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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黎明

绝望男主妇 著

女频言情连载

纯粹的丧尸文,无系统,无异能,无进化。七月的一天,一种奇怪的病毒在全球多地同时爆发。病毒通过空气传播,人被感染三天后会变成丧尸,并且会疯狂攻击人类。一周后,病毒悄悄发生变异,感染变异的过程由三天缩短为三个小时。人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个情况……灾变的大幕正式拉开。在尸群横行的世界里,如何生存下去,是一个困扰所有幸存者的难题!

主角:严恪,白小禾   更新:2023-02-05 16: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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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严恪,白小禾的女频言情小说《回到黎明》,由网络作家“绝望男主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纯粹的丧尸文,无系统,无异能,无进化。七月的一天,一种奇怪的病毒在全球多地同时爆发。病毒通过空气传播,人被感染三天后会变成丧尸,并且会疯狂攻击人类。一周后,病毒悄悄发生变异,感染变异的过程由三天缩短为三个小时。人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个情况……灾变的大幕正式拉开。在尸群横行的世界里,如何生存下去,是一个困扰所有幸存者的难题!

《回到黎明》精彩片段

灾变元年,爆发前一个月。

天空中灰蒙蒙一片,牛毛般的雨丝轻轻拍打着路人,微风偶尔袭过浑身泛起阵阵凉意,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这竟会是三伏天?今年的气候极为反常,入夏以来气温持续走低,午后下着的小雨,淋在身上给人一种清冷的错觉。

上午在社区管委会办完交接手续,我搬着父母仅剩的一点遗物走出老屋。装完最后一个纸盒,我坐在车里点了根烟,静静地望着老屋。

青灰色的老屋在风雨中屹立百余年,四代人曾在这里生活过,这里也记录着我儿时的全部回忆。如今,老屋随着塞北市老城最后一片保留地被划为人文历史保护单位,那些美好的回忆随之消散的同时也在我的记忆中定格为永恒。

大学毕业后,我远离父母孤身一人在滨海市工作。父母三年前意外离世,我再未回过老屋,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以主人的身份站在这里。以后,我再想回老屋看一看,身份已经变成了游客。老屋被列为人文保护单位,我因此也得到一大笔补偿款。

我掐掉烟头准备启动车子,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救命!”声音凄厉,听上去像是隔着几条街。

我摸着方向盘,愣了一下,随后扭头向车外望了望。老街上空荡荡的,两旁密集的房子在雨雾中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抑,令人难以分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我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叫声的来源,谁知尖叫过后,空气又恢复了宁静。我睁眼左右瞧了瞧,古朴的青条石老街上空无一人,下雨天谁愿意出来淋雨呢?

又等了一会,第二声尖叫仍旧没有出现。我心想可能是小孩子们玩耍时的打闹声,也有可能是谁家夫妻吵架的谩骂声。

我发动汽车沿老街向西驶去,准备走建设大街上高速回滨海。老街很窄,设计却非常巧妙,不论在哪个路段会车,总能找到一个可以为对面车辆让路的去处。

今天是雨天,我开得很慢,甚至不如自行车快。

老街两旁的一景一物,对于我来说熟悉而又陌生。街还是儿时记忆中的老街,几十年来没什么变化,然而却多了几许让人说不出的陌生感。或许是因为老街两旁屋子里的人变陌生了!

我的心情此刻非常复杂,既有对过去的留恋和不舍,又有对未来的兴奋和憧憬。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怎么去花这笔钱:还完现在一居室的房贷,还可以完成林梦的心愿在滨海市买一套大三居。如果地段不太挑剔,买完三居后还能再换一辆牧马人高地。

我心仪这款车型已久,可我深刻的认识到车是消耗品,对于财力有限的我来说不能有太高奢求。因此,人生淘到第一桶金后我没有买好车,而是贷款在滨海市买了一套五十三平米的一居室。

如今好了,卡里有七百多万的巨款,房子和车子均能一步到位,剩些结余还可以买些理财……

就在这时,我右眼的眼角余光闪过一个黑影,朝车头飞扑过来,我来不及细想,凭着本能一脚踩下刹车。

我的车速不快,但黑影的速度却极快。黑影没有减速,直接撞在车头右侧的大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向前滚了出去。沉闷的碰撞中,夹杂着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听这力道的声音,不像是碰瓷的,他们没这么敬业!

“倒霉!”我心里咒骂道。

车头大灯不但被撞坏了,我还有可能摊上一起交通事故。

黑影倒地后一骨碌立刻爬了起来。

看到黑影有惊无险,我暗暗松了口气。

“你没长眼吗,横穿马路也不看看有没有车!”

我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正没好气,张口就骂。

黑影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我的谩骂,爬起身后,径直向我冲过来。

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去查看大灯的损毁情况。我的一只脚刚迈下车门,就看到黑影气势汹汹朝我冲过来。我心里一害怕,又躲回车里将门窗锁上。

黑影冲到车前,乓的一声,趴在副驾的窗户上。透过车窗,只见玻璃外贴着一颗肉乎乎、光秃秃的脑袋。

车窗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秃顶男人,他双眼赤红,脸上全是泥水,左边嘴角裂开一条几公分长的伤口,血肉模糊,白森森的牙齿浸满血渍,随着嘴唇一张一翕,血水滴在车窗上。

看样子,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

秃顶男浑身泥泞,穿着深色西服、白衬衣、打着蓝色领带,像是街口那家房产中介的工作人员。

我被秃顶男吓一跳,哆嗦着问他:“你想干嘛?”

秃顶男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双手继续拍打副驾的车窗,试图闯进车里。玻璃上印出一个个沾满污渍的手掌印,迅速又被雨丝冲得七零八落,模糊成一团。

我慌忙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这时,前方临街一户人家的堂屋门开了,走出一位大妈。大妈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手里撑着一把花伞。

大妈边向外走,边关心车外的秃顶男:“小伙子,你还好吗?用不用叫急救车?”

我认识那位大妈,是老街坊,也是老妈生前的牌友。大妈是个热心肠心的人,看到门口发生车祸,赶紧出来帮忙。

秃顶男听到大妈的说话声,转过身来看了看,突然朝她扑去。

大妈被秃顶男狰狞的模样吓到,急忙向后退,但情急之下她的腿脚有些磕绊,刚走出几步,就摔了一跤。

秃顶男趁势向前扑在大妈身上。

大妈还没来得及呼喊救命,就被秃顶男狠狠一口咬在喉咙上。隔着十几米远,只见一股鲜红的血柱,在细雨中伴随着惨呼喷出老远。大妈手中的花伞扔在一旁的水坑里,四肢拼命地抽搐。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握着手机,吓得说不出话。

特勤局的接线员在电话里不住地问:“特勤马上就到,我再和你确认一下,有人员伤亡吗?”

我两眼盯着前方,结结巴巴地说:“吃,吃,吃人了!”

大妈的家人听到惨呼后跟了出来,一个体态龙钟的老头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这两位我不认识,以前的记忆中也没有他们的影子。

姑娘伸手试图去拽秃顶男。

秃顶男放开地上的大妈,乘势将女孩扑在墙上,张着血盆大口向女孩喉咙咬去。

女孩用手肘拼命撑住秃顶男的下巴,吓得花容失色,哇哇大叫。

女孩身后的老头哆嗦着手脚,从门里抽出一根撑门的门栓,朝秃顶男后背砸去。

奈何老头力气有限,秃顶男后背虽然吃了一棍子,却没有任何反应。老头再次抡起门栓向他的脖子砸去,这次将秃顶男打了一个趔趄。秃顶男撇下女孩,转过身向前紧追几步,将老头扑进屋子里。

女孩趁机站起身上前查看地上的大妈。

大妈一动不动,身下的地面上染红了一大片。

女孩摇着大妈的身体,哭喊着:“妈!妈!你醒醒!”

几秒钟后,女孩忽然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朝我这边跑来。

我向女孩身后望去,只见秃顶男又从屋里冲了出来,脚下被门槛一绊,狠狠摔在地上。秃顶男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的嘴里咬着一大块肉皮。他一边咀嚼吞咽,嘴角一边滴着鲜血。不知道那淌着的是秃顶男嘴里的血,还是被他咬伤的老头的血。

此刻我终于搞清楚,原来秃顶男是个精神病,先前的恐惧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扭身从后座抽出老爸生前最为喜爱的古董,两尺长的小叶紫檀擀面杖,下车朝女孩迎去。

“往这边来!”

我朝女孩大声喊道,同时双手紧握擀面杖,严阵以待。

女孩躲到我身后,拿出电话报警。

“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我警告秃顶男。

秃顶男根本不听我在说什么,直接朝我扑了过来。

我怕把秃顶男打出个好歹惹上官司,双手握紧擀面杖避开要害向疯男人的脸上用力戳去。

哪曾想秃顶男不懂得闪避,面门迎着擀面杖怼了上去。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涌了过来,手里的擀面杖一歪,差点脱手。

秃顶男的脸皮被擀面杖戳出一道十几公分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他浑然不知道疼痛,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秃顶男身体稍微一顿,白森森的尖牙奔我脖子咬来。

我心里大骇,急忙向后倒退,手里的擀面杖向秃顶男的头上狠命地抡。

秃顶男智力呆滞不懂得躲闪,被我在头上连着抡了七八下,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退后两步观察了一会,又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用擀面杖捅了捅秃顶男的肩膀。

秃顶男面朝下趴着,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我松了一口气,走到墙角缓缓坐下去。

这时老街两旁站满了人,大家纷纷议论,有人说秃顶男是精神病患者,有人说是狂犬病患者,还有一群人围着大妈查看她的伤势。

我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里面回荡着一个声音:我打死人了!

那个女孩过来和我说话,我也听不到。

不一会,警笛声大作,特勤局和医务局的人来了……

医务局的工作人员先为我检查身体,随后我被警车带回特勤局。

一路上,我浑浑噩噩,脑子里全是秃顶男咬断大妈喉咙的场面。

到了特勤局,两名工作人员向我询问了事发经过,之后便让我在一间会议室里喝水。

我心中忐忑,问两名工作人员,我这种行为属于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

两名工作人员让我不要着急。

我喝了大半桶桶装水,去了四趟厕所,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下来,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特勤拎着一份便当走进会议室。我看了一眼他的肩章,知道他是位领导。

男特勤将便当放到我面前:“食堂的小炒肉和米饭,味道还不错!”

我没有客气,接过便当盒就吃。我确实饿了,上一顿饭还是早上去管委会办手续时吃的一碗小面,现在胃里早空了。

“怎么处理我?”我吃了几口饭,问道。

“我们调取了案发现场的监控,也走访了周围的群众。初步判定你这种行为属于见义勇为!”

“那我可以回家了吧?”我听到自己的行为被判定为见义勇为,心里却并不开心。

“当然可以!”

我放下筷子:“什么时候可以走?”

“随时。”

“我现在就走,明早还要上班!”我实话实说。

“临走前嘱咐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不信谣,不传谣!”男特勤意味深长地说。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对方的意思,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乱说,也不会发到网上。”

“聪明!我们的人已经帮你把车开回来了,右大灯是坏的!”男特勤将车钥匙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是被那个疯子撞坏的。”我拿起钥匙,道了声谢,走出塞北市特勤局。

“如果有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男特勤递给我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个座机号。

从塞北回到滨海,已经是后半夜。家中无人,林梦的表姐做手术,她已经连着三天在医院陪夜。

我丝毫没有困意,脑子异常清醒。我站在窗前仰望星空,下午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秃顶男看我时的眼神,不断浮现在眼前。大妈喉咙被咬断,血液喷射的画面,就像一根坚韧的竹签或硬或软,不停地戳着我的神经。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

大一暑假,我乘坐大巴回家。到达终点站时,大巴司机遇到一个疯子。疯子穿着整洁,手里拎着一把榔头,笑嘻嘻地挥手同司机打招呼。司机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个疯子,于是摇下窗户,有礼貌地跟对方打招呼。谁知疯子趁着司机探出身说话的功夫,抡起榔头将司机的头颅砸得稀碎。一车人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吓得嗷嗷大叫。

那一刻,我在惊恐之余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脑浆子如果被打得流了出来,不是白色,而是红色。


如今,灾变过去整整一年,幸存的人们对救援已经彻底失去希望。一年来人们尝试过各种方法与政府取得联系,然而所有的努力皆以失败告终。

幸存者之间,各种流言飞传。

有人说各国政府早在病毒爆发初期就被摧毁,所以面对感染者的进攻时各国联军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有人说几个大国的政府在南极大陆组成联盟,并且还保存着相当数量的军队,他们保护着世界上仅存的科学家正在研究对抗病毒的疫苗。

还有人说政府联盟是在海上办公,控制着海上的油井,虽然有天然气和石油,但仅能自保,根本无力救援流落在世界各地的幸存者。

也有人说政府联盟在撒哈拉大沙漠地下几百米的地方研制疫苗,没有能力做其他事情。

总之一句话,政府还在,但除了研制疫苗,没有能力做其他事情。

更有阴谋论者说政府联盟集中了全世界的资源,眼看无法战胜感染者,他们龟缩在某个末日堡垒中过着奢靡的生活,任由外面的人自生自灭。

虽然是流言,终归为活着的人带来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只要有希望哪怕极其渺茫,也一定会坚持下去。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会为孩子们着想。

这不仅是人类的本能,也是一切生物生存和繁衍的本能。

困扰活着的人最大的疑问不是还有没有政府联盟,不是病毒从何而来?而是为什么拥有各种高科技武器以及核武器的人类,竟然抵御不住感染者?

