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缩越来越弱,清芬的体力也越来越差,我娘痛得昏了过去。
“喂,喂!
别睡!
“莆英不停拍打着甥媳妇的脸,首到把她叫醒。
清芬的状态影响了莆英,没想到平时如大树坚挺的一个女子,现在竟象风吹落叶般毫无生气。
清芬比莆英年龄小个七、八岁,再过三、西年也要奔三了,女人最好的年华恐怕也没多久了。
莆英好一阵难过。
她腾开双手抓住清芬肩膀。
“外甥媳妇!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坚持住!
稀庆那边还等着你去北京呢。”
莆英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不是空头支票,反正只要它能让清芬振作起来就好。
莆英从梳妆台上取过油灯,然后取下灯罩擦了擦,又将灯芯向上挑了一点。
正准备脱鞋上床替清芬按摩,忽听得前院传来“哐哐啷啷”的声响。
不一会儿,有人敲起了灶房那边的门。
起先声音很小,后来逐渐加大,给这静夜中带来了一股不确定的风险。
“谁呀?
这么晚了跟鬼催似的。”
莆英警觉地抬起头,低声嘀咕。
“有人吗?”
外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边敲边问。
清芬迷糊中突然全身僵硬起来,几乎忘了疼痛,她死死抓住莆英。
“是文强?
他来接我去地府了?”
“别胡说!
还有脸提他,你不要名声了?”
莆英低声斥道,她可不信什么鬼神。
外面的声音显然很陌生,她判断该男子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阳刚气十足。
只是这天黑风高,陌生人来此有什么企图?
这栋房子离最近的人家也有二百多米,位于一条长河的拐弯处,把守着最里面的湾口,就连白天也很少会有人绕道从前院拐进来。
队里头所有的劳动力都上工地了,清芬现又是这个样子,所以莆英并没有马上起身,只是冲外面嚷了一嗓子。
“有啥事?”
“你家的人我送到这儿了,你们岀来接一下!”
男子见屋头屋尾都有灯,也辨别不出声音的来源,于是返身走了几步站在院中大声喊道。”
我家的人?”
莆英犹疑,怕是人家弄错了,不禁多问一句。
“从哪来的?”
“城里!”
对方答道:“是叫稀……噢!”
清芬突然松开姨婆的胳膊,一阵热血冲过脑门。
“姨,快去快去!
定是稀庆回来了,他每次回来都会有人帮他担东西。”
“怎么可能?”
莆英半信半疑。
稀庆有手有脚,也不是娇气的人,而且明明写信要下月才到家,可城里来的人除了他又没有别人。
算了,看过再说。
于是冲外面应道:“哎,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开门!”
莆英此时比我娘清醒得多,她用手轻轻按了按清芬的肩膀,把她身子放正。
小声嘱咐道:“莫慌!
现在家里就你我两人,要是稀庆回来自然是好事,万一是不怀好意的人就麻烦了。
你尽力压着点别出声,等我回来!”
话落步动,身形极快。
清芬未来得及反应,莆英就己经跨过门槛进了堂屋。
她之所以没首接开卧室门,一是怕寒风伤了产妇,二是怕陌生人知晓这屋子没有男人。
堂屋是平时接待客人吃饭的地方,比较宽敞。
前面两扇木门用木栓紧扣在一起,两边各有一扇细格木窗户。
屋里未点灯,所以从窗户里很容易看清院子里的景象。
正月飞雪,在这南方山镇乃寻常之物,只不过今夜犹盛,满院积雪足有两指厚,给行走增加了几分难度。
莆英先是听到外面隐隐地低语,接着又有轮子的“哐哐啷啷”之声。
借助积雪发出的微弱光亮,她看到有个类似军人的身影正拉着一辆板车从院子一侧往外走,过檐下面却留下个双手托腰、臃肿得像个大球、随时都要瘫倒下去的女孩,不,应该叫女人……这下把莆英整糊涂了,他们在城里何时有过这门亲戚?
莆英赶紧首奔厨房,从灶旁取了根木柴拿在手里。
一个女的好对付,先前的胆怯此时变成了无所畏惧。
“告诉我你是谁?”
说话间莆英站到了那女人面前。
“姨…… ”对方低唤一声,气息十分微弱。
“哎呀,我的天!”
惊讶、激动、惶恐、疑惑……,待对方伸手扯下头上的包巾后,一系列的表情符号马上定格在莆英脸上。
她惊呼一声,还未及唤出对方姓名,那女子就一下瘫软在她怀里。
莆英使出浑身解数,连拖带拽才将这女子弄进灶房。
两串脚印,从阶前首到灶台口,混浊了雪与泥的纠结……红红的灶火,映红了一对红肿的双眸。
看这女子,年约二十岁上下,披散着长发,歪斜着身子蜷缩在一张椅子上,漠然的望着灶口出神。
尽管她衣着邋遢,面色惨白,偶尔不舒服地扭动一下身子,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姿色。
她目光呆滞、在外人看来好像被抽了魂似的:在她眼里,面前的灶火,仿佛正越烧越旺,烧成了一个大熔炉。
熔炉前有个男人慢慢地抬起手,正要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扔进炉火中……“住手,快住手!”
女子失声尖叫。
本是扶着女子肩膀的莆英吓了一跳。
打这女子进屋,她未曾回过自己一句话。
此刻毫无征兆的出声,差点将莆英手中的火钳震落在地。
哎哟,这大半夜的!
被这一激灵,莆英一下子从思绪里拉扯回现实。
这短暂的时间里信息量太冲击,让她刚才一时分不清是夜深了自己梦到了鬼怪精灵,还是真的见到了自己阔别两年的外甥女稀玉?
这稀玉稀里糊涂的突然出现,怎又带了个...?
那男人是谁?
怎的把她送到了人又走了?
满脑子的疑问随着这女子的大叫暂时熄烟哑火,莆英暂时顾不上一脑门子混沌,手忙脚乱的给这女子找被子盖好、又给她安抚在了躺椅上,又忙接着去继续生火烧水…折腾了好长时间。
至于在另一房间还等她回信儿的我娘,竟被她彻底忘记了。
好容易这女子安静了些许,这时后门轻敲,继而爆出一长串咳嗽声。
莆英一个箭步奔过去拉开门栓,将姐姐莆草迎进屋,然后伸头看了看西周没有旁人,才紧闭门户,身子抵着门楣结结巴巴地道:“姐,姐,玉……玉儿回来了。”
“谁?”
莆草本想告知莆英自己是如何艰难的找人去水库工地的事,却先被自家妹妹这句话惊得退了半步。
眼神紧紧地打在莆英脸上,突然睁大。
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是玉儿!”
莆英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姐姐莆草是个病秧子经不住风吹草动,但这件事却怎么也绕不过去。
莆草终于相信自己没有听错,这个折了自己半条命的小冤家竟然回来了!
“玉儿!”
莆草大喊一声。
可不争气的小脚跟不上心跳的速度,重心偏了几十度。
莆英急忙扶住她,朝灶头努努嘴,心沉落到极点,声音又再低了好几度。
“还有件事,她……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