面,早晚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一想,穆丹就有些闹心,还是早些穿越回去的好……

而且,都说宫中人心险恶,以后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别的不提,昨夜差点被薛和尚填了基坑,今天又冲撞了李三郎,要不是小孩子心善不计较,说不准自己就要领个“一丈红”……

那自己岂不是和《甄嬛传》里的夏常在一样惨,直接下线了?

不行,那么多宫斗剧不能白看,至少她要见识一下千古女帝武则天的风采……

穆丹正在胡思乱想,碧玉看她心神不定,好心提醒着她。

“牡丹,你年纪还小,在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少说多做。”

“嗯,谢谢玉姐姐提醒。”

如今的穆丹虽说只是十二岁的身体,却有着成熟女子的心智。

何况大学毕业两年,也算在职场历练过,她自然知道,嘴巴甜,手脚勤,脑子灵,在哪里都是生存之道。

说话间,两人就进了掖庭宫门。

听碧玉介绍,掖庭设六局二十四司,管理宫中一应事务,而按照明堂尉的嘱托,直接把她带到了尚仪局。

尚仪局掌礼仪、起居之事,下辖四司及彤史,正五品的杨尚仪正是她们的顶头上司……

按说,一个新入宫的小婢女是没有资格面见杨尚仪的,不过有了吉公的荐信,自然与旁人不同。

杨尚仪看了吉公的荐信,又上下打量着穆丹。

尚仪局的宫女,因为要在朝宴上布置伺候,除了机敏伶俐,有一定的胆量,还要姿容清秀,不是谁都能进的。

看眼前的穆丹容貌清丽,年纪尚幼却颇有胆识,回话不卑不亢,也算个可以培育的苗子。

如今女皇登基在即,宫宴朝会不断,尤其万象神宫建成,各种祭天祭祖,尚仪局正缺人手。

既然穆丹是明堂尉吉公推荐的,自然错不了,杨尚仪也就点头留下了。

按照吉公的意思,杨尚仪将穆丹分到了掌朝见、宴会之事的司宾司,由阮司宾亲自教导,日后专门负责明堂礼仪。

毕竟明堂那边都是祭祀大典,容不得一丝纰漏,一个年纪尚幼的宫女,再聪慧也要经过专门训导才能当值。

所以,穆丹这几日要先待在掖庭,从衣着妆容到仪态礼节,进行全面练习。

登记造册、领取宫服、分配住处、礼仪训导……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天色已晚。

换上宫女服,梳上垂挂髻,铜镜里的穆丹,变成了一个俏丽的小宫女——武牡丹。

照着昏黄的铜镜,看着这张稚嫩的脸,皮肤吹弹可破,眉眼灵动多情,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穆丹隐约间也有些恍惚,莫非这真是自己的前世?

距离基坑里醒来逃出,已经过去一天两夜了,陌生的身体,清醒的神志,真实的皇宫掖庭,穆丹至今仍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时空穿越是否真的存在?如今的穆丹究竟是人,还是一缕游魂?女皇登基之日,她和林远能否顺利穿越回去?

林远被薛怀义带走了,这些问题没人给她解答。

她只知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这大唐盛世一趟,那就不能白来。

都说华夏五千年是一部让男人任性撒野了数千年的历史,只有大唐盛世才是女人的黄金时代。

盛唐,一个女人留下无数传奇的时代;一个女子可以入主九五至尊的时代,自己有幸穿越而来,自然也不能太窝囊了。

想到这儿,原本惆怅的穆丹,胸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来……

在她穿越回去之前,自己就是武牡丹了。

经过半天的教习,牡丹已经初步了解了自己的境遇。

这个掖庭和职场差不多,就是个小社会,和妃嫔有“内官制度”一样,宫人有“宫官制度”,也有高低贵贱、分为三六九等,职务众多,等级森严。

且不说其它五局,单单她所在的尚仪局,除了五品的尚仪,六品的司宾,还有七品的典事,八品的掌固,此外还有几个无品级的女史。

牡丹作为最底层的小婢女,即使在明堂当值,也是做些洒扫擦拭之类的力气活,连登堂入室的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想要穿越回去,必须有机会进入明堂和天堂,看来晋升之路势在必行,所以牡丹格外用心努力。