感染者没有超能力,没有智商,不过是感染病毒的普通人类,亦是血肉之躯。一发炮弹可以炸死十几个感染者,一枚核弹可以消灭几百万感染者,甚至瞄准头部,一发子弹就可以解决一个。

可惜,拥有巨大科技优势的人类竟然败了,败得非常彻底。人类几乎灭种!

比这更令人费解的事情是活下来的人们从未听说过什么地方使用过核弹?人类即将灭亡,地球也将变为感染者的世界,留着那些核弹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曾让人类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核弹神秘消失了?

感染者在感染初期,力量和速度跟正常人差不多,但受被感染者个体体质的影响,能力差异较大,有强有弱。成年男性感染者的速度和力量远胜老人和小孩变异的感染者,身体完整的感染者又比身体残缺的感染者要强壮。

感染者在大脑不被破坏的情况下不会死亡,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它的嘴巴照样会咬人。但感染者也有一个致命弱点,三个月后感染者的身体机能开始衰退,它们的速度和力量也会随之下降,退化严重的感染者,跟电影里缓慢移动的丧尸差不多。

感染者身体衰退的程度与时间成正比,同时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很大。暴晒和阴湿的环境都会加速感染者身体的衰退,但不会致其死亡。至少一年内不会,三年、五年或更长的时间后会怎样,暂时没人知道,因为灾变刚刚过去一年。

假如环境条件比较好的情况下,比如干燥阴凉的建筑中会不会延缓感染者身体的衰退,这个问题目前我们尚不清楚。

冰冷的环境下,虽然不能加速感染者的衰退,但可以减慢感染者的移动速度。

人被感染者咬伤后,根据受伤轻重以及进入体内的病毒多少,一般会在三到十个小时内死亡,死亡两分钟后会变为感染者。

人被感染后的基本特征:高烧,咳嗽,双眼通红,意识混乱。在感染初期,很容易将感染者和重感冒患者搞混。

如今的滨海市是尸群横行的天下,里面游荡着几百万感染者,那是几百万只等待吃人的饿鬼。

滨海市东南方向的凤凰机场,吸引了全城一半的感染者,从而减轻了西边和北边幸存者们的生存压力。

这种情况得益于机场当初的设计。机场大厅楼顶装有一口电子大钟,钟的另一头连接着太阳能帆板。每天上午十一点和下午六点,这口钟会准时发出巨大的响声,能传到几里之外。

钟声是为了纪念两位在机场建设中先后牺牲的工作人员,他们牺牲的时间正是上午十一点和下午六点。

感染者喜欢群居,落单的现象很少见。它们的视力和嗅觉一般,但听力灵敏,极易受声音吸引。所以,钟声吸引了源源不断的感染者向机场靠近。

人被感染后喉咙会发生病变,发出像喝多后呕吐时的声音。感染者聚集在一起的数量越多,这种声音越大,声音越大就会吸引附近的感染者不断靠近。尸群变大,声音随之变得更大,更远处的感染者也会循声而来,就这样尸群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如果是百万级的尸群,几公里外就能听到它们发出的万马奔腾声。据从南方逃过来的人说,他们在岭南市见过千万级的尸群,那声响堪比毁天灭地的海啸。

尸群一般会待在某个地方静止不动,一旦动起来便很难再停下,除非它们到达一个类似于凤凰机场,那种有吸引它们注意力的东西的地方。

尸群里也有开小差的感染者,它们会脱离大部队去往别的方向,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过,这类感染者的数量极少。

对于流浪的幸存者来说,每小时移动二三公里的尸群几乎没什么危险。而对于我们这种有固定庇护所的幸存者来说,尸群才是最大的威胁。万一尸群来了,就意味着我们不得不放弃眼前的一切,去寻找下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这个世界里,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简直比活下去更难。

远离机场的城区,感染者相对较少。城中建筑密集,声音传播效果差,几乎很难形成千级或以上规模的尸群,有一部分幸存者生活在那里。我们和他们没有交集,对他们的情况也不了解,只是听人提起过他们大约有几百人。我们很好奇他们的补给从何而来?

滨海市东临大海,北有白沙江,西有牛头山山脉,只有南边一马平川。灾变前,南边的平原是滨海市的粮食主产区。

幸存者大多集中在滨海城北部和西部。北部有白沙江和碧水湖,西部是牛头山诸峰。这两个区域里感染者很少,大约有两千多名幸存者分散在这里。

人们的补给来源基本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余的物资拿出去跟别人交换自己匮乏的。滨海城外的幸存者大多数是本地人,而且牛头山和白沙江的物产丰富,因此,一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强买强卖,或者抢劫杀人等恶性事件。人们基本还是以灾变之前的社会规则来相处。

牛头山和白沙江在滨海市西北方向十五公里的地方交汇,形成一个面积十几平方公里的大湖。湖水呈浅绿色,所以得名为碧水湖。

渔村位于湖中央的渔岛上,灾变前是一个吃鱼的圣地,如今是幸存者交换物资的地方。渔岛远离市区和感染者,四下交通便利。西边来的人,一下牛角峰便是碧水湖,路上遇到感染者的几率很小。北边来的人就更方便了,沿着白沙江划船就能到渔岛。

我们栖身的地方在牛头山北麓的牛角峰上,位于渔岛西南。两地相距不到五公里,我们的住处是一座果园的后院。

果园建在牛角峰阳面的山腰上。后院十分宽阔,比前面的果园还要大,有几亩地大小,以前是用来晒橘子皮的地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陈皮。

后院北是三间库房,库房左边是一间做饭的小屋,右边是一个旱厕。最关键的是厨房门前有一口连农村也早已不用的老式压水井。

院子四周是三米多高的砖墙,墙体多处破损,外面用木头和彩钢板封住,里面用‘捡’来的汽车挡着。

院中有两道门,一道向南通往果园,现已用车彻底堵死,每次过去时需要翻墙。另一道门向东开,门外是一段二百多米的石子路,穿过石子路是盘山道,左转去往渔岛,右转去往滨海市区。

果园周围是密密匝匝的松树林,顺着山势由北向南逐渐走低。牛角峰山势陡峭,只有山腰这段坡度相对平缓。当初建造果园的人花费不少心血,将果园里的土地修葺的异常平整。

山里的路是风电二十多年前修的,如今还宛如新的一样,说明平常这里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果园住着我,秦大川,白小禾。

灾变前,白小禾经营着一家名为飞鱼传媒的广告公司。她小我两岁,却是我的老板,我是飞鱼传媒策划部的一名打工仔。

秦大川是我的发小,高一时退学去参军,当了七年特种侦察兵。复员后,他没有选择回老家上班,而是在滨海市送起了外卖。

按照秦大川的话讲,他当了七年兵已经习惯在外奔波忙碌的生活,如今坐在办公室里上班,整日里想着如何讨好上司,简直就是受罪。于是,他在办公室喝了一个月的茶水后,毅然从民事局辞职来到滨海。

“整整一年了!”秦大川看着墙上的万年历说。

“今晚去渔村找老刘,除了那几块彩钢板,他还准备了一瓶白酒,说是感谢咱们上次帮忙。”我说。

“你看家,还是我看家?”秦大川问白小禾。

“我去吧,和别人打交道的事还得我来。”白小禾总是不放心我们两个大男人与人沟通的本事,就像是一个不相信手下员工的老板。

“老刘又不是外人!”秦大川说。

“先看看晚上下雨吗?没雨的话咱还不能开车,渔岛路口那十几只感染者看样子这几天不会散。”我说。

“晚上如果没有雨,我一个人先去把那瓶酒带回来,等改天下雨了再去拉彩钢板,反正也不急。”秦大川说。

“你们先去检查一下皮卡车,到时候别坏在半路上。”白小禾习惯了以领导的眼光看待问题。

“好的领导!”灾变前,我已习惯称呼白小禾为领导,现在也没有改变。


我和秦大川来到院中的车棚检查皮卡车。所谓车棚,其实就是一个用竹竿和防雨布搭成的能遮阴的简易棚,远远看去像古代路边喝茶的凉棚。

院子里停着的七十多辆汽车,是我们从外面‘捡’回来的。滨海市出城的各条道路上,现在还停摆着几十万辆汽车。那是一个收集物资的好地方,大概率能找到药品和食物,以及野外生存所需的其它物品。这些东西是人们出逃时的必需品。

当初撤离滨海市,尸群逼近公路的时候,人们惊慌失措地逃下车,往往来不及带走这些东西。但这种地方也充满了危险,你很难发现汽车中间悄悄靠近的感染者。

为了避开藏匿在公路上的感染者,我们仨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才收集到这些汽车。不过我们收集汽车的初衷不是为了寻找补给,补给只是额外的收获。

这些车辆的作用也并非交通工具,它们是用来支撑围墙的加固装置。我们将汽车侧停在院墙内充当墙体的支撑,防止有感染者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从外面轻松破墙而入。

七十多辆车,最大的收获是收集到的一千多升汽油,装满了二百多个大大小小的瓶子。大的能装四五十斤,小的只能装二三斤。

白小禾说这一个个瓶子,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就炸了。

我和秦大川轻易不舍得用这些汽油,因为院子里的车一大半是上百万的越野车,一看到就有想开车出去兜风的冲动,可惜汽油是有限的。

我们每次开车出去都要精确计算油耗,确保不浪费每一滴油。

当初‘捡’车时,我和秦大川不约而同将目光盯上这种豪华越野车,毕竟它们又大又沉非常适合做墙体支撑。

灾变之前,这类车是我和秦大川根本不敢想的,只有白小禾那类人才能开得起,她的座驾是一辆顶配的大G63。现在好了,公路上遍地是豪车,我们想开什么车就开什么车,但只能在牛头山里的山路上转一转。

秦大川七年特种兵生涯学了一身的本事,能驾驶和维修各种运载工具,包括直升机,所以修车这种技术活一直由他主导,我只负责打下手。

“你觉得小禾怎么样?”秦大川检查完皮卡车的油箱有意无意地问我。

“挺好,漂亮,善良,聪明,就是有时候说话比较刻薄。”我说。

“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秦大川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别逗了,我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老板?在我心里她和你一样,是我的哥们。”

“拉倒吧,我们可不一样。你敢尿我一脸,你敢尿她一脸吗?”

秦大川的话粗俗而又充满哲理。

过了一会,秦大川又说:“我知道你还在惦记着林梦。”

我没有吭声,坐在皮卡车的后斗上。

“不是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她……”秦大川接着说。

“别说了。”我跳下车,转身从东门翻出大院。

“哪去?”秦大川在身后问我。

“溜达一会。”

“你不帮忙修车啦?”

