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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冤城里当阎王

土豆烧牛腩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夜郎溪善家公子善良天才少年本是新科探花郎,却在中元节当夜溺毕于荷花池内。出殡前一夜灵堂里狂风大作,神邸鬼差黑白无常前来接他。招魂铃响,善家少爷死而复生原来他是无冤城的阎王爷,受命游历人间十八载一梦华胥。告别父母后便随着黑白无常去往了无冤城,每日同他们一起送往生者捉鬼撰写《生死簿》。见惯生死不惧生死,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主角:   更新:2022-11-17 18: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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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在无冤城里当阎王》,由网络作家“土豆烧牛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夜郎溪善家公子善良天才少年本是新科探花郎,却在中元节当夜溺毕于荷花池内。出殡前一夜灵堂里狂风大作,神邸鬼差黑白无常前来接他。招魂铃响,善家少爷死而复生原来他是无冤城的阎王爷,受命游历人间十八载一梦华胥。告别父母后便随着黑白无常去往了无冤城,每日同他们一起送往生者捉鬼撰写《生死簿》。见惯生死不惧生死,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我在无冤城里当阎王》精彩片段

澧朝贞元二十一年,黔地附属西南播州。

黔地山高水恶地势复杂僻壤却有富饶之处,西南以北为中枢交通要道南北纵横,不可断。

杨子龙叛乱致使黔地一带生灵涂炭破败萧条。

平定叛乱之后。水灾,地震,瘟疫接踵而至整个黔地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

不久朝廷派遣钦差大臣郭子章领黔地地方官员及富商一同抗灾。

其中夜郎溪善家,最为出力,开仓粮三月有余,家财大半散尽。

善家老爷人如其财名善大财。父辈为荫封官后世家道中落为贾。

七月初七正午,善老爷与仆人在渡口为灾民施粥,家里老翁行叔,急匆匆跑来,

“家主!”

“家主!”

善大财看着行叔这副猴急猴燎的样。

斥责:“做甚如此?粮仓又空了?还是银子没了?去账房上记账拿,别来这烦我!”

“不…不是。”

“没…没有。”

行叔扶着腰气喘吁吁大喜道:“夫人夫人生了,生了!”

善大财年过四十膝下却无所出,烧香拜佛无所不用其极妻妾成群却蛋也没见一个。

呜呼哀哉感叹后继无人时,家中夫人河东柳氏有了身孕。幸甚至哉!

“嘭嘭!”一声手里粥勺掉落,

“啥这,不是搁着还有半月余吗? 可有危险!”

手指忍不住的发抖,抓着行叔的胳膊老泪纵横!喜急参搅!

好一会儿善大财反应过来甩下衣袖不经意抹泪,安排下去。“库房里的小司速来补上!”

“咋会这快?”

“快快快快,留下些人继续行粥,你跟我回去!”

边跑边反过身来问行叔:“男女,你可知?”

翁行挠挠脑袋笑道“忘了!”

“老夫人杵着拐杖催我,我一时间忘了!”

善大财又急又喜手足无措:“你这老貔貅这等大事都忘!”

一仆一主,风风火火的往家赶。

傍晚时分,极目远眺,树木苍翠,与浮云相摩挲。日落下溪畔上的柳树益加模糊。

凉风中,飘来阵阵松果的香味,近处沙地的石子上布满落花,叮咚的石泉旁丛生着水芹。新生的青竹上还未褪尽白粉,柔弱的惠兰似乎将被露珠压断!

善宅里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男女老仆腰系红绳,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鞭炮烟火齐鸣络绎不绝!

后院善夫人房前左悬弯弓右挂蓝田玉石。

房内红烛摇晃,帷幔飘动,窗外竹影跳落暗香桌上疏影清浅。

善老爷抱着赤子爱不释手,浑如白玉重八斤浓眉之下,一点红朱唇。

想亲昵他,又怕胡子扎着心满意足抱起轻轻地摇哼起小曲逗弄道。

小婴儿发出微弱的哼唧声善老爷一颗心都要化了。

轻烟环绕的壁炉下烛光微弱看不清婴儿脸颊,呼唤侍女续上盏灯,又怕灯昼刺眼招手罢了罢了!

床榻上善夫人望着善老爷喜形之色不禁失笑放下手里的汤药:“老爷,现在他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吧!”

见自家夫人有些拈酸吃醋洋装急哄:“河东柳氏那可是百年名门族下之女更是秀外慧中,我夫人那可是足足的贤惠,今日为善家延续香火,功绩谁也不能睥睨!”

善夫人人一言不发搅弄着碗里的汤药,意有所指善老爷也明了

“哼哼!”

两声道:“明日我便遣散侍妾给散银子给宅子断不可让她们在你眼前晃荡,夫人觉得可行不?”

善夫人展了展眉头甚是满意却不露声色峰回路转:“老爷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点到此处善老爷独步喃喃:“相与观所尚,逍遥撰良晨!名良字辰。愿他能尊崇内心享受这世间逍遥美好的时光!平安喜乐!我已无所求!夫人觉得如何?”

善夫人眼眸明亮点头示意赞同:“一切都听老爷的!”

襁褓之中的婴儿益是听懂了善父祈愿,双鬓之下,两个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

夯土之下无冤城

黑烟轻雾缭绕之下偌大残绿宫墙突现,不见顶层似乎通往天道。

殿前有青面獠牙二差把守,殿内骷髅火盆噼里啪啦燃烧着火光冲天,血影如怪。高堂上红白灯笼参半,白帐缠绕悬梁。血腥味颇重,青砖石地上的大片红艳艳血色好似一簇簇的曼珠沙华!

白骨堂前只见着衣一黑一白,两人番文说案。白衣高挑纤瘦面色惨白,头带长帽有字,“一见生财”,白无常谢安!黑衣稍矮面色清冷长帽提字“天下太平”黑无常无赦!

“阎王爷西鹤十椿,小主人还未上任,这《往生簿》上一字未有,天家告问,我们该如何是好?”白无常咬了一口鬼脑袋口齿不清的说着,鬼大个不好下口便又从腰间咬断血和内脏喷涌而出打湿了一些案书,他不以为然把案书往远处一踹,又继续啃着鲜美大腿时不时的舔舔嘴角。

看他如此贪吃黑无常恨铁不成钢!

“能不能不要在殿里吃鬼啊!弄得到处是血让我怎么看书!你要吃你在孤山坟后吃完了再回来行不?你又偷偷改簿吃鬼了是不是?”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这鬼生前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入不了轮回,不如便宜了我,嘿嘿!香甜可口美味极了嘎嘎脆!要尝尝不?”白无常掏出来一只眼珠子奉上。

黑无常掩书嫌弃:“拿开!爱吃又怕!”

“谁怕了?谁怕了?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嘛!”

“咳咳!我被这眼珠子给噎着了你不管…管呀!”

拔着嗓子求救道。

黑无常皱了皱眉拿起书卷往他背后敲了几下。

看他顺了气又不解气得拉起他的长舌绕了他一圈捆着动弹不得!

白无常翻着白眼怒嗔:“做何又捆我叫我七爷的名声如何是好?给我解开!”

黑无常翻着《生死簿》口教道:“身为神邸鬼差,缉拿鬼魂,协助地狱主神赏善罚恶是职责所在,做分内之事,切不可以议论其余!”随即便解开了他的舌头解释:“既然主人让我们十八年后中元节去夜郎溪接小主人,便听从,小主人还未上任你与我更要尽忠职守!”

“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说了八千遍了。谢安领命!”白无常兴兴朝他作揖。

黑无常无奈笑笑卷起书卷敲打他的头:“巧言善辩!”随即提醒道:“子时缉拿逃离黄泉路的鬼魂不可忘了!自是大名鼎鼎鬼差可别又被孤魂野鬼吓跑了!”

“少这般讥笑于我,那纯属意外!”白无常理了理帽子狡辩着。

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

贞元三十九年朱夏。

汴州城皇城脚下伽蓝寺供春夏科举学子寄读。

寺庙里和风轻轻拥着翠绿的竹子,秀美光洁,飘雨慢慢洗着粉红的荷花阵阵清香引众学子一聚切磋文采谈论天下风云集汇。

一白面书生折扇请教:“各位兄台如何看君民孰为重孰为轻?”

人群中有人答“当然是君!”

“何以见得?为何?”

“天下万民皆为君之子,孰君为重!”一阵丁零当啷作响一黑衣男子声色俱厉。

众人目光皆汇于此便高声自报家门:“在下青州士子杨阙!”

此话一出,大半赞同。

杨阙接着说:“这天下一草一木,一丝一缕皆为君所赐,如若无君北方匈奴何以抗之?南方西夏国虎视眈眈。今日你我能在此慷慨而谈,简直是黄粱大梦,若无君何以有天下太平!”

“言之过早吧!”人群中有人反对道。

“何人之言?出来见说”杨阙挥着衣袖惊问。

“古人言民贵君轻,社稷次之,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下恒州士子度云蒲!”

后庭走出一男子正色道。

杨阙勃然大笑“依你而言这天下的君王必须都得听于百姓咯?”

“杨兄言辞犀利君王听从百姓为何不可?听百姓之苦为政者之本!不顾百姓的疾苦饿殍遍野难道是为君者该做的?”

度云蒲闷声反击。

此言一出众学士莫不做声议论君王乃是重罪,大家都不敢得在吱声。

杨阙不满度云蒲的话想回驳却无从下口自乱阵脚。

“谬论!谬论!颠倒是非!”

“两位兄台,不必再争依在下之言君民同等重要!”

忽闻荷花深处声音踏实,一红衣少年持伞而来,细雨蒙蒙里面如白玉轮廓如月眼眸似星辰,冠带飘逸身形俊拔。

度云蒲疑惑不解:“兄台可否解惑?”

少年勾起嘴角坦然而答:“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天下是黎明百姓的天下若无天下的百姓,又何来君王?仁义爱民之君必将受万人景仰,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必将为万民唾弃!君领民创万世太平乃大同也!”

“何为大同?”度云蒲问。

“天下为公,没有阶级,人人平等,自由社会,世界大同!”

“此更加是谬论,何以有此地呀?”杨阙讥笑道。

“我认同,我也相信有此地的存在请问兄台是?”度云蒲道。

“在下夜郎溪士子姓善单名一个良,字辰。”少年弓身回礼自报家门。

“莫不是此次的探花郎!”人群中,有人惊呼。

少年抬手弓礼:“请诸位多指教!”

“恭喜了,探花郎!”众人齐道。

“伽蓝寺的绿荷红菡萏想必也是为祝贺善兄吧!”度云蒲祝贺着。

“过奖了度兄!”

相见恨晚此刻最为明显善良从未想过能遇此志同道合之友谈天阔地,会稽文竹好不痛快!想与之同饮,大醉到天明!

然恒州此去万水千山刻不容缓。

疏雨骤停,人终究散。

度云蒲不得已向善良告别:“善兄就此别过,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静待佳音!”

善良惋惜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就此别过!”度云蒲转身入庙门离去。

“少爷!少爷!咱们明日启程回夜郎吧!老爷夫人来信催促了!”书童行业拿着书信兴高采烈道。

善良想着离父母已有四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嗯,回去收拾行李吧!”

“今夜中元节城中可热闹了少爷,要去看看吗?有花灯哟!”行业拿过伞问道。

善良摇摇头:“无趣,不去!”

行业也不失望转头呼呼:“那少爷我替你去瞧瞧呗!”汴梁天下第一城热闹有趣的事还多着呢,他不想错过。

善良也知道自家的小书童是个爱热闹的人灿灿的笑道“行!那就替我瞧瞧去吧!但切不可忘了时辰。”嘱咐道。

行业欢呼雀跃“得令!得令!”

夜晚星河如炬庙内灯火通明,独在屋内的善良有些无聊,忽闻阵阵荷花香沁人心脾。来了兴致月下赏荷。

今夜的荷花如刚上妆的豆蔻少女娇艳欲滴令人垂涎荷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好似少女的泪水。

水面泛起微波,澄澈冷清,冷意浸染了满天的星斗。善良眺望池中的荷花眉眼闪动,月光微寒投身于池内不见踪影。

刹那间身前的荷花抖动,惊起涟漪,他正要一探究竟,突然被池中不知的物体拉下了水。

“扑通!”

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陷入困池。想要往岸上去手脚无力张口要喊却是什么都喊不出,有东西拉着他双腿往下沉去。

几番挣扎后,池塘里又静了下来,池面上月亮忽现了,原来刚才是被荷花给挡着了。


夜郎溪善家少年郎书风姿挺秀才华卓越。刚高中探花,却不想于中元节夜里溺毙于伽蓝寺荷花池内,天妒英才令人痛惜!

善家老爷肝肠寸断,心血流尽,老夫人更是受不住打击晕死了好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令人悲痛!

全府上下,身着白衣缟素,白幡招魂,灵堂前哭诉人不断。

“少爷少爷,我就不应该贪玩,你也不会遭此大祸!”行业,痛哭流涕每每想起中元节悔不当初。

此时正是夏季檀香木棺装着尸体本应刺鼻却香气甜蜜,实在令人费解。

人已死了七日却面色红润,与常人无异,更为令人诧异。

夜半三更。

灵堂前经幡飘动,忽一阵狂风大作,堂前烛火皆灭,棺椁异动

“砰!砰!砰!”几声!

吓得守灵的丫鬟小厮惊恐大叫

“闹鬼了,闹鬼了!来人呐,闹鬼了!”

棺材后的白无常卷着舌头噗嗤一笑“嘿嘿!”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真好玩!”

但也不敢忘重要之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棺盖,踉跄两步爬上棺材。

施术招魂铃忽然响起轻轻呼唤:“小主人醒醒,我们该走啦!”

棺中的少年不一会眼皮跳动,气息起伏,如大梦一场,大口喘着气,望着眼前之人如鬼一般,满堂的经幡想着莫不是阴曹地府后背一阵发凉。

“这是哪?你又是谁?”

“我是白无常谢安,我是来接您上任的,无赦牛头马面还有三十六鬼差红冠顶轿,已在门外等候您多时了!”

“上任,去哪?什么牛头马?”善良一头雾水。

“阴曹地府无冤城呀!您是下一任的阎王爷,小的是来接您的,十八年前老阎王爷特命我们于今日来此接你啊!快些走吧,不然赶不上时辰了!”

白无常先恭敬后催促。

善良不可置信觉得他胡绉。

“不,你搞错了,我乃新任探花郎绝不是什么阎王爷!我父母还在家中等我这绝对是梦!”

