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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的发小一家惨遭灭门,七岁的方崖是这场灾难的唯一见证者,他发誓,一定要找到真凶,于是踏上了一条正义之路,证人,证词,如铁骨利剑,刺穿虚伪的谎言,揭开沉默的真相,他一路追逐,直到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竟是那样的毛骨悚然……
主角:方崖 更新:2022-12-05 21: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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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方崖的其他类型小说《绝命证人》,由网络作家“追夕阳的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青梅竹马的发小一家惨遭灭门,七岁的方崖是这场灾难的唯一见证者,他发誓,一定要找到真凶,于是踏上了一条正义之路,证人,证词,如铁骨利剑,刺穿虚伪的谎言,揭开沉默的真相,他一路追逐,直到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竟是那样的毛骨悚然……
2002年春,一个和风细雨的午后,春风抚摸着市郊别墅区旁的杨柳,杨柳旁有两个正在捉迷藏的小孩,男孩闭上眼睛,驻足等待,随着十声倒数之后,女孩便消失在迷蒙的烟雨中。
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雨珠顺着杨柳枝滴到小男孩的头上,将他惊醒,他睁开眼,摸了摸额头,那是一片嫣红,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突然,阁楼内传出一声声惨叫,这叫声足以延续他的整个童年,青春期以及成年。
男孩睁开眼,四下无人,几声惨叫之后是一片死寂,他大声呼喊着女孩的名字,还没喊出第三声,就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那个人长嘘一声,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说话。男孩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他拼命挣扎,奈何这只手像铁钳一样。
这个身材高大,戴着黑色头套穿着风衣的男人,像拎小鸡一样将男孩提在手中,他沿着已经积水的小道朝着阁楼走去,里面很暗,在阴雨中显得有一丝怪异。
他打开一道狭窄的房门,这是一个并不大的储物间,里面有几个人被五花大绑,有老人,有中年人,还有小孩,男孩一眼就看到了和自己玩捉迷藏的伙伴,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惊恐,再次无力地挣扎几次。
一团结实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他感觉上牙床和下牙床似乎分家了,随即而来的是一股剧痛,房间里还站着一个戴着面罩,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柄长刀,刀刃上还沾着血。
男孩显然是被这样的场景吓懵了,他脸色苍白,几乎要昏死过去。
“我要的东西呢?不交出来,你们全家都死定了!”
那个被绑在最前面的男人,正是小女孩的父亲,他叫陈望东,是H市知名的企业家,他盯着持刀男,狰狞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脱出来。
持刀男把塞进陈望东口中的东西拿出来,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显然已经失血过多:“我说过,那东西是最后一份,已经被销毁了!”
“你放屁!”
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一脚揣在陈望东的肚子上,他吐了一口血,继续重复刚才的话:
“东西已经销毁了!”
“难道你不顾及全家人的性命了吗,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男孩被一个人困在一边,持刀男又是一刀一刀地捅在男人的肚子上,鲜红的肠子像面条从碗里滑落出来一样。
在最后一刀时,男人的双手用力地从绳套中抽出来,他一把死死握住刀刃,那刀子陷在十根手指中,男人低声嘶吼,趁黑衣男手滑,他一把夺过来,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绳子割开。
小女孩和爷爷、奶奶和母亲都被解开,陈望东吼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
显然他们太天真了,持刀男戏谑笑了一下说道:“就你们,也逃得掉吗?”
爷爷一把抱住男人,他在背部中了几刀之后便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
接下来是惊慌失措的奶奶和毫无防备的母亲,她们也被刺中,只剩最后一口气,女孩同样倒在血泊中没了动静,不知生死。
这时,奄奄一息的陈望东突然仰起身,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持刀男的脚踝,朝男孩怒吼:“快逃!”
趁两个男人没有注意的间隙,他摆脱束缚,扯掉嘴里的毛巾,一把死死地咬住高大男人的手掌,一阵剧痛,男人下意识地朝一旁闪躲。
男孩想要冲出屋子,另一个男人也准备堵上,结果被躺在地上的女孩的身躯绊倒了。
他拼命地逃,拼命地叫喊,高大男也很快追出来,却不见男孩的踪迹,只有男孩知道,有一个只属于他和女孩之间的秘密通道,这是他唯一能够逃生的道路。
他突然想到了一首儿歌:
“天黑黑
路慌慌
我是勇敢的好儿郎
不怕危险,向前闯!”
悄悄进入一间大房间后,他一把拉开衣柜的门,衣柜后有一个圆形的木板,他打开木板,有一个洞,钻了进去,他拼命地爬,一路向前,最后从一段空管中钻出来,掉到草地上。
他看见,房子冒起了浓烟,他不敢回头,钻进林子,沿着他们日常的熟悉小道穿梭,一路狂奔,最后从一个木栅栏的小洞中钻进自家的院子,他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细雨已停,只听见隆隆的雷声,父母不在家,他很害怕,唯一能够遮挡的就是那一堆满是箱子的垃圾堆,他钻进去,掩盖全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如果那两个男人找过来,他死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又下起了小雨,他在想: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家!他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汽车鸣笛的声音,一定是爸爸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地从旧纸箱中爬出来,准备上前迎接自己的父母。
他看见了不熟悉的车,那不是自己家的,上面有蓝色的条纹,车顶还有红色的灯,他从电视里看过,这,这是警车。
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刑警,还有自己的母亲,等全部的人都下来之后,却迟迟不见父亲。
他赶紧跑过去抱住自己的母亲,这时慌乱的心才得到了平复,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母亲正满面愁容,许久,男孩似乎明白了一些,这一切的事情肯定与下午发生的有关。
中年警察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地说道:“小朋友,你告诉叔叔下午发生了什么,好吗?”
男孩连忙躲到母亲身后,拉起她的衣角,母亲赶紧说:“他一直都在家的,我们不允许他跑出去玩!”
母亲赶紧用严厉的眼神盯着男孩,他一下子想到了前几天母亲因为自己做作业不认真时发脾气的样子。
他赶紧说:“叔叔,下午我一直在家做作业呢!”
此时有细心的警察已经发现男孩鞋子上的污垢,他一眼就看出来那就是血迹,于是在中年刑警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接着刑警问道:“你丈夫呢?”
母亲的眼神闪躲几下,不敢看中年刑警的脸,她答道:“我老公出差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许久,刑警叹了一口气,沉闷地说道:
“你丈夫目前是嫌疑人,还有,你儿子脚上有血迹,他一定去了那个别墅,请你们一起接受调查!”
小男孩从电视中曾经看过,嫌疑人,指的就是坏人,他下意识地察觉到,自己的父亲,好像不是个好人。
想到此,他嚎啕大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直接昏死过去!
李森早早地就来到了警局,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摞新出炉的报纸。
“企业家陈望东被害,全家惨遭毒手,案件正持续发酵!”这样的新闻已经连续在头版头条刊登了好几天。
每天都是这个灭门惨案,这位脾气暴躁的中年刑警头都要炸了,这是数十年来极为罕见的案子,何况,这位企业家可是H市知名的纳税大户。他和他的刑侦一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陈望东的别墅已经被烧毁了,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其中有四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经过DNA检测是陈望东一家无疑。
只是他很疑惑,案件发生之后,他仔细调查了这一家的情况,发现陈望东还有一个七岁大的女儿,名叫陈知夏,他们翻遍了整个焦黑的别墅,地毯式地搜索了整个院子,就是没有发现女孩的任何踪迹。
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一柄被丢弃在角落还没有被烧毁的长刀,这属于管制刀具,并不是平常用来做饭的。
经过化验,刀刃上掺杂着四个人的鲜血,但就是没有女孩的,李森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也许,女孩仍然活着。
事件发生下午,他们很快就从刀柄上找到一个更惊人的线索,除了被害人陈望东的指纹,上面还有两枚陌生而清晰的指纹,很快他们就得到结果,指纹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方源的人,这个人正是陈望东公司的合伙人。
同时也是这场惨案唯一幸存者,一个七岁的男孩——方崖的父亲。
4月15日,案件发生当天傍晚,他们很快就联系到了方源的妻子李玲玉,并且准备要对他们家进行搜索,意外之中发现了方崖身上的血迹。
他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但是受到了身为母亲的李玲玉的阻拦。他想再次试探,但孩子承受不了这巨大的痛苦晕倒了,连续好多天都陷入到一种恍惚的精神状态中,显然方崖已经遭受了很严重的精神创伤。
一周的调查,除了刀柄上能找到的两枚指纹以及幸存的小男孩之外,方源失踪,无任何音讯,陈知夏失踪,生死不明,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消失在了这四月的烟雨中,没有任何痕迹。
李森回忆起整个案件的经过,看见窗外又下起了雨,他点燃了烟,深深抽了几口,思索着,他希望,今天会有新的消息。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巨大的破裂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那位目光炯炯,身形沉稳的男人,再也沉不住气了,这不符合这位老副局长一贯的态度,他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到地上,玻璃渣混着茶叶散落了一地,还冒着水汽。
他吼道:“我说李森啊李森,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呢,你知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森着实也被老副局长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打着哈哈,挤出一丝苦涩的笑,说道:“辛局,我说您这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您看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气坏了怎么办!”