我沿着石子路来到环山路上,漫无目的向山下走去。

林梦和我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也在一步一步下山的脚步声中涌上脑海。

我和林梦认识还要感谢白小禾。林梦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前台,而这家公司恰巧是飞鱼传媒的客户。我和白小禾带着广告创意去拜访这家公司的老板,一进公司正门,我就喜欢上了穿着黑色短裙、白衬衣,梳着大浪的林梦。

白小禾看透了我的心思,在临走前跟对方老板要来了林梦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我以陌生人的身份打电话约林梦吃午饭,结果遭到她无情地拒绝。我被迫来到这家公司当面向林梦发出邀请,她才同意与我共进午餐。

打那以后,我和林梦的关系可谓一日千里,交往六个月后我们订婚,准备于去年九月初三举行婚礼。谁曾想造化弄人,七月初病毒爆发,林梦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其实这场灾难早有苗头,只不过我们这些普通人没有注意罢了。

病毒爆发前一个月,政府曾封过一次城,全城静默三天。官方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发现新型病毒性流感,致命性和传染性极强。

但网上流传的消息似乎更加可信:倒霉国因为空间站的事情报复毛子国而实施的生物战。他们计划利用候鸟传播病毒,对毛子国发动生化袭击。不料计划在实施过程中出现差错,波及到了我国和其他几个邻国。倒霉国怕事态失控于是暗中通知我国,说他们在亚洲的生物实验室进行试验的候鸟不幸有几只逃脱,身上携带致命病毒。这几只候鸟逃走的路径上,其中一个重要的栖息地就是滨海市。具体有多少只候鸟逃脱,是从哪个实验室逃脱的,网上众说纷纭。

毛子国和倒霉国结怨的事情,也是一桩悬案。就在滨海市因为候鸟封城的前一周,倒霉国的空间站由于不明原因肢解坠毁,几百万片残骸坠入大气层。其中有几千片尚未燃烧殆尽的残渣,掉落在全球各地。

国际舆论对于这次事故的看法大致分为两派,人数较多的一派认为是空间站设备严重老化,倒霉国没有及时更新换代,最终酿成悲剧。另一派是倒霉国极其小弟,他们坚称空间站是被毛子国卫星撞毁的。毛子国一口否认,声称这种暗中动手脚的龌龊举动只有倒霉国能干出来,所以他们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段时间,毛子国和倒霉国也因为此事在国际场合和社交媒体上没少打嘴仗。然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没人知道。

记得去年第一次封城当天,我和林梦正在收拾家务,秦大川打来电话。

秦大川在电话里急着说:“你赶快去囤些物资,今晚六点开始封城,全市静默三天。”

“又出什么传染病了?”当时我和林梦并没在意。

“谁知道呢?我们单位已经下发通知,全员休息三天,连值班的人员也没作安排。”秦大川说。

挂掉电话,我和林梦四目相对,觉得秦大川的消息不像空穴来风,但又不敢确定。过了一会,林梦说:“亲爱的,要不我们也去囤些东西?”

我们来到楼下的便利店,便利店老板一脸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他激动地告诉我们:“你们赶快去大超市看看吧,我这里的东西都卖没了!”

我向店里望了一眼,货架上的东西基本全空了,只剩下一些学习用品。

我们骑单车来到一公里以外的大超市,没想到里面人山人海,比过年时的人还多。蔬果、肉类、米面、副食等区域前挤满了人头。

年轻人的购物车里以方便面、奶制品、面包、饮料零食为主。老年人的购物车则装满了蔬菜水果,米面蛋肉。

我和林梦望着瞬间被抢空的货架,逐渐失去理智。林梦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粗鲁地挤进人群。最终,我们抢到十几个苹果,几样绿叶菜,二斤鸡蛋,一小袋大米和十几包方便面。

我们从超市出来,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龙,足足有几百米,一眼望去看不到头。这时,我和林梦的手机相继收到社区委员会发来的通知,滨海市晚上六点封城,全市静默三天。

拎着菜往回走,一路之上熙熙攘攘全是刚得到消息出来采购的人群。经过小区物业时,看到物业后勤的面包车里拉着一车长白菜和几袋大米,物业的几位工作人员正在往自己的车上搬这些东西。

“看来形势真得很严峻!”我对林梦说。

静默期间我和林梦窝在家里看电影、玩游戏、累了就在网上看房。在买房的问题上,我和林梦比较犹豫,不知道该选择哪片区域?总希望地段要好,面积得大,买完后还能剩下一笔钱。所以,我们遇到了诸多问题,要么剩不下钱,要么面积不大,要么位置又太差。最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手里的钱不够!

我们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趁着社区志愿者休息的空隙到楼下遛狗。

林梦养了一只雪纳瑞,八个月大,名叫大力水手。林梦说它长得像动画片里的大力水手。

为了给大力水手放风,我和林梦无视道德约束以及社区的规定,每晚一过十二点,准时偷偷下楼。

我和林梦多次为此互相指责对方。

三天静默期转眼即逝,日子过得飞快而又平静,倒霉国投毒的事件并未引起波澜。

官方发布消息:几名流感患者已经康复出院,而且病毒的毒株也已分离,目前已着手准备疫苗的研发工作。

就这样,我和林梦还没享受够宅家的快乐,封城就结束了,我们不得不又投入忙碌而枯燥的工作中。

白小禾那段时间正郁闷着,她爸将公司甩手给她两年后,不顾她的强烈反对迎娶了那位和我同岁的忘年之恋。婚后老人带着娇妻选择去文莱定居,买了个小岛,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白小禾满腔的怒火无处可撒,于是便将矛头对准了她爸留下的几位元老。几位元老有经验有能力,但对新事物的适应以及对年轻人的心理把握能力较差。白小禾决定从这里下手。

于是,我和梁星媛走进白小禾的视野。

白小禾先是利用我和客户的良好关系对付业务部总监刘江,将他调到了没有实权的行政部,让策划出生的我接替了业务总监的位置。之后,她又利用梁星媛在国际上拿过设计大奖的背景打击策划部总监唐海珊,逼迫唐海珊主动辞职。

那段时间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我经常和林梦讲,白小禾是我的贵人,如果没有她,我的人生至少要多奋斗十年。

可惜没过多长时间,我的一切美好愿景就随着灾变的开始而泡汤了。


之后的几天里,滨海市连续发生三起狂犬病患者袭击路人的事件,搞得社会上人心惶惶。

秦大川曾怀疑,我在塞北市遇到的秃顶男或许就是狂犬病患者。

那段时间我的精力全放在工作和买房的事情上,没有把秦大川的话往心里去,压根我也没朝这方面想。

又过了几天,新闻上报导出国内多地以及国外八十几个国家均发生了狂犬病患者袭击人的事情。

如今我们知道那些所谓的狂犬病患者其实就是早期的病毒感染者,可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官方没有分离出病毒毒株,一时无法下定论。媒体上便用‘增强型狂犬病’来称呼这种病毒。

灾变初期,滨海市和其他城市一样,爆发伊始就戒了严。官方让人们在家中保持静居,每天由政府统一配送最低的生活补给。

开始的几天,感染者数量并不多,一切均在掌控范围内。

人类感染病毒四十八小时候后死亡,死亡十个小时后会转变为感染者。那个阶段,人即使被感染者咬伤后,也不会被感染。

从十年前的流行肺炎至今,人们习惯了戒严、在家中静居配合政府的工作,脑子里已经形成一种惯性思维。这次戒严,人们同样没有多想,安心在家等待政府消灭病毒,等待一切恢复正常。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戒严七天后。

病毒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异,人被感染者咬伤后两三个小时就会死亡,死亡半小时后就会变异为感染者。转变过程由之前差不多三天,缩短为三个小时。

当时,滨海市疾控中心准备焚化的已死亡感染者的尸体,突然提前八九个小时变异,正在清理尸体的几位工作人员毫无防备,还没来得及封闭出口就变成感染者嘴里的美食。

上百名感染者趁机从焚化厅涌入疾控中心大楼。

楼里的工作人员并未意识到死神正悄悄逼近,大家此刻正在为处理全市各地集中到此的几百位大呼小叫的伤者而焦头烂额。当感染者进入大楼后,被仅有的几名警卫误认成是伤者。

几名警卫好心上前帮忙,同样,他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感染者撕成了碎片。几分钟后几百名工作人员被咬伤,几个小时后,八百多名感染者涌上了大街。

这些感染者奔跑迅速,体态轻盈,就像正常人一样,成功麻痹了街口驻守的军队。

军队虽然掌握了一些感染者的相关信息,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狂奔而来的八百多人会是感染者。再加上黑夜中大雨倾盆,视线模糊,他们错误地认为这八百多人是被感染者追逐的人群。

当尸群冲到近前时,士兵们还在观察尸群身后的感染者在哪里?就这样直到尸群冲到第四个路口时,才有守军开了第一枪。

类似的情况同时出现在其他病毒爆发地和那些正在外面搜寻感染者的巡逻队身上。

病毒变异之后,滨海城的态势迅速恶化,仅仅一天的时间,整个滨海城彻底失去控制。那些没来得及出城的人们的生活配给被迫中断,大家为了生存只好外出寻找食物和水,而此时外面的街道上游荡着成千上万的感染者。

……

病毒最初在全世界八十七个国家,五百零八个地方同时爆发,一百天后,全球沦陷。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收听到官方广播,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官方的消息。

最后一次戒严当天,大家均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林梦正在家为纪念我们认识一周年做准备。

秦大川那段时间已经失联好几天。自打我从跟秦大川合租的房子搬出来和林梦同居那天起,他就经常跟我玩失联。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秦大川正在四处寻找可以长期避难的居所。最终,他找到了果园。

我下班后正要回家,却被白小禾拉了壮丁,陪她去兰乐坊见客户。本来这是梁星媛的活儿,可那位客户对梁星媛心怀不轨。合同签订后,白小禾出于保护梁星媛的目的,临时拉着我去陪酒。

见面后,客户看到梁星媛没来,也没生气,不过明显对喝酒不感兴趣。他跟白小禾客气了几句,喝了两杯酒,找借口走了。

我看着满满一桌子菜,问白小禾:“还吃吗,不吃,我就打包了?”

白小禾说她在减肥。

我正招呼服务员帮我打包饭菜,秦大川打来电话。

“你和林梦什么也别耽搁,赶快来渔村跟我汇合!”电话一通,秦大川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我问。

“这次的狂犬病非常严重,已经死了几百个人了,滨海市马上戒严,再不走你出不来了。”秦大川急着说。

“你咋知道的?”

“没时间解释了,记住不要带太多东西以免影响出城的速度!”秦大川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秦大川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白小禾也被秦大川惊人的消息整得有些懵,她说:“要不你先让林梦出城到渔村见面,然后再作打算。”

我给林梦发视频,她正在厨房里张罗饭菜。

林梦问非要出城吗?

我让她决定。

林梦考虑了一下,说她坐地铁到西郊地铁站终点,让我去那接她。

兰乐坊在城西郊外,距离西郊地铁口三公里,离渔村大概二十公里。

我准备开车去西郊地铁站接林梦,白小禾说我喝酒了,她可以充当一次免费司机。

林梦从开发区坐地铁赶过来,共三十七站地,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我和白小禾来到地铁站,坐在地铁口的木椅上聊着公司里的事。

功夫不大,有工作人员过来告知我们地铁全线停运,马上封站,让我们尽快离开。

我心里预感不妙。

正在这时林梦发来视频,说小区大门已经关闭,她在大门口被特勤局的人挡了回去。

林梦不能出城,我决定立刻进城。

白小禾开车带着我刚到进城的路口就被拦下。公路特勤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滨海市戒严,只有运送物资补给的车辆可以进入。

我问滨海市会戒严多长时间?

公路特勤局的人说不知道,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周。

这样一来我和白小禾非但不能进城,也没了去处。于是,白小禾开车拉着我去渔村跟秦大川汇合。

按照白小禾的意思,我们仨就在渔村住下,等解封后再进城。

秦大川觉得渔村人多,隐患太大,说不准有人什么时候就感染了病毒,他找了一个相比之下更为安全的地方。

秦大川带着我和白小禾来到果园。

说实在话,当初我并不想在果园住。渔村里有温泉会所、十几家做鱼的馆子、能垂钓,还可以泡温泉,吃全鱼宴。最为重要的一点,白老板会为这一切买单。

没想到白小禾相中了果园的环境,偏要留下来体验田园生活。

果园后院并排有三间库房,中间较小的一间有八十多平,被改建成一间大起居室,里面还有独立的淋浴间。

秦大川囤了很多物资,米面粮油,日用百货,药品,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电视等家用电器,甚至还有卫星电视,完全就是一个翻版的农家院。

我问秦大川什么时候在深山老林里建了这样一处农家院。

秦大川说他只是囤积了些物资,屋子里的设施全是果园主人置办的。在租给他之前,果园的主人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果园建在半山腰,电力和自来水的管道铺设不到这里。电是从果园边上的风电接来的,只要风车不停地转就一直有电。当年风电占了果园一块地儿,果园主人没有要那几万块钱的赔偿款,而是让风电为果园通了电。每年风电会来人收取一次电费。

水源来自院子里的水井,每天向地下的水箱注满水,再用电机抽到屋顶的水箱里。这样,下面用水的时候就像自来水一样方便。

果园唯一不如农家院的地方就是只有一个旱厕。

偌大的起居室里靠墙并列摆着八张单人床,中间拉着帘子。这也是秦大川一早布置好的,他的原意是要带更多人过来。结果事发突然,只有我和白小禾来了,而白小禾来到这里又是个意外。按照秦大川的话讲,白小禾替代了他留给林梦的位置。

果园地方虽好,我却不太想住下。我向往奢华的生活,想去渔村住套房,泡温泉,享用大餐,而不是在这里吃农家菜。

我屡次动员白小禾换地方,不断做她的思想工作,再三强调:荒山野岭,两男一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好听!

谁知白小禾对我的提议置之不理。

过了两天,滨海市还是没有放开的迹象。

我开始担心林梦,怕她一个人出点什么事!