因为擦拭、打扫都是最基础的眼力活儿,对牡丹而言自然不在话下,三日之后,她就去了明堂当值。

明堂和天堂距离不远,这一下, 她终于有机会和林远见面了……


初入明堂,穆丹只能在外殿干些洒扫之类的活儿,同时跟着碧玉学习祭典礼仪。

这两日明堂没有祭祀大典,大家也都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轮到牡丹和碧玉当值,两人分别负责殿内殿外,忙活了起来。

独自在后殿擦拭廊柱的时候,牡丹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的朝天堂方向张望。

只见那边人头攒动,热火朝天,却不见林远的影子……

张望了许久,牡丹终于看到大和尚薛怀义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路过,而他身边跟着的小和尚正是林远。

此时的林远,已经剃了光头,穿着僧服,在人高马大的薛怀义面前,显得尤其弱小。

看着变成了小和尚的林远,牡丹觉得好笑又心酸。

不过,看他神采奕奕、口若悬河的样子,定是在白马寺站稳了脚。

林远也一直朝明堂这边张望,终于,他看到了武牡丹。

趁着薛怀义去紫微宫面圣,林远和工程副监玩了个尿遁,偷偷地溜过来找牡丹。

俩人个头不大,躲在廊檐下的一处杂物房里,一时倒也没人发觉。

“好俊俏的丫头,这还是我的穆丹吗?差点认不出了……”

林远调皮的笑着,摸了摸牡丹头上的两个丫髻。

牡丹可笑不出来,一把打掉了林远的手。

“不是穆丹了,我现在是牡丹,武牡丹,尚仪局最低等的小宫婢,每天五更就要起来干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几日不见男朋友,牡丹委屈的直抹泪,一股脑的吐着苦水,当初的那些豪情万丈顿时不见踪影……

“这几天不见,你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林远一看,顿时心疼了起来,但一时也无计可施。

“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好……林远,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历史记载,女皇登基是在九月九重阳节,这还得小半年呢。”

“啊?我感觉快熬不住了,如果不小心提前死了,魂魄能不能穿回去?我们那二十四岁的青春肉体还在吧?”

“我也不确定……不是,你怎么能死呢?那么多宫斗剧白看了?”

“没有用武之地啊,现在可是女皇的时代,我又不能去选妃……”

“就是能也不准去!你可是我的未婚妻,老实待着,等我娶你。”

“真的假的?你都是个小和尚了,还娶我……”

牡丹笑着摸了摸林远的光头。

“和尚怎么了?丹丹,你等着,等天堂建成,我就请功领赏,到时候让师父去掖庭一趟,把你赏给我……”

“那还得多久……”

“看这工程进度,少说得一年吧……”

“拉倒吧,还有半年女皇登基,我看还是穿越回去靠谱。”

“想回去,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林远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天堂工地若有所思。

“丹丹,放心吧,如果不能穿越回去,那就在这大唐娶你。反正不许你动别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就是个小宫婢,倒也没人害我,都是使唤我的……”

“干活很累吗?”

林远拉过丹丹的小手,心疼的抚摸着。

“倒也不是太累,就是卑躬屈膝的,没有尊严。掖庭等级森严,想表现一下都没机会……”

“那就低调点。这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汹涌。”

“怎么讲?”

“你傻啊,太后要改朝换代,李唐宗室多少人反对?就在去年,韩王和越王起兵谋反,太后铁腕镇压,屠戮殆尽啊……就是现在也不安稳,武李两方势力所以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真后悔没好好学历史,我对这段历史怎么就没印象?”

“你那点历史都是电视里看来的八卦,不顶用的。丹丹,你记住,靠着明堂尉吉公这棵大树,保你没事。”

“你说那个吉顼?他到底是谁?很厉害吗?”

“目前不算厉害,不过等几年官拜宰相。”

“啊,宰相? 武则天的宰相不是狄仁杰吗?”