辛局回过头来,指着李森的鼻子又开始了一通臭骂:“你看你们拖了多久了,上面给了很大的压力,你知道不?一个星期了,除了两个指纹,你们还有什么线索吗?要找的嫌疑人呢?我们派了那么多人,把全市几乎所有的交通要道都做了封锁,结果呢,难道人间蒸发了?就算掘地三尺,你们也应该有点其他的线索吧!”
李森也觉得有些懊恼,立刻想到了一个男孩,他赶紧补充道:“除了凶器上的陌生指纹,我们并不是一个方向都没有!”
辛局一听到有方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但随即又皱起来,好像猜透了李森的心思:“我说,你小子,该不会盯上了那个孩子吧!”
李森说道:“我今天想了很久,这案子压力这么大,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孩子了,再说我国的法律又不是不允许审问七岁的孩子,只是要带上监护人而已!”
辛局又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色说道:“可是,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一是他母亲同意吗?二是这孩子还能记得案发时的场景吗?”
李森终于获得了辛局的认同,这下子有了一点信心,正当他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之时,辛局转过头,又再三叮嘱了几句,口气是那样语重心长:
“把你的那个暴脾气收起来,问的时候一定要仔细,小心,不要有任何过激的行为!还有,你赶紧把地上的玻璃渣都清扫了,今天你害得我又损失了一个杯子!”
李森终于笑了,他说道:“是是是,明天我拖阿虎给您到市场上买一个又大又亮的玻璃杯!”
辛局临走时还不忘嘟囔了一声:“你少贫嘴,快干正事!”
说阿虎,阿虎就到了,他正是一周前发现方崖身上血迹的那个年轻的警察,他身材高大,相貌端正,一张国字脸显得正气十足,这是李森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阿虎说:“师父,您说这案子都多少天了,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李森又对着阿虎笑了,说道:“你小子来得正是时候,这不,有活干了!”
阿虎愣在原地,说道:“什么活啊?”
李森:“把地上的玻璃渣都清扫了,然后去买一个新的玻璃杯,我报销!”
阿虎:“啊?就这个吗,我还以为案子有了进展了呢?”
李森咳嗽了两声,几乎要忍不住笑,赶紧补充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可以在那孩子身上找线索了!”
阿虎早就想这么做了,他激动地几乎要喊出声。
李森:“那么,你就去联系一下李玉玲吧!还有,行事尽量温和一点,收起你那直来直去的性格!”
阿虎走出警局,此时阴云密布的云层中透出一丝阳光,就像一道尘封已久的线索即将要浮出水面一般。
但他不知道身后有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头戴鸭舌帽和黑口罩的高大男人,在警局外的密林中,像一道黑幕挂在树梢之上,他静静地俯视着一切,看来,即将要开启一场漫长的战争。
久违的阳光就像嫩芽一样从泥泞中破土而出,是那样的充满生机和活力,这一切光景在市郊的别墅区显得美好而苍郁,与这种环境格格不入的是那栋已经烧得焦黑的别墅。
而在距离这栋别墅外几百米的另一栋别墅中,李玲玉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工作了,她一直在家照料已经生病的方崖,醒来之后的方崖持续处于那种混沌中,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时长在睡梦中惊醒。
原本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却成了如今的样子,李玲玉如鲠在喉,现在自己的丈夫方源也成了嫌疑人,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她知道,现在这里已经不能住人了,四处都有监控,这里将成为了方源的落网之地。
她决定今晚收拾好东西,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如何从这里偷偷地逃走,但是令李玲玉忧心忡忡的事情还是来了。
有人敲响了这栋别墅的大门,开门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的年轻警察,他正是阿虎,他前来劝说李玲玉带着孩子配合调查。阿虎一上来就交代此行的目的,并且要求他们配合调查。
对于这样直接的说辞,李玲玉显得有些愤怒,她一想到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原本一个幸福的家庭竟然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愤怒地说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欺负一对弱小的母子,你看看我的孩子都这样了,怎么配合你们调查?”
阿虎说话还是那样生硬,师父李森交给他的东西,他都忘了:
“李女士,还请您谅解,我们也是执行公务,命令不能违!”
李玲玉:“假如我今天不配合你们调查,你们要怎么样?”
阿虎脸色不变,直接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毕竟这个案子实在太大了!”
说着他招了招手,几个便衣警察下了车,一个警察上前擒住李玲玉,其他人进入房子去找方崖。
阿虎进入一个房间,看见一个男孩坐在书桌前,他并没有写作业,也没有睡觉,只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东西,似乎现实世界里的一切他都不在意。
“小朋友?”阿虎试探性地问。
没有反应。
阿虎继续问:“小朋友,能跟警察叔叔走一趟吗?”
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阿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他在想,如果这个小孩真出了什么问题了之后,那么他们的案子多半会陷入到更大的僵局之中。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都能听见男孩的泪水滴到桌子上的声音。阿虎走过去查看情况,他看见孩子哭了,才松了一口气!
“我的爸爸是坏人吗?”
这是出自于一个七岁的男孩无力地质问。
阿虎只好安慰他说:“小朋友,你爸爸是不是坏人我们也不知道,所以需要你说出当天的经过啊!”
“我说了,那我的爸爸更有可能是坏人了!”
阿虎很惊讶,没想到这个男孩还挺聪明的,既然他的爸爸已经成了嫌疑人,而且自己的一旦说出当天的经过,那么嫌疑可能变得更大。
“我不会说的,我的爸爸一定不是坏人!”
阿虎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问了,从刚才的语气中,他能推测出一些东西来,他曾经跟着师父审问过满嘴谎言的嫌疑人,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三缄其口的证人,但唯独第一次审问一个孩子。
但显然现在的程序是不合时宜的,毕竟他在问询的过程中,监护人并不在场,这是一个坚强的男孩,始终相信着自己的父亲。
阿虎再次尝试了好几次,方崖都不再说话了,他毫无对策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带走。
他一把抱起方崖,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孩子,那叔叔只能带你走了!”
“你们这是暴力执法!”李玲玉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抱了出来,放入警车内,随即自己也被强行摁进车门内,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方崖此时坐在警车内却和自己母亲的反应截然不同,他只是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他此时在盼望着那个男人能够及时归来,洗清冤屈,他们一家能够就像往常一样,父亲将他扛在肩上,他的手上拿着风车,父亲扛着他快步朝平缓的山路上跑去,手中的风车随着风儿愉悦地转动。
很快,这对母子被带到警局,李森此时也赶到了,方崖还是像上次那样躲在母亲的身后,他一见到李森的脸,就紧张害怕。
他笑了笑,朝着李玲玉母子打招呼,说道:“李女士,别紧张,找你来只是想和孩子聊几句!请跟我来吧!”
当李玲玉看到“审讯室”三个字的时候,神色有了一股异样,她急忙说:“怎么,我们又不是嫌疑人,也要进审讯室?”
方崖看到里面的黑屋子,突然本能似的大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进去!"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挣扎起来。
李森赶紧说道:“我们现在也没其他地方了,都一样的!”
李玲玉将信将疑地进去了,她带着方崖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方崖很不安分,一直说想要出去,阿虎也进去了,将黑暗中那一盏灯调到最亮,甚至有些刺眼。
四人坐好之后,李森便开始今天的流程,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前因后果,当方崖得知自己的好朋友陈知夏并没有死,只是失踪的时候,他躁动的心才安静下来了,默不作声的他突然打断了李森的陈述:
“警察叔叔,您是说陈知夏还活着吗?”
“是的!”几分钟后,李森陈述完毕,于是他提示道:“孩子,主要是我问你答,知道吗?”
方崖:“好的!”
李森提问:“事情发生的时候,你看到了几个人?”
方崖伸出手指头数着,然后回答:“六个人吧!”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是七个,好像!”
李森:“除了那一家人,有几个人?”
方崖:“叔叔,你是说穿黑衣服的人吧?”
李森:“穿黑衣服?那穿黑衣服的有几个?”
方崖:“有两个,其中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刀!”
李森赶紧问:“那拿刀的那个人手戴着手套吗?”
方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李森:“那他有什么显眼的特征没有?”
方崖:“不知道,没看清楚!”
李森:“不是有两个人吗?那还有一个人呢?”