林梦告诉我,她过得还不错,每天社区的生活配给都会送上门,我们之前囤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吃,眼下衣食无忧,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会想起我和她爸妈。

我试了几次想进城去找林梦,没有成功,均被拦了回来。

白小禾这几天什么心也不操,公司的事也不管,有人打电话她从来不接,每天一门心思的在牛角峰里闲逛。公司的事情都是由几位元老和我来处理。有一次我向她汇报业务的进展情况,结果被她训了一通,说是我影响了她游山的心情。

秦大川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终日出去打探消息,这倒是符合他侦察兵的身份。

我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和林梦视频聊天,就是打扫卫生以及做饭。令我稍感安慰的是,塞北市虽然也发生了几起狂犬病患者袭击人的事情,但是现在没有戒严,说明老家的情况并没有秦大川担心的那么严重。

一天中午,我和白小禾正在清洗淋浴间,秦大川从山下回来,脸色凝重。

我经常见到秦大川着急的样子,却很少见他露出这种凝重的表情。上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是他决定从塞北民事局辞职的时候。

白小禾问他怎么了?

秦大川说渔村和另外几个景点全戒严了,可能事态还会持续恶化,我们必须再囤积一些物资做最坏的打算。


下午,秦大川带着白小禾出去买东西,我留下继续清洗屋顶的水箱。本来我准备和秦大川外出采购,结果白小禾问我是否准备好了买单?

我毫不犹豫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她。

晚上六七点钟,从山下驶来两辆汽车。前面一辆黑色越野是白小禾的G63,后面跟着一辆白色皮卡。皮卡的斗子里装着满满一车东西。

两辆车开进院子我才看清楚,越野车和皮卡车的车厢里也塞满了东西。

秦大川说他和白小禾差不多把方圆五十里内所有小卖部能吃的东西全都搬了回来。

皮卡车上装着十几袋米面,十几箱罐装蔬菜,十几桶油,十几箱卫生纸,剩下的几十个编织袋里装着方便面、挂面、面包、火腿肠、榨菜、午餐肉之类,另外还有两箱白酒和两箱烟。后来事实证明,在这种生存环境下,酒是一种非常受欢迎又稀缺的东西。

白小禾的越野车内东西同样不少,一箱卫生巾,一箱护肤品,五箱洗漱用品,几十件男女的冬夏衣物和内衣,一百多双袜子,十几双鞋和两塑料袋常用药,消炎药、感冒药,跌打损伤药、驱蚊水。

我问白小禾为什么衣物里有男款?

白小禾说她为我和秦大川也购置了衣物和鞋袜。

“这是真打算在果园长期住下去啊?”我还惦记着回渔村享福,心有不甘地问。

“白老板发话让我随便买,我就没跟她客气,反正这些东西用不完,带回家还可以接着用。”秦大川说。

白小禾说道:“大川这是想一次性把他这辈子要用的东西都买回去。买这些零碎,花了我三万多块钱。”

“这点钱对于您这位亿万富翁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您每个月的化妆品钱也得个大几万吧?”秦大川说话时用了‘您’字,凸显出一副拍马屁的嘴脸。

“三万块钱!那挺便宜的,这辆皮卡就不止三万吧?”我打量着那辆皮卡,虽然是辆二手车,但看着非常新。

“那是租的,一天二百块钱。”秦大川说。

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天气忽然转阴,刮起了冷冽的东北风。

眼看着大雨将至,我们仨急忙动手将车里的东西搬进屋。东西还没搬完,大雨倾盆而下,幸好外面只剩下几箱不怕水的罐头和白酒。

晚上十点左右,雨势骤住。

我们仨收拾完东西刚刚躺下,林梦发来了视频。她说开发区街头突然变得异常混乱,到处是枪声,街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军队正在和这些人交火。

视频里传出密集的枪声,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好生担心林梦的安危。我让她关好门窗,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我会想办法进城去找她。

林梦劝我不要进城,说街上现在乱得很,说不定我在半路上就会没命的。说着说着,林梦哭了。

看到林梦哭泣,我心里更加难受。

忽然,视频里的林梦望着窗外面露喜色地说:“坦克,我看到坦克了!”

林梦调转摄像头,只见小区南门外的主街上,西头并排摆开四辆坦克连续向路东的人群开火,随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东头黑压压一群人据坦克大概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快速向坦克冲去。

小区北门外,另一条稍窄的市政路上,也是同样的情形。

秦大川看着视频里的人群纳闷地说:“邪门,哪来的这么多不怕死的暴徒?胆子也忒大了,赤手空拳就敢和军队对着干,连坦克也不怕?”

我们又看了几眼,发现那群人根本不在乎坦克的火炮和重机枪的扫射,他们的身体尽管被打得支离破碎,仍是一股脑地向前冲。前面的人刚被炸成碎片,后面的人便涌了上去。

“不对劲,这些人根本没有意识,越看越觉得像前段时间曝出的狂犬病感染者!”秦大川说。

“感染者哪可能有这么多啊?小区前后两条街上看着最少有一两千人。”林梦不太相信秦大川的说法,我和白小禾也不信会有这么多感染者。

我们正在争论那群暴徒是不是感染者的时候,视频中,整个街区突然暗了下来。

“坏了,小区停电了。”接着,林梦向远处望了望,又说:“好像整个开发区都没电了。”

“梦梦,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要去,注意保证手机的电量,每隔一小时给我发一条信息。我这就想办法回去找你。”我说。

说完,我起身准备去找林梦。

秦大川喊住我:“也不急这五分钟,先商量一下,定个计划。进了城怎么办,进不去城怎么办?别到时候在路上像只没头的苍蝇乱撞,那多耽误事!”

我只好耐下性子,沉住气和二人商量。

我们三个商量了十分钟,也没想出太好的计划,摆在眼前最大的困难就是进城。从昨天开始,进城各个路口执勤的特勤,全部换成了军队。现在全城戒严,唯一可能溜进城的地方是东北方向的城乡结合处,可以从那里的棚户改造区爬进去。那儿到开发区只有八公里的路程,以我和秦大川的脚程跑过去最多半个小时。

按照计划,白小禾开车送我和秦大川到达城乡结合处,她在外面做接应,我和秦大川进去接林梦出城。

从牛角峰出来,白小禾开着越野车向北直奔白沙江,沿着白沙路向东驶去。

我将计划告诉林梦,让她在家里安心等待,我和秦大川最多两个小时就能赶回去。

一路上,我曾尝试着进城,几次均被路口的守军拦下。半个小时后,我们从白沙西路来到白沙中路,这时所有出城的路口统统开放,城内涌出无数车辆,向西驶去。国道路口和高速路口瞬间被滚滚车流淹没。

我试图逆行进城,又被路口的守军拦了回来。守军接到命令,滨海市全城紧急撤离,所有人只能出不能进。他们建议我们跟城里的人联系,想办法在城外汇合。

与此同时,林梦也发来信息,说楼下的军队暂时控制住了局势,正在动员人们从东北方向出城,她已经跟随人群从小区出来了。

我听到林梦出城的地方离城乡结合处不太远,心里的烦躁感也没了。

一路之上,对面的车道挤满了西去的车辆,而朝东去的路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

十多分钟后,我们到达林梦出城的地点。

我给林梦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我们到了。

林梦回了一条信息:大家正在路上,走得很快,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

出城的路口外驻守着两辆坦克和一个步兵班。

东边出城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乎都开着车。我心里纳闷,是人们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出城的路口,还是说城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又过去三十多分钟,林梦发来一条信息,说路上的车完全堵死了,一动不动,那些开车的人纷纷扔下车子加入暴走大军的行列。

“别着急,二十分钟一晃就过。”白小禾看我满脸焦急,出言宽慰我。

秦大川神情紧张,锐利的双眼像鹰一样紧紧盯着车外,如临大敌一般。自从在白沙中路获悉滨海市已经发布全城撤离的警报后,他就变成这副模样。

突然,一声巨响击碎了夜空的宁静,我们被震耳欲聋的声响吓了一跳。只见一辆坦克正在向东发射炮弹,另一辆坦克也调转炮台,朝着同个方位开火。就在此时,坦克上的重机枪和步兵班的士兵也纷纷加入射击的行列。

我们向车后望去,只见三四百米外的白沙路上一群黑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一名士兵跑过来朝着等待接人的几辆车大喊:“赶快走,这里危险!”

“还没出城的人怎么办?”

我担心林梦的处境。

“放心,主力部队在城里,会掩护人们从别的路口出城。”

士兵说完,又急匆匆返回路口,催促那些出城的人加快速度。

白小禾打着车后,我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等着。

东边的感染者大军至少有几千人,它们顶着重火力一步一步逼近路口的防线,我们不知道守军的火力配置是否能挡得住感染者。

眼看着坦克和重机枪组成的火力网渐渐支撑不住,步兵班的士兵并没有撤退的意思,而是继续坚守。两辆坦克各自打出四五十发炮弹后,开足马力朝着感染者的洪流碾压过去,步兵班跟在坦克后面也冲了上去。

城中方向这时冲出一小股感染者,大概有八九个,它们没有向东去,而是紧紧追着刚才从城里徒步出来的几个人。

感染者奔跑时不懂得躲避脚下的障碍物,来到路口前,被守军事先拉好的铁丝网绊住。趁着这个机会,几位徒步出城的幸存者得以逃脱,身影消失在西去的夜幕中。

越野车明晃晃的车灯,引起了感染者的注意。

感染者很快挣脱了铁丝网的羁绊,朝越野车冲过来。

我叹了口气,说:“走吧!”

白小禾踩下油门,越野车呼啸着向东驶去。

林梦此时不再回复信息,我打过去电话,她的手机处于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

“别担心,林梦的手机可能没电了!”白小禾安慰我说。

“咱们往回走的时候去各个路口打听一下情况,问问守军,步行出城的人群政府作何安排?如果没有具体安排,人群大概会往哪个方向疏导?然后咱们再沿着这个方向去找。林梦就算跑着出城,一个女生每小时最多跑十公里,咱们开车去找怎么也能追得上她。”秦大川想出一个主意。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办。我又给林梦发了一条信息,再次强调我们在牛角峰落脚的具体位置。

越野车沿白沙路西行,我们询问了所有路口的守军,他们均没有遇到从开发区徒步过来的人群,也不知道这些人出城后会去哪?

从城北一路来到城西,我们没有打听到林梦的消息,就连林梦口中的暴走大军的消息也没有。

守军和出城的行人也不知道那些由军队护送出城的徒步人群走哪条路线以及出城后如何安排?

我们又从城西来到城南,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正当我们打算去城东试试运气,发现军队封锁了所有进出的道路。听说是东部临海的开发区、高新区、滨海新城,这三个区已经被数量不明的感染者占领!

无奈之下,我们再次回到城北。这时情况变得更为糟糕,东面所有路口全部沦陷,仅剩下最西边的一个出城路口。据这个路口的守军说,军队的主力目前还在城内,他们会掩护人们由城西出城。

这时城西出城的所有道路早已拥堵不堪,路上的汽车就像是一条条搁浅的死鱼,翻着肚白,冥冥之中昭示着自己的命运。


我们从对面车道开过去的时候,告诉堵车的人们牛头山和碧水湖两个方向的路段不堵车,可以走那边奔塞北市或塞外市方向。

走牛头山和碧水湖,会多绕行五六十公里的路程。

堵在前面的人觉得自己位置靠前,再有几分钟就能通过几百米外的高速路口,不愿意从匝道上开下去多绕那五六十公里的远儿。后面有想走那两条路线的人,却是有心无力,他们的车无法从高速上开下去。

十几条国道和高速上的汽车长龙越堵越长,很快就蔓延到城里,最长的超过了二十公里,从城西一直堵到城东。

高速出口所有通道敞开着,路上有公路特勤局的特勤维持秩序。但是同时出城的车辆实在太多,比平时多出百倍不止,交通陷入了瘫痪。

天快亮的时候,林梦还没有消息,越野车的油箱却已见底。去往加油站的各条通道,均被出城的车队隔断,白小禾只好将车停在去往牛头山的小路旁。

我和秦大川下车去加油站买汽油的功夫,远处再次传来熟悉的炮声。这时太阳刚刚出来,大雨早已停息,整个大地浸染在一片血红色当中。

白小禾急忙招呼我们上车:“别去了,这点油能撑回去。”

此时,开始有人从车上下来沿公路向外走去,但更多的人没有这种徒步的勇气,选择继续留在车里。

不久之后,有人给了他们勇气。

“南边有感染者沿着环城公路过来了。”人群里有人大喊

“北边也有。”

“我的天啊,你们看高速上。”

人们向高架桥上望去,东南方向黑压压一片感染者,至少有好几万。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万级尸群,我们三个被尸群壮观的场面震撼住了。

