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叶乔的办公室里忽然闯进来她的秘书黄金明。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叶乔看着黄金明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内心充满了鄙夷，但脸上依旧温和。黄金明是警察局里的老干部，今年五十岁，胆小怕事，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惊得他慌慌张张。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又是路上那个乞丐饿死了？
“叶局长，早上好。”黄金明稍作镇定，不失礼貌地哈腰问候一句，以表示对新任局长的敬意，“那个，”黄金明缓口气，“宫本司令他——他被刺杀了。”
叶乔心中咯噔一下，表面却依然波澜不惊。今天是叶乔掌管警察局的第一天，也是日本人正式接管凌城的第三天。昨天晚上在天上人间大酒店里，凌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给日本人庆祝。叶乔从座位上跳起来，由黄金明带路来到案发现场。
现场已经被警察围起来。周围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群众。
叶乔赶到的时候，正好司令部的日军也赶到了。那些日军气焰嚣张，穷凶极恶地拿着刺刀向围观群众挥舞，嘴里还用日语大骂着。那些群众各个吓得拔腿就跑，生怕稍慢一步，就被刺刀刺入体内。
“叶局长，你来得可真慢啊。”说话的是宫本司令的副官宫本司令的弟弟宫本太郎。
叶乔看着宫本太郎那恶狼般的眼神，随即将脸转过一边，看向尸体。不到两百米的胡同里躺着两具尸体。宫本司令的尸体仰躺在地，宫本司令翻译的尸体则躺在胡同另一侧，手里拿着枪，趴在地上。
叶乔站在两具尸体之间，想象着案发经过。
“叶局长，现在我哥哥在你的眼皮底下死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宫本太郎走到叶乔跟前，指着叶乔的鼻梁说道。
宫本太郎的唾沫飞溅到叶乔那白嫩的鹅蛋脸上。叶乔感觉一阵恶心。此时叶乔才发现，这个宫本太郎和他的哥哥一样，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嘴巴里吐出来两颗牙齿，活脱脱一个龅牙猪。
“你让开。”叶乔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地伸出一只手来把宫本太郎挡开。
“你，竟敢如此无礼！”宫本太郎恼羞成怒，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枪来。那黑乎乎的枪口正好对准叶乔的眼睛。
叶乔眼皮轻微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心中生起一股怒气。
“哎呦，太君，使不得，使不得。”一旁的黄金明赶紧冲上前，点头哈腰像个哈巴狗一样，笑脸嘻嘻地赔笑道，“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
那个宫本太郎却不为所动，枪口依然对着叶乔。
叶乔的拳头骤然握紧，浑身的力量在仿佛要集中在拳头爆发出来。然而过了零点一秒后，这股力量被理智压制下去了。“宫本副官，请让开一下，你的脚下有凶手留下的痕迹。”叶乔努力让脸上挤出微笑来。
宫本太郎一听是跟凶手有关，赶紧溜到一边，然后目光顺着叶乔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距离宫本司令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有一摊泥土。泥土已经变干，但是泥土在地上留出一些鞋印。
“注意地上的鞋印。”叶乔提醒道。
宫本太郎和黄金明都看到那鞋印只有前面的一半，后面是模糊不清残缺不全的圆点。“那是——”
“那是凶手留下来的高跟鞋的鞋印。”叶乔断定道。
“你怎么肯定是凶手的鞋印？”黄金明看看宫本太郎，又看看叶乔，斗胆着帮宫本太郎心中的疑问说出，又害怕得罪叶乔这个顶头上司，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看那片泥土，”叶乔手指从自己脚下的鞋印一直延伸到宫本司令尸体下方，那尸体下方的确有一块泥土。“那是凶手在动手后来到宫本司令跟前确定宫本司令是否死亡时留下的。”
“这个凶手实在太可恶了。”宫本太郎手握在刺刀上，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发了白。
“而且这个凶手还是个女的。”叶乔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我捉到她，我一定把她带回日本，让全日本的男人天天来蹂躏她，然后再用手术刀剥她的皮，抽她的筋，慢慢地放血，让她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死。”宫本太郎说这话时，咬牙切齿，脸上带着愤恨与享受的表情。
