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阜阳,骄阳似火,微风袭卷着地面翻起滚滚热浪,夏天在这个小县城里总觉得格外漫长。
卧室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躺在床榻上,清瘦的小脸微微泛白,头上裹着纱布,可见是病了几日了。
此时的宋清宥还是有些混乱,周围老旧的家具,熟悉的环境,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明明记得在大雨中出了车祸,头痛欲裂的感觉依旧清晰还在。
微微转头。
“啊”头上传来的刺痛让宋清宥的感觉又真实了几分,这里好像是六年前的姑妈家。
“怎么了!宥宥。”听到动静的许秀文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只见她身上穿着围裙,手里的汤匙还没来的及放下。
宋清宥惊的愣住了神,这是年轻时的母亲,此刻还没有满脸的沧桑,没有呆滞的神情。
前世的她,为了宁骁,不惜和家人反目,寒了母亲的心。
许秀文看到女儿恍惚呆住的样子,匆匆来到床边抚摸她的脸,因为她撞的是头部,生怕她出了什么问题。
“妈,我好想你,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妈,对不起。”宋清宥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起身抱住许秀文的腰。
趴在了她的怀里,痛哭起来,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不出片刻便浸湿了衣衫。
许秀文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孩子这是怎么了,她的女儿虽然温柔恬静,但绝对不是爱哭的孩子。
但转头一想,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她都难以承受,更何况孩子呢,想到这里她愧疚万分。
“妈知道,是妈的错,但是你要相信,妈妈没有不要你”。
许秀文扶起怀里哭成泪人的女儿。
“妈妈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一边帮她擦拭眼角的泪,一边哽咽道。
宋清宥缓了缓情绪,可还未等她开口,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许秀文,你不是都要和宋洪升离婚了吗,还过来做什么,我可提前把话撂这,孩子是宋洪升亲口说给我了的”。
陈广出现在门外,他半倚着门框,十分不悦。
他刚刚路过门外,恰好听到他们的交谈。
心想,宋洪升那个没用的废物,生意刚刚做大,就开始吃喝玩乐,偷吃乱搞,被人利用。
“宋洪升怎么那么蠢,被人卖了,竟然连背后是谁都不知道”。
不仅公司破产,还可能要面对牢狱之灾,也怪他自己倒霉,谁让他偏偏得罪的是容城江家呢。
江氏集团那是在整个容成乃至整个H国都赫赫有名,容城的主要经济支撑。
而江家本身,祖业奠基深厚,又是军人世家,不管是势力还是名望,都是有一定地位的。
陈广的话语里,没有半分的情面,他知道宋洪升惹到的是江家,估计这辈子都起不来了。
“姐夫,宋洪升的所作所为,我半点都不知情,若是知道他将女儿送人,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接女儿回去,给你多少补偿都行”。
许秀文义正言辞,声声说道。
“说这些都没用,孩子已经醒了,差不多你就走吧。”陈广脸色已经不耐烦了。
他心里暗讽,还说什么补偿,宋洪升人都不知道在哪,整日东躲西藏,还有能力把女儿要回去?
“我这就走,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们照顾宥宥了。”许秀文起身。
宋清宥微仰着头,看着此刻母亲坚定的神情,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但我的意思不会改变,姐夫,你等着吧,我会把孩子接回去的”。
许秀文神色依旧平静而坚定。
想到丈夫把女儿送人,她就又气又恨,这时的丈夫真是鬼迷心窍,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陈广不想和她废话,斜了一眼,转身走了。
屋里只剩下许秀文他们母女二人。
“清宥,你在这里好好听话,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大人,等着我们来接你”。
许秀文满眼心疼的看着女儿清瘦的小脸儿。
宋清宥懂事的点了点头,她脑子飞速地旋转着,后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被换亲,被不得已逼进江家……
她知道背后陷害父亲的人,是宁家—宁骁的父亲。
许秀文觉得这是半年来,女儿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
自从丈夫将她送人后,女儿就对他们分外冷漠,可能是这次意外受伤,就把这半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
“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喝的玉米南瓜粥,妈给你端来。”说着便起身去拿。
“嗯,好。”宋清宥微微仰头,哭过的小脸儿挤出一个微笑,甚是乖巧。
许秀文将香浓的粥端来后,便外分不舍的离开了。
宋清宥看着床头上那一碗金黄的热粥。
真好,她回来了,见到了曾经的亲人。
真好,一切都来得及。
在刚刚许秀文与陈广那熟悉的对话中,她便察觉出这是她十六岁在父母家寄养的那年,这次受伤,应该是那次落水……
一抬眼,宋清宥发现被子上蓝白色的一个小点,是那颗纽扣。
三日前
学校颁布中考成绩,路上的学生们拿到成绩后纷纷走出校门。
宋清宥手里拿着成绩单,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姑母家在县城偏远的郊边,坐公交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她考的很不错,以712的高分考入容市六中,容市最有名的高中学校,她可以回容市了。
在路过一座小桥时,宋清宥被一辆飞速行驶的单车晃倒,脚下失去重心,下一秒就跌进了下面的河里,头好巧不巧的撞在了河面凸起的石头。
她在水里挣扎了好久,意识渐渐模糊,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她被人救了。
她只知道是一个少年,扣子是少年抱起她的时候,她抓他胸前领口时,扯下来的。
那时候她意识模糊,人类求生的本能,双手只知道胡乱抓。
这个纽扣,她后半生不幸的开始,她认错了人,最终错付、抛弃、惨死……
宋清宥慢慢闭上了双眼,眼前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根本就没有那只扣子,宁骁他没有下水救过你,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这个疯子。”江岚看着她,嘲讽又愤恨。
“有病就好好去看病,这一年来宁骁已经很迁就你了,怕你接受不了,才一直没告诉你,但事实就是事实,接受不了你也得接受!不是所有人都是宁骁”。
她嘴角带着轻蔑,不紧不慢的贴近宋清宥的耳朵,朱唇微启。
“我俩早就互许心意,识趣点,见好就收吧”。
江岚的语气很轻,却如同一根根暗刺,直愣愣的插进她的心脏。
娇唇轻颤,她的心在滴血……
原来都是她搞错了,拾起回忆。
她轻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苦苦等待的六年,到头来不过是她‘臆想‘出来开始的错。
莹润透白的纽扣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剔透的蓝光。
但是,错的是人,不是这颗纽扣,这一次她不会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