片刻后,白小禾发动越野车向山上驶去,停在坡上进山的路口前。

尸群滚滚而来,平整的路面大大加快了感染者的速度,功夫不大就逼近了堵车大军。

公路上的人们从车上下来拼命向城里和西北方向跑去。高速上很多人来不及向回跑,只好选择冒险从高架上爬下来。

追上来的感染者看到向下攀爬的人群,便从高架上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跳了下去。这些人处境尴尬,身在半空中无法躲闪,被上面跳下来的感染者砸个正着,一同坠落。一声声的惨叫之后,跟着是无数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紧接着尸群大部队赶了上来,成百上千的感染者像下饺子一样从二十几米的高架桥上一跃而下。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大片扬尘,就像是从高处掉落的一袋袋水泥。

几十秒钟后,这些感染者扭动着身体从地面上爬起来,一步一个踉跄向人群追去。

很快,尸群前端追上了人流的队尾,相隔不过几米。这下给各个路口的守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他们怕误伤到人,只好选择攻击最后面的尸群。就这样,大量感染者夹杂在人群中,飞快地突破了守军的火力网。

后来我们了解到,这种情况正是导致军队防守不利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时,出城人群身后的城中方向,出现大批感染者,正朝城西快速追来。城西各个路口的守军没有料到身后会出现感染者大军,城中的防务一直由各支部队的主力负责。按道理大部队在城里驻防,不应该出现数量如此之众的感染者,即使有,也是零星的几只。

危急之中,城外的守军只好分出兵力去阻击城里来的尸群。城外的火力减弱后,人流队伍后的尸群很快冲到了防线近前。防线在尸群的前后夹击下,顷刻间奔溃。

坦克和装甲车被潮水一般的感染者淹没,在无数感染者的尸体上斜着行驶几十米后,感染者的尸体越堆越高,越积越厚,形成一座座尸山。坦克和装甲车在尸山上爬行缓慢,车体渐渐倾斜,最后轰的一下,那些钢铁巨物从尸山上滑了下去,倾覆在感染者的尸体堆中。

守门的士兵被包围后,眼见突围无望,所有人英勇地选择了拉响手雷与感染者同归于尽。

无人机群赶来的时候,地上出城的人们和感染者早已完全混在一起,根本无法辩清哪里是感染者,哪是人群?无人机怕误伤人群,不敢开火,只能在空中不住地盘旋。

滞留在城西的十多万人,只有那些最先出城和早早跳下公路的人向西逃了出去,剩下的人被北边和南边来的尸群又赶回到城外。

此时,城里的尸群与城外的尸群在城西合围一处,将这十多万人围在了南北三公里多一点的狭小区域内。

绿化丛里,水沟间,空地处,公路上,车子里,城边的建筑中……挤满了绝望的人群。

感染者从四面八方向瑟瑟发抖的猎物冲去

……

一声声经久不息的惨叫,伴随着肢体破碎、血肉横飞的场景,就像是在演奏着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章。

越野车停在国道去往牛头山的路口,我们三个居高临下静静地望着一公里外的修罗场。

车内异常安静,三个人的呼吸声彼此间可闻。

过了一会,白小禾哽咽着说:“走吧,我看不下去了!”

“滨海市没了!”秦大川低低地说。

我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坡下恐怖的血腥场面。

“林梦也许出城了!”白小禾说。

距离我和林梦最后一次联系,已经过去八个小时,她仍旧杳无音信。

“林梦只要出了城,肯定会到果园寻你,说不定她现在正在去的路上!”

白小禾发动了汽车。

我的心里此刻异常矛盾,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继续在这里等林梦。我怕回果园的路上没有林梦,更怕她在坡下的人群里,我不敢往下想。

越野车从路口转过来向山上开去,刚走了几十米,秦大川发现山道右边的林子里站着十几个背包客,有男有女,他们怔怔地望着山下。

白小禾急忙停车,我们下车走了过去。

这些人的打扮像是刚从城里逃出来的幸存者。

秦大川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果然他们就是在尸群到达前弃车而走那批人中的几个。

这伙人中每个人都有亲戚或者朋友被尸群围在城外没能逃出来,他们不想走但又不得不走的复杂心情和我差不多。

我相对又是幸运的,林梦生死未卜,对我来说还存有一线希望。

秦大川和白小禾邀请他们先去果园落脚,然后再做打算。

那一行人婉拒了我们的好意,决定继续向西北走。

从滨海市进牛头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城北的白沙路,一条是城西的国道。

越野车走的是国道这条路线,国道南北走向,与牛头山下山的路有一个交叉点,便是我们刚才停车的地方,名叫半坡。越野车过了半坡,沿着山路向西北走,二十分钟后来到牛角峰。

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果园里也没人。

越野车的油箱此时也已到底,我和秦大川决定步行再往碧水湖方向寻找。

白小禾留在果园,万一林梦来到这里,也好知道我们在此等她。

我和秦大川沿着山路朝北前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路上越是没人,我越是心急如焚。

我开始发慌,林梦出城后只要来到牛头山,不论走哪条路线,一直走下去均能到达果园。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牛角峰下山的路口,前方就是碧水湖。

碧水湖中央的渔岛上,人影绰绰,大家忙着往船上搬东西。渔村里有十几家做鱼的馆子,加上温泉会所,岛上共有二百多常住人口。看样子这些人是要向安全地方转移了。

我和秦大川坐在路口,等待着往牛角峰方向来的逃难人群。

时间在煎熬中过得很慢,我给林梦打了几十个电话,手机另一头始终是一个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中午时分,我给白小禾发信息,她也没有林梦的消息。

秦大川劝我先回果园,和白小禾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她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回到果园后,白小禾问我内心深处认为林梦现在还活着吗?不过她说得很委婉。如果我觉得林梦还活着,我们就留下来继续等。如果我预感不好,我们就向安全的地方转移。

我考虑了一下午,最后决定再等几天。如果仍然没有林梦的消息,我们就向塞北市转移。如果城里的尸群没有往这边移动的迹象,就可以多等几天。

三天后,不光没有林梦的消息,就连所有人的手机也没有了信号。

同时,我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没信号的当天,官方在网上公布了病毒爆发后各个城市人口的损失情况。其中就有滨海市的数据,滨海有一千三百万人,逃出去三分之二,也就是说至少有八百万人逃生。

这个消息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更坚定了我在果园继续等下去的决心,林梦很大几率就在这三分之二的人口里。

坏消息是我们三个跟父母和亲戚朋友失去了联系。

我的父母早在灾变三年前就去世了,我反倒不用再为他们担忧。

白小禾的老爸和她的小后妈境况还好,小岛孤悬海外,岛上物资储备丰厚,短期内受病毒爆发的影响不大。但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会困死在岛上。

秦大川的父母远在塞北,情况就没那么幸运,灾变当天老人就失联了。据官网公布的数据,塞北市只有不到一半的幸存者。

我告诉秦大川不要太着急,可能是老人们不会用智能机,设置出了问题。

秦大川知道我是在宽慰他。

我们都懂得希望对于困境中的人们有多么重要,哪怕是星星之火!

接下来的日子,人们接收外界信息只能依靠汽车上的广播。广播里说国内绝大多数城市沦陷,村镇的损失情况尚不明朗,但政府得以保存下来,会继续想办法对抗病毒和感染者。国外的情况更糟,上百个国家灭亡,很多国家的领导人在病毒爆发前几个小时神秘失踪。

白小禾认为广播里敢放出这种消息无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所谓的官媒其实是个李鬼,消息不可靠。要么就是政府已经无力回天,灾难将会一天比一天恶化下去。

我们几次下山观察尸群的动向,发现尸群大部队向南去了,城西和城北剩下的感染者数量寥寥无几。

我们也不了解其他地区的情况,听广播里讲,外面的形势不太乐观,似乎还不如滨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不确定外面的世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于是,我们三个决定留在果园。

后来滨海市幸存下来没有离开的人陆续聚集到西部和北部感染者少的区域,并组成了一个联盟。联盟的约定很简单,谁有困难帮谁(主要是指体力活),物资补给靠跟别人交换。

幸存下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据点和物资储备,而且滨海本地人占绝大多数。所以,大家在物物交换时,基本能保证公平。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遇到很多寻找政府的流浪者,从他们的嘴里得知外面的世界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悲惨。人们每天不得不面对死亡和疾病,不得不和感染者战斗,不得不为食物发愁。尽管外面的世界如此,绝大多数人路过这里没有接受我们的挽留,他们嘴上说想要继续寻找可能还存在的政府以及庇护,但我们心里明白他们是看到城里有几百万的感染者,离着牛头山和白沙江不足三十公里,尸群过来只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情。所以,他们选择了离开。

渐渐的,我们通过和这些人的接触,了解到周围尸群的大致情况。北边和西边地广人稀,一百多公里的范围内没有人口上规模的城市,所以也没有形成大级别的尸群。南边大规模的尸群比较多,但都远在二三百公里之外,不出意外那些尸群短期内不会北上。只有东边城里的几百万感染者是我们最大的危险,它们近在咫尺,只有三十公里。

灾变九十天的时候,每天五分钟的广播时长变成了十分钟。从这一天开始,广播大篇幅做起了科普,介绍病毒变异前和变异后的传染途径、被感染者咬伤后多长时间死亡、多长时间变异成感染者、感染者的生物特征、行动特点以及如何杀死感染者等等。至于幸存的政府在哪里,有没有庇护所,被感染后有没有特效药,这些问题广播里没有提过。

灾变过去整整一百天的时候,广播进行最后一次播报,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是最后一次广播,愿上天眷顾活着的人们。

那天以后,收音机再也没有接收到广播。


我沿着山路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当思绪再次回到现实,眼前几百米外的水面上出现一个小岛。

怎么到了渔岛呢?

我猛地打一激灵,急忙停下脚步向路口瞭望。还好,没看到那几只感染者。

我不敢继续向前走,感染者没准就藏在路边的林子里,或者躲在路口下坡前的大石堆后面。

前几天我们三个开车从渔岛回来,有几只感染者在路口附近徘徊。从它们追逐皮卡车的速度跟一个正常人慢跑的速度差不多来看,我们判断这是几只身体衰退比较严重的感染者。它们身上的骨头早已变得酥脆,头骨很容易被我们的双股叉穿透。

双股叉是渔岛老刘制造出来专门对付感染者的武器,其实就是双刺鱼叉。老刘将渔岛上所有鱼叉收集到一起,把上面的木质手柄换成了四尺长、三公分粗的钢管。鱼叉的叉头和钢管的连接处用气焊焊死,鱼叉从头至尾长有一米六,七斤多沉,对付感染者时非常顺手。

这样的鱼叉共有二百多把,为老刘换回不少的物资。

灾变初期,感染者的身体还没有发生衰退,那时要杀死一只感染者非常吃力。人们的武器主要是刀、木棍、铁棍之类的东西,往往对感染者头部连续击打几下,却伤及不到感染者的大脑,而这时感染者已经冲到了人的身前。得亏这两片区域里的感染者数量很少,偶尔遇上只有一两只,多得时候也不过四五只。而幸存者全是结伴而行,数量上占优势,所幸没造成大的伤亡。

一天,老刘正在湖里捞鱼,有两只感染者从渔岛上的断桥掉入碧水湖。渔岛位于碧水湖中央靠西北的位置,湖水受白沙江流势的影响也是流向西北。如果有感染者落入碧水湖或者是从上游的白沙江下来,均会顺着水流绕开渔岛,被冲到白沙江下游的出海口。只有断桥处的水域比较浅,两米多一点。如果感染者从这里落入湖中,就有很大几率会被水流冲向渔岛北部的垂钓区。

垂钓区的石墙垂直竖立,离水面有一米五的高度,水深也在一米五左右。感染者不会攀爬,不可能从垂钓区的水域爬上渔岛。湖水的流势虽然很缓,但时间一长水里的感染者也会被水流带往下游。

老刘担心水里的两颗定时炸弹出意外,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要了渔岛上几个人的性命。于是,老刘划着船慢慢靠近断桥,打算处理掉两只感染者。

感染者站在水中,眼球通红,仰着头无神地望着老刘,四只手不停地抓着船帮,搅得水面翻起一阵水花。

老刘的同伴用船上的柴斧对着感染者头顶连砍七八下,斧子上的劲力全被感染者头上一尺多高的湖水卸去了,感染者的头皮毫发无损。

正当同伴准备用渔网将两个感染者网到岸上再做处理时,老刘看到船上的鱼叉灵机一动,他举起鱼叉对着感染者的后脑勺刺去,鱼叉轻松地刺入两只感染者的头颅。

这个无意中的发现令老刘十分兴奋,后来他和同伴去城边寻找落单的感染者做实验。他们连续杀死几十只感染者之后,发现目前手中五花八门的冷兵器里,对付感染者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双刺鱼叉。

一般刀具类的武器很难砍透感染者的头骨,尤其是人类正面的头骨异常坚硬,普通刀具连砍五六下也未必能伤到脑子。人们真正到了需要和感染者近身搏斗的地步,往往只能正面面对感染者。这就导致杀死一个感染者要花费大量时间。

如果是在外面搜寻物资,时间一久会引来更多的感染者,寻找东西的人就会陷入危险境地。经过几次血的教训后,几乎没有人再用刀具对感染者。

斧头、棍棒之类的钝器,一般人也需要连续打击两三下才能对感染者的大脑造成致命伤害。这类武器使用时动作幅度较大,需要一定的空间,对付速度快的感染者有些笨拙。特别是空间狭小人又多的地方,不太适合展开,而且相比一般武器更容易消耗体力,不利于连续作战,尤其是不适合女性使用。

而钢制鱼叉很容易刺穿感染者的头骨,刺齿数越少越是容易。鱼叉分为很多种,双股叉、三股叉、四股叉以及多股叉,常用的是双股叉和三股叉。将鱼叉上的倒钩刺磨平后,刺齿数越多的鱼叉插进感染者的头颅后需要越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只有双股叉可以轻松刺穿感染者的头骨,又能轻松地拔出来。

双股叉可以一个人用,也可以两个人配合用。一个人用叉子推挡限制感染者的移动,另一个人负责攻击。尤其是对付那些移动速度极快,身体状况良好的感染者(我们成为快尸),这种配合的效果非常显著。

我向身后摸了摸,刚才出来的急,没有带鱼叉。我心想还是别冒险了,赶快回去吧!