叶乔直觉得恶心，转脸不去看宫本太郎，而是把目光落在宫本司令的尸体上。宫本司令眼睛睁开着仰躺在地上，尸体周围却不见血液，难道是中毒而死？叶乔蹲下身子察看，忽然间心一惊。宫本司令的眉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孔，像针孔一般大。“难道是飞花神针？”
“飞花神针？那个绝迹了将近二十年的暗器又重现江湖了？”叶乔没有想到自己小声嘀咕的一句话居然被在一旁的黄金明听到了，还发出一番议论。
“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找到凶手了？”宫本太郎上前一步，怒目圆睁，手握在刺刀把手上，欲要拔出，“说，凶手是谁？”
叶乔眼睛眨了一下，目光转向宫本司令的尸体。黄金明看着叶乔，然后脸向宫本太郎嬉皮笑脸说道，“太君，是这样的，从尸体的初步检查情况来看，宫本司令可能是死于一种叫做飞花神针的暗器。”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暗器？”宫本太郎蹲在宫本司令的尸体旁，“暗器在哪里？”
“这里。”叶乔指着宫本司令的眉心不卑不亢地说道。此时叶乔才发现，这个宫本太郎和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宫本司令真是太像了。“飞花神针已经刺穿宫本司令的眉心。”
宫本太郎脸上青筋暴起，“谁会飞花神针，告诉我，快点！”宫本太郎的唾沫飞到叶乔白嫩的脸上。
宫本太郎的意思是只要是会飞花神针的人都是凶手。“对不起，宫本太郎，这个我不知道。”叶乔低下头，准备迎接宫本太郎的又一番唾沫袭击。
“什么！”宫本太郎拔出刺刀，对着叶乔。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黄金明急忙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局长的意思是，这个会飞花神针的人已经死了。”
宫本太郎一听，更加生气，“你们居然敢骗我。”宫本太郎挥起刺刀就要向黄金明砍去。
胆小怕事的黄金明连忙跪下，抬起手来阻挡，嘴里不停地求饶。可是那宫本太郎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手臂力量丝毫不会因为黄金明的求饶而减弱。
“救命啊！”黄金明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呐喊，然后等待着刺刀砍下。
奇怪的是，疼痛并没有如预期降临。黄金明睁开眼睛，发现那个穷凶极恶的宫本太郎被一枚围棋打中了右手手臂，整个人僵住了。不一会儿，宫本太郎手中的刺刀应声落地。黄金明赶紧躲开，这才没让刺刀砸中自己。
“是谁，是谁干的？”恢复知觉的宫本太郎气急败坏的嚷嚷，好像下一刻她的肺就要爆炸了。
黄金明早已经躲到叶乔身后，连头都不敢抬。而叶乔把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后，也不做声，因为此刻叶乔觉得保持安静是最好的策略。
“你这样大喊大叫有辱大日本帝国的形象。”
宫本太郎寻声望去，看到来人，脸色的怒色立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服从。宫本太郎站正挺直腰板敬礼，“桥本司令。”
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走到宫本太郎面前，“宫本，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桥本司令，我哥哥他——被杀死了。”宫本太郎强压住怒火。
桥本司令看着宫本太郎，然后走到尸体旁。
“桥本司令，属下管理治安不利，请您责罚。”说话的是叶乔。
桥本司令看也不看叶乔一眼，径直蹲下观察尸体。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尸体情况怎么样？”
叶乔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地说道，“目前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我推测宫本司令的死因是在眉头的那个针孔。”
桥本司令凑到宫本司令跟前，果然在宫本司令的额头眉心处发现一个红点，“飞花神针？”