见小主人不信,白无常一时没了法。

“确实如此啊,怎么会搞错,您就是我的小主人呀!金印黄书明明白白,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呼呼!”一团黑风猝然袭来。

黑无常化作人形跪拜在善良面前。

“在下黑无常无赦拜见小主人,请小主人赶快上轿您疑虑事我们回了无冤城一一会向您禀明星河依稀天快亮了!”

“对对对!您就快快跟我们走吧!”白无常附和道。

善家老爷夫人听闻灵堂异动便赶来查望,却不想听到灵堂内一阵嘈杂声。

善老爷高呼:“何人在此喧哗扰了小儿清净!”

却不想看见一黑一白如鬼魅的人,还有活生生的儿子,惊于后者,大喜而悲。

一时间呆滞了说不出话回过神来叫下人退下,为恐慌传坏了名声。

一旁的老夫人大哭着上去拥住善良。

“儿啊,你可吓死为娘的了你知不知道娘房里的白绫都挂好了,就想随你而去啊!”

善老爷彷徨上前难以相信儿子竟活了过来。

善良一声“爹爹”喊破了善老爷的忧虑。

热泪盈眶地抱着儿子声泪俱下。

“良儿,爹爹心真地要疼死了!”

黑白无常望着阖家团圆的场面有些于心不忍不想打破,却不得不打破。

“小主人,真的该走了!”无赦提醒着打破了重聚的幻境。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呀?索命,勾魂,索我的呀?别带走我儿子?”老夫人把儿子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鬼差二人。

“你们到底是何人?又为何来此!”

看着不像普通人的黑白无常善老爷问道。

“我们乃是神袛无冤城鬼差,来此是为了来接我家小主人,你们的儿子便是我家的小主人!”白无常解释道。

“他是我的儿子,怎么会是你家的小主人?你搞错了!”善老爷大惊失色。

“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老夫人抽抽咽咽着。

“确实如此,不知您可还记得?二十八年前的播州公孙一族!”黑无常,此话一出善老爷脸色大变。

见他无言接着又继续说道:“当年你父善廉身居播州刺史,胡乱断案致使冤家错案数不胜数,最大冤情为公孙一族,然草菅人命四百八十二人无一人生还!连襁褓中的小儿都难逃一死!抛于乱葬岗被恶狗啃食殆尽!后虽被罢免却依然自得。然公孙一族虽下地府却告上天门,天理昭然降罪于后人断子绝孙。却不想善老爷贞元二十一年大开粮仓救济灾民赞下善缘,我家主人于心不忍便特赏你这十八的年伦之乐!如今期限已至该归位了!”

听完这前因后果善老爷明白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

罪不临自身,却夺心头挚爱,恨谁呢?他的父亲吗?他谁也恨不了!他宁可无儿无女,就此潦草一生。

当年儿子的出生让他往后的日子里如干涸的沙漠有了一汪绿洲,可如今这绿洲也即将被带走。

他已迈入耳顺之年若善良走了他和夫人该如何度过这惶惶终日!他的夫人受不了他更是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如千万人剜心啊!

“我宁可不要这十八年的赏赐,这哪里是赏赐,明明就是我的报应啊!”

“你们夫妻二人也不要太过伤心,你们与小主人还会相见每年中元节无冤城大门开通可再见一面,而且主人在《生死溥》上续了你们的寿命一百零八岁高寿无病无痛有福无灾!安享晚年!”

黑无常安慰道。

单老夫人难以接受掩面痛哭:“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长命百岁又有何用?我无福享受啊!都怪你,都怪你啊!”忍不住的捶打着善老爷发泄。

善老爷环抱着她泣不成声。“怪我!怪我!”

见父母这般撕心裂肺善良心如刀绞。

恐善良不随他们而去黑无常提醒到:“小主人 ,这世间万物都会如同火一般熄灭掉,而您是那个点火的人,此火为大,花开落英于世间天地,是时候该去承袭您的责任了!”

很多事情他还未明白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去,可父母已经年迈还未让他们享膝下承欢之福,却要受失子之痛百年之后又有谁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他放不下,也割舍不掉!

感觉儿子要走善老爷无助痛哭:“长命百岁又有何用?以后漫漫长日只是为了消磨着我的年寿罢了!我要我儿呀!苍天,你狠毒啊!”

“寅时已过了。”白无常心酸酸的。

“扑通!”

善良万念俱灰的跪在善老夫妇面前努力挺直了腰背:“爹爹娘亲,儿子就此拜别你们一定要寝食安好我才可放心,你们就当儿子远游,每年中元节我一定来看你们万般保重!”

善老夫人犹如剖心泣血:“为何要我承受两次丧子之痛,这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良儿,你也要保重阴曹地府常年寒冷别忘了添衣!”善老爷眼瞧着无力回天只能说服自己接受。

话音刚落。

惘然间三人化作风消散了,只留下金印黄榜和白银十八锭。

善老夫人想追出去,可还未至厅门便受不住晕了过去。

善老爷颤颤巍巍抱起善老夫人回望儿子消失方向忍不住的放声痛哭,发髻松动,露出大绺大绺的银发。

善府外

高匾上惨白的灯笼依稀微弱的亮着,只见一群浩浩荡荡奇形怪状地鬼差抬着大红轿子朝善良跪拜。

“恭迎神君!”

牛头马面撩起轿帘:“神君请上轿!”

善良木讷地上了轿。

冷风呼啸,刮得石沙漫天,树枝都被折断,槐树上的乌鸦吓得惊慌失措,盘旋着树木呜哇乱叫!到了一处旷野中传来凄厉的怪鸣,貌似是狐狸在唉叫中死去了。

善良发怵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撩起窗帘却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抬轿子的鬼差不见身形可轿子却依旧在行。

么约半个时辰后只听得轿外白无常轻声叫道:“小主人,咱到了!”

善良下了轿子之后一阵寒气扑涌而来抬头便瞧见一座偌大宫殿,华丽的阁楼白雾环绕,飞檐上的两条青龙活灵活现,欲似腾空而去,顶楼金云笼罩不见其模样,牌匾上鹤立着“无冤城”三字。

善良呆呆的凝视着:“我好像梦中来过此处。”

白无常笑笑“那肯定是主人托的梦,小主人,咱们这是回家了!”

白无常在前带路为他讲解:“无冤城有八大殿鬼门关,奈何桥,九渊临,缱绻馆,鬼国神宫,黄泉路,东西地域,幽冥殿。错落大大的小小的宫殿共有两千多座”

黑无常补充着:“其中您的住所就在幽冥殿!黄泉路和奈何桥是往生者去处孟婆女管辖,缱绻馆记录人世间的红尘往事,东西地域鬼门关乃是关押恶鬼之地,鬼国神宫乃是鬼差的落脚之处半人半鬼多汇于此,而九渊临乃得道者可入神籍供受凡人香火!”

善良似懂非懂点头回应。

“小主人刚来不习惯是常有的事儿,久了之后便熟络,空白之处我二人替你解惑有何要事尽管吩咐。”黑无常继续领着往幽冥殿去。

入城便是一座大型石拱桥桥之下滔天火海喷泊而出又奔流向桥洞,桥尾几个鬼差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恶鬼丢了下去溅起小小的火花又沉涌下去。

“这是火海惩罚那些不配入轮回的恶鬼!小主人,以后见多了便不怪了!”

黑无常安抚道。

继续往前走去一大群的鬼差乌泱泱在空院内磨刀嘎嘎作响提着恶鬼就往订满了一面墙地尖刀上扎去一下又一下恶鬼扯着嗓子惨叫着。

“冤哪!冤哪!”身体被撕碎肉沫残渣被树上的乌鸦叼走实在吓人。“难不成这是刀山?”

善良发出了惧问。

“对的,也叫千刀万剐!”白无常兴致勃勃的答道。

“那我要干些什么?”他问。

“主人分咐小主人,您得先跟着我们捉鬼,每日丑时去人间捉那些调皮捣蛋不好好入轮回的鬼,记录《生死簿》每日修行,管辖无冤城!这人世间所有有气息的事物生与死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对了,您还得给自己找一个文武判官!”白无常答。

他又问:“那他呢?之前的阎王爷?”

“不知,他只是交代了您之后便没了踪迹天地辽阔我们也不知他去哪了。”黑无常憾憾道。

到了幽冥殿寝殿后黑白无常问善良是否需要小婢女?他想了一下,这里也只有女鬼了便拒绝了自己也能收拾好!需要一个打扫送饭的便行了。

“小主人舟车劳顿,你好好就寝吧。”说完两人便退了下去。

寝殿内偌大的书架延生至阁楼上,屋内整洁好似有人住过,却不见人影。玉龙盘绕着床铺书案纸笔一应俱全。

躺在床上望着床顶想着这一切如一枕邯郸怎么就到了这里来?以后难道就一直在这了吗?爹爹娘亲你们还好吗?难道昨日的事已是前世了吗?


午时三刻

幽冥殿内,善良翻阅着《生死溥》查看爹爹娘亲寿期与命格,看到如黑无常所说的无所出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又起兴头查看亲戚挚友的,高寿则眉开眼笑,寿短则黯然伤神。

殿中大门敞开,白无常偷偷潜入,瞅见小主人聚精会神的模样忍不住起了坏心眼,悄无声息的走到他后面大叫一声

“嗨!”

正思索着是否要下笔改动的善良,吓了一跳笔杆抖落面色慌张。

“小主人,干啥呢?”白无常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好奇他写的啥?

“瞎写,没啥……”善良遮掩着去捡掉落的笔。

白无常见四下无人就神秘的掏出兜里的东西往案台上展示着得意洋洋洋洋道:“小主人,我知道你吃不惯这的东西,昨夜送你回来之后,我又悄悄去了人间,给你带来了好东西,我刚才瞧见桌上的东西,您一点也没动,就知道我简直聪明绝顶了!”

是一只金黄色油亮亮的烤鸭还发着阵阵的热气连同着几个大桃子。善良难以下咽早膳蜘蛛鲜肉粥更别说午膳油炸眼珠子了早就饥肠辘辘,此刻烤鸭,于他而言简直就是美味的珍馐,喉咙滚动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两眼发亮。

“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可有的忙了哟~”白无常扒了一只鸭腿递了过去。

善良感激地朝他道谢。

白无常摆摆手笑吟吟地撑着双下巴,望着吃的津津有味地他心满意足:“果子好吃吗?”

又脆又甜仙桃也不为过善良赞赏的点点头。

白无常转转眼珠子嘿嘿一笑:“这是你灵堂前的供果,昨晚趁你们不注意,我偷偷的塞了几个。”

善良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哭笑不得,想着这本来也是他的,吃又如何呢

善良问他吃吗?他摇摇头。

“鬼差不能随便吃人间的东西,会拉肚子,耗修为。”

“还有这种说法,那我吃了会怎样?我也不算人了。”

白无常摆摆手。

“没事,您是神没有影响地。”

“那……我可以修改《生死簿》吗?”他咽了嘴里的鸭肉试探的问道。

“这可是万万不行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改一人命数乾坤倒转会人间大乱,轻者罚入十八层地狱,重者将会被反噬灰飞烟灭!”白无常皱着眉头严肃说道。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后善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的想到幸好没有乱动。

亥时天昏地暗,万物皆为玄色。

善良和黑白无常在阎罗殿内查看今日前来报到的鬼魂。

最初他很难适应,有的鬼是断了头的,有的鬼是下半身没了地,有的鬼五官挤入了脑袋里盖顶有一个大窟窿死状令人难以直视。

蘸墨写字时手不受控制的抖着,案台前的黑墨积了一大滩,簿上的字歪歪扭扭。

一柱香后进来的鬼个个咧嘴大笑面色如霜更加瘆人。

一个断了舌头的鬼见到了他便咧开嘴笑,下一秒舌头就掉在他的面前,善良不由得把身子往后倾斜额头直冒冷汗。

原来是白无常怕这些奇形怪状的鬼吓着小主人便在殿前威胁着进殿的人必须笑脸进去,不笑者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

善良只得强忍不适,依稀归位记于《往生溥》整理再册,后《生死溥》上许多的红圈引起了善良的好奇问起了黑白无常。

书页上勾勒的红圈叫白无常头疼撇着嘴向善良苦涩道:“小主人这个老媪子抓了她好几次了逮不着呀!那土地公还护着她,蒲月底在坟地里扛着拐杖打追打于我,害得我被那群小鬼嘲笑,我能有什么办法?”

黑无常看破狡辩的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哪怕你有一日是兢兢业业的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红圈!”

“我哪日不是兢兢业业?”白无常咬着手指委屈的道。

善良笑笑沉思了一会“她是何许人也家住何地?可还有子女是否让她牵挂,所以迟迟不来无冤城。”

“原她柳州人后嫁在拗花村,早年守寡,就还有一个儿子可两年前已不知所踪!溥上无半点消息无从查起!”白无常叹了口气。

“记录众生的不光《生死溥》还有缱绻馆的《红尘溥》我上个月中就让你去查阅,可是你一拖再拖”黑无常寒声拆穿他。

白无常脸色发烫:“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不拖了!”眨眼之间乘风而去。

泛黄书页上的黑墨还未干掉,殿外响起了他的嚷嚷飞驰而来。

“找着了,找着了溥上记载着她儿子仲清于去年的阳春进京赶考,天才少年矫矫不群遭人妒恨,于恶月十六日雷电交加的夜晚被乱刀砍死后丢进了废弃的枯井之中。”

“既不在人间,那为何溥上不见他名?莫不是漏掉了?”善良挑了挑眉头。

“凡人逝世后,有七日可流连于人间的时间,头七过必须来无冤城内不然定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就算是吸阳气但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会化为灰烬或者是遭天谴。”黑无常说。

“那便查一查恶月月末那几天鬼魂。”善良说。

“哎呀呀呀,好像是我,那几日我与牛头马面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记是些什么,我也忘了但确实好像有差不多的那么一个人。”白无常哆哆嗦嗦的往善良身后缩去,生怕黑无常又拿舌头绑他。

小主人在黑无常虽气急败坏却也无法吹胡子瞪眼的瞧他盘算着要把他下油锅。

白无常不管他厚着脸皮和小主人讨论着老媪肯定是去京城找她的儿子今晚便守株待兔。

夜幕丑时。

再次回到人间的善良遥望山川河流感慨着物是人非。

一夕之间已是前尘,可他也不过才是弱冠之年啊。

京城大都柳树坟岗。

黑夜中宛如巨兽的柳树下一座座新坟立起,不远处响起几声鬣狗的咆哮。飘忽的霖雨带来阵阵的寒意,白无常施法摇起招魂铃,铃声悠远长绵,萧瑟冷雨中鬼魂黯然汇集。

白无常清了清喉咙问:“可见到过外地来的老媪身边还跟着一土地公,来了可能有三月。”

一小鬼道:“我见过,昨日还瞅见她在城隍庙里。”

见小鬼也不过总角年岁却已入了黄土善良眼皮跳动不免有些悲伤。

黑无常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小主人,您得要习惯,生死见怪不怪。”

善良把头偏往远处,他虽是神可是心却还是个凡人七情六欲还不能斩断。

往庙途中忽传几声孩童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深巷子里仲母抱着孩童吸食阳气满脸褶子印堂发黑眼眸发红,怀中小孩昏死过去奄奄一息。

见状黑无常甩出黑帆瞬间缠住仲母,白无常立即给她扣上手链脚铐她如疯魔一般挣扎嘶叫意识早已混沌。

善良立即上前查看孩子脉搏还有温度恐是吓着了。

“你当日当差若是细心一些怎会发生这无妄之灾,今日我们若是错过那这孩子岂不就白白没了性命,后果你能承担吗?你可知罪?”黑无常冷声问责白无常。

白无常从未想过会酿此大祸,小孩虽无大碍,但他仍然心有余悸。

“保证诸如此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黑无常背过身去不理会。

“若再有此类我自请拔舌”愤然立誓。

“你那舌头值几个命!”黑无常愁眉不展提着仲妇拂袖而去。

城隍庙外。

城隍庙里泛起一阵金光似乎有人下了屏障,所以才扰乱了黑白无常二人的视线。

白无常有些气愤:“搞了半天,原来是躲在了家门口怪不得我说怎么找不着呢?竟敢包庇恶鬼看我不把他的土地庙打个稀巴烂!这个该死的土地公!”

