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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婚礼进行曲

发表时间: 2024-06-25
娶亲的人驮着索菲耶走了,院子里空白空白的,爷爷和三姨娘去吃宴席了。

父亲在火窑门口的炕眼门旁痴痴地望着大门外的那条山路,母亲在火窑里偷偷地哭着。

唯有穆赫迈徘徊在捱背上等待娶亲人和新娘子的归来………。

崎岖的山路,颠簸的驴背,焦黄的大山,陌生的村庄。

索菲耶按照母亲的吩咐一路没有说话,她透过紫红色的纱巾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黄土坡道,眼前的沟沟洼洼都是那么的枯黄煞白,仿佛这里的山与地都是死的,唯有几头驴的蹄子敲打着腊月冻僵的土路发出“咯噔,咯噔”烦心的声音,前面的驴蹄子偶尔踢起干燥的浮土随着前行的惯性气流在空中飘扬片刻。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索菲耶看到了半山坡的几户人家。

麦场里有新打碾的几堆荞麦和糜子草和一个陈旧多年的大草垛,场中间是一颗绑着枷耳子的碌珠,在碌珠上笘着一片烂皮袄(迷信的人在娶媳妇儿时都要把新人路过的碌珠,碾子,磨扇等石头物件笘住,说石头器物是白虎,会拆散新人的婚姻呢) 麦场边那几棵老榆树上贴着西方块红纸毛笔“囍”字,下面拴着几头前来恭喜人骑来的驴,几十年的老榆树尝尽了黄土高原土壤的瘠薄与干渴,扎进深厚的土层的根注定了它一生的命运!

低矮的场墙上斜跨着好多来恭喜的客人,一个个翘首等待着新娘子的到来。

麦场的南边是一座靠山挖出来的院子,院墙是三尺根底一尺帽的土墙,在院墙的正中挖了一个椭圆形的门。

大门一旁站着主家和村里的头面人物,大门口放着一个西方小木桌,木桌上摆着几碟瓜子、花生和一把馓子,这是娶媳妇迎接新娘子家人的必备,看是吃货,可多少年来没有谁曾动过一颗瓜子或糖,这只不过是对客人的尊重和风俗礼节罢了。

索菲耶的毛驴快到门口时,突然“咚,咚”地响起了炮声,几头驴被惊吓的差点摔倒,幸亏拉驴娃娃早有防备。

索菲耶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得浑身抖动,双腿夹紧驴肚子,趴在驴背上,这是男方给索菲耶的“见面礼”也就是女方在进男方家门时的第一个下马威!

其实这炮声是另有来头的:第一是为了喜庆的日子红火热闹;第二按迷信的说法是驱逐吓跑新娘子身上的晦气和一路带来的鬼魂,第三是早早给新娘子一点威风。

索菲耶对这门亲事本来就不情愿,男方家为了符合迷信的逻辑,特地托亲戚在碳山煤矿弄来了几个炸矿用的雷管。

院子里靠山体挖着几孔窑洞,分别为火窑和住人装粮的窑洞。

本来索菲耶可以娶到这里任意一个窑洞,可没有。

她的新房是紧靠着驴圈的南面山体新挖的小窑,新娘子被一个女人带进那个所谓的新房,低头才能进的窑门,进门又是比院子低一尺多的地坑子,索菲耶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不到七个平米的窑洞里盘着一个土炕,剩余能活动的空间也就不足两平米,索菲耶的新郎骑在炕上的一个用跺花针绣的鸳鸯戏水的枕头上,在这狭小的窑洞炕上犹如是一座庙里的泥佛像。

他看到新娘子从枕头上蹲起跳下了炕,猫着腰子出门时用粗鲁笨拙的手使劲儿地按压了索菲耶的肩膀。

惊吓与恐慌中的索菲耶想到了临行前母亲安顿的话“刚进新房子时你女婿会从你肩膀上拍一下,那是规矩……”。

一路颠簸和忧虑万千的索菲耶,没做媳妇儿就受到了这么多的屈辱,又是雷管恐吓,又是新房紧挨着驴圈,男人又骑在自己的枕头上,又是刚进门就受人家的按压,又是生气又是害怕。

生气的是把自己太不当人看,害怕的是将来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呢……。

其实,对待新娘子的不止这些。

封建迷信的农村人为了让娶到家的媳妇儿全能的顺服,他们做了好多迷信而又荒唐的事。

譬如故意将索菲耶的窑洞挖在驴圈旁,很多家庭都把新房设在院子的避背处,从不娶到主房同等级的房子;新女婿按压新娘子的肩膀,故意骑坐新娘子的枕头,有更迷信的人在枕头里装上克制新娘子的咒符等等用来制服的迷信和愚昧的手段!