方崖:“是那个人把我拖进来的,我没看清,也不敢看!”
李森的脸上开始冒汗了,他知道去问一个受惊吓的孩子,的确太难了,他又开始提问:“那你还看到了什么?”
方崖的脸色发白起来,嘴唇都在颤抖,他急促地说:“我看到了满地都是血,还有红红的东西流出来!”他的目光瞥向那一盏灯光,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唯一的光明。
李森追问:“拿刀的男人,你仔细回忆一下,你能感觉出他是你的父亲吗?”
“不,不是,那不是真的,我什么都没看到!”突然方崖又激动起来。
李森赶紧给一旁正在记录的阿虎使了一个眼色,他就出去了,李玲玉赶紧抱住方崖,泪如雨下,她哀求道:“警官,您能不能别再问了,您也知道,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要他回忆那段经历,那不是害了他吗?”
李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想法足以令他脊背发凉,在强大的压迫下,在毫无防备的心理准备下,突然攻击式地提问可能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使其暴露出某种真实的想法,而一个年幼的孩子是最容易被击溃的。
李森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李玲玉的想法,他站起身,用双手撑着桌子,死死盯着男孩的眼睛,他分明发现那孩子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和倔强,然而他还是不顾一切,现在的他已经失去理智,完全忘记了辛局的叮嘱,现在,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破案的步伐。
他突然伸手调暗了灯光,整个审讯室一下子暗了下来,在黑暗中,方崖的内心开始渐渐崩溃,就像走到了一处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粉身碎骨,而此时有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来,正逼着他迈出这一步。
那人的声音调高了几个度,在沉闷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字一句地说:
“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父-亲?”
方崖突然喊叫起来:“不,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突然他连带着椅子斜斜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白沫顺着嘴角流出来,双眼翻白,此时的阿虎冲进来,他预感到了师父又用了那个方法,后悔没能前来阻止。
他赶紧抱起男孩,一路小跑,将母子二人送去医院。
李森愣在原地,他突然笑了,这个老刑警再次做出了失格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反正,他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真相更近一步。
但他不会知道,他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
4月22日晚,H市人民医院,一个七岁的男孩在抽搐中被送了过来,他一度高烧不止,经过了全力地抢救,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病房外的一个年轻警察听到了这个消息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还好师父的行为并没有闹出人命。
天已经暗了下来,从急救中心大楼,他眺望城市的夜景,此时,这座美丽的江南之城在夜色中绽放出华丽的色彩,万家灯火,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是多么温馨。
眼下,从警三年来,他是第一次对一个孩子产生了无限的同情和怜悯,他原本该有一个温馨富足的家庭,应该生活在城市中的一盏灯火中,应该无忧无虑地成长,应该成为社会的栋梁。
他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般,他接下来的人生要在怎样的境况成长啊?
此刻,他想到了曾经和师父办过的一起案子,一个成天酗酒的父亲,一个担惊受怕的母亲,一个高智商的学霸高中生,他想如果不是他父亲这副德行,那孩子,应该前途无量吧。
某天傍晚,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趁着夜色回来,碰到了正在做作业的儿子,他急需还一笔赌债,不然债主会砍断他的一只手,他翻箱倒柜四处找钱。
儿子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仍然在淡定的做着作业,而他的母亲恰巧回来,父亲一把揪住母亲的衣领,威胁她交出所有的钱。
那笔钱他不能动,那是儿子上大学的学费,她辛辛苦苦积攒多年,唯一让她活着的骄傲就是儿子年级第一的成绩,这个常常胆小惊慌的女人在沉默和隐忍中终于爆发了。
她骂道:“家里早已经没有钱了,谁让你又去赌的?”
父亲一口呕吐在地上,污秽物散发着浓烈的酒臭,父亲突然着了魔似地吼道:“我知道,儿子的学费在你的手上!”
女人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嚎啕大喊:“你看看你这幅样子,你还是个爸爸吗?你还配当做人吗?”
显然男人被这个女人伤到了自尊,无能男人的自尊是那么的悲哀,一文不值,却又不容践踏。
他彻底被激怒了,一脚踩在污秽物上,在惯性的作用下朝母亲冲了过去,他双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掐住女人的脖子。
“你们吵什么吵?”
儿子从房间出来,看见母亲被父亲死死按在墙上,脖子被掐中,脸色通红,情急之下,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父亲的头上。
父亲这才松开手,母亲得以逃过一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当他们坐在地上,以为劫后余生时,却发现躺在地上的父亲已经没了呼吸。
儿子随即冷静下来,处理好现场,趁着夜色和母亲一起将父亲抛尸到附近的污水河中。
母亲暗中做了决定,自己不能耽误前途大好的儿子,于是决定替儿子顶罪,儿子死活不愿意,但奈何不了固执的母亲,何况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他动了侥幸之心。
整个抛尸过程几乎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并且关键性的证据都处理得非常干净,但百密一疏,尸体还是被发现了。
尸体捞出来的时候已经呈现出腐败的迹象,但头部的钝击伤保留完好,尸体身高一米七五,体重70公斤,伤口的位置处于后脑上方,根据创口的力度和角度,身高在一米六的母亲想要击中后脑上方,并且有较深的伤口,显然是比较困难的。
根据口供陈述,晚上父亲回来到处找钱,中途和儿子发生纠纷,并且父亲掐中儿子的脖子,母亲在情急之下用烟灰缸砸中了父亲的脑袋,父亲不幸倒地身亡,于是两人连夜处理了案发现场。
根据尸检报告,伤口处的细节其实与口供陈述有些出入,但是没有实锤的证据,李森看着这个一米八的高中生,显然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既然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心理攻击,他在看来,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犯罪动机,真相永远是最重要的。
那天,他单独审问了这名刚满十八岁的高中生,当时阿虎也在场,李森陈述尸检细节,并且谎称他们有确凿的证据,如果此时承认,将会有从轻处罚的机会。高中生默不作声,他知道,话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如果实在要回答,就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
显然,这样的办法让李森一度吃瘪,何况对方是一个智商较高的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李森拿出了杀手锏,他突然转移话题,说到了高中生的母亲,恐吓或者描述他母亲将来的悲惨牢狱生活,并且对高中生的人格进行强烈的抨击。
他将审讯室的台灯调暗,点上了一支烟,这火星在暗光中变得刺眼,他突然一屁股从椅子上起身,转过头去,长叹一声,然后又转身,将烟头甩在地上。
显然,高中生被这个警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面色苍白,李森明白,高中生的心理防线慢慢垮塌,毕竟他是一个刚满十八岁,心智还不健全的孩子,他怒叫道:
“你母亲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十八岁,你犯了错误,竟然让她给你顶罪,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是不是人?”
顿了顿,他的语气又和缓了一些,又说道:“承认吧,孩子,不然你这一辈子将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
高中生彻底崩溃,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头如捣蒜,像是在悔恨,也像是在祈求。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母亲同样也崩溃了,后来这位失去儿子等于失去一切的母亲彻底疯了,最后投河自尽。高中生被判无期,余生都要在牢笼中度过。
案子破了,阿虎觉得师父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他每每想起在问询的最后,在出现僵持的时候,师父都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极端,激进,像一个魔鬼,是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面对这样僵局的案子,他又采取了同样的手段,将一个无辜的孩子逼上绝境。
要让一个才七岁,一个对父亲这个角色无限崇拜年龄的孩子,承认他的父亲就是凶手,无异于直接扼杀了他的灵魂,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阿虎正在沉思中的时候,突然有个医生走过来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此时他才缓过神来,他赶紧问道:“医生,那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命是抢救回来了,但是他的脑子有些不太正常!”
听到“不太正常”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直发凉,他急忙问:“那这孩子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耐心地解释道:“经过我们的检查,这孩子在被送来之前,遭受了极大的刺激,大脑是有一组保护屏障的,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病人会选择性的失忆,忘掉那段极度痛苦的经历,以保护自身的心灵不受过大的创伤,我们称之为前行性失忆!”
阿虎突然感觉有点大事不好,该不会这孩子什么都忘了吧,这样,案子变得更加渺茫,他赶紧问:“那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吗?”
医生:“这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人能够很快回忆起来,有的人一辈子都回忆不起来!”
谢过医生后,阿虎再次陷入了沉思,这孩子恐怕是不能再次进行问询了,不然后果太严重了,现在唯一多出来的线索就是凶案现场有两个人。很快,他便把方崖的情况给李森简要说明之后,就准备到病房去看望那对母子。
他想要进去,但又有些犹豫,恐怕这对母子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任何警察了吧,阿虎也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他能理解此时李玲玉的痛苦,天下父母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吧。
病房内,李玲玉面容憔悴,她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此时的方崖痴痴傻傻,问什么,他都摇头说不知道,目光空洞,往日那种活泼水灵的眼神永远地消失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李玲玉哭着说:“孩子,你记得我是谁吗?”