话音未落。

地面抖动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出现在了三人面前。白无常想着上次的旧账又羞又气势必要扳回一城。

“这可是新上任的阎王爷还不速速来拜见你个老滑头,竟敢扰乱鬼差办案还在城隍庙里设下屏障,你是不想当这土地公了吧?”

土地公深知罪孽深重放下拐杖匍匐跪拜:“拜见神君,小神柳州拗花村土地仙公入神籍已有六十载。小神所犯之罪实在是事出有因啊,并非故意阻挠无冤城鬼差。”说着他便施了法术令疯魔仲妇恢复了神智

见他老实认罪善良并未出言责怪只是令他把前因后果叙述出来。

白无常一脸不信又想起之前他的种种挤眉弄眼提醒道:“小主人,他狡猾着呢,你可别相信这个老东西说不准,趁我们不注意,带着这个老媪一溜烟的跑啦!”

善良言出纠正“谢安不可如此无礼尊老可曾听过?,更何况老人家也是一方土地神。”

“切,可真的是个神呐呀!”白无常翘着嘴压根没把他放眼里。

善良苦笑无奈拿他没办法扶起土地公亲声道:“您说吧!”

土地公感激拜谢娓娓道来:“去年五月她儿子进大都赶考可一连数月却无半点消息传回。当时她已身患疟疾时日无多,日日坐于门口等守。暑来寒往衣衫布履华冠锦服来往的男女却无一人是她的儿子。

除夕之夜她大限将至浑身无力,却仍想要爬去门口还未到,便气绝身亡在床榻之下,手里死死地拽着未完工的青衫外褂,褂子上的白线密密麻麻如一条条春蚕。

就这么静寂无声地死在了除夕夜里怎么能够瞑目?半月余,未被人发现也就无人给她下葬,尸体腐烂发臭引得蚊虫蚕食,魂魄难安啊。她便躲在一棵成了精的杨柳树下夜夜哭泣呼唤她的儿子。她还未为见到自己的儿子便死活也不愿入轮回转世投胎。我受了她十三年的香火,实在不忍心袖手旁观就帮了她。”

听完之后善良更不忍心责备于他,他也身为人子,明白骨肉离别之痛。

白无常人一副冷脸样不为所动。

黑无常松了松眉头寒气逼人“可她差点害了人!”

善良认为他们实在是过于铁石心肠心了。

仲妇佝偻身子蹒跚地爬到他的面前带着哭腔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大老爷求求你了,你肯定知道我儿子在哪,你告诉我可以吗?带我去见见他就一面,让我死千万次入十八层地狱我都无怨无悔!”。

仲妇如此悲悯祈求再硬的石头也差不多软的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了。

善良俯下身来,卷了卷袖口替她擦掉脸上的清灰,沉稳情绪讲她儿子的消息。

但喉咙又痛又痒难以发声对视上老媪满怀期待的眼神不忍道:“他已不在人世间了。”

老媪听后悲喜难猜神情茫然好似猜到了结果。

“什么时候不在的?”哑着嗓子问道。

“去年五月。”善良回她。

天上彩云暗淡,城中河水悲鸣,月下桂花飘零,它们好似都在为仲妇失去儿子而伤心。

仲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打开随身的包袱紧紧的抱一件件的衣衫外褂“他都还未穿上我为他做的新衣,怎么就能走了呢?那一个月,他日日给我托梦,那时我就应该去找他的,儿你怎么不再等等娘的啊!”

她又好像想到了眼神坚定,好端端的儿子怎么就突然间与她阴阳两隔?

“不!不!你们骗我,你们骗我骗他身体健硕怎么会无故的没了!”

“他遭贼人忌恨被乱刀砍死后丢入了枯井之中。”白无常抽了抽嘴角。

老媪心脏一阵绞痛长长的嚎叫一声流下了一行血泪。身上笼罩着一层黑烟“是谁?我要去杀了他!我要替我儿子报仇!”

黑无常立即施法手铐脚链发出金光牢牢困住了她,却不想此时远处鸡鸣声响起,法术顿时削弱大半她怨气难消,唯恐成了恶灵铸成大错。

“得赶紧带她回无冤城喝下孟婆汤!”

三人化作一缕青烟,直奔无冤城。

阎罗殿下仲妇呲牙咧嘴怒目圆睁仍不罢休血泪流了一地。

黑无常遣派着白无常跟孟婆讨一碗孟婆汤,白无常领命扬长而去。

善良知道她的不甘和愤怒蹲下安抚她:“老妈妈我一定替你讨个公道我一定会的,请你相信我,我也有娘亲,我娘亲也如你一般时常给我做衣服,总是换着给我绣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老媪泪眼婆娑垂了垂眼皮。

“我答应您日后定去那枯井之中取出你儿子的尸骨好生安葬,同您的一起!”这是他唯一做能为他们做好的事了。

“那我还能再见见他吗?”生不能相见,死难道也不能再见一面吗?

“他也是放不下你的,身亡后化为魂魄在你身边带了七日后便到了此处轮回转世,投胎为人了。”

他想尽可能的让仲妇走的安稳些。

“可我就想见见他呀,投到哪了?那家人对他好吗?”

“这我不能告诉你,那户人家很殷实对他很好!”

仲妇擦了擦血泪气息虚弱“:那就好,我在城隍庙里看到了清儿替我求的平安符,他是个好孩子,他跟着我时就过的不怎么好他现在过得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不一会孟婆汤来了。

白瓷小碗鲜孟婆汤,鲜红滚烫,浮沉往生,就在此碗里烟消云散了。

她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她的清儿在她怀里摇头晃脑地吟诵着《游子吟》。

声音稚嫩软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柳州的秋夜,几声暗蝉叫的令人悲伤,善良给仲家母子俩找了个僻静的地,来年春天定会鸟语花香。幽暗的小径上,夹道的青栎为他们送行,青冥的天空中,有惨白的月亮为他们照明。

望着坟茔前燃起的漆灯善良发愣:“无赦,你说他们母子还会相见吗?”

黑无常抓了一把黄土往坟顶撒去“不会,仲妇触犯了冥法入了畜牲道。”

他知道善良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害他儿子的人我查了命簿坏事做尽也没几天了大概下月就可以去收他了,这个能抵你所谓的公道吗?”

善良摇了摇头,秋风起,忽然觉得冷了。

“人间又有所谓的公道吗?如果有,又何须来地府里求?在册的举子平白无故的没了却无人问津,实在令人唏嘘。人常言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所有的仇怨却只能在做鬼之后才能报,着实令人可笑可悲。”白无常自嘲道眼里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

善良眼神闪躲撇开视线望着远处,好似也确实如此。

“对呀对呀,说什么,我们无冤城是地狱我看人间才是!”白无常躺在树上揉了揉眼睛懒散的说着。

幽冥殿寝殿里。

善良翻来覆去思索着无赦话暗自想着人间也是有公道,只是少数人没有罢了,对,就是如此。

就这么躺着迷迷糊糊间,疲惫感袭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戌时,天将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殿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善良以为是梦,沉眼闭了一会儿,仍有哭声,凄凄惨惨。他蹙蹙眉头,正疑惑着。

白无常推门而入试探性的喊着:“小主人醒了吗?早膳好啦!”

“是何人在哭?”

他起了身问。

“有吗?没怎么注意?”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哦,确实有一女鬼,前两天也在门外哭,后面被驱赶走了,没想到今日又来,我现在就把她撵到别处去。”

说着正往外去。

“她并非无缘无故在此哭诉,你且把她带到朱雀殿,我去询问。”善良嘱咐。

白无常有些诧异“这也要管吗?”

朱雀殿下女子一身黑衣面色憔悴披头散发,身上散发阵阵恶臭。

白无常捏着鼻子“殿外哭泣,所谓何事?你且呈上来,神君自会为你做主!”

女子听完后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朝公堂之上的善良叩拜。

曲卷着残弱身躯跪于堂下,低着头拢了拢额间的长发往耳后别去。

“我家住灵县姓王家中父母叫我乳名晏晏,豆蔻那年家父为萧王某天下大事却不想一朝败落沦为政治牺牲品,世代昌盛的家族一夕之间由盛转衰贬为庶民,落魄后别说一日三餐了活下去都成了问题,为了养活弟弟娘亲父亲就把我卖了青楼换了一个寒冬的粮食。

入了青楼挂牌名锦瑟,我自认为出身高贵可是在那里我被贬低谩骂和侮辱,我是这个世道被遗弃之人无依无靠,青楼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我接受了,也认命了。每天张开大腿躺在床上,压在我的身上有鼠有蛇有虎有狼还有好多我记不起来了。

吉月初五,那晚客人喝多了把我绑在了梁柱上用鞭子抽打我,听我的嚎叫取乐,二十鞭子下来我便没了气息,老鸨趁夜色浓重便把我的尸首抛入暗河里。 ”

白无常深吸了一口气,“怪不得我说你怎么那么臭。”又清楚说错了话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女嘴角轻扬摇摇头不在乎。

坐着的善良如千斤压顶,摇头闭眼浑身发抖他听不下去了。他一定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化为魂魄后,念着父母弟弟我就回去看望他们,却不想他们早已也不在了人间那一年玄冬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后面在无冤城里我见到了他们,可他们却不认我,父亲将我的灵牌烧了大骂我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青楼素女之身,不配为太仓王氏子女。可,是他让我成为了那烟花女子啊!”

她悲鸣的申诉着,天空血红,下起了蒙蒙细雨。

善良再也忍不下去了,大发雷霆。

“叫牛头马面速速去把她父亲抓来,本王,要好好审审他这个父亲,他这太仓王氏!”

不一会,一风烛残年的老者步履迟缓走来。

再看到地上的女儿又看看堂上正襟危坐的阎王爷瞬间明白了羞愤道:“家门不幸!”

善良眯了眯眼睛,瞧他虽年事已高可却中气十足,执拗的守着他那早已虚无缥缈的太仓王氏,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了,实在是令人可笑至极。

一旁的白无常知道善良,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但是此人先祖已买了府邸,轮回与否,也实在是管不着,提醒道“小主人,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咱要不然还是别管了吧?”

善良不听,“管!我管定了!”

如此白无常,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你可知罪!”他冷厉质问。

“我何罪之有?”王父摊开双手满脸疑问。

见他狡辩善良咬牙切齿:“生时卖女,死后不认你可知罪!”

王父扫了一眼女儿眼里闪过阴冷。

“这也不算罪啊,卖女儿的又不止我一个那别人也卖,你干嘛不去审别人?”

王父反声质问善良。

“为父者不慈爱子女,卖女弃女存天理,灭人性,猪狗不如!你若再不知悔改人认女归族,我便罚你入畜牲道!”

善良面色严峻高声呵斥不容抗拒。

王父脸色乍青乍白哆哆嗦嗦“我可是太仓王氏无先祖买了府邸轮不轮回,我自个说了算!”

“是吗?那我就一把火烧了它,这无冤城内谁做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白无常冷冷的说道 。

“可是!可是她是个妓女呀,我太仓王氏风流相承数百载的衣冠诗书望族。她怎么配的上!”

王父歇斯底里的控诉着,王女听闻身子往后一仰如掉入冰窟之中从未想过父亲如此绝情如此的恶弃她,早知如此当日父亲要卖她入青楼时,她就应该自缢而亡至少有一个清白之身。

也不至于如今为了这所谓的父女之情对簿公堂。

善良看着这个疯子饿死它算轻的了就应该五马分尸。

“好啊!太仓王氏是吧?那我就罚你入畜牲道投胎为猪,一年之后杀猪吃肉把你的繁文缛节踩到泥里!到那时你可得要还要有今日的嚣张气焰,可不能侮辱了你这太仓王氏!”

王父担心阎王爷真的让他入畜牲道当猪,立即下跪求饶:“饶命啊,饶命啊!阎王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带她回去,好好对她绝不再抛弃她。”

见他如此胆小怕事又信誓旦旦冷笑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的晏晏啊,为父知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你弟弟和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他们其实也很想你,之前都是老夫的错老夫该死呀!”边说边抽打着自己的脸。

王女不忍毕竟骨肉一场便上前阻止了王父。

王父老泪纵横拥住女儿失声痛哭。

“爹爹错了,爹爹错了!你能原谅爹爹吗?”

她眼底腥红唇瓣动了动。

“不怪,女儿只想永远都和父母弟弟一起。”

白无常和善良见父女俩打开心结重归于好不免有些动容。但是仍然对王父抱有怀疑之心,看他深情流露也不像作假。

想着王女日后至少有了寄托和依靠再也不用终日飘荡。

拜别善良和白无常后,父女俩乘舟渡忘川之河回太仓王氏府邸。

行至河中心王女娇羞着朝岸边的善良挥手道别。此刻的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桃腮带笑美目流盼,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他冲她微微一笑无声祝福“珍重!”

船上的王父悄悄地站在女儿的身后,露出阴森的笑容。一把便将女儿推入了忘川湖中!“扑通!”一声。王女反应过来拼命的抓住船桨却不想王父一把抢过,举起船桨将她拍入河中,湖中恶灵一拥而上将她吞食。

王女呜咽痛鸣震聋发聩令人不寒而栗!