“你个历史盲,就记得狄仁杰。”

“是啊, 我还记得《通天帝国》是刘德华演的狄仁杰。”

林远无奈的笑了,耐心的给牡丹解释着。

“常言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武则天当权二十年,宰相就用了七十多任。其中除了一代名相狄仁杰,还有裙带宰相武承嗣,这个吉顼可是出名的酷吏宰相……”

“酷吏?”

“请君入瓮知道吗?说的就是当朝酷吏来俊臣……不过吉顼比他们好点。丹丹,你要学会站队,他无事,你肯定就无事。”

牡丹皱着眉头,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么多朝堂信息。

“对了,丹丹,你恢复女童的记忆没?我们俩在祭献之前究竟什么身份?”

“没有,完全没有记忆,你恢复了?”

“我也没有……我问过薛公,他也不清楚我们的来历,就说是让手下从集市上买两个十二岁的孩子,但也有可能是偷的抢的。”

“那个手下呢?问问他啊!”

“那个人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

“奇怪吧?所以我隐约感觉咱俩的身世应该有什么秘密,甚至是阴谋……”

“好复杂啊,我脑容量不够用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没有记忆挺好的,我还是穆丹,你还是林远。”

“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反正女皇登基势在必行,你有时间多去明堂内部查看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玄门密道,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我哪有资格进去,都是在外殿忙活。”

“那行,这事交给我吧,也就薛公打个招呼的事。”

“看来你现在混的不错啊,如鱼得水的。”

“还行,我这冷门专业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薛怀义说了,等天堂完工,给我也谋个一官半职……”

“别的我不知道,那个薛怀义没什么好下场的,他很快就会失宠了,你跟着他还是小心点好。”

“放心吧,我比你清楚。”

林远笑了笑,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他没有告诉丹丹,这里的天时地利人和,让他甚至有了留在大唐的念头……

“对了,丹丹,我有个想法, 要在天堂地基留一个印记,等我们穿越回去,证明这段历史的存在。”

“什么记号?”

“暂时保密,就当是咱们前世今生的约定吧……”

林远说着,又牵起了牡丹的手。

“松手,一个小和尚拉着小婢女,成何体统?”

牡丹笑了起来。

这一幕,让她忽然想起了前几日遇到李隆基的情形。

“对了,林远,你见过武则天没,女帝长啥样?”

“没有,哪那么容易见的。”

“我可见到千古一帝了。”

“你见到太后了?”

“不是这个千古一帝,是唐明皇李隆基。”

“李隆基?现在他还小吧?”

“是啊,才五六岁的样子。见了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帝王之气啊,李隆基的眼神好冷的……“

“嘘,以后可不能呼名叫姓的,小心脑袋不保。丹丹,你得赶紧适应宫里的生活,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

两人正说着,天堂工地那边传来薛怀义的大嗓门,林远赶紧站了起来。

“丹丹,我得回去了,有机会过来看你。”

看着林远远去,牡丹心生惆怅。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脸庞,虽然知道他确实是林远,可总隐约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眼看林远少年得志,牡丹也不甘示弱,很快,她就迎来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到了。

在唐朝,花朝节是与上元节、中秋节同等重要的岁时节日。

这一天,国中罢市、红翠出游。

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市井百姓,除了郊游雅宴,游春野步,赏花扑蝶、挑菜劝农之外,还有女子花木挂红、彩花插头的习俗。

据说太宗在花朝节这天,亲自在御花园中主持过“挑菜御宴”;而武太后素来喜花,尤爱牡丹,对花朝节更是格外重视。

每逢此节,她都会大摆牡丹宴,令宫女采百花,蒸制成百花糕赏赐群臣。

所以,宫中一早就为牡丹宴准备了起来……

当然,为了这场牡丹宴,最忙碌的当属司苑和司膳了。

尚寝局的司苑掌囿园花果蔬,尚食局的司膳掌供膳羞品齐,按理说这场盛事和武牡丹所在的尚仪局关系不大,也就是协助一二。

不过,今年太后诗兴大发,特令上官婉儿带领掖庭六局举办飞花令,从中选取有才情的侍女加以提拔。

听杨尚仪和阮司宾的话意,这是太后称帝在即,内宫需要充实一些女官。

毕竟,上官婉儿就是从掖庭走出的才女,如今已官拜内舍人。

对此,六局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宫女都跃跃欲试。

武牡丹自然也不甘示弱。

一则,她十分渴望见识一下武太后和上官婉儿的风采;二则,为了有资格进出明堂,她必须在短期内获得晋升。

按理说,这场牡丹宴,她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尚仪局里数她年纪最小,又是个新人,若是按照之前惯例,这事根本轮不到她,只能派去值守明堂。