我转身刚向回走了几步,下面的路口传来一声轻呼,像是女孩的呼声。

林梦!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大脑立刻兴奋起来,随后又发觉不是林梦的声音。

我向路口跑去。

路口东边的树林里传来几声很轻的呼喝声,至少有两三个人。他们的叫声很小,明显是怕引来附近的感染者。

我放轻脚步穿过路边的护路林,向林中走去。我顺着呼喝声走了几步,里面的树木开始变得稠密,我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

顺着坡势又向下走出三四十米,只见前方一块巨大的圆石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破旧的迷彩服。巨石下有一条七八米长的狭窄过道,里面挤着两只感染者。巨石四周围了一圈感染者,大概有七八只。

靠近巨石的过道上方也有一个穿迷彩服的男子,他居高临下正在用木棍攻击挤在过道里的感染者,试图阻止它们登上巨石。

巨石周围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外是密密的矮松林。从地形上看,他们只要进入矮松林就可以摆脱感染者。但不知为何三人没有进入矮松林,而是爬上了巨石,反而被感染者困在空地中央。

感染者挤在过道中,一时半会上不去。而高处那人似乎不太会用棍子对付感染者,东一棍子,西一棍子地乱打。

看了几眼,我发现巨石上两个人中的男人大腿受了伤,裹着绷带。绷带是用旧衣物改的,三人身上的衣服和巨石下面感染者身上的差不多一样褴褛,一看便知他们在外流浪有一段时间了。

这三个人是我遇到所有路过滨海市的幸存者中最狼狈、最笨拙的三个人。我心里不禁好奇,这种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是凭运气?

过道上方的男人体力渐渐不支,估计再有几分钟,感染者就会从过道挤上巨石。

我向地下看了看,除了野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武器,连一块像样的石头也没有。我看着巨石下方围着的几只感染者,好像是之前路口那队尸群里的。

记得那队尸群有十二三只感染者,眼下这里只有七八只。可以断定,剩下的几个只感染者不在附近,不然早就围上来了。这队尸群的感染者身体衰退严重,移动速度很慢,我可以利用这一弱点引开它们。

想到这里,我绕到巨石西边的密林里,离着感染者八九米的距离,吹了一声口哨。感染者反应迟钝,注意力被巨石上的三个人吸引,没有理会我。

这时巨石上的三个人看到了我。

“等下感染者让开过道,你们朝西走,上盘山道,咱们在盘山道的路口集合。”

我大喊着说。

过道上方的男子向我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

我的说话声很大,成功吸引了感染者的注意力,它们转过身朝我走来。感染者步履蹒跚,但比预想得要快。我吃了一惊,上次开车时看着它们走得没这么快!

我急忙转身进了林子,一路下坡,向北边的白沙江绕去。

等到感染者走进矮松林,巨石上的三人从过道下来,朝西走去。

感染者在矮松林里行动不便,很快就被我甩开一大截。我边走边引,把它们引到白沙江后,又返回公路向南走。

我来到牛角峰下山的路口前,三个人正在路边坐着。

刚才用棍子阻挡感染者的男子和我打招呼:“我叫苏明炯,他是赵鹏,她是陈珂。”

大腿受伤的男子叫赵鹏,一直照顾他的女孩叫陈珂。

“哦,我叫严恪。”

“多谢,刚才如果没有你,我们就惨了。”苏明炯说。

“没什么。你们从哪里来,准备到哪去?”我遇到每个路过的人,总是这么开门见山地问。

“我们从黄南市过来,准备去西北市。”苏明炯说。

“据我所知,西北市早就沦陷了。”我说。

“我们知道这个情况。”苏明炯说。

“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去送死?”我不解地问。

“哦,我们去那儿,有些事情要办!”苏明炯言语时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讲。

我心里虽然好奇三人去西北市的目的,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我知道每个从这里路过的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不是我小看你们,就以你们目前这种状态子,根本到不了西北市。”

“我们尽量克服,办法总比困难多。”苏明炯坚定地说。

“我们这儿有处庇护所,有食物和药品,你们等这位伙伴的腿伤好了之后再走也不晚。”我看着受伤的赵鹏说。

苏明炯和陈珂看着赵鹏,赵鹏点点头,同意随我回果园。

我和苏明炯搀扶着赵鹏,陈珂背着三个人的背包,沿着山路返回果园。

路上,我向他们介绍了果园的一切,以及秦大川和白小禾,但没有告诉他们滨海市里游荡着几百万感染者。看着他们胆战心惊的样子,我怕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压力会更大。

三人中,赵鹏看着年纪最大,有四五十岁,陈珂和我差不多。苏明炯看不出大小,因为他的脸上满是泥泞。

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到果园。

我为他们一一做了介绍。

赵鹏看到白小禾警惕地看着他,急忙解释:“我腿上的伤是被木头划伤的,不是感染者咬的。也是因为腿上受伤,我们在大石头上休息,一不留神才会被感染者围住。”

秦大川为赵鹏处理完伤口,缝了针,上好药,悄悄对白小禾说:“赵鹏的伤口确实是划伤,不是感染者咬的。”

他们看到果园里有电,还能洗热水澡,十分惊奇。陈珂说他们一路上遇到过十几处幸存者建立的庇护所,看上去全部和叫花子窝差不多。尽管有些庇护所储存的物资多到令人咋舌,但卫生条件差却是所有庇护所的通病,大多数人洗不上热水澡。

我带着他们参观了后院和果园。

陈珂看到院子里的汽车,以为我们有收藏豪车的爱好。

秦大川笑着告诉她,这是我们用来加固围墙用的支撑,越野车又大又沉正合适。


晚上,秦大川用和老刘换来的咸鱼干与笋干,炖了一锅大杂菜款待三人。

赵鹏吃着大杂菜就着红薯饭,感叹这一年来尽吃方便食品和膨化食品,都快忘记饭的味道了。

吃罢晚饭,赵鹏从包里拿出三瓶复合维生素递给我们,说:“看你们这里储备充足,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三瓶复合维生素是我们最后能送出手的。”

“你们可以选择留下,在这里生活。滨海市北部和西部还有两千多名幸存者,大家有各自的基地,平时通过物物交换,基本能满足日常的需求。”秦大川发出邀请,想让三人留下。

陈珂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想留下的表情,她望着赵鹏。

苏明炯自从吃罢晚饭后,就一直低着头全程没有参与聊天,像是有心事。

“果园真是一个好地方,相比外面的世界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赵鹏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坐到桌子前问:“南边的果园里还有水果吗?”

“果园早在灾变前几年就荒废了,园子里的橘树没见结出过果实。”秦大川说。

“没有结果实?可能是果园长时间没人打理,橘树上没用的枝叶太多,导致肥力不够。剪掉多余的枝杈,追些肥,应该能结出果实来。”赵鹏有意岔开话题,婉拒了秦大川的邀请。

白小禾忍不住问赵鹏:“我们遇到过很多来自西北市的幸存者,跟他们确认过消息的可靠性,十个月前西北市就完全沦陷了。那里早已是尸群的天下,你们现在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赵鹏望着我们三个没有说话,苏明炯仍然低着头,陈珂望着赵鹏。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静静地喝着水,似乎对白小禾的话充耳不闻。

我问他们:“你们是如何从黄南来到滨海的?”

黄南市到滨海市有七百多公里,我很好奇他们在没有丝毫野外生存经验的情况下,竟然能从黄南活着来到滨海,实在令人费解!

“出发时有一位向导,我们叫他大张。灾变后,大张在外面生活过半年,对付感染者的经验异常丰富。一路之上,我们听他指挥,他说该走时就走,该停时就停。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倒也没遇到危险情况,相反,路上还结识了不少幸存者。他们给予了我们很多帮助,吃的,喝的,药品等等。快到滨海市的时候,大张不幸得了痢疾,脱水情况非常严重。情急之下,我们四个冒险走进一个镇子,打算去药店寻些消炎药。结果,我们在药店里被感染者包围了。大张为了掩护我们逃走,把自己和感染者关在药店里,为我们三个逃跑争取到了时间。那几瓶维生素就是那时找到的!我们不知道大张的真实姓名叫什么,灾变前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叫大张。”陈珂讲话的时候情绪很平静,很但能看得出她对那位大张心里充满敬意。

“我的腿也是从药店逃出来时划伤的。”赵鹏说。

“黄南离西北将近两千公里,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感染者,你们为什么非要去西北市呢?”秦大川不像我和白小禾,他心里若是有疑问必须问出来才甘心。

三个人再次陷入沉默,赵鹏低头喝着水,陈珂看看赵鹏,又看看苏明炯,而苏明炯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三人心里藏着一个莫大的秘密,但人家不说我们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白小禾说:“看你们的样子估计一两个月没有洗澡了吧?”

陈珂点点头。

“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小禾又找出三套衣服,让三人从里到外换了一遍。

赵鹏因为腿伤只洗了上半身,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也焕然一新。他看着身上的新衣服,感叹像是又回到了灾变前。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我和白小禾决定去渔岛拉彩钢板,余人留在果园。

皮卡车来到下山的路口前,我关掉车灯,减慢速度。雨势不大,但车外的光线非常暗。我和白小禾勉强看清几米外的道路轮廓,发白的地方是路面,发暗的地方是路旁的泄洪沟。

皮卡车在黑暗中行进的速度不比走着快多少,好在我熟悉道路,知道什么时候转弯,哪里是下坡。

五分钟后,皮卡车走完最后三百米,从山上开下来,进入白沙路。沿着白沙路向东行驶两公里,然后北转,下了白沙路来到碧水湖,再沿碧水湖向西开。

碧水湖南边是白沙路,北边是白沙江,西边是牛角峰,东边是一马平川。

渔岛上的人这时已经发现我们,左右挥动手电向我们发信号。我停下车,白小禾打开手机电筒上下挥动三下,和他们对上信号。

几分钟后,湖上荡来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老刘,一个是他儿子,小刘。

老刘身上披着雨衣,小刘只穿了一件半袖。

“严哥!”小刘递给我和白小禾雨衣后,高兴地和我打招呼。

“臭小子,喊叔,我和你爹一个辈分。”我踢了他一脚。

“你就比我大八岁,还好意思做我叔!”小刘笑着说。

小刘是老刘的独生子,灾变时刚刚高考完,今年不满二十岁。

“你喊我哥,我岂不是比你爹矮一辈,这个亏可吃大了!”我说。

“白老板,你还是那么漂亮,不愧是咱们滨海市第一美女,谁要娶了你可真有福气!”老刘满脸堆笑地看着白小禾。

“上岛吧!”白小禾已经习惯老刘这种舔狗的行径,对此也不以为然。

老刘不光对白小禾这种漂亮的女人是这种态度,只要是女人,他几乎都是这幅嘴脸。

大家最初见到老刘对待女同胞的模样时,均以为是他很久没有碰过女人,内心太过饥渴。于是,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女伴,大姑娘、小少妇、老妈子,各个年龄段的女同胞都有,可老刘统统拒绝了。