方崖隔了好久才回答:“你是妈妈!不,你好像不是!”
李玲玉刚想问他记不记得爸爸,现在她有些犹豫,孩子不能再受到他爸爸的刺激了,她也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了方崖失忆症的事情。不过在她看来,虽然方崖的记忆有些混乱,连这个妈妈都不认识了,但是失忆症也能够让他忘掉那段极为痛苦的经历,也不一定是坏事。
现在的她只想等着自己的孩子早日康复,然后离开这个地方,不被任何人知道,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至于他失踪的父亲,她同样也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不要让他们母子二人再沾染是非,身陷囹圄。
在病房另一侧的角落里,一个一身黑的高大影子隐匿在角落之中,他的目光随时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现在,在他看来,目前最棘手的就是站在不远处那个警察,哎,真是一个碍眼的存在,那么,怎么把他干掉呢?
医院的夜班制度是人类医疗史上最优秀的制度之一,24小时轮班,让病人得到急时看护,应对紧急医疗事件的同时,也让医疗资源得以最大的利用。4月22日,对于人类医疗事业来说,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在这一天,既没有重大的医学突破,也没有某位医学家陨落,但对身处医院的方崖来说,今晚注定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晚上九点整,医院的夜班开启,饥肠辘辘的阿虎待了很久,见这对母子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决定去附近吃一点东西,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师父曾经托他给辛局买一个玻璃杯,他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刚好有时间,他决定去医院附近的超市逛逛,挑一个又大又亮的杯子。
当他转身的时候,好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发现了一道很快消失的影子,他天生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加上从警三年来,这种直觉愈发强大。他快速冲过去,想要逮住那玩意,伸手就是一记勾拳,但击了一个空,难道是光线角度的变化,让他误以为是一道影子闪了过去。经过反复确认和仔细查找之后,他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不久,他来到街上。城市夜晚的空气相对医院那种充斥着疾病和死亡的空气简直好上太多。这个夜晚的天空似乎很明亮,就像身处白昼之中,他抬头望了望天,突然憨憨地笑了下,怪不得这么亮呢?原来是满月。
阿虎又想到了那个孩子,见此情景,他不由得在暗中祈祷,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健康成长。他走进一家超市,其中有一面货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玻璃杯,上面一排是儿童用的塑料杯,中间一排是不锈钢杯和马克杯,最下面一排才是中老年人最喜欢的自带过滤网的玻璃杯,他看中了一个容量很大,很有分量的杯子,于是蹲下身查看价格。
突然,在蹲下来的余光中,他瞥见在一排货架的拐角处,有一道细长的黑色影子,一顶黑色帽子的微微露出一角,他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蹲在那里不敢转动身体,仍然假装地查看杯子的价格。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微微转了转角度,发现那道影子又消失不见了,这才起身,很自然地走到前台,付款,并将杯子放在斜挎包中,走出门,借着月光,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零零散散的行人之外,并未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突然,他听见了一阵激烈的狗叫声,那狗叫像是从超市后面的巷子发出的,狗对危险的觉察是最灵敏的,当他遇到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之时,会激烈地狂吠,对于狗而言,那些包裹严实,身穿深色衣服的人,显然更具有危险性。
是那个人,没错了!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朝身后声音来源的巷子猛冲过去,又听见一阵剧烈的狗叫声,只不过这次更像是在惨叫,当他抵达时,那条狗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嘴一直呜咽呜咽地做最后的挣扎,内脏和鲜血流了一地...
他的身体直发寒,这个人真的极端残忍,杀一条狗都是如此的迅速,他知道了,之所以杀狗,是为了更好隐藏自己,但黑影显然忽略了一点,月光下,血滴的反光对于阿虎来说是那样的清晰。
那人还没有扔掉凶器,他就在前方,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窥视着一切,等待时机,时刻准备着致命的一击,他一步步地朝血滴延伸的方向靠近着,一步,两步,像是在一步步走向地狱。
“两个人!”突然这三个字在脑海中爆炸。
他上当了!
想到此,他迅速地返回到大路上去,朝着医院的急救中心狂奔,方崖,这个孩子,恐怕危在旦夕。
他终于想通了,为何这个人跟踪了这么久迟迟不肯下手,原来是调虎离山,真正的危险,就在那方崖的病房中。
他在狂奔的过程中,一路祈求,方崖一定不能出事啊,他对案子有没有帮助已经不重要了,眼前,他只希望这个七岁的孩子带着阳光和希望,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医院的大门已经关闭了,他就翻墙进去,急救中心的大门关了,他一脚之下破门而入,他的拳头攥着鲜血,医院夜班只有零零散散的人,他险些撞到了好几个,人们看着他狂奔,就像看一个已经发疯的人一样。
他没有选择电梯,因为那样太慢了,他一层一层地爬,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疲劳,还好方崖病房所在的位置是在11楼,他也没有用多久就到了。
他朝着1104号病房跑去,这仿佛像马拉松最后的百米冲刺,他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
走廊的灯灭了一大半,很暗,没有一个人,他的心脏突然跳动异常,离病房越来越近,就越感觉时间却越拉越长,周围一切的运动就像慢放的视频。
近了,同时那道黑影也如约而至,只见他闪身进入昏暗的病房。
病床边,李玲玉趴在方崖的病床上睡着了,由于影子速度太快太轻,她没有被吵醒,那人迅速从腰间抽出长长的匕首,准备朝方崖的脖子刺过去。
阿虎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挡下了这一刀,他右臂上的袖子直接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清晰可见。
李玲玉突然被惊醒,看见两个高大的男人扭打在一起,惊慌失措,方崖也醒了,他没有喊叫,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阿虎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很后悔今天没有配枪,只能用自己的身体硬抗,那锋利的刀一刀刀朝着他刺过去,而他却不能近对方的身体,由于刚才的狂奔,他现在体力也渐渐不支。
他深知对方的实力极为强大,他的动作渐渐不那么灵活,只能对着李玲玉大喊:“赶紧叫人啊!”
李玲玉这才从恍惚中惊醒,跑到走廊上大声呼救,奈何迟迟没有人,只有楼梯口的声控灯随着她的尖叫闪烁着。
此时,阿虎一把死死地卡住影子的左手,准备夺过对方右手上的长刀,却被对方一记猛踢,飞出去两米远,硬生生摔到方崖病床边的墙角处,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黑影起身,像一个死神,他知道,自己动静太大了,现在必须一击必杀,他将刀死死地反握住,用右腿蓄力,一个飞跃,朝着方崖的身体猛刺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虎艰难地站起身,死死护住病床上的方崖,那一把足足有三十厘米长的长刀插入他的后背,那刀尖直直地从腹部贯穿出来。
阿虎一口鲜血喷在白色的被单上,见此情景,方崖发疯似地尖叫起来,仿佛内心深处的记忆一下子被提取出来,血,全都是血,那些人都躺在血地上,瞪着硕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此时,走廊上传来了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跑过来,黑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一把抽出长刀,揣在怀中,冲出门去,消失在黑暗的走廊深处。
阿虎吊着一口气,他感觉身体开始慢慢发冷,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睛直视着方崖说道:
“孩子,别怕,你父亲一定不是坏人,相信叔叔!”
“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
他用沾满血的手,握住方崖稚嫩的手,气息渐渐微弱:
“要坚强活下去!”
方崖这才有了些人的感觉,他呼喊道:
“叔叔,叔叔,你不要死啊,我相信你!”
这时,有医生,有护士,有保安冲了进来,他们看到眼前悲惨的一幕,医生赶紧把阿虎抬到急救床上,送去抢救室。
鲜血早已经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抽离,但他不甘心,他有老婆,有孩子,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后可能没有父亲,突然悲从中来,他又想到了李森,他的良师益友,多想,多想和他一直并肩战斗,匡扶正义。
可惜,可惜他没有这机会了。
李森已经得知了医院发生的事情,快马加鞭地赶到这里,他冲到11楼,看到急救床上奄奄一息的徒弟被送往抢救室,一种巨大的悲痛朝他袭来,如滔天巨浪拍打着礁石,这一切来的太快了。
急救室的灯已经亮起,他在门外徘徊,一支烟接着一支地抽,他从未感觉到时间如此的缓慢,从未感觉等一个结果是如此的艰难。
他多么希望自己亲手带了三年的徒弟能够平安无事,但是,一切都晚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他看见急诊医生眉头紧皱,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赶紧问:
“怎么样了?医生!”
急诊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病人被刺中动脉,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不过,病人吊着最后一口气,似乎有话要说!”