善良和白无常大惊,虎毒还不食子,王父可真真的歹毒呀!

善良想跳入湖中去救她,却被白无常死死的拦住,“不可啊!小主人你若去了,也只是给那些恶灵加餐罢了!”

“你呢?你可以吗?”善良既希望于身他上。

“天神大佛来了,渣也是不剩一个!”白无常咽口水无奈道。

善良无比的悔恨为何老头三言两语他就信了,他若不信,王女也不会是这个下场!他愤怒他要把那老头撕碎了他要替她讨回这公道!

船上的王父得意的肆虐大笑好似甩掉了千斤重的包袱一身轻松“哈哈哈哈哈,如此我太仓王氏将永远不再有污秽不堪之物流芳百世!”

他真的是可悲可叹又可怜,身前身后名此刻只有萧条惨败。

空旷的秋日里在白茫茫的湖面上,他愈来愈远,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了忘川尽头。

“我们追过去杀了他!不,让他入畜牲道!”善良不甘心弑女之人逃之夭夭。

“不可,忘川河的尽头是东岳大帝所管辖的地方太仓王氏的府邸就在那,现如今,主人不在您还没有威望不能轻举妄动!”白无常明白善良不会就此罢休。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善良失声他冷静不了,假如老阎王永远都不回来了王女的公道又该如何讨?向谁讨?

他感觉头很重脚也很重,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眉眼间尽是冰冷。

原来这里有官官相护之道,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也不想懂,他所追求的“公道”此刻似乎起了大雾令他看不清也摸不着。

他失魂落魄不知道该去哪里,秋风紧紧跟随,轻盈的柳絮也围绕着他不停飞舞,久久不愿离去。


此后的几天里,善良旷工了,大小事宜都甩给了黑白无常,整日呆在殿中,查找所有有关于老阎王的书籍。

然几天下来却毫无头绪。

黑无常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置气,早晚也能想通也就由着他去。

但这可累惨了白无常白天录溥,晚上捉鬼,累的一口气能吃三个恶鬼。

亥时富郡县此时夜色已深,街上已经停止了活动人定夜静。

官道两旁,柳叶垂覆,似困酣娇眼,沙路上,冥烟袅袅。

一送亲的队伍举着烛火吹着喇叭敲锣打鼓,领头的红冠大马上有没有风采翩翩,潇洒不凡的新郎官,只有一只缠了红丝的绑在马鞍上的大公鸡,实在是令人费解。

花轿里的新娘子椅坐轿内,火光映衬之下,貌似十六七岁,却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胭脂与泪水搅合着落到桃红色的嫁衣上如一朵朵的绚烂的婴栗花,美艳不可方物。

送亲队伍到了一所大院里后门,院内挂满了鲜红的红幔灯笼,满目的红色是如此的刺眼,喜庆的爆竹划破黑夜,丫鬟小厮个个喜气洋洋厅内高朋满座,只有新娘哭断了肠。

原是富郡县有名的首富韩老爷子得了肺痨为求安康给自己冲喜买了个小妾,这是今年第八个了。纳的是邻村百草堂医女玉儿,哥嫂做了主一锭银子就完了事。

正厅堂前老女仆押着玉儿与公鸡拜天地,而她反抗的哭声在众人看来是喜上添喜情趣罢了。礼成之后被丫鬟搀扶着入了婚房,老女仆见她不识好歹冷哼地讽刺道“您这可是做奶奶了,还有啥不开心?八抬大轿风光无限呐!”

“你啊,就好好的伺候老爷,来年生个大胖小少爷!”说完命令下人钉死所有的窗户封锁大门严加看管,扬言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婚房内半明半暗的灯烛令人沉闷,抬头望去,高阁上挂着的红灯笼是那样的明亮,可以看见细小的飞霜轻柔的覆在罗帐上。明明身着绣有金凤的衣衫可她却感到冰凉。

床上的韩老爷年过古稀大概是受尽了肺痨的折磨,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面色如蜡,瘦骨嶙峋的蜷缩在床里孱弱得好像一阵风都能吹走。

他抬眼打量着玉儿。

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件。

哑然一笑艰难的直起身子靠在枕头上:“玉儿,是吧?近一些让我仔细瞧瞧。”

声音嘶哑粗犷。

这婚事玉儿本是死都不从的,架不住韩家以哥嫂性命威胁,她虽百般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从了。

见到韩老爷后她更是止不住的恶心作呕,望着这四四方方的活棺材不禁泪如雨下透骨酸心。

韩老爷只当她娇羞,拽住她的胳膊往她脸上亲去,玉儿紧闭双眼厌弃的别过脸去。

猛然间韩老爷咳嗽了一声一口滚烫腥臭的鲜血吐在了玉儿的脸上。便又倒下了,玉儿吓得往床下跌去发髻松散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着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鲜血。

床上的韩老爷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四肢痉挛,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她强撑着起身,她不想呆在这里这里好像有千万条吸血虫在吸取她的鲜血;好像千万条豺狼在撕咬着她的身躯;又好像熊熊的烈火在炙烤着她皮肉。

她要逃!可是逃不出去!

她决绝的望着红木梁柱眼含泪水心如死灰,死了就可以逃了一了百了,

“蹦!”的一声便一头撞了上去!

血洒柱子加深了红木的颜色,玉儿嫣然一笑好似解脱了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她宛如冬日里傲雪的红梅娇艳而凄惨,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东西能困住她了,她自由了,却是这样一种悲壮的方式。

无冤城外,孤山坟地里,一排排的坟茔燃起了新烛,迎接这些新来的“居民”。

寒烟之中,衰草发白。荆棘丛生,藜草红得凄惨。荒丘残垅,倍尽萧条。

一个个亡魂蹲在自己的新墓碑下掩面痛哭纸灰飞舞,七八岁的秷童还不明白死是什么?

看着他们哭他们也调皮的跟着嬉笑脸的假哭。

玉儿魂魄离体后,便跟着随乌泱泱的鬼魂来到了此处。她身上仍有温度,额头上的大窟窿已不再流血,但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疼。

不管如何,她总算是逃离了那口活棺材!她并不觉得伤心,反喜极而泣!她总算是能为自己做了一回主,凉风飘过鬼影幢幢坟茔,空气中顿时弥漫草木的芬香,原来无拘无束是这般滋味。

她置身于亡灵之中如酡红的野花,斜欹在幽幽的曲境旁显眼而诡谲。

丑时鸡鸣。

一团白烟划破黑夜,招魂铃响彻坟茔。白无常如一只孤独的白鹤,伫立夜色里,白面笑脸振振有词:“残魂出体,九魂归来,黄泉九幽,招魂乃引,魂魄已成,众灵归位,灵神入体,万物回春。西方极乐!”

亡灵纷纷向他朝拜。

月光白中透着青,洒在死寂的山野间,渐渐的成群的骷髅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白光乍现,阴曹地府大开城门,亡灵一拥而上奔往极乐世界!

幽冥殿下,黑无常瞧着一众亡灵总觉得有活人的气息,可这气息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蓦然间一红衣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步穿过堂下亡魂到她面前狐疑地盯着她。玉儿错愕不明所以。

黑无常闻着她的气息香甜可口与活人无益,大抵是重伤昏死灵魂离体故来了此处过去,眼眸闪抖。

抓起她的手腕脉搏仍动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拽着她往殿外走去,边走边喊门外打盹的白无常“谢安!送她回去,她还未死,只是重伤昏了过去,让她魂归体魄,死而复生!”

白无常心惊了一下,幸好黑无常仔细要不然他的长舌真的保不住了。

“不是,你怎么混进来的?”

玉儿想挣脱开他的钳制,她不要回去,她不要生,她好不容易才死了的,她不要活着,她再也不要回到那口活棺材里面去!“不,我不走,不回去!我已经死了,我不要活!”

此话一出,黑白无常很是惊讶,人大多都是怕死,活着,总比死了的好,为何会有人想死而不想活?

“不管你是否想与不想,你也不该在这,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黑无常规劝道。

说完便把她赶出去,想着辰时她便自会离去。

“不,我不要回去,天地辽阔,山河远大却无我容身之所!”她趴在幽冥殿外发髻凌乱红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犹如一朵陷入泥中的曼珠沙华凄美惆怅。

哭声惨绝,如山涧里的杜鹃啼血悲鸣,听者哀伤!

泪流尽,嗓已哑。她如冬日里的残荷执着迎着秋阴飞雪。

她不甘心,为何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殿前的乌鸦盘旋在她的头上,有的乌鸦甚至啄食着她额头上窟窿里的血肉,她迟钝抹了抹脸上的泪,看着殿前的大门发着呆,既然死的不透彻那就再撞一次!

“咣当!”一声。

幽冥殿的大门开了。

一红衣少年翩翩而出走近些看眉眼俊俏。

玉儿正疑惑着,少年递给了她一张方巾示意她擦眼泪,玉儿惘然的接下。

轻声“别哭了,进来吧!”

朱雀殿里。

《生死簿》上查了她的生平往事后,善良也大概了解到了她为何不愿回那人间。

“你还有六十余年的阳寿你确定不回去了吗?而且你还有哥哥嫂嫂你放得下吗?”

“不,不回,当日他们卖我的时候从未想过放不下我!死于我而言就是生!”看她如此执拗善良也没了法。

可不回人间,她的躯体依旧鲜活,只是魂不回体亦如活死人。

可终日飘荡在这无冤城内也并不是长久之事,阴寒怨气颇重躯体将溃烂发臭蹉跎之下最多活不过十余载。

“你呆在这也是活死人一个,入不了轮回,还不如回人间。”白无常挠了挠仍是不明白,她为何不愿活着?

“那我宁可做一个活死人 !”她咬了咬唇瓣眼眸虽染了氤氲却仍然坚定。

“如若不然你就留下吧!你可愿意?”善良轻飘飘地好似甩了个大石头惊着了黑白无常。

“什么?留她下来,做些什么?这……这这与理不合吧?”白无常像吃了石头难以下咽。

完全在他的预测之外。

玉儿也懵了大喜过望点了点头。

“有哪条冥法规定不可以吗?我不是还缺个文武判官吗,可否识文断字?”善良铁了心的要留下她,她好似在跟黑白无常置气,又好像是在跟老阎王。

“什么她做文武判官?还高我们一阶,她一介小女子且不说功德,凭什么呀小主人!”

白无常委屈死了像被雷劈了头皮发麻,他整日捉鬼劳苦功高不升他的官,反而提携一个白无故哭哭啼啼的女子任谁也咽不下这口苦兮兮的气。

要是哭也行,那他早把这阴曹地府哭塌了!

善良一时语塞好似有些冲动了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小主人留下她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文武判官身居要职切不可意气用事,要三思,你且留着她在你身边做个小丫鬟,也不至于让她受地府阴寒之气伤了身。”

黑无常诚恳耐心的建议道。

白无常脑袋如捣蒜一般“对对对!留下她就当给您解闷。”颜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愿意,我愿意!我识字我还会治病也会照顾人留下我吧!”玉儿悲悲切切恳求着。

至少这里有人把她当人看。

至少有了去处。

看到黑白无常并没有责怨他,善良脸颊微微发烫“我刚才言重了,谢安无赦你们切莫放在心上!”

“您是神君,您不用跟我们解释,我们将永远效忠于您无怨无悔!”黑无常宽慰着他。

他知道小主人的一方天地也明白他的疑惑和苦闷,但有些东西必须得学会摒弃,那就交给时间吧。

就此玉儿在幽冥殿里住下了。

日常打扫,烹食洗衣,乐得自在,只是这无冤城终日黑暗,花草难活,实属可惜。

暮冬时节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午时三刻冬日里的阳光慵懒的照在地面上,并没带来太多的温暖,它连桂枝之下的霜雪都不能融化。

不一会儿阴云蔽日露水从天而降,把天空洗的空明澄碧,白雪皑皑之下的冻死骨显露了出来。


冬末交年酉时,日薄西山,老榆枯瘦。茂陵新冢,在夕阳下,一派萧索,显得无限冷落。未燃烧完的纸钱窸窸窣窣散落着,碑前的纸灰打着旋四处飞扬。

夜幕子时,新冢坟宫殿里与白天的冷清天差地别人声鼎沸,柳条掩映之中,亭台楼阁,时隐时现,美女多如蝴蝶在庭院中穿梭,灯烛高悬,夜晚依旧亮如白昼。

清风送来悠扬的乐曲此起彼伏,舞妓们合作节拍起舞,花裙拽地,扬起片片的尘灰。新坟冢男女主人衣着华丽服饰,饮着琼浆玉露,懒洋洋地躺在秀榻上享尽奢华。

丑时到了,落花飘尽,曲散人游,喧闹的坟茔顿时安静下来。

坟冢主人携带着男女老仆,乐舞歌妓,马匹骑手,大约六百余人浩浩荡荡往无冤城去,枯林之间无数亡灵在黑夜中仗马嘶鸣替他们领头开路。

寒风肆虐,干涩的树木瑟瑟发抖。

马行锾响,不禁凄凄,冬色荒原,惊魂望断。

行至无冤城外与一行五六十人的亡魂相碰,他们身着赤褐色的囚服手脚上的镣铐“叮叮当当”发着沉闷的响声,大概是因为上面血迹还没有干透。

钳制住脖子的枷锁飘飘欲坠,因为头没了!头颅双手捧着。有些甚至没有头可以捧着。被野狗叼走了。

有的眼睛瞪得极大眼底透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之色,有的面部肌肉扭曲变形神情狰狞可怖死不瞑目,还有的面孔苍白毫无血色两眼空洞无神麻木绝望。

队伍之中还有七八名小孩子,冲冲撞撞地在队伍里打闹,对陌生新鲜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嘻嘻闹闹间一小孩的头颅掉在了地上,另外几个调皮地小孩瞅准时机,一脚把头颅踢到了枯树杈上吓得树上的乌鸦“哇哇!”乱叫。

小孩委屈的跑向了母亲,母亲拍了拍他的背哄唱着:“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骨~”

“啊!”小孩吓得扑进了母亲的怀里,不一会几只乌鸦叼着头颅还给了他,小孩如获至宝蹦蹦跳跳回到了队伍之中。

远山静穆,雾霭沉沉,深紫色的天空显得凄惨而沉重。

刚从人间抓鬼回来的善良望着这群达官贵人并不并往幽冥殿去却往忘川彼岸,不由得诧异问起。

白无常向他解惑这群人是京城里的贵人皇族之下,已在忘川河畔买下了府邸故此不需要轮回。而且轮回了也不一定能比今生还过得富有安生。倒不如还不投胎了。

又连连咂嘴道“先不说陪葬的人了,光是黄白之物与稀世珍宝足足有十船,压得河里的恶灵没面儿喘气!旁边的那一群无头鬼,范了事抄家诛九族,这只是其中一族。大概又是一些什么成王败寇吧!”