人们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老刘为什么拒绝了大家的好意。有人猜他念及旧情,心里还想着自己的老婆。可老刘每次遇到女同胞时的那副嘴脸,完全不像心里挂念自己老婆的样子。

小刘一点竹篙,小船向渔岛漂去。

“严恪,这几天又搜寻到什么好东西了?”老刘问我。

“上次从你这回到果园后,一直没出去。”我说。

“果园里的橘子树不收拾一下吗?那玩意可是好东西,现在蔬菜水果比肉可稀缺!”老刘兴奋地说。

“我们不懂这个呀!一园子橘树,一个桔子也不结,我们白老板比你还急!”我说。

“山北的牛耳峰,毛家几代人在那里种草药,他们懂这个,改天我让毛家的大儿子去帮帮你们。”老刘说。

“果园要是能长出桔子足够咱们所有人吃了。”我向往起树上结满桔子的丰收场景。

“果园的桔子,毛家的草药,白沙江的鱼,肖家的红薯,老梁家的芋头,再加上大伙平时搜寻的补给,咱们这两千来人的小世界看来能维持下去了。”老刘说。

“两千来人,还是个人口大村!”我说。

想想之前一千多万人的滨海市,如今变成一个村,让人唏嘘万分。

“如果想要这里能长期存在下去,眼下的这种合作关系太过脆弱,无法应对风险。假如明年爆发天灾,粮食减产、湖里的鱼大量死亡、山货减少、物资储备短缺,你猜大家还会像现在这样合作吗?”白小禾问刘江。

刘江没有吭声,白小禾的话深深刺激了他。

上岸后,刘江询问白小禾有什么方法来应对那些不稳定的因素。

白小禾说:“严恪刚说幸存下来的两千来人,也就是一个村子的人口。既然是村,完全可以照搬农村的管理模式来领导大家。”

“好,等会进屋你仔细给我讲讲。”老刘来了兴致。

渔岛占地四十亩,是一个人工岛。渔村在岛上,有十五家做鱼的馆子,以及一家集垂钓、住宿、温泉于一体的会所。灾变前是滨海市非常著名的吃鱼圣地。

灾变后,渔岛上的人全部撤往更安全的北方,只有老刘一家留了下来。

老刘当时经营着一家做全鱼宴的鱼馆。灾变时,城里的亲戚办婚事,老刘的老婆正在城里帮忙。灾变发生后,老刘为了等老婆,没有随大家一块北撤。他老婆跟林梦的情况一样,在出城的路上失去了联系,至今下落不明。

后来,老刘发现尸群并未朝着碧水湖方向移动,就选择继续留在渔岛。他用钩机挖断了渔岛和陆上唯一的通道,碧水湖木桥。

老刘为人热情,处事公正,没有私心,吃苦耐劳,在幸存者中很受人们尊敬。慢慢的,渔岛就成为大家交换物品,以及商量事情的中心。

老刘、小刘,还有之前馆子里的四个伙计,住在原先老刘经营的餐馆里。渔岛上的餐馆装有太阳能帆板,电力几乎可以自给自足,只有温泉会所依靠外界供电。

老刘等人将其它的馆子里拆下的太阳能帆板装到温泉会所屋顶,为会所大厅单独供电。他们把大厅改造成一个可以容纳多人开会、商讨事情的会议室。

附近的幸存者来渔岛除了交换东西,有的人还会到里面的温泉泡澡。只不过里面没电,热水抽不上来,几十个温泉池子早已干涸。要是想泡澡,需要自己拎桶下去接热水,然后在澡盆里泡澡。

白小禾喜欢泡澡,每过十来天就会来一次,每次会带上我或秦大川为她放哨。她怕别人偷看,尤其是怕老刘。她心里明知老刘不是那种人,但这种偏见不自觉在她的大脑里产生。

渔岛呈扁长型,走势由西北朝东南方向去,长约二百多米,宽约一百多米。温泉会所位于渔岛西北部,从断桥处上岛后,是一条二百多米长、十多米宽的过道,直通会所。

过道两旁是餐馆,尽头是会所。会所的垂钓区、门前的广场、会馆、三处地方占去整个渔岛三分之二的面积。


从远处眺望渔岛,黑漆漆一片。登上渔岛后会发现过道右侧一所房屋中,隐隐透出一丝昏黄的亮光。

我认得那是老刘的家,不论白天黑夜,总是拉着厚厚的帘子。人们交换物品是在岛西边的空阔地上,开会商量事情在会所的大厅里,而老刘的家,从来没有外人进去过。

来到会所前,大门开着一条缝,门里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老刘店里的伙计,外号小角瓜。

小角瓜真名叫什么,老刘也不知道。老刘只知道小角瓜跟他一个村,姓刘的同族,比他小两辈。当年小角瓜的娘生下小角瓜,就跟别人跑了,他爹在小角瓜五岁那年出车祸死了,一直是老刘的媳妇照顾他。小角瓜初中毕业后,不愿意继续念书,于是一直跟着老刘在鱼店帮忙。

我曾问过小角瓜,他到底叫什么?

小角瓜摇摇头说,他也不确定,反正身份证上写的是刘瓜瓜。他爹去世前说刘瓜瓜不是他的本名,办户口时登记户籍的特勤人员笔误,错写为刘瓜瓜。他爹的话说到一半就咽了气,没来得及讲小角瓜的本名究竟是什么?小角瓜那时还小,自己也不记得本名,后来时间一长,村里几位少数知道小角瓜本名的老人也忘记他叫什么了。

“快进屋!”小角瓜笑嘻嘻地推开门。

进入大厅后,小角瓜迅速关上门,又将窗口的厚帘子拉了拉。屋子里只亮着一盏节能灯,将近二百平米的大厅里看着有些朦胧。

我们坐在中间的圆桌旁,就是那种可以同时坐下二十几个人吃饭的餐桌。

老刘对小角瓜说:“你去叫上他们几个,先把那几块彩钢板装到白老板的车上,我有事跟白老板商量。”

小角瓜转身出了大厅。

“车在西南角上。”我喊了一嗓子。

“放心吧,严哥!”

“白老板,咱们继续。刚才你说的那套管理模式,具体说来该怎么做?”老刘问白小禾。

“这个你比我有经验啊!你做餐饮前不是曾在村委会待过二年吗?”白小禾说。

“我就是给村长跑腿的,从没管过村子里的事。”老刘说。

白小禾想了一会说:“我给你提几个建议,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琢磨。”

“你给我个提示就行!”老刘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成立一个委员会,推举一位大家认可的人来主持日常工作。委员会的首要任务,是对那些重要的物资进行统一规划和使用。比如红薯、芋头、土豆、玉米、江湖里的渔产等。这些物资应当按照一定比例上缴委员会,由委员会统一分配给大家。根据每个据点的人数以及分工不同来制定分配标准,同时建立储备粮基地来应对未知的自然灾害。还有,每天出去搜索物资的队伍,应当由委员会统一安排。获得的物资扣除上缴委员会的比例后,剩余物资归各人所属的据点拥有。由委员会安排搜索任务还有一个好处,假如搜索队伍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返回,我们就会知道队伍发生意外的大概位置,可以及时安排人手赶去支援。对所有资源进行整合之后,我们可以建立医院,运输队,巡逻队等组织,为各个据点服务。委员会还可以根据各个据点的实际情况安排具体的工作,比如种植什么农作物?生产什么工具?这样就能将现有的资源利用率做到最大化。当大家完全融入这个集体,凝聚力变大后,抗风险性就会愈来愈强,我们才有可能抵御那些未知的灾难。简单来说一句话:建立一个适合我们的体制,然后进行资源整合。”白小禾简单几句话将她的那套管理理念灌输给了老刘。

“成立委员会,进行资源整合,统一管理,你说得太好了!”老刘眉喜上眉梢,伸出右手想去和白小禾握手庆祝。

白小禾坐着没有动,老刘缩回手,挠了挠左手的手背,满不在乎地说:“哈哈,白老板真是见多识广!”

小刘看着他爸尴尬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

“那可不,白老板身家几个亿,管理企业正是她的长项,别说区区这两千来人,更多的人也不在话下。”我心想先给白小禾打个广告,万一真成立委员会,提前给她谋个副主任的位置。

老刘一脸郑重地点点头:“白老板的确是管理方面的人才。”

“严恪救了三个过路人,目前住在果园。他们从黄南来准备去西北市,好像藏着一个大秘密。”白小禾忽然将话题转移到赵鹏三人身上。

“从黄南市去西北市,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决不会是什么小秘密!他们是怎么说的?”老刘好奇地问我。

“我和大川问过两次。他们不愿意说谎,却也不愿告诉我们。每次一问到这个问题,他们就集体沉默,搞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此去西北市路途遥远,暂且不说无处不在的感染者,光是物资补给就是个难题。不仅如此,那三个人一点野外生存的经验也没有,出去必死无疑!”白小禾说。

“西北市的形势和滨海市差不多,满城的感染者,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们这么冒险?”

老刘站起身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昏暗的灯光下,平时瘦癯的身影此时看着略显伛偻。

走了几步,老刘忽然停下身对我和白小禾说:“你们明天请他们过来吃全鱼宴,我想见见他们。”

临走时,我没有带走那瓶白酒,留下准备第二天的全鱼宴上喝。

回到果园,赵鹏和苏明炯已经睡了。秦大川和陈珂坐在院中的车棚里聊天。

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秦大川和陈珂的说笑声传进屋来。

白小禾掀起帘子,探过头,笑着对我说:“我估摸着大川的缘分到了。”

屋子里有八张单人床,最里面一张是白小禾,往外依次是我和秦大川。

这时,最外面的帘子后传来一声重重地闷哼,不知道是苏明炯,还是赵鹏。

白小禾做了个鬼脸,轻声说:“坏了,大川还有个情敌!”

早上吃饭的时候,白小禾对赵鹏说渔岛的朋友想请他们去吃鱼,跟他们认识一下。

三人爽快地答应了。

老刘的全鱼宴设在会所大厅。

大厅中央那张硕大的饭桌旁坐着我们八个人,老刘和小刘,还有果园来的六个人。桌子上摆着九个盘子,盘子里盛着老刘用草鱼做得各种美味。我知道这桌菜是老刘的拿手菜。

上次我和秦大川帮老刘改装太阳能电池帆板,老刘就做了一桌子鱼来款待我们。

秦大川为双方做完引荐,大家坐下开始吃东西。

老刘拿出那瓶珍藏的白酒,给每人倒了一杯,那种一钱八的小杯。

陈珂不会喝酒,将酒杯推到秦大川面前。

看到这一幕的苏明炯低下头闷声喝了一口酒。

老刘这种人精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笑着说:“小苏,这么好的酒,没有一个好心情岂不浪费?”

苏明炯脸色通红,一抬手将杯子里的酒干了。谁知他那口气没有理顺,酒刚下去,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老刘笑着说:“苏老弟,别急。酒还有,自己家酿的。”

“你不会喝酒,就慢点喝。”陈珂递给苏明炯一杯水。

老刘站起身提了两杯酒,然后开始聊天,询问赵鹏等人一路上的经历。遇到了哪些幸存者,有多少人,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哪里有尸群,规模有多大等等。

唠了半天家常后,赵鹏、苏明炯二人的戒备心理逐渐放松,话开始多起来。

我心里正在琢磨老刘如何才能套出赵鹏三人此行去西北市的目的,哪知老刘话锋一转,对赵鹏说:“赵老弟,滨海城西和城北不到三百里的方圆内,还有两千一百三十二名幸存者。目前日子还过得去,有吃有喝,衣食不愁。”

“看出来了!”赵鹏点点头说。

“但我们知道这地方不安全,守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跟你说实话,滨海城里有三百多万感染者,它们过来是迟早的事。”老刘说话时的语气透露着一丝焦躁。

我不知道这份焦躁是老刘演出来的,还是他心里真的焦躁了。

赵鹏、苏明炯、陈珂三人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同时大变。

“两千一百三十二名幸存者当中,不光有我们这些大人,还有八十五个小孩,今年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十岁。他们也是支撑我们这些人目前活下去最大的动力,所以,我得为他们着想。”老刘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

“是呀,病毒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孩子是我们的希望。”赵鹏缓缓说道。

老刘顿了顿,突然站起身说:“赵老弟,我不知道你们去西北市是什么目的,但我想请你们答应我,如果那里有安全的地方,请把这些孩子带上!我不想等到尸群过来后让孩子们跟着我们流浪,每天为食物担忧,居无定所,随时要提防着感染者,面对无处不在的死亡和疾病。他们年纪还小,不应该在这个岁数承担这种苦难,哪怕等他们长大几岁后,再经受这种磨难也不迟!”