不过,武太后行事向来不拘常理,爱惜人才,特令六局竞赛,全员参与。

因掖庭设有内教坊,有内教博士专门教习宫人雅乐众艺,经史子集,所以负责初步筛选。

武牡丹在此短短的几天,已经显示出不俗的才气,所以获得博士力荐。

杨尚仪和阮司宾虽然对牡丹也算喜欢,但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些独特的气质,让人隐隐不安,何况她年纪尚幼,还是个新人……

毕竟合宫大宴,太后亲临,容不得一丝差错。

不过,事关尚仪局荣耀,其它宫婢大都唯唯诺诺,才情匮乏,也只得挑了武牡丹等几个宫婢来参宴。

为稳妥起见,阮司宾特意交代武牡丹,让她随时跟在自己身边,不得随意走动和说话……牡丹一一答应了下来。

——

百花争艳的九州池,重檐飞峻,丽彩横空,回环阁道,百花相斗。

云母屏开八面,登临四时旗亭——盛大的花朝节牡丹宴正热闹进行。

祭过花神之后,女人们将大朵的牡丹簪在鬓侧,分席落座——百花酒,百花饼,各式花样繁复的珍馐佳肴纷纷送往九州池。

在池子正中的醉月亭里,太后正带着皇上、太平公主、各宫妃嫔和六局尚宫们觥筹宴饮。

沿池两畔,坐的是二十四司的各级女官,武牡丹作为一个小小宫婢,只能站在阮司设身边随时伺候。

她远远的遥望醉月亭,想要一睹武太后的风采,可惜婢女林立,丝毫看不清楚……

宴席过半,上官舍人终于传下了飞花令,各局抽取花签,斗诗赏花。

如有佳作,合局嘉赏;如果不得,尚宫受罚。

第一轮,花朝月夕,自然以“花”为令。

因为大家早有准备,这一轮很快就轮了过去,牡丹甚至没有开口表现的机会……

第二轮,以“月”为令,并且改了行令规则,加大难度,不到要求七言格律,同时“月”字的的位置要依次轮后。

这一下难倒了不少的宫人,几个回合下来,大家都静默无声,六局尚书都被罚了不少的酒。

眼看牡丹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毕竟读了那么些年的书,关于“月”的诗句可是太多了,何况她还是中文系的高材生。

于是,一来一往,一唱一和,武牡丹写下了一条条飞花令,由女官递了上去。

“沧海月明珠有泪、暗香浮动月黄昏、月落乌啼霜满天……”几个行令递上去,由上官婉儿一一念出,句句精彩绝伦,众人交首称赞。

很快,其他五局鸦雀无声,尚仪局的活跃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她伸手接过了行令。

因为尚宫局掌导中宫,出纳文籍掌执文书。太后原以为会是尚宫局胜出,不料却是尚仪局拔得头筹。

“没想到尚仪局里还有如此才女,看这笔墨皆出自一人,婉儿, 这是哪个女官所作?”

“禀太后,是尚仪局一个新来的宫婢,年方十三。”

上官婉儿早就注意到了武牡丹,赶忙回禀。

“哦,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文采?”

太后笑了起来,看向了女儿太平。

“太平,记得你年少之时也是文采飞扬,如今倒是久不作诗了。也来切磋一下如何?”

