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就快好了，你先坐。”
夏梦琪说着将路远推进屋内，路远坐在凳子上，有些老旧的桌子上铺着红色的塑料薄膜，上面已经摆好了碗筷和冷盘。
快乐水是必不可少的，令路远有些意外的是，今年的桌上多了一瓶牛二，不知道是夏奶奶自己喝还是什么。
“菜来了。”
夏梦琪端着盘红烧鹅走了进来，夏奶奶跟在后面，一碗土羹盛在盆中，这是瓢城新年时必不可少的一道家常菜。
放下盘子，夏梦琪又急匆匆走了出去，两条清蒸鱼端了上来，夏梦琪笑嘻嘻的拧开酱油瓶盖均匀撒上了一圈，又摆上了几条葱叶，一桌年夜饭就齐活了。
“妮儿，电视开开。”
夏奶奶的声音有些沧桑，不过精气神还是很好，夏梦琪听话的按开电视机开关，有线电视缓缓浮现出画面来，不过画质并不是很好，伴随着少许的雪花，声音也有些杂乱。
夏梦琪很熟练的拍了拍电视，画面这才变得舒服许多，杂乱的声音也消失了，路远有些唏嘘，老式电视机的最好维修方法就是拍两下，他也挺熟的。
春晚还没开始，六点半正在播报天气预报，只不过这个主持人有些眼生，似乎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对此路远倒也没太过在意，权当以为记错了。
“开酒，倒两杯。”
“啊？”
夏梦琪一愣，夏奶奶却没回他，无奈，她只好拧开瓶口倒了两杯，一杯放在奶奶面前，还有一杯自然就递给了路远，路远端着酒杯，眉头微挑。
“奶奶，这是？”
“已经十八了，可以喝酒了，陪奶奶喝两杯。”
夏奶奶根本没看路远一眼，慈祥的眼神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机屏幕。
“那我呢？”
夏梦琪明显有些跃跃欲试，酒这种东西她挺早之前就想尝试了，只不过奶奶看得严，所以才一直没有机会尝尝。
“女孩子要在结婚那天才能喝。”
夏奶奶声音软绵绵的，但语气却不容夏梦琪拒绝，夏梦琪闻言撇了撇嘴道：
“奶奶，给我尝一口嘛，就一口。”
她撒娇着，夏奶奶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对此夏梦琪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气鼓鼓的坐着喝饮料，不过这丫头也是个没脾气的，很快就美滋滋开始干饭。
“丫头，鸡还没喂呢，去灶台那边拿点食去喂了。”
吃到一半，夏奶奶突然开口说道，夏梦琪撇了撇嘴，放下筷子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路远不动声色的轻抿了口杯中酒，他知道，这是夏奶奶故意支走夏梦琪，大晚上还是过年，怎么可能让她去喂鸡？这很显然是有话要和他说，但不方便让夏梦琪听见。
“阿远。”
果不其然，夏梦琪出去没多久，夏奶奶悠悠开口，路远放下筷子端正坐姿。
“我在，奶奶。”
“奶奶老了。”
“怎么会呢，奶奶你还年轻着呢…”
路远恭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奶奶摆手打断。
“不用说那些话，奶奶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有几斤几两。”
“阿远，奶奶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奶奶这双眼睛倒还不算瞎，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啊，你眼里的光芒却是以前不曾有的，身上的气质像你爸，不过却比他更内敛，就像宝剑，隐而不发。”
夏奶奶的文化程度有些震惊到了路远，这个在记忆里待在乡下大半辈子的老人，竟有如此的观察能力，眼神里的光芒？那是什么？
“瓢城很大，但他又很小，这个地方困住了奶奶一辈子，我不希望小琪也像我这样。”
“她性格懦弱胆小，又没见过世面，这样的孩子很难独当一面。”
“她爸走的早，她妈妈又改嫁了，就剩我这个老婆子拉扯她长大，这些年要不是你父母，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小琪跟我说过了，她想去金陵，想去大城市看看，奶奶很高兴，但是奶奶怕，怕她被骗，被欺负，阿远，你明白吗？”
夏奶奶的声音不大，可那些话却回荡在路远耳边久久不散，上一世，这个老人并没有和他说过类似的话，所以，这证明这个骄傲固执的老人真的看出了点什么，不过路远并不担心，因为他从心底里尊敬这位一直陪着他的老人，即使她不是自己的亲奶奶，可在路远看来，她早就是自己的亲人了。
“我明白的奶奶，十七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七年呢？我不敢保证能一直陪着小琪，我只能保证，我会一直看着她，不让她走错路，这是我的承诺，奶奶。”
路远的语气坚定且富有中气，夏奶奶闻言端起酒杯，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有些轻微发抖，路远急忙端起杯子碰杯。
两人一饮而尽，夏奶奶倒没什么，反而路远这个上辈子自诩酒鬼的家伙满脸红润，脑袋开始有些晕乎，他忘了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喝白酒，一下子喝这么猛，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春节晚会按时开始，夏梦琪将用井水打湿的手在围裙上擦拭了两下。
“妮儿，你过来。”
夏奶奶招了招手，夏梦琪乖巧走了过去，夏奶奶眼中罕见出现了亲昵的情绪，不过很快，又变得冷漠起来。
“跪下。”
“啊？”
夏梦琪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就被夏奶奶用拐杖狠狠抽了一下，夏梦琪吃痛，直接跪倒在夏奶奶身前，路远见状沉默不语，他知道，奶奶嘱咐完他后就该教训夏梦琪了。
果不其然，夏奶奶在夏梦琪跪下后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力道极大，扇的夏梦琪眼泪差点下来，她一边捂着红肿的脸颊，一边眼泪汪汪的看着奶奶，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都不敢向路远求助。
“妮儿，你要记住了，这一巴掌是奶奶扇你，等到以后，你出去了，扇你的就不是奶奶了。”
“奶奶没本事，能给你的不多，也就这些道理，你听好了，听进去几分便是几分。”
“出门在外面子无关紧要，遇事退几分，莫要恶了他人伤了自己。”
“金陵不比家里，出了什么事奶奶帮不了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被一时的冲动和情感影响自己的判断。”
“不要眼红别人家境殷实，那是别人上辈子积德这辈子结果，你要脚踏实地走自己的路，莫要在乎别人看法。”
“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听阿远的话，话不一定对，但绝对不会害你，无论将来会怎么样，奶奶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像奶奶一样，稀里糊涂的一辈子。”
“奶奶。”
夏梦琪的声音有些哽咽，夏奶奶此时也收起了冷漠的眼神，对于这唯一的孙女，她要说不心疼是假话，可是啊，与其出去被别人欺负吃尽苦头，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这位老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