这几句话我听着不大像没念过书的老刘能想出来的,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我扭头看了看白小禾,不是她。昨晚到现在除去上厕所,我和她几乎没有分开过。

小刘?他还太年轻,学历和阅历尚浅,不可能从利用赵鹏三人的同情心的角度来切入问题,这个角度选择的非常刁钻。

赵鹏脸上的肉轻轻颤抖着,过了片刻,他说:“西北市有没有安全地方我不知道,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可能充满危险,也许我们会死在那里!”

赵鹏的话说完,除了苏明炯和陈珂,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刘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赵老弟,你放心。我知道我们两千来人无论到哪儿,都是极大的负担。我向你保证,大人们不会跟着去,你们只要把孩子带走就可以。我们提供车辆和人手,以及一路上需要的所有物资。”

赵鹏挠了挠头:“我不是担心这个问题。如果真有那种安全的地方,我非常乐意把大家全带过去,这种环境下,人口就是资源。实在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没准到了那儿就被感染者咬死,也说不定。”

老刘摇着头笑了一声:“赵老弟,你还是不信我们。这样吧,你们把孩子带上,我们不派人跟着去,给你们带足了汽油和物资,这总行吧?”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们真的不知道要面对的会是什么?”赵鹏皱着眉头说。

老刘看了一眼边上不说话的苏明炯,笑着说:“也对,这个环境下,不轻易相信别人是明智的做法。”

赵鹏无奈地笑了笑。

苏明炯和老刘对视的一瞬间脸色变红,慌忙喝了一口水。水杯端得不太稳,洒出来一点,溅在桌子上。

老刘用手指擦了擦桌子上的水,对苏明炯说:“我们只是希望孩子们能活得好一点。”

苏明炯盯着老刘在桌子来回擦动的手指,忽然说:“教授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知道要去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知道那里肯定不是什么庇护所,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西北市医学中心。”

我们几个人均是一愣,西北市医学中心跟滨海市疾控中心一样,是病毒变异后首批感染者的爆发地。广播里早就报道过这件事,连具体的过程都披露了。

“不对呀,西北市的感染者就是从那里爆发的,两个月后西北市全境沦陷。”秦大川说道。

“广播里说的没错,但是医学中心地下还有一个方舟实验室在运行。信号中断前我们曾通过电话,那里还幸存着五名研究人员。据他们说下面的物资储备充足,支撑几年没有问题。”苏明炯说道。

“你们去那里肯定有别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去避难!”白小禾说。

“对,我们要送一样东西到那里。”

苏明炯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看了赵鹏一眼。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也转向赵鹏。

赵鹏环顾圆桌旁的众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小苏说出来了,我就给大家简单地讲述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鹏是黄南市医学中心传染科主任,长期从事传染病学研究,苏明炯和陈珂是他的学生兼助手。

灾变前一个月,黄南市医学中心收到塞北市疾控中心寄来的一份病毒样本,来源是一名已死亡的精神病人。这名精神病人毫无征兆地攻击了三名路人,造成一人死亡,两人轻伤的惨剧。

塞北市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在给精神病人做尸检的时候发现该名患者身上携带着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新型病毒。塞北市疾控中心不具备对病毒进行分析的能力,于是将病毒样本寄到了黄南市医学中心。

黄南市医学中心和西北市医学中心是全国最大的两所传染病研究基地,直属卫生部管辖。一般情况下,各地流行的传染病必须要上报到这两个地方。

赵鹏和另外两位传染病方面的专家对病毒样本进行分析,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病毒,它不属于目前任何一种病毒分类。

病毒寄生人体后,首先控制的就是淋巴循环系统和大脑及中枢神经系统,对消化系统以及新陈代谢的影响很小。人被感染后的身体会进入一种耗能状态,导致感染者始终处于饥饿之下。这也是它们为什么会攻击人类的原因。

但在病毒爆发后的发现打破了赵鹏等人最初的推测,感染者对于实验人员投喂的肉类和活体动物兴趣并不大,充其量也就闻一下而已。它们真正的目标是人类。

病毒样本送到黄南市的第三天,黄南市发生了第一起精神病人袭击路人的事件,三名路人被咬伤。在这名精神病人身上发现一种新的病毒,和塞北市送来的样本同属一种病原体,但黄南市的病毒已经发生变异。

病毒变异前,靠空气传播。在没有宿主的情况下,病毒在空气中只能存活两个小时,气温高于四十五度时,病毒会立即死亡。

变异后的病毒不再通过空气传播。

感染者的体液循环系统是淋巴循环系统,致命毒素就藏在这个系统当中,所以病毒传播的途径就进化为通过感染者咬伤来实现。

这才是感染者攻击人类的真正原因,为了繁殖。但病毒为何只选择人类作为繁殖的宿主,他们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随后的几天里,医学中心收到可靠消息:世界多地发生类似的情况,六个国家的三十一个地区和塞北市同时出现这种病毒。

后来,出现病毒的地区越来越多,具体的数字已经无法统计。

一周之后,病毒变异后的第一批感染者突然“复活”,象征着末日灾变正式拉开大幕。

这天,赵鹏带着苏明炯和陈珂,正在地下方舟实验室对一名叫刘根伟的感染者进行治疗。这名感染者非常特殊,每天居然会有几十秒钟的清醒时刻,能和人进行简单对话,还记得一些生活片段,但很快又会失去意识,变成一具丧尸。

苏明炯给刘根伟拍完脑部CT,陈珂正准备给刘根伟注射抗生素,再有十分钟,刘根伟就会安静下来,开始他一天的清醒时刻。

就在这个时候,医学中心大楼里拉响警报。广播里称,大楼里突然涌入数量不明的感染者,所有夜间值班的人员立刻向安全区域撤离。

眼看着刘根伟清醒的时间将至,赵鹏选择留下继续进行实验,苏明炯和陈珂担心老师的安危,也决定留下陪他。

赵鹏坦承他们当时并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所以才会选择留在实验室继续工作。倘若他们知道那晚将会是世界末日的开始,他们早就跟着大部队撤了。

第二天早晨,三人从方舟实验室出来时发现整栋楼里全是感染者。他们试着溜出去,半路上被感染者发现,只好又逃回方舟实验室。

三天后,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被困在方舟实验室,并且和外界的联系全部中断。

讲到这里,赵鹏苦笑着说,那时的不幸恰恰又是幸运的,他们被困在方舟实验室,反而活了下来。假如当时他们也跟着大部队撤离,说不定现在早成为亿万感染者大军中的一份子。

方舟实验室位于地下五层,有五百多平米,共二十六个房间,平时有四十个人在此工作。当初建设这里时,上级吸取前几次大流行病的经验和教训,为应对突发状况,特别在地下建有一个物资储备仓库,里面的物资大概够方舟实验室四十位工作人员坚持一个月左右。

黄南市风力资源充沛,方舟实验室的备用电源是医学中心楼顶的十台小型阵列式风力发电机。风力发电每天的发电量勉强可以支撑方舟实验室的耗电量。三人保证实验室内通风系统、照明系统、动力系统以最低功耗运行,节省下来的电力都用在了实验上。

三人当时身处地下,并不知道世界早已沦陷,他们认为只有几个城市发生了这种情况,国家解决这些问题是迟早的事。而国家想要对付病毒和感染者,离不开他们现在的研究,因此三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心无旁骛的进行研究。

刘根伟在赵鹏的治疗下,情况渐渐有所好转,半年后刘根伟每天保持清醒的时长可以达到六七分钟。九个月后,刘根伟的清醒时长增加到四十多分钟,大脑中的记忆碎片也越来越多。刘根伟可以正常和三人进行交流,能思考一些难度比较低的问题,甚至还表示在他清醒的时候也不要解开他手脚上的禁锢,他怕自己会失去控制。

据刘根伟讲,他每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离上一次清醒仅仅过去几秒钟,只是眨眼的功夫。

刘根伟的身体也没有像其它感染者那样发生退化,在他清醒的时候,赵鹏会喂他吃一些罐头。

刘根伟嚼了几下,说那味道像是塑料片。

赵鹏问刘根伟想吃什么?

刘根伟却说他没有进食的欲望。

刘根伟的大脑和其他感染者几乎没有区别,完全被病毒侵占,但他却能保持自己的意识,这种情况极其罕见、也很特别。刘根伟的恢复速度逐渐加快,来到十一个月的时候,刘根伟每天清醒的时长已经有两个小时。

赵鹏预测最多再有半年,刘根伟就会康复。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楼顶的阵列风电发生故障,方舟实验室全面陷入瘫痪。

三人经过商量,决定带着刘根伟离开方舟实验室,去西北市医疗中心接受进一步治疗。按照他们的计划每天趁着刘根伟清醒时开车赶路,等到他失去意识时,再把他禁锢起来。

刘根伟也同意这个方案。

这时楼里的感染者所剩寥寥无几,四人趁机来到地上。当他们来到大院里看到满大街的感染者时,震惊地说不出话。

在地下时,他们曾推测人们全部撤离后,黄南市可能变成一座空城。城里偶尔零星有几只感染者,他们也能对付,说不定政府已经清理了那些感染者。

赵鹏讲到这里,讪讪一笑,说:“在那之前我们太乐观了!当我们走出大院看到街头的一刹那,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完了!”

四个人愣神的时候,街上的感染者发现了他们。四人不能再回方舟实验室,只好向大楼后面的小门跑去。

小门北面是一处公园。医学中心到公园之间有一条五十米长、宽两米的小路。

小路是医学中心工作人员去公园的专用通道。过道两旁是三米高的红砖墙,路的两头各有一扇仅能容一人出入的铁门。平时出入需要刷脸,灾变前过道里有专门的安保人员站岗。

四人来到大楼北面,小门虚掩着,因为没电,所有电磁门的门吸都开着。四人当时来不及细想,推开铁门躲进过道里道。后面的陈珂刚刚关上铁门,插上筷子粗细的铁栓,四人同时呆住了。

过道另一侧的尽头站着一个人,衣衫褴褛,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朝他们蹒跚走来。

陈珂问苏明炯是不是感染者?

苏明炯犹豫地说可能是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不是禁锢在试验床上的感染者。

赵鹏告诉苏明炯,这是一只身体衰退严重的感染者,应该比较好对付。

十几名感染者就在身后,他们无路可走。

赵鹏和苏明炯握紧从地下带上来防身用的桌子腿,迎着感染者走去。

他们知道杀死感染者唯一的方法就是破坏感染者的大脑。

对面的感染者一步一步迎上来,它身上的衣服正是之前在这里执勤保安穿的工作服,现在在微风里一绺一绺地飘着。感染者脸上的肉被咬去一大半,白森森的牙齿和颧骨在外裸露着,瞳孔赤红,像两颗红色的玻璃球。左胳膊只剩下半截,肚子里空荡荡的,内脏不知道是不是被别的感染者吃掉了!

苏明炯走上前去,对着感染者的肩膀抡了几下。

感染者没什么反应,继续一步一步逼近。

赵鹏抡起棍子朝着感染者头顶敲了一下,就像是敲在一块打糕上。

感染者的头骨陷下去硬币大一块。

苏明炯看到赵鹏这一下起了效果,信心大增,对着感染者的头部连连招呼。十几下之后,这只感染者头顶塌陷,缓缓倒在地上。

苏明炯快速跑到另一头的出口,拉开铁门,迅速又关上。后面三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门外有什么?

赵鹏问有几只?

苏明炯说近处至少有五六只,远处还有不少。

医学中心方向的感染者这时已经追到铁门前。铁门在感染者的挤压下,发出金属变形的咯吱声。

铁门的合页承受不住巨大的推力,渐渐变形。

苏明炯看了看两旁的红砖墙,目前只有先爬上去再说。苏明炯和赵鹏先将陈珂托上去,然后和刘根伟一同将赵鹏又托上去。

赵鹏刚刚爬上红砖墙,碰的一声脆响,医学中心这边的铁门被感染者推开。前面两名感染者摔在地上,后面的感染者踩着前面的感染者向这边蹒跚走来

苏明炯一拉刘根伟的胳膊,让他赶快上墙。

刘根伟示意让苏明炯先上。

苏明炯没有多想,伸手搭在赵鹏胳膊上爬上砖墙。当他伸手再去拉刘根伟时,刘根伟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向感染者。

谁知那些感染者并没有理会刘根伟,而是径直来到砖墙下,围住红砖墙上的三人。

这个情况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赵鹏大喊着让刘根伟到公园东边的停车场等着。

刘根伟没有理会赵鹏的呼喊,打开了通道两头的铁门,转身回到医学中心大院里,用棍子敲击院子里的铁制旗杆,发出清脆刺耳的金属打击声。公园方向的感染者听到声音后,纷纷朝医学中心走去。几分钟后,过道里和公园里的感染者全被吸引到大院里。

赵鹏、苏明炯、陈珂三人趁着这个机会跳下红砖墙,来到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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