坐在一侧的太平公主面容憔悴,一直闷闷不乐,不曾参与行令。

此刻听到母后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举杯自罚三杯,显然无意吟诗作赋。

春光越好,花色越艳,诗词越美,她的心里越是荒凉。

丈夫薛绍去年被族人牵扯,卷入叛乱,任她苦苦哀求也救不下他的性命,终究还是被母亲赐死。

为此,母女冷战了好些时日,今日太后专门召她参宴,她就觉得不大妙……

果然,就在刚刚,母后说武承嗣年轻有为,想要她再嫁于他——原来这才是太后的真实意图。

那个武承嗣是母亲的侄子,是太后的鹰犬,也是害他夫君的武家仇人,她怎能情愿?

可是,她又怎么敢违逆自己的母亲?

此时的太平饮了不少的酒,已经有些微醉,她实在没有心情吟诗作赋,也无力强颜欢笑,只得起身告辞。

“母后,太平近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武太后眉目间闪过一丝失望,这个任性的女儿,始终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

看着太后神色不悦,皇上李旦坐不住了。

如今他们李家兄妹几个,死的死,贬的贬,个个犹如惊弓之鸟,留在皇宫里的只有他和太平了。

他知道母后的性情,不想她怪罪太平,只得打起精神迎战。

“母后,旦儿不才,愿意一试。”

武太后欣慰的看向了皇上李旦,也就这个孩子还算善解人意了。

于是,李旦和武牡丹隔水传令,再次加大了难度,以“月和人”为双令,一来一往的斗起诗来。

李旦原本对这类宴席寡然无味,但是刚才那几句好诗确实挑起了他的诗兴,也就全力迎战……

其实武牡丹哪会作诗,也不太懂格律,不过她脑子里强大的诗词库在此时排上了用场。

为了这次飞花令,她本就做足了功课,此时也是越战越勇,超常发挥,半是搬运,半是编撰,总算应付了下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一条条的行酒令传进醉月厅,眼看行令越来越精彩,连皇上李旦都要词穷,武太后抚掌大笑……

“婉儿,这女官的才情与你当年不分上下啊 !快宣她进来, 让我看看是哪家女子……”

于是,在上官婉儿的带领下,武牡丹如愿觐见太后。


一夕穿越,得见天颜,武牡丹极力抑制着心里的激动。

因为阮司设一再叮嘱过她,在太后面前切不可多言失礼,所以她也不敢过于张扬,亦步亦趋的跟在上官婉儿的身后。

等到了醉月亭的台阶之下,上官婉儿示意牡丹停了下来。

“禀太后,尚仪局宫婢武牡丹带到。”

“等等?叫什么名字?”

武太后放下手里的牡丹花饼,顿时来了兴致。

不等上官婉儿开口,武牡丹主动跪下给太后请安。

这也是她穿越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跪拜大礼。

“尚仪局宫婢武牡丹,拜见太后,愿太后福泽绵长,长乐未央。”

牡丹的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这一下,太后听清楚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原本李旦的神色也是有些期许的,此刻顿时暗淡了下来,嘴角抿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武太后倒是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洪亮,中气十足。

这天子之威,哪怕是隔了五米之远,牡丹依然能够感受的到。

只是,没有得到准许,她也不敢仰头去看。

“哈哈哈,牡丹,好名字,竟然是我武家之后!是哪一族哪一支的?怎么小小年纪去了掖庭?”

“启禀太后,她本是宫外平民之女,家贫被卖,幸被明堂尉吉公所救,原名姓不祥,吉公就让她随了天家武姓,也算添点福佑。”

席上的杨尚仪连忙站起,在一旁细细回禀。

因为每个宫人都要详细登记造册,当初吉公的荐信所写正是这些,虽然有所疑窦,看在吉公的面子上,杨尚仪并未细查考究。

此时,她生怕牡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旁生枝节,就替牡丹回禀了。

“哦,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来,牡丹,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牡丹这才站起身,待两侧女侍搜身之后,走上台阶,来到了武太后的面前。

终于,她看到了千古一帝——武则天。

只见她一袭金色风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云髻凤冠之下,樱唇凤眼,长眉入鬓,神色祥和却又不怒而威。