都是死可却大有不同,有的人身前身后全尸难保,有的人确是侯服玉食朱轮华毂好不快活。

瞧着人群中嬉笑的小孩,善良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能否把他们的头接上,在人间人最讲究圆缺完整,砍头之刑死无全尸,毫无体面而言。”

可惜他没有那令人死而复生的法术,那么小的孩子可能都不知道死是什么吧。连坐罪有些时候确实太过残忍。

“这倒可以,叫牛头马面用针线给他们缝补上就行!”白无常想了想回。

善良朝他微微一笑“那就交给你了!”

冬至过后,稀薄的暖气开始排挤厚实的严寒,漫长的黑夜即将成为过去,白天就要越来越长,春天看来已经不远了。

桃月三月三上巳节。

戌时黄昏昌州,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宽阔的街道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人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扶老携幼,倾巢而出,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高楼之上,长廊栏外,白无常大口大口的咬着冰糖葫芦,玩着手里的糖人乐翻了天。瞥着他这痴傻样子,黑无常叹了叹气宠溺的拿衣角擦了擦他的嘴。

“没人跟你抢慌什么?”

白无常嘴不得空“哼”了一声。

自顾自吹起了黑无常给他买了风车,风车转动发出“呼呼~”的响声。

善良呆呆的凝视着远处万家灯火,心里一面平静一面波涛汹涌。

他想家了,想爹爹娘亲了,往常每年的上巳节他们都会去青城山祈福求愿,乘放纸鸢。

不知今年可否依旧。

抬头望去,夜色茫茫,心中一片惆怅落寞。

黑无常想同他说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静静的站在一旁陪着他。

骤然间紫云罩月,冷月无声,风淅淅,雨纤纤,瘦尽花灯,一宵停息。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该回去了。”黑无常提醒道。

白烟腾起,随风消散,恍惚间不曾来过这烟火人间。

行至城门槐树,善良瞥见一青衣女子,提着裙摆向上跳,原来是一只红纸鸢挂在了槐树枝上。

善良扬扬嘴角,让黑无常帮帮她的纸鸢,雨势渐渐过大。

纸鸢沾了水伞骨皆散碎,纸面又皱成一团,如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女子很是伤心捧着纸鸢在雨中哀愁。

善良于心不忍想哄哄她,正巧白无常的手里有一只纸鸢。

白无常撇撇嘴小主人怎么那么偏心,不给我买就算了,还要把无赦给我买的纸鸢送给别人。

正要叫住那女子,黑无常却阻止了他,女子身上煞气缭绕不是凡人!

女子好似也发现了他们,警惕着慢慢的转过身来。

雨水打湿了她额间的碎发眉眼之间清冷又破碎,腰肢纤细,惹人怜爱。

面面相觑,刹那间她脸色大变眼神惊恐看着三人,转身便要逃离。

还未踏出一步便倒下了,顷刻间化为一堆黑土。

善良瞪大了双眼惊愕不已,从未见过这等怪诞诡奇之事。

好一个金蝉脱壳!黑无常猜测是邪灵为吸取阳气,用黑泥做了一个壳糊弄凡人罢了。

雨停后,已是亥时。

三人随着邪祟气息追寻至西郊城外的一座废院子里。

宅院已经荒废了许久。

鼠蚁纵横,满目萧条,一片死寂。竹子枯黄池水干涸,草木凋零,唯有偶尔飘过的流萤,给凝重的夜色带来一丝诡异的气息。

往里走去后院中有一小桥,通往高楼,高楼阁间红光冲天,乍然间桥上树上红丝抖动铃铛摇响令人毛骨悚然。

善良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无常轻蔑一笑“雕虫小技,也敢在我七爷面前班门弄斧!”

抬手施法卷起地上的枯叶,卷如龙风,势如破竹冲越枯桥席卷发着红光的楼阁,一阵呜咽呼啸而过,庭院中铃停风止。

白无常傲娇般的笑笑,小菜一碟,请求夸赞。

“妖魔鬼怪,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庭院里无人回答,冷冷清清,惨白的月光照在大门的金环上,更增添了几分萧索,依稀还可以听到几片黄叶飘落枯井。

猝然间树梢抖动,黑无常皱了皱眉甩出镣铐,只听见一声哀嚎那邪祟便倒在了树下。

“还想跑,第一次放你跑,就是看你能跑多远!”

白无常走近掐着她的下巴调笑道。

那女子挣扎着,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

善良见是个女子便让白无常松了手。

质问“你这邪祟为何伤人?”

“我没有!我不是邪祟,我只是一孤魂野鬼!”扭曲着身体试图想要挣脱镣铐。

“还没有,都抓到你了,你还在狡辩!”

白无常施法收紧镣铐,女子疼得青筋暴起扯着嗓子

“我没有,我出去只是想趁着东风放一会纸鸢!”

看她也不像撒谎,便叫白无常停了手,又审问着她既然已经化为亡灵为何不去无冤冤城入轮回转世投胎。

女子听罢抽了抽嘴角凄惨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悲惨而诡异,犹如夜枭的鸣叫,在空旷的宅院里久久回荡令人心惊肉跳。

良久过后神情恍惚的说“我乃沧州人,姓雌单名一个霓,家父从贾,十四岁那年上巳节已后,我便被父亲关入了绣楼之中。学习三从四德,女红技艺直至出嫁,不可再外出。

我儿时曾入读私塾,不谙世事只求靠自己能得一良缘。不肯屈服于父亲给我安排的联姻,我怎么会嫁那从未见过的人,他妻妾成群,好赌如命。我为何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他的手里,我据死抗争,绝不认命!什么家族联姻管与我何干!

这四四方方的绣楼如一座深不见底的牢狱,把我死死的困在了这里,纵使我日日哭泣,绝食明志。

父亲也不为所动,冷漠观望着。就这么僵持着忽有一天,我从石窗里窥见漫天的纸鸢,它们在风中荡来荡去,飘飘忽忽自由自在,我也要变成一只纸鸢,我要出去!当天夜里三尺白绫我便自缢吊死在那秀楼梁柱之上。父亲震怒嫌我晦气,不准我出殡下葬,命道士用玉器符咒封死秀楼,让我永生永世永生都困在这里!之后便举家搬至洛阳,你叫我如何转世投胎?”

三人听后忍不住心惊,院落中枯叶之下满是桃木剑,镇魂幡以自己鲜血为引,白骨为阵,是最为恶毒吞噬咒!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如此的对待自己的女儿。

“世上万事恍如一场大梦,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几度新凉的暮春?直到上月有一只小鬼误闯了进来,他告诉了我塑泥之法,得以暂时逃脱阵法控制,可我从未害过一人,今夜是我第一次出去!”她似中箭的鸿雁嘶哑哀嚎。

这一生她明明过的很短暂,但却困在这里很长很长时间了,她也不知道她这到底是死还是活,但是她自己的体会,是生不如死。

每年的生辰她都会在想父亲可有一刻会想起她,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大概还在恨她吧,可她又何尝不恨他呢!她明明只是想要自由!

善良一言未发颤抖着双手解开了她身上的镣铐“可否能破除此咒!”声音无限悲哀。

眼角湿润无措地望着黑白无常。她是个心思如天地般辽阔的女子,有属于自己的丘壑。只是生在了这个以父权为大的社会里。她显得离经叛道忤逆父权,如同一个异类。

“吞噬咒唯有与冥火才能破除,但咒里的亡魂也将同归于尽,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黑无常无奈地说完,眼里闪过一抹寒厉。

白无常背过身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三人如打战败的士兵丢魂落魄。

又好似人间扭曲崩塌,顷刻间将他们吞没至顶。

“我已经出去放过纸鸢了,这个世间也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与其永久的困在这里倒不如化作风、化作云,去看看这辽阔人间。壮心感此孤剑鸣,沉火在灰殊书未灭!”

她待久了,也该换个地方了,反正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哪怕是不复存在,至少比待在这里强。

她真真的不喜欢这里,墙上满是她血淋淋的抓痕,地上是日日夜夜流的血泪。

这里留给她的只有数不尽的痛苦和寂寞,或许离开了这里还能见到娘亲了,她太想她了。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起她这个不孝女儿。

雌霓释然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就帮帮我吧。就当给自己积功德了,我困在这里很难受。那样方式对于我来说是解脱,更是自我救赎!不要为我伤心和痛苦!要为我高兴!”说完便转身便往绣楼走去,背影洒脱坚韧。

善良不知道是如何出来的,只是隐约记得那座荒芜院子被鬼火淹没了,火焰像旋风一样,顷刻之间化为火海。“噼噼啪啪~”地作响!鬼火恶毒的火舌燃烧着一切,发出嘶嘶的怪叫。

她现在应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吧,她应该放了很多很多漂亮地纸鸢了吧。再也没有人逼着她同不喜欢的人成婚了吧?

她这样的倔强地反抗精神是善良心里永远抹不去的鲜艳颜色。若是她生在一个自由的家族环境中,是否会别有一番作为,又是否会比这样的结局好一点。

善良猜不到也不敢猜,因为命运好像是早就注定了。


子时无冤城外漫天血雨,孤山坟里,新鬼烦愁喊冤,旧鬼哭叫,阴虱欲潮只听见一片啾啾的凄哭声。

城内百鬼夜行,鬼差摆渡,踏黄泉过奈何。《生死溥》上一笔一划这一世就此作罢。

善良在院内瞧着摇曳生姿红若朱砂的曼珠沙华游神间想来到这里发生的事。

他恍惚间觉得这里并不需要自己,没了自己,照样可以运转,倒不如回人间去陪伴父亲和娘亲,比起人间,这里终日梦为鱼好像更加的憋屈。

万般希望不如休,无来求不得,有后不需求!

他心里所想的公道自在人心可是人心却从未公道过!他想要地申辩留下反抗事与物皆得不到一个善果,世道难图念转不平。

不须一向随人语,须信人心有是非可他的一腔热血也快被消磨殆尽了,冷笑一声袖手无言味最长。

就这么的蹉跎着,丑时已到。

此时的人间已经到了仲月。

杨柳含烟,桃红似火,草长莺飞,风轻云淡,目光所及无不散发出生机勃勃。

夜深人静,明月高升,清光直射透香山谷底,谷底传出阵阵狼嚎,让人发怵。

谷外翠绿的灌木丛只见一匹白马飞驰而过,马背上男子黑衣粗布威武粗犷剑眉星目气势如虹,一手持缰绳一手抱着一白衣女子,女子仿佛受了伤如猫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

马儿在山脚下的一处木屋外便停了下来,男人纵身下马抱着女人往屋里走。

那女子本是香山鬼墓中一鬼一狐所产下地半鬼半狐身的狐鬼名为蕉月。

墓地里阴湿潮暗生下时虽是人肉身却病殃殃的,但她嗅觉灵敏可感知力强时常傻傻呼呼地。

后鬼母狐父因鬼狐相恋有违天道,神明震怒罚雷电天劫呜咽之间灰飞烟灭。

蕉月因性子软弱身材又娇小在墓里时常遭到其他鬼怪的欺负,父母亲不在后更是被赶出了香山墓地。

她无处可去,便去了谷底却不想遇上了狼群,饿狼一拥而上撕咬着她痛苦的哀叫了一声就昏厥了过去。

没想到却被路过的猎户宁十二给救下了。

迷糊间醒来不知身处何只觉得烛光温和一点儿也不像阴曹地府,下一秒她感到好像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来不及看清人的模样曲卷着身体躲到床尾。

警惕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泪眼朦胧的瞪着他。

宁十二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醒有些尴尬,敲了敲桌上的药瓶解释他只是想给她上药。

一把又把她拽了回来,粗暴的撕下了她的衣服,蕉月面色涨红拼命挣脱。

见她如此不听话宁十二拧了拧眉头掐着她的细腰威胁道“再动我就把你丢山沟里面去喂狼!”

听罢她立即不动了,光溜溜的她浑身发抖,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鼻头发红眼眸含雾叫人好生心疼。

宁十二仔细地查看她身上的伤口,谷中恶狼多以墓地中的腐尸为食,唾液牙齿上长年已久积累毒素,若不及时清理伤口最多撑不过两日。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理浑如白瓷身若细柳,上药的地方如一朵朵盛开的桃花惹人浮想联翩。

他瞧着忍不住喉咙滚动额冒细汗撇过身去心里暗骂道下流!

上好药后卷起被子往她身上盖去,蕉月又羞又怕又疼抽抽搭搭在被子里没完没了的哭个不停。

宁十二也不理她,收拾好药罐便吹灭了蜡烛,转身便往门外走去顺便带上门。

窗外月光如水,泻入了帘中,把床前的地洗的发白,床上的蕉月睡不着,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哪里又是她的安生处?她想爹娘了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她高烧不停浑身滚烫时好时坏的熬了三天三夜。

她有些欲哭无泪男人好像又在脱她的衣服,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反抗不了。

看她撅着个小嘴宁十二气笑了压了压嗓子“你身上都臭了。”

蕉月不想面对紧闭双眼任由他的手摆弄着她的身躯,带有老茧的指尖划过细腻的皮肤微微发红发麻。

男人眯了眯眼瞧她视死如归的模样故意放慢了动作。

感觉过了一年这衣服总算是换好了。

女人的脸红得滴血。

男人出了屋子又端来一碗粥,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粥,把她环抱在怀里掐着她的下巴示意她张嘴便把粥一股脑的灌了进去。

蕉月皱着小脸好似在吞石头。

傍晚有了些力气她便尝试着想要下床,或是躺久了身体麻木走得像个老人颤颤巍巍,到了门口没力气便扶着门打量着小木屋。

木屋里虽小却五脏俱全,东西虽然多却井井有条。

正看着,男人牵着马儿回来了,上下扫视着她眼神炽热又危险。

蕉月又想到了她给她换衣服的场景,不由得浑身发烫低着头默不作声。

男人拴了马提着她往屋里走。

“外面风大进去!”

晚上吃的是青菜萝卜还有一只烧鸡。

自从知道有烧鸡后蕉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只鸡,两眼放光急不可耐口水都不知道咽了多少下。

男人望着她贪吃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扯下一只鸡腿给她。

她狼吞虎咽的吃着,还不忘感恩戴德的对男人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声“谢谢!”