李森赶紧冲进去,看见阿虎的面色苍白如一张白纸,他的手指艰难地挪动着,示意李森凑上前去。
阿虎用尽人生中的最后一口力气说道:“师,师父,不,不要为难~那孩子,他的~父亲~一定~一定,不是~凶手,哪,哪有~父亲~会~会忍心~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说到此处,他突然哽咽一下,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像一台断电的仪器。
李森的内心,悔恨,愤怒,自责,悲痛,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粘稠而腥臭的浆糊,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来!
他守在阿虎身边,就那样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身体麻木僵硬,他仿佛陷入到了巨大的黑洞中,那黑洞巨大的引力,正将他的灵魂一点,一点地撕碎,但这个过程是那样无限的漫长,永远不会结束。
城市,黎明将近,一颗流星悄悄划过之后,太阳便升起来了,依然是那样,冷漠而无情!
1999年夏,警队入伍了一批新兵蛋子,当时采用的是师徒制,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各自带一个新兵,那时的李森还不是刑警队长,不过他已经给自己立下了目标,所以他急需一个得力干将。
他看见那一群英姿勃勃,目光中充满朝气和生机的新警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期也是如此,怀揣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立志干出一番事业。他朝队伍中瞟了几眼,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拥有强健挺拔的身躯,目光炯炯有神,有一种憨厚沉稳的气质,时刻给人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于是走上前去,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命令道:“请出列!”
那人也做出洪亮的回应:“到!“这声音如洪钟一般刚猛有力。
“姓名!”
“阿虎!”
“年龄!”
“24!”
“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阿虎没有迟疑,高声答道:“师父,我愿意!”
这一声师父就这么叫上了,从此确认了两人的师徒关系。
事实证明,李森的第一直觉很准,阿虎不仅仅是一个好徒弟,更是一个好伙伴,忠实,说一不二,命令坚决执行,从来不找借口,更重要的是,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特别的善良和悲悯。
他记起那个案子,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儿子生日当天哭着要买蛋糕,加上孩子的妈妈重病在床,急需一笔手术费,于是铤而走险,他持刀胁迫那个一直拖欠自己工资的老板,李森和阿虎迅速出发,抵达现场,他们竟然发现有个小孩在场,小孩见到此种场面已经情绪失控,哭喊着,还是坚持要买蛋糕。
小孩的哭声不停地刺激着他精神紧绷的父亲,快到临界点的时候,那一直战栗着的刀已经划开那肥厚脖颈上的皮肤,形成一道细长的血线。
见此情形,李森已经急眼了,他害怕歹徒冲动之下划开人质的脖颈,立即掏出枪喊道:“请你冷静,放下刀,一切都好说!”
但阿虎深知,孩子的哭喊越来越让父亲失去理智,他赶紧跑到李森身边,然后小声地说道:“师父,我有办法了,你先稳住一下局面!”
他趁着他们对峙的间隙,偷偷溜出去,然后急忙跑去附近的蛋糕店,立刻买下一个大大的奶油巧克力蛋糕,然后赶回现场,接着对那位父亲说道:“蛋糕我已经买来了,放下刀吧,好好给孩子过一个生日!”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被挟持的老板,他像是良心发现,艰难地说道;"我,我这就把工资全部发给你!“
见孩子哭声停止,开心地吃起蛋糕,这位神经极度紧绷的父亲才松懈下来。此案子才得以解决,因为阿虎始终坚信这位父亲是善良的,即使他即将失控。
李森的行事风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只要是不明确违规的手段,他都会采用,而阿虎始终坚持着人本主义,他拥有很强的悲悯之心,自从高中生弑父案之后,阿虎对李森的做法产生怀疑,渐渐他们开始有些分歧,但他还是坚决服从师父的安排。
时间回到当下,阿虎至死都在保护那个孩子,并且坚信方崖的父亲不是凶手,李森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在经历了那样的惨剧之后还要遭受他的第二次伤害,他和凶手有什么区别呢?
李森渐渐恢复神志,站起身来,突然一阵晕眩,他看见那具早已没有生机的高大身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明明,明明还是那个鲜活的生命啊,他一直盯着那张白被单,直到眼睛发酸发胀。
突然有人将他从此刻的沉思中惊醒,一个护士朝他走过来,她手上拿着一个背包,她说道:“李警官,节哀,这是阿虎警官的书包!”
李森沉沉地应了一声,接过那个还沾着血的书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又大又亮的玻璃杯,上面的价格条码还未撕掉,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前几天还托阿虎去买杯子,这下子,他再也忍不住了,将杯子紧紧抱在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警局,同事们都听说了阿虎牺牲的消息,辛局捶胸顿足,哀婉叹息,这么好的同志竟然在对抗凶手的过程牺牲了,他敢断定,那个杀死阿虎,逃之夭夭的人,一定是这场惨案的制造者。
他即刻发布命令,组织了规模更大警力,实施更严格的搜查,同时他也得知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李森警官违规审讯犯人,导致那个唯一幸存的孩子遭受了第二次心理创伤,如果方崖不进医院,阿虎也许也不用去保护他,也就不会牺牲,但,这一切都没有如果。
因为违规问题,李森接收到停职待命的通知,不过他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地冲到警局,找辛局讨要说法,他现在很累,已经不想再接手这个案子了。
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替阿虎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同时这也是为自己赎罪吧,他恐怕再也不能去见那个孩子了,他这张脸都会令方崖产生巨大的恐惧,他该做什么呢?凶手已经逃掉了,之所以回来杀掉方崖,可能另有目的,看来不像是简单的杀人灭口事件,他一定得保护那孩子,不能让凶徒再次回来。
眼下,他唯一能够做得就是联系自己的老朋友,让他暗中去保护方崖,让他换一个新的环境成长,在告诉朋友方崖的照片和所在的位置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他抱着那个杯子,漫无目的地行走,仿佛时间陷入了停滞,已经中午,出来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感觉到一丝热闹,太阳很大,在四月的天空中开始散发一丝丝热量。整夜未眠,现在他竟然有些虚弱,以前接连几个通宵工作的时光早已经一去不返。
头一次,他感觉到了孤独,因为他现在失去了目标,那目标就像天空的太阳一样,一直激励着他不停地走下去,只不过他的步伐太快了,太阳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因此他一步步地陷入到了黑暗之中,现在,徒弟用自己的死唤醒了他。
停职一段时间也好,自己能够好好参加徒弟的葬礼,并且了却他的身后事,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是单纯地感受这种阳光的美好,他继续向前走,以前平凡人生活中的一切他都熟视无睹,到现在才觉得着平淡才是如此的珍贵,荣耀名利,似乎成了他做警察追逐的目标,这目标让他渐渐偏离正轨。
现在他幡然醒悟,突然有种错觉:自己不适合做警察。他现在很后悔,自己在办案过程中,可能不小心伤害过很多人,他又想起那个高中生,想起了那一位已经发疯的母亲。在那位母亲跳河之前,他其实见过她一次,不过他那时候在想,这一切都是你们这家人的命运,与我无关。
此刻他又开始揣测阿虎的心理,他那时一定非常痛心吧,他一定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局,但他劝阿虎,法律就是法律,真相就是真相,无论他再怎么同情和怜悯,这一切似乎都无法改变,法和情,太难兼容了。
不知不觉,他顺着一条熟悉的路径,来到了H市的北湖边,极目远望,看见那山川,那湖水,在春日中展现其绝美的身姿,沉痛的心稍稍有些缓解,他找到一个长椅坐下来,不知是陷入回忆还是陷入到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在行人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抱着杯子,欣赏北湖美景的中年人罢了,不知多久,夕阳西下,黄昏将天际渲染上一层金黄的包浆,是那么浪漫而苍凉,许久,这个中年人掏出手机,看了看黑屏中的自己,他隐隐发现自己的两鬓开始出现白发,他叹了一口气,继续望向远方,自言自语道:
“看来我已经老了!”