这是一个67岁即将称帝的女人,这是一个泱泱千年内最耀眼的女人……

想到她的风云传奇,她的无字之碑,牡丹忍不住有些感慨,眼神热切又崇拜,却没有多少惧色,一时间也忘记了再度行礼。

“牡丹,还不跪拜太后……”

一旁的杨尚仪轻声提醒着。

“不用再跪了,再近点,让我看看。”

太后向来不拘礼法,朝着牡丹招了招手,牡丹又上前了两步。

“不错,明眸皓齿,秀外慧中,果然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

武太后神态安详,眯起眼睛细细的端详着牡丹。

一个宫婢初次面圣,即使不会吓到瑟瑟抖抖,也绝不敢如此正视自己,这个武牡丹倒是胆大。

太后隐约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但一时也瞧不出所以然来。

“武牡丹?嗯,你这名字,这模样……倒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妙人儿。”

太后一句戏言,却让牡丹心惊胆战,果然是千古女帝,似乎能洞穿一切,连第六感都如此精准。

牡丹赶紧垂下头,恢复了恭谨的模样。

太后笑着看向了上官婉儿。

“婉儿,记得我初见你那年,也就差不多这么大吧?”

“太后,那年我是十四岁,比她略大一些。”

“哦……你说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灵气,能做出如此好诗?”

“这都因为太后治国有方,使得太平盛世,人杰地灵。骆宾王七岁做《咏鹅》,还没她大呢……”

上官婉儿的一番话,说得太后心花怒放。

“对了,说起这个骆宾王,前两年徐敬业起兵造反,他还写了讨伐檄文, 这两年怎么没有消息了?”

“许是躲起来了吧?皇恩浩荡,他是无颜面圣了。”

“说起来,这王杨卢骆四杰如今也就剩下杨炯了。对了,牡丹,你在内教坊见过他吧,他可是你们的教习博士,年初我才把他请来的。”

牡丹十分诧异,因为她初进掖庭,丝毫不知内教博士竟然是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

“奴婢愚钝,竟然不识……”

“日后可以跟他勤加学习,你的诗作不错,只是这字还得多练习……”

“谨遵太后教诲。”

武太后说完,又看向了上官婉儿。

“婉儿,你看牡丹这孩子,做你徒儿如何?”

“牡丹秀姿天成,灵心慧性,就是年纪尚幼,须先在掖庭磨砺一段时日。”

“也好,婉儿,你多加用心,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武太后又盯了牡丹一眼,这才大袖一挥,霸气侧漏。

“今日花朝斗诗,飞花行令,尚仪局拔得头筹,合宫有赏,擢升武牡丹为八品女官。”

太后话音一落,尚仪局上下全都匐匍在地,齐声谢恩,牡丹也赶紧跪下……


因使者来报,有大臣觐见,太后带着上官婉儿回了紫宸殿处理政务,留下众人继续宴饮。

太后一走,众人放松了许多,开始说说笑笑,歌舞赏乐。

武牡丹站在杨尚仪身边伺候,虽然她晋升八品女官,但在这里,品级依旧是末等,是没有资格入席的。

醉月亭里,还有皇帝李旦和他的两个妃子在席,不过帝后向来宽厚仁和,不问是非,众人也不惧怕,一起举杯畅饮。

李旦很清楚,自己这个皇帝就是个摆设,毫无实权可言,连政事都不用处理。

如今太后亲政,称帝之心呼之欲出,他这皇位也没几天可坐了……

想到这儿,皇帝起身来到侧亭,开始抚琴。

他低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琴声悠扬婉转,行云流水,有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牡丹虽不懂音律,却懂这个皇帝心里的愤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李旦面如冠玉,眉目俊朗,薄而紧抿的唇透着一丝隐忍,身上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凉薄气息。

显然,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抬头望向缥缈的水面,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捉摸不透……

觉察到有人看他,李旦的眼神扫过武牡丹,平静温和中却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睿智凌厉……