男人听罢扬了扬嘴角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青菜。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这是让她走的意思吗?蕉月咽下最后一口肉说“我叫焦月,我父母没了,家也没了。”

“确实挺娇的,那你想留下吗?”男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蕉月眨眨眼睛呆住了从未想过他会问她这个还会让她留下,起初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比那群狼还可怕。

可接触下来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不排斥对他很信任很感恩。

“不想吗?那就算了”见她不说话男人觉得有些鲁莽了。

“不不不!我留我留!”她反应过来赶紧解释。

“不能白吃白喝,要天天给我洗衣做饭伺候我,就当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男人虚张声势安排着。

“好!”蕉月冲他甜甜一笑。

她明媚的笑颜拨动了他冰封已久的心弦。

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一直往里流又暖又痒。

第二天醒来天微微亮好像抹了一层灰。

焦月撑着靠在床头,上半身好像被车轮碾过,伤口虽然复合了但刚刚的扯动,疼得她眉头紧皱。

屋里的药已经用完了,男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因为狼群时不时的总会来扫荡。

便带着她一同往城中去买药,顺便给她添置东西。

从未骑过马的她总是东倒西歪,男人起初还耐心纠正后面直接把她禁锢在怀里,他胸膛宽厚滚烫烫得她后背发麻不敢再动。

集市上布满各式各样的商铺,人们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挑挑拣拣大声地讨价还价,喧哗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一片繁荣。

大抵是从未见过,只要有人群聚拢成一堆的地方,她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里面望着。

但仍却记得拉住男人的衣袖,她在前面走,男人便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到了药铺男人进去抓药,她便乖巧地在门外逗着小山羊,等着他。

可出来后她却不见了人影,他心里不由得一颤四处张望着寻找她的身影。

药童不急不慢的跟他解释:“你家娘子在后院帮我喂羊!”

当真真的看见她后他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大步上前拽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不明所以,还想着喂羊。

“以后不能离我三步远!”

他好像生气了为什么呀?但只要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他虽然很凶话很少,但对她很好。

见她这般听话男人心里暖流四溢,却依旧面无表情。

拉着她去买衣服,只要是好的料子都给她买了,全身上下换了个遍。

女人痴痴地笑着面若桃花问他好看吗?

他不说话就这么愣愣的盯着她目光炙热直白好似要把她看穿。

女人咬着下唇红了脸。

日子就这么过着,女人做事总是毛毛躁躁,菜很难吃,洗脚水很烫,衣服还总会洗破。

久而久之男人也不再让她做了,让她跟在他身后就行。

除了打猎的时候因为很危险他可能会保护不了她。

她便每天都在木屋前等着他,黄昏后他便归来。

三月后的一天,日已西沉,天昏地暗。

他还未归,她苦苦在门口等待心急如焚,祈祷着他平安归来。

不一会马蹄声响!她喜上眉头,努力的眺望着。

马回来了还驮着他,他打猎时遇上了狼群,受了皮肉伤,误入了一片密林中了迷瘴昏厥了。

满身是血的他把女人吓了个半死,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一遍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宁十二……”

“宁十二……”

许久过后男人才慢慢醒了过来,她忍不住的趴在他的胸膛上大哭。

男人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摩擦着安慰道“小伤没事的别哭了!怎么那么娇气?那么爱哭呀!”

瞧他真的没事她才放下心,跑去屋外烧水准备给他擦洗身上的血水。

她笨手笨脚的模样让他又着急又开心又无奈。

擦完上半身后她的鼻尖起了细细麻麻的汗双眼澄澈而动人。

她琢磨着该不该擦下半身时。

男人却镇定自若的把裤子脱了。

“来吧!”

“你自己弄嘛!”她转过身去撅着嘴。

“你受伤的时候我可没有让你自己弄!转过身来。”他蛊惑着。

想着他之前那么的照顾她,她便心一横转了过去,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男人狠狠的盯着她犹如猎豹在盯猎物,四目相对,瞧着她娇艳欲滴的唇他早就想尝尝是什么滋味了?

便俯身亲了上去不等她反应一把拽着她往床上去,压在身下,狠狠地啃着她。

直到她喘不上气他才放过了她,她大口的喘着气仿佛缺水的鱼儿。

男人并未就此作罢,又弯下身去往她脖子上亲,女人不知所措的推了推他。

男人停下动作眼角发红赤裸裸的看着她,她咽了咽口水想着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有些措不及防,她也明白男人要干些什么,她不讨厌她甚至是喜欢第,想明白了她也毫不避讳的回看着他。

男人很好看身材高大只是皮肤又黑显得他整个人像个大块头。

想到这她不由得“噗嗤”一笑,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

男人心领神会目光柔和好似找到了归宿,又覆上她的唇瓣亲毫无温柔可言粗暴又急切。

边亲边扯她的衣服,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衣服顷刻间就被他撕成了碎片。

屋内的烛火燃了一夜,屋外的雨也下了一夜。

竖日清晨,新生的小蝉,在高处嘶哑着鸣唱。

床上的女人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后男人让她很不习惯,她想离远一点,可不一会儿又被拉了回去。

女人闭着眼睛翘着嘴抗议。

男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

“我睡了三个月的马厩,我都没说什么,就睡了这一晚上娘子就有意见了!”

这一声“娘子”女人臊得她往被子里钻去。

掀开被子瞧着她满身红痕忍不住的心疼的。

“对不起还疼吗?”男人满是愧疚。

女人摇摇头,男人又把她拉回了怀里。

沉着嗓音哄着“再睡一会儿吧。”

怀里的女人乖巧的点点头。

傍晚等月牙弯弯隐隐约约现了身,蕉月才醒了过来。

罪魁祸首不见人影,身上虽疼但却有一股清凉大概是男人抹了药,身上的衣也穿好了被褥也换了。

屋外的噼里啪啦声好似火堆燃烧的声音。

掀开被褥,挪着双腿下床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一瘸一拐的走着。

门“嘎”的一声开了。

男人也发现了她,见她行动不便,男人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

俯身弯腰抱起她,往火堆旁边走,男人在地上铺了一层草甸,又往上面盖了几层毛皮垫子。

坐上去软和和的很舒服,火堆得把她烤得暖暖的双颊微微泛红。

“不是喜欢吃烧鸡吗?我给你烤,你想吃多少都有,包娘子满意!”

男人一边烤着,一边给她揉腰,看她吃的满嘴是油,满足,又惬意。

他家娘子可真好哄。

见他光烤也不吃,她虽舍不得却还是故作大方的往他那递了一下。

他眸光亮了亮摇摇头,很是意外小狐狸居然舍得。

夜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吃饱喝足的蕉月懒洋洋的靠在十二肩膀上。

撇着吃草的马儿她异想天开“马儿,能吃烧鸡吗?”

马儿好似听懂了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发出“嘶嘶”叫声又低下头继续吃草。

“不能,它吃素的,你相公我跟你一样吃荤的!”

嗓音宠溺圈着她往胸膛里压去,他娘子柔弱无骨像只猫儿抱在怀里很舒服。

“你是很开心吗?”蕉月总是觉得他今天跟往常很不一样他居然会回答她的废话,往常他都是直接不理。

“那当然我有娘子了呀,可惜的是没有三书六礼把你八抬大轿的娶进门!”

男人略表歉意的亲了亲她额头又把头埋进了她的脖子里,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没关系!”她弯弯眼角并不在乎那些形式,只要他这个人真心实意的对她好,疼她爱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男人听完收紧了手臂紧紧的抱着仿佛要把她嵌入骨髓。

“当日决定要给你换衣之后我便已经做了要对你负责的决定,若你醒来后仍是难以释怀我便当场自刎以死谢罪!”

蕉月从没想过他有这种想,傻愣住了。

他救了她已是大恩,换衣也是迫不得已,死未免也太重了。

抬头蹭了蹭他的鼻尖“你要是自刎了,谁给我烤烧鸡?”

男人忍不住开怀大笑,双手握住她的肩郑重承诺“天地为证,朗月为媒。我十二郎绝不负你!”

夜晚的骷髅虫子叫个不停,但却仍未碍着她的耳朵,知道他是在给她承诺。

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永不分离。

她泪眼婆陀赶紧点头生怕他反悔了。

她从小受尽欺负,别人但凡要是对她有一点好,她便会十倍百倍的还,甚至对那人产生依赖。

但此刻心脏跳动一下又一下,她明白那不是依赖!那是男女之情,是倾心相许!


夜更深重,偶尔有几声布谷鸟的叫声。

蕉月躺在床上扣着凹凸不平的墙壁忧愁着要不要告诉男人她不是凡人,可又怕说了男人会嫌弃她,厌恶她。

身后的男人不知道这个小女人在忧思什么,抓着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女人手背发烫像鱼儿一样的游回了他的怀里。

戳着他的胸膛闷着头吞吞吐吐:“我…其实…不是人…”

她停下了手不敢说话,等待宣判。

“我知道,你是我的小狐狸,我的娇气包,我的娘子!”

男人早就知道她不是凡人。

被那么多狼围剿受了那么重的伤依然还活着而且恢复的很快,要是他可能早就没命了。

后面和她相处,她的呆萌可爱天真无邪,更让他放下了心里的成见。

她信任他依赖他,他也慢慢的向她靠近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此刻的坦诚相待更让他对女人怜爱。

女人惊讶了。

“我是哪里暴露了吗?”

“对啊狐狸尾巴没藏住,一把被我踩着了!”男人扶着她的唇重重的亲了几下。

“那你不怕我吗?”蕉月抵着他的嘴问道。

男人邪魅一笑“难道不是你怕我吗。”

瞧着他的眼神,她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她怕了!

可开荤的男人怎么拦得住!

又是一夜无眠。

巧月香山谷中的气候与谷外差异颇大。

谷中花儿四处绽放,枝头上,草丛中,触目皆是。

这些花儿大大小小,片片点点 ,煞是可爱。

而那花丛中一抹嫣红的倩影,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的亵渎。

蕉月蹦蹦跳跳地摘了很多野花,编了一个花环戴在男人的头上。

痴笑地看着他等待夸奖。

男人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换作其他人,还未靠近,命已经没了。

桂月一日,星星刚刚隐退,天色渐渐明朗,佛晓至此降临,宁静就此打破!

南地偏僻香山突然间来了很多军队,把小小的香山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个遍。

最后木屋还是被找到了,男人大概也猜了并没有反抗,女人惊惶失措死死地拽着他不让他们把他带走!

刹那间所有的冷戗都对准了她!

男人怒了朝着为首的官兵怒吼“放开她,她是无辜的!”

马上的将领看了她一眼朝士兵们挥了挥手,士兵退开。

男人轻哄着她“你乖乖的在家里等我,我明天黄昏就回来,别忘了给马儿喂草。”

女人不信!怕他去了就回不来了。

见她这般的执拗男人眼皮一沉“听话我,何时骗过你?”

女人犹犹豫豫的松开了,男人被带走了只留下了她和马儿。

第二天的黄昏她没有等来男人,反而等来了一场大火。

熊熊的大火在残血地夕阳里随着狂风将木屋吞噬殆尽。

马儿驮着她逃过了这一劫难。

她又急又慌,心里好像被一个又一个的石头砸着疼得痛不欲生。

她要去找他,牵着马漫无目的的走着。

来到集市上后,墙上的布告引起了她的注意人潮拥挤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走近了可却不认识上面的字,便问一旁的小哥上面讲的是什么?

“凉州守将宁十二,弃城而逃今抓获!弃黎民百姓,不尽忠职守滔天大罪!辜负皇恩。抄家!诛九族!罚五马分尸之刑!已于东市行刑!”

宁十二,原是凉州戍边大将军,三年前,凉州城被匈奴围剿困城三月。

宁十二向朝廷求救!可援兵迟迟不来。

原来是皇帝下江南,众军队皆以皇帝安危为首,认为小小匈奴,不足为患。

可谁曾想?粮草枯竭,城破兵败!

皇帝怕背上昏庸无道之名,受天下人指责。只得找个替罪羊,而那个人就是宁十二!

革去官职,贬为庶人。

宁十二心灰意冷,一路南下,可皇帝依旧不放过他!

女人怕听错,又问了两遍名字,确实是他。

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眼泪止不住的流。男人骗了她,他回不来了!

那个永远护着她的人没了,这个世间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直到人群散去,茫然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牵着马儿丢了魂地往东市走。

东市里午时三刻行刑已过,行刑场上就只剩一滩血。红得刺眼!

她踉踉跄跄上前手指碰了碰地上的血又凉又冰!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再一次的决堤。

男人的尸首被丢在破草席里,等着晚上拉往乱葬岗草草掩埋。

蕉月看着他残破的身躯忍不住失声痛哭,想着他那个时候肯定很难受吧,血液凝固尸块冰冷。

这一刻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泪水洗濯着男人脸上的清灰,他依旧毫无反应。

她脱下外衣包裹着他的身躯,她不想他那么冷。

这里太冷了,冷的令人毛骨悚然,肝肠寸断,痛入心骨!

她要带他去个温暖的地方。

刑场的衙役也不阻挠她,由着她去。

她找了一块木板把他放了上去,盖上衣服拖着他走,一步三回头生怕把他落下。

她肩头被麻绳勒得渗了血面色惨白浑身大汗淋漓。

她却毫不在意,心已死早就不知道疼和累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就这么一人一马从昏黄到琥珀夜。

香山谷底满是周遭枯萎的菊花,丛生的荆棘明明开始初秋,却悲凉得如同寒冬!

她找了一块空地便开始了挖了起来,木棒断了一次又一次她便开始用手不知疲倦地挖着。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挖好了很大的一个坑。但她的十指早已被泥土嵌入石子割伤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她忍着疼用荒草擦了擦手,把男人的尸块一块一块的缝了起来。

手指上的血令针很滑总是扎着她的伤口。疼得她呼了呼气瘪着嘴忍住不哭,因为再也没有人哄她了。

缝好后拖拽着他往坑里去,男人身材高大,她挪得很慢。慢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把他放入了坑里,又仔细的检查着其他没弄好的地方。

确认无误后她又爬出了坑,摸了摸马儿的耳朵把头靠在了它的脖子里蹭一下。

踮起脚尖把它背上的马鞍卸了下来,又解开了缰绳。

“马儿你走吧,我想在这陪着他!”她好像在哄小孩儿,马儿却听懂了,朝着她嘶鸣了一声!好像在说我不走。

女人也不理它转身回到墓坑边,她仔仔细细的看着男人一会哭,一会儿笑。

霎那间她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弯月匕首,那是男人用给她护身的,他不在了谁也护不了她了。

胸口抵着尖刀没有片刻的犹豫直直的插了进去鲜血汩汩的往外流,她又忍着疼抽出刀子,俯身倒入了墓坑里。

他不在了,她又怎么活得下去?