时间突然加快了它的脚步,即使在某个节点上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但它依然我行我素,停职结束,李森告别了刑警,离开了市局,在一个偏远的片区选择做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民警,在他看来,能够为人们处理日常中的纠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森走后,市局成立了专案组,不过那个黑影在当初逃离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无论派出去多少警力都一无所获,他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因此陈望东一家灭门案一拖再拖,再也没有任何新的线索。那一本卷宗搁在档案室开始吃灰,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案件能够沉冤昭雪。
在H市,某个城乡结合部,有一个巨大的垃圾集中站,这个集中站就是城市的排泄口,它容纳着城市的一切肮脏与罪恶,每天都会有很多车辆前来,倒掉一箱一箱的垃圾。来这儿的一般都是环卫工人。他们经常看见一个十分古怪的人,那人在炎热的天气中都会戴着一顶厚厚的黑色帽子和一张严实的黑色口罩,一有车过来,他就会去拾荒,把那些塑料瓶,纸箱,铁罐之类的废品都装进麻袋中,直到装了满满的一大袋,他才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离开,走了很长一段路,他才回到附近的枯林中,走向他搭起来的那个临时帐篷。
他摘下帽子和口罩,大口喘着气,天气实在太炎热了,他看见帐篷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动了动,他十分警惕,害怕她会醒来,碰巧看到他这副惨不忍睹的相貌,他不敢将自己的脸长时间地暴露在空气中,在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汗珠和因伤口溃烂渗出的脓液之后,很快又把口罩和帽子戴起来。
他起身,朝着帐篷的反方向走了几步,找到一处较粗的树干坐下来倚靠着,很快,他就陷入到沉沉的午后梦境中去了!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在Z大响起,骆炎教授上午刚上完两节社会心理学的课程,此时正是午休时间,今天是很重要的两节课,课题是“反社会性人格”,这样的主题对于同学们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加上他幽默风趣的讲解,这堂课显得尤为精彩。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现在有点吃不消了,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眼下他嗓子很干,肚子有点饿,便出了校园,来到校园后面的那条小吃街,此时的人有点多,有些店铺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碰见几个同学朝他打了招呼,然后看见一家卖馄饨的店铺人少,就准备过去吃一碗热腾腾的混沌,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上面显示的是李森,这是好多年都没见的老朋友了,之前两人是一个警校毕业的。
李森向他陈述了整个灭门案,然后说明了自己问询方崖的事情。这个心理学教授对李森的做法立即表示批评。
他说:“你怎么能够对一个七岁的小孩这样,在原本的案子中,那样的惨剧对于一个孩童来说,你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他童年的阴影,也许他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时的伤痛,你还为了破案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没有较强心智的人,都会患上严重的应激障碍,你懂吗?”
电话那头的李森沉默了,他当然懂,可当时他因为急于破案而被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
接着电话那头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不对,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需要拜托你照顾照顾那个孩子,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你给她们母子安排一个地方重新生活,好吗?”
不知是出于对这个孩子的怜悯,还是出于老朋友的请求,他一口答应下来:“好,老李,我答应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之后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想那一家人不想再见到你了吧!”
李森答应了下来,骆炎沉默良久,看见那个从店里冒出热气的混沌店,他没有进去,而是转身打了一通电话,交代了下午两节课调课的事情,现在他有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夫子的这句话,真的很形象地描述了时间流逝之快。
方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速地发生着变化。最明显的当然是身高,他喜欢用尺子记录自己的身高,每隔半年,都会测量一次。
“一米七九了,还差一厘米!”
他高兴地对着厨房里正在做饭的李玲玉说道,李玲玉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孩子长高了,她十分欣慰。
“妈妈,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玲玉笑了笑说道:“排骨藕汤,你最爱吃的!”
“啊,怎么又是藕汤呀,我都吃腻了,能不能换点别的?”
皱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爬上李玲玉的额头,她在想,这孩子如今活泼快乐地成长,没有受到童年阴影的影响,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骆炎教授。
现在他们生活在N市一个靠海的镇上,一个叫做鹿山的地方,这里也是骆炎的老家,N市在H市隔壁,骆炎在H市有自己的房子,不怎么回老家,老家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让这对母子住下,这样他的房子也有人看护,逢年过节的时候,骆炎会偶尔回去一趟,看看方崖。
骆炎第一次见到方崖,他料想这孩子在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一定是一个战战兢兢,多愁善感的小孩,但是他错了,这孩子竟然拥有坚强的心智,至少在表面上看来,他仍然葆有一颗童真,依然活泼且天真。
但这一点瞒不过骆炎,经过一段时间的测验和相处,这孩子内心的状况并不容乐观,他知道前行性失忆,部分的记忆的确被埋藏起来,逐渐变成一种潜意识,如果爆发,那将会产生致命的危险,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减缓这种过程,当然,即使他是知名的心理学专家,也没办法消除他的记忆,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时间。
N市鹿山,这个临近大海的地方,是一个著名的鱼镇,一到清早,就有不少渔夫骑着电动三轮车到海边的滩涂地赶海,初夏时节,正是鱼类繁殖旺盛的时候,中午一到,就有不少渔夫把打到的海鲜鱼类运到镇上出售,有多产的直接运到市区或者运往H市。
2013年夏,18岁的方崖,站在镇上的十字街角,这里拥有他熟悉的一切,鱼腥味,海水咸咸的味道都令他沉醉。
今天他不想再吃李玲玉做的藕汤,他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商贩,要了一袋子蛤蜊,希望今天妈妈能够做一回蛤蜊汤。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一个摊子被打翻在地,螃蟹鱼虾散落了一地,有两个人冲出来扭打在一起,现场围过来一堆人,两人的动作十分激烈,其中一个人腰间还别着一把水果刀,看到了这把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害怕这个人一时冲动下抽出水果刀误伤他人。
方崖也过来凑热闹,他料想,这种纠纷在这地方也很常见,买的东西少斤缺两,刚买的螃蟹或者龙虾在路上就死了,等等这样的纠纷实在太常见了,打起来也挺正常。
扭打的两人争吵起来,其中一个人瘦子喊道:“我明明已经付钱了,你竟然说我赖账!”
另一个身材稍胖的老板质问道:“你说钱放在了桌子上,我怎么没看见呢?”
瘦子:“我咋知道,你这店里也不放一个监控之类的吗,那张一百块不见了,我哪,哪知道?再说了,你当时不是看见我放桌上了,你和别人说话去了,能怪我?”说话间,瘦子的眼神有些闪躲,他一把挣脱开,站在旁边气喘吁吁。
方崖盯着那个瘦子的一举一动,然而这一切他已经看穿,从对方的微表情,语速,断句等细节不难推断出他应该心虚了。他猜想这人已经把钱放在桌子上,恰好有其他顾客进来要买东西,老板分心,于是顺手又揣回自己的兜里。
趁他们僵持之际,方崖冷冷地盯着那个瘦子说:“钱已经被你拿走了!”在场人的眼睛齐齐地看向方崖,他们不敢相信,这孩子是这么笃定。
瘦子发怒了,朝着方崖吼道:“哪来的小屁孩,你知道些什么?”
方崖:“那我问你,你付钱之后,身上还有钱吗?”
瘦子:“我就只带了一百块,付了钱,当然没有了!”
方崖:“来,你过来,我看看!”
瘦子不知道这毛孩要耍什么把戏,方崖打量着这个瘦子的全身,绕到他身后说道:“你还说没拿,这是什么?”说着方崖举起手中那一团皱巴巴的百元大钞。
瘦子还嘴说道:“你凭什么说这钱是我的!”
方崖说道:“大家看啊,这钱被揉捏成这样,肯定是慌乱中揣进兜里的!而且我闻到了明显的螃蟹气味,你说,你今天买的是不是螃蟹!”说话间,方崖望向摊子角落旁的一袋正在爬动的活螃蟹。
说话间,瘦子心想,这孩子怎么一下子把他的钱给顺走了,于是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口袋,方崖赶紧捏住瘦子的手,他说道:“你兜里是什么?”
方崖把瘦子的手拉出来,掰开他的手掌,是那一团皱巴巴的百元大钞,他笑着说道:“刚才是骗你的,钱是我自己的,而且,我又没有狗鼻子,怎么能闻到螃蟹的气味!”
在场的人哈哈大笑起来,瘦子自觉理亏,几乎要羞红了脸,这时一个民警赶了过来,大声喊道:“你们在吵吵什么呢?”
方崖对警察说道:“警察叔叔,案子已经解决了!”
看到瘦子把钱还给了老板,这个民警也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其实他一早就到了,完整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给方崖竖起大拇指,说道:“小伙子,你还是挺厉害的嘛,适合当警察!”
方崖听到“当警察”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一种奇妙的振动,这种振动的频率似乎来自于记忆的深处,让他产生一种本能的心悸。
18岁,即将高三,他还在为自己的前途发愁,虽然他成绩优秀,分数常年在镇高中年级前三,但是他还没想好未来要做什么,其实刚才的事情,他也解决过好几次,只不过当时没有受到警察的肯定,这次是一次十分明确的赞扬。
他突然有一种控制不了的冲动,似乎在潜意识中潜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他脑袋很痛,总感觉有一件事情必须等着他去完成。
警察,他曾经与警察打过交道吗?他只是有些零星的回忆,依稀在记忆中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好像也是一个警察,似乎曾经保护过他。
他告别民警,提起一袋蛤蜊,不知道是找到方向的欣喜,还是某些记忆所导致的混乱,他的情绪很乱,正午的阳光很刺眼很炎热,他朝着家跑去。一回到家,他就把蛤蜊交给母亲,他希望尽快能够喝到鲜美的海鲜汤,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毕竟离上大学还早呢?想这么多干嘛!