新媳妇没到家就想着怎么折磨,怎么制服,怎么压制的坏主意。

尤其对待像索菲耶这样不情愿的“换头亲”更是严厉很多了。

院子里站了许多来恭喜的客人,索菲耶经过一番洗漱打扮,在三姨娘的陪同下来到了那个大窑,大窑的炕上跪着爷爷和不认识的人,索菲耶在别人的指示下跪在炕沿跟前的地上,身边紧挨着是给她定亲时袜子和今天拍她肩膀的那个男人,索菲耶用眼睛的余光粗略地会视了一眼:黑瘦的脸颊,高鼻梁,大眼睛,头戴一顶旧了的解放军军帽,上衣也是救济的黄色旧军用棉袄,一条天蓝色的裤子是新做的,他也双膝跪地和索菲耶接受阿訇念“尼卡赫”征婚词。

走出大窑的门索菲耶就是那个男人的妻子,就是这家的媳妇儿,将来这个家庭的主妇。

她别无选择,一生命中注定在这个荒淡孤寂的黄土洼洼上生儿育女,吃苦受累,尝尽一个山沟里妇女该尝的酸甜苦辣,首到生老病死……!

索菲耶青春激荡的心,天真烂漫时的奢望和对人生未来的梦想从这个窑门口终于彻底的结束了!

结束了!

她的心彻底的死了,死的那么惨忍,那么的无奈和萎靡,她不想再哭了,因为她哭过,喊过,闹过,甚至死过可都无济于事……。

索菲耶穿着红色的棉袄搭配紫色的裤子和那双绣有鸳鸯的条绒鞋,头戴粉红色的回族白帽,在院子里显得是多么的乖巧和秀丽,一副端庄的身材搭配眉清目秀的面容显得既天真又成熟!

院子里来了好多女人,有近几年娶的媳妇儿,有刚过门儿的新媳妇儿还有穿的粉绿花红的姑娘们。

唯独索菲耶是那样的出类拔萃,招人可爱。

人群中的小伙们眼睛像拴了线似得勾住索菲耶的身材不放地移动,神经迟钝点儿的偶尔流几滴涎水和扯了线的鼻涕。

索菲耶随着三姨娘从人群中走过时听到了女人们的窃窃私语,听到了痛心的闲话:“哎,这么攒劲的女子咋嫁了这么个女婿,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这是“换头亲”换来的,哎!

可惜了就看能要住么……” 多话的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索菲耶的将来,有的说迟早会跑的,有的说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她反不开,有的说这个男人心肠好,有的说这是换来的不敢离婚的……众说纷纭。

喊事的总管招呼着没有吃菜的客人:“‘安色俩木而来孔’ 地方比较凹曲(窄小)有远方的,庄间的,刚来没喝的客人,齐齐儿请着呢,到大窑里坐席昂。

庄间的娃娃退后一点,席口宽裕卡了再坐,有些娃娃吃过了昂,我认哈者呢,再吃二遍我邹拉出来咧!

端盘子的 快点儿撒。

火窑门口的那几个妇人,裂开点儿撒你们挤者门口zua呢?

……”,端盘子的小伙子在火窑与大窑之间来回跑趟子,双手掌起西方木头盘子,嘴里喊着:“油了,油了,裂过,裂过”。

看热闹的娃娃们穿梭在人群中嬉闹。

驴圈和新房门口站着一群说闲话的女人,大龄的光棍们瞅着院子里来恭喜的姑娘们时不时地呲牙一笑,抛个眼儿眉。

北墙根站着几位白胡子老汉,双手拄着拐杖猫着腰议论今天这事过的排场:“哎呀!

人家制才是过事么,昂,你看一人一个油香哈加一个燕面碗播子呢。

嗯,邹是。

水菜也香的很么,肉哈多多儿的。

哎,我今儿个改了个馋气么,治一厢把我馋么事咧么……”老汉们只说吃美咧,不操心索菲耶将来日子咋过。

墙背后的场里几个抽烟的年轻人靠在荞柴堆上偷着圈旱烟,一绺儿报纸,一撮子旱烟,指头一捻,舌头一舔,一根火柴,一股子青烟,吸一口烧气,吐几个圈圈 ,过咧个嘴瘾 。

老榆树上拴着几个扇驴连渴带饿的,接二连三的叫唤,抽烟的瞎二蛋被驴的叫声吵急了 ,嘴里恶毒的骂着:“你找个二节子棒把治几个驴日的戳死撒,吵的沟里捱娃娃吼呢么。

索菲耶公公的好联手和姑舅们为了热闹一些,拉住索菲耶公公和他弟媳妇儿用绳子拴在一起,用灶火里的锅煤子给画了两个黑明镜,脖子上套了驴俑脖拉在院里转了几圈。

满院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的,那几个说吃美的老汉笑得张着嘴,没牙罐儿的红嘴里只有一个舌头跳动着,老总管看着着这几个老汉又笑的首拍大腿……。

院子里真的好热闹,长期劳动,吃不饱,穿不暖的山里人,今儿个真是活了一天人!