在这一瞬间,牡丹忽然觉得,这个她印象中的傀儡皇帝,或许并非如此简单。

反正闲来无事,牡丹给各位尚官斟酒之余,开始察言观色。

她觉得自己就像走进了一副大唐宫廷盛宴图,各式菜肴、精美器皿,莺莺燕燕,让人目不暇接……

别的不说,只是众人的头饰和衣服,就够她欣赏一阵子了……

这些日子,出了掖庭就是明堂,除了宫女和太监,牡丹很少见到其他妃嫔和女官。

宫女们的宫服原本她还觉得挺好看,慢慢也快看腻了,如今终于见识到了大唐的女子时尚……

在座的诸位妃嫔,所说品级各不相同,装扮各异,但总体风格是统一的。

她们的发髻宽大巍峨,高耸如云,或插满珠翠步摇,或遍簪盛放的牡丹,身材大多丰腴秾丽,衣着鲜艳各异。

最让牡丹好奇的是她们的面妆,丰满的面颊上,装点着各式花钿,显得有些莫名滑稽……

牡丹正暗自欣赏间,却在无意中窥见了一位绿衣女官的异常。

因为这位女官姿色出众,打扮特别,牡丹之前就留意了。

记得刚才她和太后回话的时候,绿衣女官还是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如今太后一走,她就站在了皇上身后。

看着抚琴的李旦,绿衣女官满脸倾慕,显得格外殷勤。

不过皇上对她似乎有意躲避,弹琴过后拒绝了她的搀扶,兀自坐到了妃子身侧。

一位女官而已,难不成还想上位?

牡丹正在偷看好戏,一个孩子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阿娘,快看,我新得了一只鹦鹉,可是它好像快死了……”

话音未落,两个孩子跑了进来,还不忘对皇帝和两位妃子行礼请安。

牡丹定睛一看,原来是李隆基拎着一个鸟笼来了。

不过,这次的李隆基和上次看到的不太一样,那一次他孤傲沉默,如今却是欢欣雀跃。

终究是个孩子,在父母面前,才能释放出孩子的天性。

“这鹦鹉一天到晚的关在笼子里,不开心,自然就不活跃了。”

窦妃慈爱的拉过李隆基,随口说道。

她的无心之语让身旁的皇帝神色一动,冷冷的看了看儿子手里的鹦鹉。

“阿娘,我想让它说话……”

“稚子顽童,玩物丧志!说话又怎样?不过是人云亦云……”

皇帝向来脾性温和,很少发火,今天不知这是怎么了,忽然就冷了脸,站起身拂袖离去……

窦妃看了看三郎,无奈的拍了拍他的头,还是丢下他追皇上去了……

众人一看这情形,也都散了,留下诸位婢女收拾残席。

——

李隆基有些委屈,眼睛里噙着泪水,神色之间又恢复了倔强。

他和同伴一起蹲在湖畔,盯着这只精神不振的鹦鹉,无计可施……

身后的侍从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观望着。

牡丹看着两个孩子,莫名的有些心酸,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只鹦鹉死不掉的,你若放心,让我帮你养几天,我保管它好好的,还教会它说话。”

“真的?”

两个孩子惊喜的扭过头,这才看到了女婢装扮的武牡丹。

“你是谁啊?口气可不小……”

李隆基身旁的男孩好奇的问。

牡丹一看这个男孩和李隆基差不多的年纪,眉目之间竟然和小和尚林远有些相似。

她顿觉亲切,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尚仪局的武牡丹,平日里就在明堂当差。”

“我见过你。”

此时,李隆基已经认了她,警惕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好吧,鹦鹉交给你了,七日后,我去掖庭找你。”

李隆基把鹦鹉递给牡丹,拉着同伴就跑远了,侍从们赶紧追了上去……

“三郎,这个婢女可真大胆,见了我们也不行礼……”

“崇简,我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对了,七日之后你和我一起去掖庭,看看鹦鹉是不是真的会说话……”

——

花朝节牡丹宴上,武牡丹崭露头角,这个消息在掖庭不胫而走。

虽然未能走出掖庭,但直接晋升八品女官,这对于一个初入掖庭的12岁宫婢而言,已经是破格提拔。

而且,有了太后的亲自面见,还有上官婉儿这个师父,武牡丹一时之间成了掖庭炙手可热的红人……

平日里,连阮司设对她都很客气,知道她非池中之物,迟早要飞上枝头……

自此,武牡丹终于不再是万人之下的小婢女,在这洛阳皇宫内也算有了一方立足之地……

如今,武牡丹的品级已在碧玉之上,终于有资格出入明堂了。

不过这些日子,周真人出宫云游,要隔一些时日才能回来;林远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来天堂了……