几天后,他听说骆炎即将回来的消息,他兴奋地对母亲说道:“骆叔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玲玉说道:“你怎么这么喜欢粘着你的骆叔,你又想向他学习什么心理学,整天搞得神神叨叨的!”
方崖说道:“我只是感兴趣而已,再说骆叔是我们省最好大学的教授,向他学习,我考一个好大学岂不更容易了吗?”
李玲玉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就安安静静地等吧,别老跑出去玩,这天气这么热!”
几天后,休假的骆炎回了一趟老家,这一趟实在是很热,他抵达时,流了一身汗,正准备放下行李的时候。突然从房间内冲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帅小伙子,他朝他冲过来,表现出兴奋的神色,大声说道:
“骆叔,我决定了,我将来要当警察!”
2014年八月底,酷暑未消,炎热异常,一个不算很高,身材却很健硕的小伙子行走在Z省警官大学的路上,他左手轻松地拎着许多行李,右手空出来,一边摆动,一边擦着身上的汗珠,额头上的汗水沿着立体的鼻梁向下滑落,顺着粗壮的脖颈下坠到结实的胸膛上,白色的短袖被汗水沾湿,贴在身上勾出一圈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弧线。
他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探索欲,去年他落榜了,在经过了一年的努力之后,他终于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他出生一个警察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寻找真相,缉拿凶手的事情是那样的向往。
现在他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想到此,他稍微有些得意,连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一些。抵达宿舍时,他已经汗流成河,并不是因为累,只是单纯的炎热。他前宿舍报到,宿管是一个中年大叔,他看了看这个健壮的小伙,问道:“你是14级的新生吧,叫什么名字?”
“王大肖!”他报上名字的声音中气十足,遗憾的是,如果再能高上几分,那就真人如其名,如一位枭雄一般。填了基本的信息之后,他就领到了自己的钥匙,打开门,宿舍内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短袖,青色的裤子,正在洗手池边清洗,令王大肖奇怪的是,这人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还留着和披头士长度一样的头发,他仔细观察,那人的五官十分立体,长相清秀而白净,令他嫉妒的是其身高,目测在一米八左右,高他这个一米七的人足足一个头,不过他又看了看,这人有些偏瘦,肯定没有自己强壮,想到此心态才稍稍有些平衡。
正当王大肖陷入思索中的时候,一个充满着磁性的嗓音将他从疯狂做对比的思想中唤醒:
“我说,兄弟,你在看什么呢?”
王大肖嘿嘿一笑,他说:“我看这宿舍怎么就我们两个人?”
那人的脸上似乎带着嘲弄一般的意味,他说:“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我是最先到的!”
王大肖显得有些憨厚,他问道:“那我们就是室友啦,对了,你叫什么?”
那人从洗手台上走下来,擦干了脸,将已经很长的头发撩上去,英气中带着一种忧郁的神色,他答道:
“我叫方崖,你好!”
两天后,王大肖和方崖已经熟悉了整个校园的情况,方崖剪了一个短发,毕竟Z省警官大学的军训是出了名的恐怖,如果还留长发,估计要被热死。
王大肖问方崖:“方崖,你为什么选择上警校呢?”
方崖:“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将来不做警察都不知道做什么!”
王大肖:“对了,你将来想选择什么方向?”
方崖:“刑侦方向,或者犯罪心理方向吧!”
王大肖:“还是你厉害,你是凭头脑吃饭的,而我是凭体力!”
方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他望着宿舍外的星空说道:“人呐,不要给自己设定界限!”
第二天清晨六点钟,恐怖的军训就开始了,教官按照性别,身高分了队列,由于王大肖和方崖的身高差距较大,他们并没有挨在一块,方崖在偏后的地方,分完队伍之后,首先第一步就是站军姿,这是最基础的一项。
一连两个小时,直到八点钟,清晨的太阳升起来了,开始有些炎热,结束后是早餐时间。方崖和王大肖去食堂,他感觉浑身肌肉酸痛,看来这军训不是吃素的。
王大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爸经常说,体力不好的人不要选择警校,警察这一行本身对身体素质有很高的要求,不仅需要强大的体力,还需要灵活的身手,不过我只是有些体力罢了,也没什么身手!”
方崖喘着气,语气里有一丝抱怨:“得了,刚开始就不行了,我太瘦了,估计很难坚持吧!”
王大肖安慰道:“你昨天不是给我讲过吗,人不要给自己设定界限,你怎么忘了!”
方崖嘿嘿一笑,说道:“是啊,今天怎么就打脸了呢?我看我还是的趁着军训,好好锻炼一下自己吧!”
紧接着是长达七公里的长跑,王大肖自然轻松应对,只是方崖有些吃不消,一直落在队伍的中后部,他在想,这才第一天,就已经完犊子了,这样的军训还有整整29天啊,一想到此,他竟然有些后悔。
他尽量让自己陷入到一种沉思中以减轻肉体上的痛苦,他决定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有那种一定要当警察的冲动,想着想着,记忆深处突然冒出一片红色之地,模糊中有几个人,他们躺在那一片血红之中,圆睁双眼,似乎死不瞑目。他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肺部像灌了铅一样,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剧痛,越是剧痛越想拼命喘息。心脏承受不住高负荷运转,节奏被打乱,有一种缓慢的窒息感,从腹部蔓延至胸膛,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调整好呼吸节奏,放慢速度,每一个动作都保持匀速,什么都不要想,如果做不到,就数数字!”
此人正是王大肖,原来他已经领先方崖整整两圈了,他看见方崖的样子,想到这小子肯定经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于是把自己跑步时经常用的方法告诉他。很快他便用一套心理调整技巧加上王大肖亲传的跑步法,身体状况慢慢好转,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他突然想到了骆炎,他曾经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骆炎要反复交给他如何调整心理的方法,而不是教一些他十分感兴趣的异常心理学。他现在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也许在自己身上,肯定潜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是现在那一切都是那么模糊,那些方法肯定是用于应对这个秘密的,但是现在他暂时也思考不了更多,毕竟,这该死的跑步,还有几圈才结束呢!
跑步终于结束,在这种烈日高照的情况高强度运动,队伍中有好几个体质一般的人几乎要中暑了,因此训练不得不中断半小时。
一旁的教官,看到这群新生竟然比上一届弱这么多,忍不住就开始嘲讽道:“和你们在一起真是愁白了我的少年头啊,你们这样子就像在逛街!”
学生们听到教官的讽刺,不仅没有感到羞愧,反而轰然大笑。教官噗呲一声,但随即又忍住笑,故作严肃地说道:“你们出去以后千万别说是我带的啊。”
又是一阵笑声,教官忘记了,笑声也是会传染的,他终于也憋不住了,笑得比谁都大声,因此气氛十分放松,学生的疲劳感也缓解了不少。
此后的日子,军训也重复着第一天的项目,虽然劳累,倒也充实,渐渐的,这样运动强度,大家开始渐渐适应,军训进行到一大半了,基本的体能训练项目已经结束,之后是普通的格斗技巧和射击技能。
教练教过基本的格斗技巧之后,学生可以自行选择伙伴进行训练,一个选择攻击,一个选择防守,当然,方崖选择了王大肖,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王大肖只是身体强壮而已,格斗能力一般,竟然比他这个弱鸡强不了多少,这一点令他大跌眼镜。
这次,他选择攻击,他盯着王大肖,几乎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去忍住笑,王大肖知道方崖正在憋笑,他自己也几乎忍不住,感觉自己要憋出内伤了。旁边的人,见到这两人迟迟不行,终于有人不忍不住大喊:“你们这哪是格斗,这分明是斗鸡呢?”
终于,众人的像被点了笑穴,再也不忍住了,笑声一片,这时教练实在看不下去了,嘲讽道:“你俩还是先回宿舍笑好了,再过来训练吧!”
毫无疑问,军训中,这两人的格斗和射击成绩几乎垫底了,还好此类成绩并不影响学分,他们才逃过一劫。
最后,这一次军训在一场秋雨中结束,用教官口中已经念烂的口头禅总结:“痛,并快乐着!”
