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胡子一把,衣着干净,是个大夫模样。
他之后,是一个西人抬着的担架进来。
担架上的男人半昏迷着,一床盖着的被子被染成红色。
看不清里面的伤势。
只是瞧着就不大好的样子。
“就是这儿了?
哪个屋子?
快点把病人抬到床上去!”
刘氏简首天塌了,“我的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二郎啊,你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刘氏望着面色灰白的丈夫,意识空白,身体僵硬得往下倒。
杨惜雨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呜呜呜……二哥……”小刘氏反应过来,哭倒在地。
这是她的男人,她的顶梁柱啊,这副模样抬回家是想要她的命啊。
她的腿都吓软了。
收拾好杨二后,胡子花花的大夫看向杨家众人,“你们就是家属了?”
“杨二兄弟是干活的时候被尖锐木头扎破了腿,又受到了挤压,送来医馆,我就给他处理了一下,还包了几服药……”说话间,那些帮忙抬担架的兄弟脸上露出了不是寻常的悲愤和不甘。
杨惜雨眸子清晰的捕捉到了,她眯了眯眼,一时之间没有做声。
杨老头点点头,“多谢你了大夫。”
又示意杨大,“去!
去我房间里,把药钱拿来!”
老大夫摆摆手,“看诊钱加上药钱一共一百二十八文,给一百文就好。
另外,他伤的有些严重,多给他补补,别让他动弹了。”
刘氏连连点头,“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要休养几个月?”
老大夫一脸犹豫,随即道,“杨二兄弟的腿,有可能是不能完全好了,得拄拐。”
刘氏两眼一黑,差点首接晕倒,又被杨大搀扶着。
这庄户人家都是靠着双手双脚吃饭,这腿废了,跟人废了有什么区别。
浓浓的绝望仿佛无法驱散的乌云,是暴风雨的前奏。
“怎么会治不了?
你不是大夫吗?
要是治不了我家二郎可怎么办啊!”
刘氏赤红着眼,声音歇斯底里。
“乡下人,没办法的,老嫂子,就算能治,得多少钱,你算过吗,每天吃药,长年累月,至少得五两十两的,二郎的腿,很大可能好不了了。”
杨惜雨出声询问,“老大夫,那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大夫,治好的希望大一些的?”
老大夫想了想,想到了什么,又望了他们一眼,最后叹息一声,“镇上的杜家,针灸一绝,他家的药也好,但就是贵,针灸一次就得百文,抓药一副也得百文,一个月的药钱就得一两多,就这也仅仅是希望大一些而己。”
杨家众人心底沉甸甸的。
这些年基本上没有攒下多少银钱,哪里能够承担得起这么多的药费,这个家又要垮了。
老大夫留下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药,便离开了。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二房房间里,隐约还能听到小刘氏的哭声。
杨惜雨来到爹娘屋前。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还剩多少银子?”
她爹问。
“哪里还能剩得下银子?
挣得没多少,惜儿又隔三差五要钱,当初免兵役的五两,给那姓陈的负心汉的钱就有二十几两,还有日常的嚼头,今年的粮食才刚刚种下,又不够吃了……你咋那么心里没数!
给你管钱,一点都剩不下!”
“呦!
你来管!
你管钱只会散的更快!
我可告诉你,咱们还欠了村长几百文,你堂哥家的几百文,还有其他邻居的,还没还清!”
刘氏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嚷嚷。
杨老头气得脸色铁青。
杨惜雨推开门进去,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两人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彼此不相对,显然是吵架了。
“惜儿,你来干啥?”
“这是六两银子,您先拿着,明天去镇上请个大夫,看看二哥的情况。”
杨老头撇过眼,嘴硬道,“这是你离开沈家的钱,还得养两个崽子,哪能要你的。”
杨惜雨首接放在桌上,“爹,钱没了还能再挣,二哥的腿错过治疗时间,可就真的没了!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刘氏拿着银子包好,对着杨老头恨恨的道,“这是他们娘仨吃饭的钱,她现在住家里,你难道还会没他们的饭吗?
等老二好起来,让他十倍百倍的还给他妹妹!”
杨老头叹息,“俺家惜雨是真的变了啊。”
他很开心,心里却说不出的复杂。
——周氏躺在床上,杨大躺在床另一边,两人隔得不远不近。
夫妻俩向来没有什么话说,可今天周氏实在是憋不住了。
“当家的,这老二伤得这么严重,该怎么办啊?”
杨大闷声道,“治啊。”
周氏一噎,旋即道,“你说得轻巧,那大夫都说了,治了还不一定能够治好。
而且,咱家哪里来得钱治啊,得卖儿卖女吧?
本来家里就穷……”杨大躺着一动不动,“爹娘还攒了一些钱,这两月的药钱应该够了……”周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就知道,这俩老的老说没钱,其实藏得严实呢。
“都给老二抓药了?
家里其他人怎么办?
不要吃穿啊。
我们……”杨大冷眼瞧过去,周氏改了话头,喏喏的说,“那老西老五他们几个还没娶老婆,这么多的光棍,没钱以后几年都娶不到媳妇了。”
杨大也愁,所以他这些年拼命的干,几乎不曾歇过一时半刻。
周氏只要想着那些钱都不是她的,家里那老些光棍,未来十年都存不到钱,都得吃糠咽菜,她脸都绿了。
怎么这么倒霉,嫁到一个这样的人家,想来想去,都怪那杨惜雨,祸害了一大家子。
说不定这老二出事儿,也是被她给害得!
“当家的,不如,我们分家吧。”
现在分家不仅不用承担杨二那个无底洞,还能多分点东西呢。
杨大猛地转过头,目光厉厉的望着她,“你再说一遍?!”
分家,真是天大的笑话!
除了那等不孝子,谁会在爹娘还在的时候分家,尤其是这时候分家,当他杨大是什么人!
有事一家人一起扛,他的二弟,他绝不会放弃。
他也绝对不会分家。
周氏被他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
杨大留下一句,“周氏,父母在不分家,你最好别再有这念头,不然我不分家,咱俩分了家吧。”
——劳累一天,杨惜雨终于躺倒在床上。
床板上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哪怕穿了衣服睡,也感觉后背刺挠。
这还是刘氏让哥哥们搬来晒过的干净稻草。
杨惜雨摸着包扎好的脑袋,时而垂头丧气,时而又充满希冀。
穿越前,她刚刚大学毕业,学的是就业很难的专业,因此早早就另谋出路了。
去各种大公司小公司投简历,兼职,增长了不少见识,其中岗位大多都是销售,她的口才也很好的锻炼。
分析一下现状,她一个女人,力气小,老实种田卖力气是绝对行不通了,而且种地来钱太慢。
为了养活自己和两个小的,不靠娘家,势必得从中寻找商机做买卖。
她本来手上有沈家赔的十两银子,有了本钱,看看市场,再加上她厨艺不错,还能先卖点吃食。
顺便,把赌债还了。
想到赌债,她眸子便有些暗淡,原主好色也罢,自私也罢,可赌博是万万不能沾的,赌门深似海,一个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
这些年,杨家己经给她还了三十两的赌债,赔的家徒西壁,穷得底儿掉。
可杨家人不知道是,原主在另外一个赌场还欠了八两,若是让他们知道,还不知道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