牡丹无聊之时,就精心饲养着这只鹦鹉。

因为穿越之前,牡丹就爱饲养花鸟,所以也略懂一些常识,加上精心照顾,鹦鹉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在牡丹的调教下学会了说话……

在掖庭养鸟,虽说于理不合,但众人都知道这是楚王的鹦鹉,也都没说什么……

不过,七日后,武牡丹没等来李隆基,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人。


这一日,牡丹正在明堂当值,心里还挂念着那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来取鹦鹉,知不知道来明堂找她……

这段时间,太后忙着给太平公主主婚,明堂的祭祀大典较少,牡丹这个差事当的还算清闲。

闲暇之余,她就站在大殿一角,望着穹顶上的九龙抬凤发呆……

现在自己终于有资格进入明堂了,这几日她已经把明堂里里外外转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玄门密室。

也不知道等到九九重阳,女帝登基之日,改天换地之际,自己和林远该如何穿越回去……

难不成再来一场雷雨,再被雷电劈一次?

周真人久不归来,林远也不见露面,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什么……

牡丹正在愣神,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武牡丹。”

牡丹 扭头一看,来找她的不是孩子,而是她那挂名的师父——上官婉儿。

说实话,花朝节那天,牡丹因被太后召见过于紧张,没有来得及端详上官婉儿的模样。

今日一看,这位上官舍人果然与众不同。

只见她一身男装,英姿飒爽——黑纱幞头裹住高髻,圆领缺胯袍遮住娇躯,腰间束着蹀躞袋,脚上蹬着黑长靴,娥眉淡扫,笑靥轻点的胭脂面,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师父在上,受牡丹一拜。”

牡丹人小鬼大, 知道礼多人不怪,她率先行礼,一声“师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其实她们还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上官婉儿看到牡丹这乖巧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

其实她是来找周真人的,谁料周真人还未归来,就想起了这个在明堂当值的小徒弟,顺便看看她。

“牡丹,周真人还没回来?”

“没有。师父有事?若方便告知,待周真人回来,我即刻转达。”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他看看天相,测测吉日。”

牡丹一听,就知道上官婉儿是要询问女皇登基之日。

这些天她在明堂当值, 没少听到吉公和周真人商量此事,多少听了一些道理来。

如今对于女皇登基之日,基本分为两派,一是激进派,说是夜长梦多,越早越好;二是保守派,主张万事俱备,来年登基。

其实从林远哪里,牡丹已经知道女皇登基之日,正是九九重阳,她自然不想这个日子有任何变动。

否则,她和林远还怎么穿越回去……

想到这里,牡丹决意主动提及这个日子。

“师父,这个我倒是听周真人说过,这一年之中最大的吉日,莫过于九九重阳。”

“哦?你怎么知道?你倒是说说看九九重阳,有什么吉祥之意?”

因为牡丹年纪小,又聪敏机灵,上官婉儿对她也没有什么防备,干脆和她聊了起来。

“九为阳数,日月并阳,九九重阳,自是一年之中最为阳刚之日。而且咱们太后佛缘深厚,佛说初九为吉祥之日,自是凤舞九天,长长久久,千秋万代……”

牡丹半是编纂,半是搬抄,一番话让上官婉儿听的入了神。

如果说上次牡丹宴上的“飞花令”,只是让婉儿见识了这个小丫头的诗情,这一次,她是真的对牡丹刮目相看了。

因为太后最新选定的登基之日,正是九九重阳。

她这次过来,也是想要找周真人再提供一些祥瑞之说,没想到都给这个丫头说了出来……

看来太后的眼光不错,这个丫头是个可造之材,好好培养,假以时日,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上官婉儿这几日正有事烦忧,看这丫头古灵精怪,也许可以和她商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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