“宫本司令也知道飞花神针？”叶乔不禁问道。一旁的黄金明和宫本太郎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桥本司令摇摇头，“只是听前辈说过。详细的情况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这时，一直躲在一旁的黄金明伸出脑袋来，“这个飞花神针我知道。相传十八年前，江湖上的使用暗器飞花神针和飞流星的两大高手决斗争个高下，胜出者方可得天下第一暗器的美誉。后来听说在决斗过程中，飞流星的高手为了取胜，下毒暗算飞花神针，飞花神针高手因此惨死。害死人赢得并不光彩的飞流星从此销声匿迹，不敢再踏足江湖。”黄金明说得小心翼翼，一面说一面看着桥本司令和叶乔。可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根本不理会黄金明。
“飞花神针十八年前已经死了。那现在的凶手是谁？查一查跟飞花神针有关系的人。”
叶乔眉头微微一皱，“报告桥本司令，实不相瞒，没有人知道飞花神针是谁，更无从知道与他有关系的人。”
“你的，是在推卸责任！”宫本太郎大声呵斥。
“宫本。”桥本司令稍微提高了音量，宫本太郎立刻低头躲到一边去。
“是这样的，桥本司令。”黄金明半躬着身子，“飞花神针和飞流星横行江湖的时候，叶局长才十岁左右。”黄金明的言外之意是叶乔不清楚当年的江湖事实属正常。“当年，枪支弹药的使用在中国还不普及，许多人崇尚武学，一来修身二来防身，刀枪棍棒各种兵器螳螂拳蛇形拳各种拳法都有人学习，但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是两种暗器——飞花神针和飞流星。飞花神针的暗器状如绣花针，但比绣花针更细更尖锐。飞花神针刺入要害部位，一针毙命。飞流星如其名，状如五角星。一旦出手，五六个飞流星出来，人必死无疑。当年这两种暗器在江湖上出现，那些富贵人家达官贵人各个闻风丧胆。只因他们专干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事情。所以，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他们的传说，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桥本司令听了点点头。他看了看宫本司令的尸体，然后又走到那个翻译官的尸体旁。这个翻译官手中握着枪。
“看来凶手是先杀害了宫本司令。翻译官觉察到了危险，立刻拔枪，可还是晚了一步。”叶乔指着翻译官脖子上的一个小红点，“这应该是飞花神针。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女人，同一个人凶手。”叶乔站起身，看着那两具尸体分别处于胡同的两个出口，“宫本司令和翻译官应该是被一个女人引来这里。”
“混蛋，你说什么！居然敢侮辱我哥哥。”宫本又要拔出他的刀来。
“你哥哥是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吗？我说过，我们来中国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要中日友好，昨天白天，我发现他在大街上抢了一个女学生回军部。人家才十几岁。”桥本司令叹了口气，“他这样破坏了我们要一心打造的中日友好形象。”
宫本太郎嘴唇动着，却没有说出话来。
“现在，我们可以断定凶手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很有可能是飞花神针本人或者她的后人。”叶乔说道。
桥本司令沉思一会儿，“不，凶手不止一个人。”桥本司令指着翻译官的后脑勺。
叶乔发现翻译官的肩膀上落着一顶帽子。帽子后边有一个破洞。
桥本司令伸出两只手指拨开翻译官的头发，“你看。”
叶乔赫然一惊。那个后脑勺是有一个洞，像是被子弹打穿的一样。
“这个？是枪？”叶乔诧异。
“不，如果是枪，伤口周围会有火药味。”
叶乔仔细闻闻，并没有闻到火药味。
“啊？又是一个使用暗器的。这么说暗杀者是两个人一起行动？”黄金明搭腔道，随即发现自己多嘴了。
桥本司令抬起手来制止黄金明，目光却依然停在在尸体上。“不！杀死宫本司令的凶手是一个人。那个凶手在杀宫本司令时，翻译官拔出枪来要杀凶手，却被躲在另一处的人用暗器杀死。”
“那个人不是和凶手一起的？”叶乔发问道。
“我想你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桥本司令看了叶乔一眼。
叶乔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杀翻译官的人和杀宫本司令的人是一起的，他们应该同时行动，而不是让对方处于危险之中。”
桥本司令点点头，“那你说杀害翻译官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乔看向翻译官尸体后边，那个打进翻译官后脑勺的暗器应该是从后边的某个地方发出的。“也许那个人的目的也是暗杀，只不过被人捷足先登，也许那个人一直躲在后边，保护着那个女人。”
桥本司令看着叶乔，眼里发出赞许的光，“凶手的目的是日军高官，这一点毫无疑问。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和凶手见面了。”桥本司令胸有成竹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