吃美咧,耍欢咧。

当时的山区农村,陡峭的山旱地,春天黄风土雾,夏天艳阳烤晒,秋冬才有少许的降雨。

这里的祖辈们只能靠天吃饭,数年来天气连年大旱夏天庄稼几乎绝收,唯有种点荞麦或糜子来维持社员的生命。

尤其农业社的庄稼更是 “龙多了靠旱,妇人多了没人做饭”的恶性循环作用导致连年社员饿肚子,家口大点的连生命都难保。

像今天这么有排场的过事人实在很少。

太阳己是下午的时辰了,院子里挤满了人等待着散席客(新娘子来的娘家人)时的最后一道逵程。

老汉们都不实纳服今天的场面,猜测着粮食的来路,有的说是这家男人力气大下夜功偷偷生产堆仓库里的;有的说这个女人和队长关系好给哈的;有的说公社有亲戚救济的供应粮……七嘴八舌的胡乱咧咧一起。

其实事情的来源是这样的:索菲耶女婿的爷爷幼年时是从河南开封逃亡到西海固的大山里躲难的,当时被一个无儿无女姓马的老两口收留,改名换姓做了这家的儿子。

他年轻时力强气壮,吃苦能干,把这里的山山洼洼牲口能到的地方都开荒种粮。

再后来,老汉由于家庭富裕了就雇佣了几个长工,可他不像别的地主那样恶霸,他对待劳苦人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从不欺压。

解放后,共产党实行“土改”政策,把老汉打成了地主,由于老汉的为人善良忠厚,当地人都知道,所以就分了田地,没有受过多的批斗和审问。

老汉只养了一个儿子,儿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孙子。

为了能红红火火的给孙子娶媳妇儿,老汉嘱咐家人在五年前就开始省吃俭用,后来中央的新政策有变“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索菲耶的公公和女婿能吃苦,勤快。

谁家劳动工分多,谁家家年底分的口粮就多。

老汉早在一月前就骑驴走村串门请了远近的亲戚和故年的至交,今天才有了这样红火气派的场面。

夕阳西下,西方的红光还未散尽,映照在对面的沟洼,给新婚的院子增添了几分喜庆。

远方的客人都走了,唯有索菲耶的三姨娘和家门的嫂子留下了。

院子里冷清了许多,留下的只有半寸厚的塘土和娃娃们扯下的零星红纸碎片。

火窑里是请来的厨子和帮灶的几个亲戚 啼哩咵啦地收拾着碟碟碗碗们, 大窑的炕上索菲耶的公公和总管靠在一堆烂被子上交流着白天的样样行行,索菲耶的男人“而布杜”蹲在一个用费洋铁桶子改装的炉子旁边给父亲和总管熬罐罐茶喝。

突然,几个和而布杜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进门拉住而布杜说:“撒时间,撒火色么你哈在zha儿蹴着呢。

快,快快,我们等着耍床呢,看把你逛的尖的” 索菲耶女婿 而布杜只是憨憨地笑着说:“嘿嘿,等卡撒对吗,我给我达咧总管熬点罐罐茶喝了着”说着偷窥了一眼炕上的父亲,父亲知道儿子是有教训的娃娃,他其实明白了而布杜心里的意思。

故意咳嗽了一声说:“哦,你们几个来咧昂,快去而布杜,耍去。

好好耍,不咧耍糙咧昂夜幕下,小山沟里黑幽幽,静悄悄地。

偶尔听到几声夜鸽子“猫头鹰”哇呜,哇呜吓人的叫声。

黑乎乎的山洼里只有几口窑洞里发出煤油灯昏暗的光线,新娘子的窑里点着几株红色的蜡烛,巴掌大的地站满了耍床的年轻人,绰号出了名的“尕赖不爷”五十出头了还是个光棍儿,他也混在耍床的人当中,救济的黄裹肚子烂的掉棉花穗穗儿,一个白洋布帽帽汗水印疤比世界地图复杂,一转圆的垢甲在烛光下黑油油的发光,零散的几根黄胡须散布在尖尖的下巴和腮帮,见人总是笑眯着流水的眼睛。

他的又一个绰号:烂眼子,他小时候因为得了红眼病没得治,后来眼睛老是淌水,慢慢地都叫他烂眼子。

“尕赖不”阿拉伯语,大概音译为:亡人的身躯。

尕赖不爷因为眼睛老是流水没有娶到媳妇儿,慢慢地就老了,他也是村里人的开心果儿。

谁家有忙活他就去帮忙混饭吃,谁家有事他都要凑热闹,谁家娶媳妇儿耍床的少不了他,他不论辈分,不论年龄,只图个开心。

哎!

其实他一辈子活的也很苦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