她趴在他的身上摸着他冰冷的眉眼乌黑的唇,心满意足得偿所愿惨然一笑。

天上的圆月照着墓地里两人凄惨而惋惜,狂风呼啸好似要带走所有的生命。

马儿垂头丧气的走到墓边蹲了下来,眼睛冷若寒霜,扯着脖子一声接着一声的在空中嘶鸣着。

直到狂风停,云遮月。

它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土,低着头,把墓边的土,一撮又撮的推了进墓坑里。

刚从泽熙,捉鬼而来的三人,听到谷中有声音作祟,善良以为是附近的狼群又在刨坟取尸。

刚到谷底,却看到,一匹白马,在大坑边,推着土往里面去,走近一看,是一男一女,不由得吓了一跳。

白马朝他们嘶鸣了一声,示意他们走开。

“嚯,这马有灵气欸!不似寻常的马,是个战马!”瞧着它身上因缰绳长年累月的摩擦出的疤痕,白无常惊呼道。

相比于他是战马,善良更是,为好奇,这一男一女,会这荒谷之中。

黑无常翻了翻《生死簿》告诉了他缘由。

善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痛惜着,痴男怨女至死靡它,怎会这般不得善终。

见他们并无恶意马儿也不再管,又继续推着土。

善良也帮着它。

“这女子半狐半鬼,本就已经是一个孽畜不容于世间,她还爱上了凡人,至人折寿罪过大也,天理不容天谴将至,只是人世间的法度,令这个厄运提前了!”

白无常看完命簿后也不由得替两人伤心。

善良顿了顿手沉思了一会,看着墓地里生死依偎的两人轻声的说道:“她半狐半鬼她没有错,她也不是孽畜,既存活于世间那也是生命,她也有活着的权利。

她爱上了凡人,她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间对她的偏见和不容!”

“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天度法道,不容触犯!”

黑无常沉了沉眼,或许是做鬼差太久了,他好像也没有心了。对这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没不在乎。

“那便是这天度法道错了!那就应该改了它!”少年置气反驳。

“人伦颠倒天下大乱,谁又负责?”黑无常质问他。

少年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确实是错的。

应该改!

“您说的公道我明白但是有些时候,必须得学会沉住气,您要相信所有的事情终究都是一个轮回兰因絮果自有它的道理,您的怜悯之心有些时候必须得学会收住!不可要让它成为你的弱点,他日必将令您痛不欲生!”

黑无常循循善诱,近日来小主人的举动他都知道。

他想走了他觉得这里,不是他的理想抱负之地,他做不了宏图大志,他觉得很憋屈,他觉得这里不需要他!

黑白无常很着急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跟说这里必须需要他的理由!

当日主人走时也并未交代,只说时间长了就知道了,答案都在时间里!

安葬好夫妻俩人后,马儿在谷口嘶鸣了一声,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白无常有点遗憾还想着把它带回无冤城陪他解闷,奈何战马认主一生只认一个。

回去的路上惨白的月光洒向大地,阴风吹过,草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白无常眯了眯眼难不成真的如小主人所说的,有恶狼在刨坟。

看清了之后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刨坟不是恶狼,却是活生生的盗墓贼!

人既已死,还不让人家安生,好生讨厌歹毒。

转了转眼珠子,来了兴致,那就姑且装一回鬼呗哈哈哈哈。

飘忽间化为青面獠牙的恶鬼往墓地里走去,地动山摇!盗墓贼本就提心吊胆,汗流浃背。在看到白无常所扮的青鬼后更是吓得尿了裤子,丢金甩银没命的跑了。

“啊!啊!啊!救命啊,闹鬼啦!”

见他们吓成这个样子,白无常很是无趣:“说我是,鬼我看你们才鬼吧!”

棺材已被撬开,冥币纸钱还很崭新,大概是刚下葬不久。

棺木旁的琵琶却引起了他的好奇。

拿上手来打量着冰冰凉凉的似若白玉又似若象牙。

拨弄琴弦传出来的声音却无比的悦耳,好似芙蓉泣露。

白无常感觉自己得了个宝贝,想着拿回去给小主人瞧瞧,他肯定会弹这人间的琵琶。

幽冥殿里把弄着琵琶的善良也并不知道这是何材质。

但确实是把好琵琶,一弦清脆透亮,二三四弦沉稳不空,且四弦之间过渡平稳,琴弦明亮雪白有一股强韧的劲,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麝香清心凝神。

只可惜他技艺不高,误了这好琴。

正说着黑无常来了,白无常立即向他炫耀着他刚得的琵琶。黑无常接过看了一下又闻了闻,脸色太好。

“怎么了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我和小主人琢磨了好久都不知道。”

白无常忍不住的问了,无赦一直都是博学多识见惯奇闻,想着他一定知道。

他看了看小主人又看了看白无常。

“这是人骨头做的。”

此话一出白无常吓得张大了嘴巴能塞下大石头。

善良手指发抖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人做的!

黑无常摸着琵琶头继续说着“这个女子大概十五六岁,身怀异香,富贵人家暴虐荒淫,便砍了她的下半身,削肉磨骨放置于沸水炉内烧至三日,后用大臀骨做了这冰肌玉骨的琵琶,而琴弦,就是抽了她的经!”

白无常听完更不敢再去摸那琵琶了。

善良又气又恨,妙龄少女制琵琶这简直就是禽兽!随意虐杀视人命如草芥简直万万该死!

他们所追求的高雅之乐却是令人如此愤恨!

吃喝玩乐纵情享受,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太可怜了吧?”白无常叹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一个可怜就能说得完的呀。”善良的心又的疼了起来。

“她死得如此凄惨九泉之下恐难以安息,可有什么办法?”

“日日念经诵佛超度,或许能安息一些!”黑无常回他。

丑时至,琵琶声响,哀哀怨怨凄凄惨惨~

鬼听了从坟里爬出来哭,人听了发了疯割着自己的肉往锅里煮。

令人不寒而栗闻者悲伤。


幽冥殿里。

书架上的书散了一地,白无常在书里蠕动像只大扑棱蛾子,满脸墨汁咬着笔头面目狰狞的补着他之前欠下的债!

泛黄的书页上红圈已经慢慢减少,但翻了一页又满篇红圈而且一大摞还未录入堆积如山!他崩溃了如烂泥般倒在书里自暴自弃,用后槽牙咬着碎成了渣渣的笔头。

进来的善良吓了一跳以为又有小鬼溜进来捣乱。

却不想是白无常。

“你在这呆了一夜?”他很惊讶他能沉得住气在这呆了那么久,往常除了丑时和进膳时才能得见他,其余好似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比皇帝还忙!

“才不是呢!昨夜无赦骗我这有好事我便来了,谁知我刚进来他就把门从外边给我锁上了!说让我把之前欠下的溥给补上,还要统计好还未来无冤城的鬼魂!”

他才没有那么勤奋呢。

这确实是无赦能干出来的事,善良憋着笑。

“行了行了也差不多了,你去休息吧,丑时还要去捉鬼呢养养精神。”

白无常摆了摆手翻了个身。

“我就在这睡吧,饭好了叫我。”

说完就把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

善良也不在扰他归置着书替做他落下的活。

直到亥时黑无常归来往死里踹他才醒。

“你这是要把我踹回娘胎里啊!”他摸着屁股弱弱的抗议!

“如果真的能把你踹回去,那我至少也是功德一件!”黑无常白了他一眼,就自顾自的和善良说着今夜该去京都了,这个月差了一二十个亡魂还未来入溥!

暑月丑时鸡鸣。

京都皇城深宫大院,翠竹碧绿耀眼,和风吹拂,满院新绿色的舞衣轻快地飞动起来。

永寿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檀香木阔床边悬着月笼轻纱帐,帐上遍绣白珠合欢花,风起稍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殿中前矗立着一水晶棺材,棺内殓着一女子。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紧闭右眼下的泪痣眼,确有一番清高华雅的气质一袭白衣好似有烟霞轻拢。棺外白玉大缸内晶莹剔透的冰块寒气娆娆,满堂白布经幡灵堂庄重严肃。

一男子趴在棺边给棺椁里的女子上妆,男人一身白衫孝服身材高大,腰间绑着一根黄色龙纹腰带,一双漠然的桃花眼看不清情愫,一旁边的公公皱着眉头想劝却不敢颤颤巍巍的端着妆盘。

男人元宏是睥睨天下的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他最心爱的女人却离他而去了,躺在了冷冰冰水晶棺材里。

她是被逼死的,是那群该死的大臣和一心为他“好”的母后。

他三岁便被立为太子,而他的生母因外戚不能干政,祖宗法规子得东宫母须赐鸩酒!

他登基时九五至尊的皇位都还需要别人抱着上去,从那以后他也彻底的变成了太后的傀儡,没有自由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他每日学习治理天下的谋略,管理万民的方法,可却是纸上谈兵永远都不起眼,用不到。

他宛如这宫中最暗处的尘灰永远存在,却永远都会被打扫!

朝堂之上他被百官制衡,后宫被太后掌控。

权力彻底被架空,他连晒晒太阳的时间都要掐算着,一息一笑都是奢望,母后时常训斥他身为帝王要学会喜形而不露于色时刻保持不怒自威之态!

宫里的女人不是这个大臣女儿就是那个将军的女儿,她们跟他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是这若大宫墙的祭品。

她们爱他却更爱他的雨露皇恩!

只有桑儿是彻彻底底属于他,她不是来自任何一方势力,简简单单。她疼他爱他敬他!

这冷冰冰的永寿殿因有了她而像了家!

她会为他挡下太后的冷言冷语,朝堂诸事不顺时,她总是给他做莲子羹哄着他“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每日等着他下朝,守着他睡觉。

寒来暑往,他的羽翼渐渐丰满,他要夺回大权,夺回这本来就是他的天下!

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太后和百官的第一次同盟居然是为了杀她!

她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认为只要杀了她,懦弱的皇帝就犹如拔了牙的猛虎不足为惧!

可虎终究是王!即便是拔了牙!

弦拉久了也终究会断,她死了他也疯了!他要他们通通给她陪葬!他要他们生不如死!他把谋筹的官员剁成肉泥包成饺子逼着那些曾经反抗地官员吃下!

骸骨挂于太后慈宁宫前他要她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也是在向她宣战!

他不在受制于人,他要百官同他一起给她披麻戴孝,日日在她灵堂前哭丧!

有违背者千刀万剐,灭全族!

他不在上朝,终日守着她,孤身一人伫立,迎面天下众人的杀意怨恨,指责批判之声宛如海天巨浪,扑面而来,这孤零零的一个人,似乎瞬间就要这怒嘲吞没!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抓来大臣的儿女妻妾在朝堂之上用三尺白绫活活勒死,死一个他就拍掌放声大笑,笑声在空中激荡不止,好似在看优伶精彩的表演!堂下众大臣两股战战,如临深渊!

他要拖着着天下给她陪葬!要这庙堂给她做坟冢!

他踩着龙袍俯身给她轻轻地描眉点唇,生前她最爱美了,只是那时他很忙陪她的时间少。头上的冕旒玉珠帘随着他身体的晃动打到了女子眼皮上,他一把扯下重重地摔打在梁柱下,冕旒上玉珠碎了一地。

宫女太监吓得连忙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滚!滚!滚!”

他咆哮着把他们通通赶了出去!

转身挤出一丝笑容跌跌撞撞地爬进棺椁里,紧紧地环抱着她,鼻尖刮过她的眼睛。

他眼眶通红,布满血丝,闭眼亲了亲她的额鬓,不一会发出绝望而激烈的痛哭声来,哭声尖锐凄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之意。

殿外隐身藏着地善良在知道一切的缘由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明明也要当一个好皇帝的呀。

桑儿死后亡魂一直在皇宫里飘荡不肯离去,她放不下他,看到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后,痛心疾首,自觉罪孽深重,却无可奈何。

在见到善良后她祈求着让她和皇帝再见一面,她想劝劝他,像之前那样哄他。

让他不要在错下去了。

善良答应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寅时一刻。

皇帝刚从慈宁宫回来,太后病了。他想要她快快好起来。

便把她娘家人都召进宫来,当着她的面一刀一刀的全给活给剐了!

内脏伴随着肉块血液撒一地,死状凄惨简直惨不忍睹,血腥味扑鼻而来,空气似乎格外的黏稠。随后又命人剥掉他们的皮盖在了太后身上!

俯身在太后的耳边轻声说道“母后,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可得要好好陪着我!”说罢又按了按她身上的人皮。

床上的太后身体瘫软如惊弓之鸟,故作平静的呼气怒问“你是要准备弑母吗?”

他缓缓地露出微笑阴森而恐怖“我母亲早就已经死了,还是您赐得鸩酒?您忘了吗?”

太后听完魂飞魄散,面部抽搐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任她摆弄的小皇帝了,他是一头狼,凶狠毒辣嗜血如命暴虐无常!

接着他把沾染人皮的血抹在她的脸上,慢悠悠的说道:我不会杀你!我要把你做成人彘!把你手掌脚掌剁掉,挖出眼睛,割舌割喉,装入坛罐里!让你招摇过市游街示众,我要让天下的百姓瞧瞧你这位德才兼备,雍容华贵的好太后!”他越说越激动,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瞧着她快没了气才放手,无人敢上前拦他!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难道宗制礼法,你都不顾了吗?先祖打下的天下你就想要这样荒废吗?你对得起先帝吗?”

她抖着声线试图以祖宗礼法劝诫他。

他愣了一下冷冷一笑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从未给过他一丝温暖,什么祖宗?都是屁!

“明日我便去一把火把那太庙烧了,死了就应该变成灰,祭奠他们做些什么?我不怕他们即便是活了过来!那我就让他们再死一次!”

他如疯魔一般大笑而去!

他玩累了,他想桑儿了,他如地狱归来的恶鬼浑身血淋淋。失魂落魄的推开了永寿殿的门。

本应该在棺材里的人,却站在了他的面前笑盈盈地瞧着他,他一脸呆滞无措,踉跄上前不可置信,以为这是梦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下,他的桑儿还在,这不是梦她活过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确认真的她后死死抱着好似要把她融进自己骨血,放声痛哭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如一个走失而归的小孩儿。 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桑儿……”

“桑儿……”

“桑儿……”

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慌慌忙忙的脱下了身上的血衣,他怕吓着她。

许久过后还不舍得放开。

“桑儿,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泛红着双眼乞求道。

桑儿心脏紧缩痛得不能呼吸,泪水不自觉的涌出眼眶,淌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湿湿凉凉的泪痕。

她摸着他的眉骨,她该如何跟他开口?她还是要走,还是要离开他。

见她哭了男人急得如临大敌慌慌忙忙的的擦着她的泪珠柔柔的哄着。

“别哭……别哭啊!”