军训之后,就是正式的理论课程了,大学的生活是那样平凡且枯燥,因此,这一切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时间过得很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某个初冬到来的时候,这座江南的城市,依然显现着秋日的温柔,方崖一有空就会去北湖闲逛,最近,他总会在湖边的那棵梧桐树旁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影子,那是一个女生,在周末经常看到她在这里,目光总是望向不远处那碧波荡漾的湖水,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他对她有些眼熟,他突然记起在选修课时见过,那女生总是喜欢在诺大的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坐着,他注意过她,以为她躲在角落里玩手机,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地在听课,还是那样认真,此种怪异的举动,吸引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终于在那个午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决定过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方崖的到来,女生竟然没有一点意外,她淡定地说道:“我知道你,方崖,你在全校刑侦专业年级前三!”
方崖顿感意外,问道:“那你应该只知道我的名字,不可能认出我!”
女生避开了他的提问,转而问道:“你见过杀人的场景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恐惧,害怕,战栗还是兴奋?
我躲在床底,瑟瑟发抖,尿液顺着我的大腿流出来了,我听见一刀一刀刺进身体的声音,那响声不大,但如此刺耳,随即那具身躯重重地倒下来,头好像砸中了什么物体,发出一阵剧烈的哐当声,然后面朝地倒在床边,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随着仅剩的微弱呼吸有节奏地流淌。
那人的脸正好对向床底的我,然后瞪大了眼睛,充满绝望,但又似乎在强调着什么,像是在说:“不要说话!”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此刻的我惊慌失措,必定会被那人发现,揪出来,以同样的方式迎接生命的终结。
很长时间没动静了,我意识到,也许杀人者已经走了,我无力地哭喊着,绝望和挣扎,在那一夜,我永远的失去了父亲。我该怎样找到杀人者,然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后来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到真凶,因此,我上了警校,学习一身本领,然后手刃凶手。
男孩:“那么后来的你怎么样了?”
女孩“杀人者被我找到了,然后我用同样的方式终结了他的生命!”
男孩:“你这是以暴制暴,你将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女孩:“故事讲得怎么样?”
男孩:“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真是无语,第一次见你,就给我开这样的玩笑!”
男孩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陷入了沉思,刚才女孩说的那一切都是那样的逼真,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陷入了沉思,料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
男孩继续说:“不对,如果你真的杀死了凶手,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同我讲话了!”
女孩神秘一笑:“你难道要抓我不成,哈哈哈!”
临近傍晚,秋日的温柔被初冬的残酷取代,一阵阵寒风裹挟着小雨前来,这样突变的气候让两人猝不及防。
男孩提议,他们该回去了,女孩说:“其实我更喜欢这样的天气,萧瑟中充满着一种残酷,这更像是我的命运!”
男孩:“天已经很晚了,不能再久留了!”
女孩:“是的,也该走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将两人淋湿,此时附近没有公交,距离地铁也很远。
“找一个地方躲雨吧!这鬼天气,光淋雨也不是一个事儿!”
他们找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咖啡馆,那暖黄色的光,在凄风冷雨的湖边显现出一丝温暖。
“两杯热拿铁,谢谢!”
很快,他们手中便捧起了热乎乎的咖啡,女孩接着说:“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吗?你有想过亲人死在你眼前,你却为了保命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男孩正喝着咖啡,这突然的问话将他一惊,滚烫的热咖啡几乎将他的喉管烫伤,他连续咳嗽了好几下,仿佛听出了女孩心底的质问,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男孩说:“不,我好像有一点能够体会到你的感受,我可能,曾经也有类似的经历,只不过,那印象特别的模糊!”
女孩:“那你把你能够想到的,说出来!”
男孩的头很痛,他没有看女孩的脸,而是看着满是雨水的玻璃,窗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闪电的时候,他才隐隐间看见北湖的轮廓,那幽深如同地狱一般。
男孩感觉刚喝进去的咖啡很苦,导致胃里一阵翻涌,接着又是一道隆隆的雷声,有一棵树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突然,他看见那树边似乎站着两道黑色的影子。
“啊!”他猛地转过身,差点把桌子上的咖啡打翻!
“你怎么啦?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女孩露出关切的神色说道。
“没什么,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是两道影子,那东西经常在我记忆中出现!”
女孩说道:“对了,就是这样,你绝对是暂时想不起来了!”
男孩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说道:“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女孩似笑非笑地说:“没关系,你和我其实有相同的命运,你想不起来,也许是一件好事,而对于我来说,那一幕,简直就是终生的噩梦!”
男孩此时很虚弱,他总感觉这刚认识的女孩似乎话里有话。突然有一个名字从他脑海中蹦出来,他本能似地从座位弹起来。
他接着试探性地说:“我好像模糊地记起来一个名字!”
女孩慵懒的心情即刻绷紧,然后接着说:“你快说!”
“陈-知-夏,对,她好像和你有同样的遭遇吧!”
女孩瞪大双眼,一阵惊天巨雷响起,像是在他们身旁爆炸!
这时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男孩完全看清了,那树底下究竟是什么,那分明就是两把拿着刀的黑衣男人,他们朝店内狂奔而来。
男孩惊慌失措,而最令他恐惧的是那句如晴天霹雳的一句话,女孩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诡异的狂笑,她大声说道:“这也太巧了吧,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其实我就是陈之夏!”
“啊~啊~啊!”
方崖几乎要从床上摔下来,他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看见一张熟悉的,一张不太熟悉的脸,一张是王大肖的,一张是一个女孩的,那女孩他见过,在阶梯教室里,在北湖旁。
“发生了什么?”
王大肖说道:“你在北湖边因为低血糖晕倒了,这女孩把你送到医院,恰好我有打电话给你,这位同学接了你的电话,我们把你送到医院,你刚才做了噩梦,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方崖:“我喊的谁的名字?”
王大肖说道:“好像,叫什么来着,陈,陈知夏,对,就是这个名字!”
方崖迷茫地望着那女孩,示意想要问什么,女孩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然后说:“你放心好了,我不叫陈知夏,我叫车曦!”
方崖这才放松了下来,不管噩梦里做了什么,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梦境,梦中的女孩和眼前这个简直太像了!
方崖咽了咽嗓子说道:“你认识我吗?”
车曦笑着说:“你这成绩好,人又帅的学霸谁不认识呀,你忘了,我和你上的是同一堂犯罪心理画像的选修课,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方木老师好像,你们都姓方,我甚至有种错觉,以为他是你的爸爸!”
她又接着问:“对了,你刚才在梦中喊道的那个名字,也就是陈知夏,我很好奇,她是你女朋友吗?”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方崖咳嗽了两声,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后来,她一家人都死了,自己也失踪了,更具体的情况,我好像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总感觉与那一件事情有什么关系,所以,最近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经常做噩梦!”
车曦突然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好奇,她接着说:“其实我对犯罪心理画像挺感兴趣的,方木老师的课讲的很好,我感觉听了对你这件事情会派上用场,你的这一切说不定是他经常提到的PTSD,也就是创伤性应激障碍,只不过,你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也许你应该忘掉了最关键的一部分信息!”
方崖:“其实,我也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我曾经想要问的妈妈,可是她闭口不提,我知道这件事,她就说,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和我没有关系,我总觉得她瞒着我,害怕我受到某种伤害!”
车曦接着问:“对了,你问过你爸爸吗?”
方崖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他茫然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沉默良久,缓缓地说道:“他失踪了,就像从来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无人提及他,但我敢肯定,他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车曦关切地说道:“没事,别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方崖:“我只感觉,这样的梦境越来越密集,我甚至都能够晕倒在大街上,说明我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对了,我和你打过招呼吗,车曦?”
车曦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有些严肃而诡谲,眼中透露出一股杀意,她缓缓地说:“其实,你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方崖突然感到一丝惊讶,急忙问:“你,你说过什么话?”
车曦将语降低语速,拉低音调,凑到他身前,缓缓地说:“我说,你亲眼见过杀人的场景吗?”
方崖:“嗯?”
一瞬间,他感觉周围一切的空间陷入到一团嗡鸣声中,他感觉头上的天花板正在快速地下坠,脚底的地板开始快速地上升,他的身体朝着中心处被一点一点地挤压,而位于身躯上端的脑袋正不断地坍缩,凝聚,就像一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在千万分之一秒后,就会变成致命的,死寂的黑洞。他难受极了,终于,七岁的记忆就像滔天的洪水一样扑来,所有的画面就像浮尸一样伸出水面,露出皑皑的白骨。
方崖温柔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漠和无情,这眼神让王大肖都足以胆寒,王大肖不敢打断他们的谈话,现在他不敢相信,方崖的身上竟然藏着那么多秘密。
方崖盯着车曦,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很了解?”
车曦:“根据你的梦境和陈述,不难推断!”
现在,一个个名字,一幕幕场景从他脑子里闪过,如播放胶片电影一样,陈望东、陈知夏、方源、李森、阿虎,这几个名字是那样陌生而熟悉。
沉默良久,他终于做出一个为之震颤一生的决定:
真相,掘地三尺,也必须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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