她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忍着泪水“皇帝哥哥你不要再杀人了,我一人死,牵诛万人,罪孽滔天,我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你之前常说若你执政必要,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开盛世,创太平!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皆违背了之前的承诺和报复呀!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停手吧!”

“好,只要你不走,我就听你的。我不杀人了,我不杀了!”他失而复得任何事情他都答应,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摘下来双手奉上!

她心中一颤,胸间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沙哑“我已经死了,你该接受了,我求了鬼差大人来见见你,好好跟你告个别!

朱玄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别!来世我们再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吧!”

他的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的往外流。

“不,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没离开,我一直都在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不要再杀人了,我会不高兴的。”

女人宛如在世时跟他撒着娇。

他静静的抱着她,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

良久过后沙哑着嗓子“好,我答应你。”

寅时三刻已到。

殿外招魂铃响,她轻轻挣开脱了他的怀抱。一双美眸含泪,小声啜泣着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真的要走了,皇帝哥哥,你要好生保重,来生再见!”

说完便如同铃声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顿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眼泪受不住控制的翻涌而出,四处找着她的身影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

“桑儿……桑儿……”

无人响应,只有吹不出宫墙的冷风和嘎吱作响地朱窗。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红墙绿瓦的皇宫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大梦。

他瘫坐在水晶棺前无法控制自己放开喉咙恸哭,好像这一生的苦难委屈都在这儿一会儿全倒了出来,泣不成声。

明明他们都没有放手地,可线还是断了。

明月不明白他的离别之苦,斜斜的银辉,直到破晓还未穿入朱户。

他目光涣散,一脸呆滞茫然,脸上布满斑驳的泪痕,青砖冰凉刺骨,他的心更是一层一层的冷透。

一夜到天亮。

他罕见的上了早朝,却衣衫不整颓废不堪,双目无神好似被勾魂了一般。

“请太后来!”

他清了清嗓子朝旁边的公公吩咐。

不一会太后来了,金銮大殿上多添了一把椅子。

他抬眼瞧了瞧太后又瞧了瞧文武百官,随即当众脱下龙袍解开的冕旒,丢在了众人面前。

“寡人不想当这个皇帝了,寡人答应桑儿不再杀人了,太后你找新的傀儡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起身离去,从此与这皇朝天家再无瓜葛。

月末桑儿以皇后的仪仗出殡下葬皇陵,此后他退位让贤再也没踏出陵寝一步,他将自己一生一世都囚禁于此,赎罪和守着他的桑儿。

他要与她生则同襟,死则同穴。

君埋陛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白头。

此后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终是相见难。唯有梦中相见,可梦醒之后,一阵朔风,音容俱逝,已不允许他再仔细端详。

泪水打湿了枕头他趔趔趄趄翻身下床,他想桑儿了。他摸着她的墓碑时而笑时而哭。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桂月申时

桑儿并未选择投胎转世,她在忘川河畔,住了下来,虽然天长地久有时尽,但此爱绵绵无绝期。

黄泉碧落,阴阳相隔,她想等着她的黄帝哥哥,同他一起,共赴新生。

“你说为什么那皇帝,为什么不一起死了?这样他们不就在一起了吗?”

白无常很不理解。

黑无常叹了一口气“大概是,他前半生都在追求自由,而现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了,为何要死?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以死铭志,才叫爱。

愿他安好,平渡一生。这也是爱,但也有可能他是真的怕,不敢面对吧?”

“怕什么?”白无常问。

黑无常凝视着阴沉沉的天空,四周寂静,狂风像饿鬼一样哭笑着,枯老的树枝像饿鬼一样张牙舞爪。

他轻笑了一下“你猜?”

白无常无语他猜得到还问他干什么!

子时二刻。

一银须白发的七旬老者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走进幽冥殿,边走边喊“冤啊阎王爷冤啊,您给我做主啊,我有天大的冤情啊!”

说着,就跪在了堂下。

黑白无常见状,叫众鬼退下。

善良见他如此年迈“你先起来吧,老人家,有何冤情慢说来我替你主持公道。”

老头老泪纵横鞠躬致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我叫何勇七十有八,家住水井湾村,家里一共有九口人,编了一辈子的草鞋,大大伙都叫我老何头。昨夜里月黑风高,我家里人刚吹烛歇下,却不想一个黑衣贼人闯入,将我家中九口人,联我一起全部杀掉。尸横遍地,鲜血染墙,恐怖如斯啊!怎一个惨字了得呀!我那刚满月的小孙孙也没逃过他的毒手!杀了我全家上下!可他还未就此停手,他居然将我们的尸块砍剁至成肉块,放进锅中大火炖煮!后分食与相亲邻里!叫我们死无全尸啊!此等冤情你可得要为我做主呀

!”

三人听完,不由得惊怒。

是何贼人居然如此猖狂狠毒。

善良命黑白无常二人,速去查此人,不论生死,都要带到这里来。

可查了才知,那人早就已经死了呀!名叫赵鹏生前本是江洋大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上个月初二被官府抓获,述清节案后就在城门口斩首示众。

而且鬼魂入无冤城后,被牛头马面丢进了火海。

昨夜去杀人是万万不可能的呀!

而且他与何老头既无交际,也无仇恨怎么会去杀他全家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怪哉,怪哉!

“可确确实实就是他杀了我全家啊!”

老何头看了赵鹏的画像后悲愤的咆哮着。

三人范了难。

“那你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吗?”

黑无常眼中灵光一闪问道。

老何头歪歪脖子回想着。

“他的脸很黑,没有表情不像活人活脱脱的鬼,很灵活!”

“什么很灵活?”黑无常大概猜得了一半。

“身手很灵活!”

老何头回答。

黑无常眼神微凝,余光望着远处,瞳孔微缩。

一时间也无结果黑无常也不能妄加定论,只能叫老何头同家人先去偏厅等候。

“无赦你是有了主意对吗?”

善良瞧着他眼神坚定的模样问道。

“我怀疑是邪魅附体,要去人间找到赵鹏的尸体才能有下一步计划,还要劳累小主人您去查一查,与老何头一家有恩怨的人,儿子儿媳都要查个明明白白。”

这是他现如今能想到的了。

如此歹毒的手段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那我呢,我干什么?”

眼瞅着无赦没有给他安排活,白无常急了。

“你肯定是跟着我啊,黑白无常怎么可能缺了你呢?”

黑无常拉着他的长舌就往外走。

“轻点!轻点!舌头真的要掉下来了!”

白无常怒号着。

丑时水井湾村。

月光白中透青,洒在死寂的山野间,仿佛给四野披上一层黏腻的薄纱,令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远处的山村里,茅草屋的窗户间,透出点点灯光,四处散落于野间。

何家院子里只是一夜之间却破败凌乱不堪。

血液从屋子里一直流到院外,又黑又臭,蚊蝇满天。厨房里案板上的碎肉被乌鸦啄食老鼠跑窜。大锅里的骷髅骨头不多不少,正好九个。黑风乱刮,窗户不时地吱吱嘎嘎作响。

明明是人间,可黑白无常却觉得与地狱无益。

厨房里的工具谨序有条的放置着,其他地方乱糟糟一团,黑无常很是诧异,火堆旁草堆里有几根白毛,像狗又像猫。

之后又去了乱葬岗找寻赵鹏的尸体,乱葬岗里狐狸与野猫黑夜里嚎叫,身上沾染上枯骨焚化后的磷粉。跳跃奔跑间,发出幽幽鬼火,在远方悠悠飘荡,上下跃动。新坟前的烛火和鬼火相互衬衣,令人难以分辨,景象越发诡异。

后在一颗蜿蜒曲曲如蛇,外皮皲裂似鱼鳞的老松树下找到了。

尸体一半在土里一半裸露在外,四肢已经开始腐坏,黑色尸斑布满全身,脸上血疮溃烂发臭。

裤腿上几个小小的洞口,却引起了黑无常的注意,好像是什么咬的像狼又像狗。土堆旁边也有着几个模糊不清动物脚印,他蹲下摸了摸,脚印还很新还掺杂着几根白毛跟厨房里的一样!

突然间老松树发出阵阵怪叫,抖动地针叶细密如龙须髯,坟堆里的鬼魂一个接一个的爬出,松树好像龙吸水一般的把他们吸了自己的身体里!

“靠,它成精了,瞧着至少一百年了啊!”白无常躲在黑无常的背后惊呼道。

乱葬岗地处幽谷,天地灵气皆汇于此,老松树长年吸取坟地里肥沃的灵气,日积月累滋养成精。后不甘于此,便又转为吃人魂魄,妄想修成人身!

黑无常沉了沉眼皮冷笑一声。

“还想成人!我让你化成灰烬!给这山坳里的老林做肥料!”

抬手施法让满天的鬼火落到树梢上,刹那间茂密的老林里,几点幽火闪现不一会越来越大,桀桀声中,百年树精被烧掉了,伴随着凄厉怪鸣声。

回到无冤城后他把自己所查到的一切禀告给了善良。

善良也将自己查到的同他讲。

他把祖孙三代都翻了个遍,有仇有怨的都排除掉了,不是死了就是早都已经投胎转世,又或者是芝麻大小的事不足以到杀全家泄愤。

“那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此话一出善良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又返回《畜牲溥》上翻找着。

“老何头喜欢养狗,养了十多只!对,有一只是白的!”

“那就对上了!”黑无常扯了扯嘴角。

“把老何头叫过了吧!杀他一家的人找到了!”白无常云里雾里却也听话的去做。

堂上黑无常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同情他。

“你说你家中只有九口人,是不是还少说了?”说着往他面前丢了几根白毛。

老何头眯着眼瞅着这些白毛拧着眉头有些慌乱“还有……几只狗。”

“杀你全家的就是你养的这只白狗!”黑无常冷声说道。

老何头听完吓得瘫倒在地上,脸如白面身体哆哆嗦嗦“这……这这怎么可能?

那畜牲早就死了呀”

“那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黑无常问。

老何头摇了摇头。

“说吧!这好端端的狗,怎么就要杀你一家呢?还如此的残忍!”

老何头不敢看他们,低着头,不说话。

脸青一阵白一阵。

黑无常冷声一笑。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这事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那一夜也如昨日,月色阴森恐怖,你喝了酒醉倒在孤山之中,野兽的吼声隐隐传来,在夜风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是那条白毛野狗从野兽的口下救了你,要不然,你早就死在那群野兽的肚子里了。它把你一路叼回了家,嘴角磨破牙齿掉了四颗,血肉模糊。你感念它对你的,救命之恩,就把它养在了家里。后来它也在你那安了家,与有一条母狗,有了孩子。可是,四年前的饥荒饿殍遍野,死了很多人,你们为了活下去,吃了他的四个儿子,它没有怪你们,只是泪水流了一地又一地。

上月你的小孙子贪玩胡闹把他的狗崽子溺在水中活活淹死,你明明看见了却不去救还在岸上拍手大喊“好!”。更为毒的是你的小儿子回来跟你说“吃了夏至狗,西风绕道走”你便毫不犹豫道把它的一家老小连同它炖锅煮了。你才是真正的狠毒呀,它跪在你面前眼泪都流干了你都不为所动!它年纪大了反抗不了只得活活接受,成为你的刀下亡魂!”

何老头不想面对,面色凶狠“那就是一个畜牲,我养它那么些年吃它又怎样?”

“可,不是它,你早就已经死了呀?哪里还能多活十几年?”

善良只觉得那条白狗真是可怜,它当时就不应该救他,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而且它陪你的时间,可比你孝顺儿子,可爱的孙子们还长呀!”白无常愤怒的质问着。

“那又如何?它就是一条狗,畜牲而已,怎么能够跟我的儿子和孙子们相比?”

他站起身来咆哮的说道,如发了疯的野狗简直不可理喻!

“可现如今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它虽是狗却比你有人性,它在城门外看到了赵鹏的尸体就这么白骨露野,于心不忍便叼到了乱葬岗里掩埋。赵鹏感激它便将自己的身躯借于它,找你一家报仇雪恨!”

善良不再可怜他,他由此结果完全就是咎由自取,还连累了家里的老小同他一起遭此大难。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还觉得你没有错吗?若善恶无报怎么还会有这朗朗乾坤一说呢?”

何老头听完早已没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

掩面痛哭。

“老伙计,是我不对呀,可,儿子也是我的命呀,我只想着,让他们多陪陪我,只想着他们高高兴兴。”

“现在他们可以永永远远陪着你了,只是不一定高高兴兴地。”

白无常双手环抱在胸前嘲讽着他。

这世间的事,永远逃不过轮回这一说,黑和白,只是短暂的,因果不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还能在这阴曹地府见见老伙计吗?我想当面跟它说声对不起!”

他想忏悔,想赎罪,他忽然间想起,那条白狗在仙鹤羽毛般的芦苇荡里陪着他钓鱼,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集市里陪他卖草鞋,在山间地里老屋后面陪他挖地除草。不管是滂沱的大雨还是白雪皑皑的大雪天,它都一步未曾离开过他。

忠心耿耿,从一而终,尽心尽力,不食周栗!它是他最好的老伙伴和唯一灵魂的慰籍者。

要杀它的那一天,他明明都看见它跪下了,他也心软过,都准备要放下手里磨好的刀了!

可小儿子的那一声“爹!”他彻底的瞎了,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什么都瞧不着,他要让儿子高兴,让儿子时时回来看他,吃狗肉能让儿子高兴,那就宰!

善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杀完你全家后,它回了无冤城里,见了它的一家老小后,便只身跳入了火海里。以此谢罪!它本来下一世就可以投胎为人,可是你的不仁不义恶毒心肠让它难以安息,它唯有手刃了你才可放下执念!”

善良也不在责备他,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惩罚,入了畜牲道投了狗胎,来世为狗!生生世世替人守门!做让他今生最为唾弃看门狗!

何老头难以接受,痛哭哀嚎不断。连猿猴听了都直流泪,而他的儿女和孙子们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一个人管他,甚至还在七嘴八舌的怪着他。

“都怪你,你养它干什么?畜牲的东西!现在好了,把我们都害死了,你已经半截入土了,死了,不要紧,我们为什么要被你拉着垫背?”

质问,指责和谩骂声快要把他淹没了。

他们拉拉扯扯离开了幽冥殿,扔下他一个人,不管不顾。

他又悔又恨捶胸顿足大哭“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没有一个人再理他,没有一个人再可怜他,幽冥殿的大门紧闭着。

天地之间,凄苦至此,也是令人唏嘘。

枯树上的乌鸦呜呜哇哇的叫着好似也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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