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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宠天下:腹黑王爷心机妃无删减全文

懒流年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空气中充满了湿润泥土的味道,暖君缓缓睁开眼睛,见天色明朗,她坐起身,自己是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昨晚那信纸上的香味依然在鼻尖缭绕,不过她此时已神清气爽、脑海清明。院子里有人声隐约,是冉婆的声音:“郎主小心泥土脏了袍子!”“无妨!倒水!”是华陨清朗的回应。暖君即刻掀起被子下床,等走出堂门时,正看到院中白衣翩然的华四郎正手持一棵半人高的小树,等着龙萧浇水。青女在廊道那边提着另一颗小树喊:“郎主!这棵种在这里如何?”龙萧起身哈哈一笑:“青儿!这树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挡路的!”青儿撅着嘴正要生气,却见着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暖君:“女郎?你醒了?快来看看!郎主给咱们院子里新栽了几棵树,说是玉兰树。”暖君走到华陨跟前,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身上...

主角:暖君秦子徵   更新:2024-11-25 19: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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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暖君秦子徵的其他类型小说《绝宠天下:腹黑王爷心机妃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懒流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空气中充满了湿润泥土的味道,暖君缓缓睁开眼睛,见天色明朗,她坐起身,自己是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昨晚那信纸上的香味依然在鼻尖缭绕,不过她此时已神清气爽、脑海清明。院子里有人声隐约,是冉婆的声音:“郎主小心泥土脏了袍子!”“无妨!倒水!”是华陨清朗的回应。暖君即刻掀起被子下床,等走出堂门时,正看到院中白衣翩然的华四郎正手持一棵半人高的小树,等着龙萧浇水。青女在廊道那边提着另一颗小树喊:“郎主!这棵种在这里如何?”龙萧起身哈哈一笑:“青儿!这树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挡路的!”青儿撅着嘴正要生气,却见着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暖君:“女郎?你醒了?快来看看!郎主给咱们院子里新栽了几棵树,说是玉兰树。”暖君走到华陨跟前,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身上...

《绝宠天下:腹黑王爷心机妃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空气中充满了湿润泥土的味道,暖君缓缓睁开眼睛,见天色明朗,她坐起身,自己是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

昨晚那信纸上的香味依然在鼻尖缭绕,不过她此时已神清气爽、脑海清明。

院子里有人声隐约,是冉婆的声音:“郎主小心泥土脏了袍子!”

“无妨!倒水!”是华陨清朗的回应。

暖君即刻掀起被子下床,等走出堂门时,正看到院中白衣翩然的华四郎正手持一棵半人高的小树,等着龙萧浇水。

青女在廊道那边提着另一颗小树喊:“郎主!这棵种在这里如何?”

龙萧起身哈哈一笑:“青儿!这树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挡路的!”

青儿撅着嘴正要生气,却见着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暖君:“女郎?你醒了?快来看看!郎主给咱们院子里新栽了几棵树,说是玉兰树。”

暖君走到华陨跟前,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身上,他迎着暖阳指了指刚刚亲手栽植的小树:“可惜已是仲春!怕是难以成活!”他看着暖君渐渐恢复的脸色,问:“昨夜睡的好么?”

暖君微微一笑:“郎主亲手下的安神毒,暖君怎能睡得不好!”听不出来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龙萧见了,连忙解释:“女郎莫要误会!郎主怕女郎不肯休息,吩咐鸠翁给女郎配了几副安神蓄力的方子,昨日用在了信纸上,”

华陨扬着头,才不理会暖君生气与否,只说:“如此看来,今日又是生龙活虎了!”

他将手中木锄递给龙萧,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对着暖君说:“这样才好帮助长公主收复城外流民!”

方才院中种树的嬉笑和谐画风,戛然而止了,居高临下的华四郎才应该是他本来的面貌。

暖君点头:“郎主费心了!暖君当不遗余力!”

流民之乱势如猛虎,流民对大贵族的愤恨导致的不配合,是长公主重建景阳城困难重重,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当初在流民营传达了错误的讯息。

一传十,十传百,谣言的威力演变成今日的城内外对峙。

陈暖君自知,如若她当日没有投奔华陨,想必定会被长公主押解。

华陨可以说是救了她,但也不能不说,也是利用了她,昨夜他将信件交给她看,意图已经很明确了,流民之事,她需要亲自去处理。

她轻轻施了一礼,眼睛明亮道:“奴婢必不能丢了我家郎主的脸面!”

华陨看着她锐意的眸子,不觉间自己的唇角又扬起了弧度。

“暖君该做如何准备,郎主吩咐便是!”

“阮娘!”华陨的视线没有从那双眸子上离开,只盯着她吩咐:“带女郎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后书房议事!”

前世做了十年女将军,她对敌人杀伐果断,对敌人以外的人从来豪爽正义,这也是她身为女人,也能够得到很多将士爱戴的原因。

此生重来,她眼神中的正直从未隐去,还因见过了两世人间纷繁,神态中更增加了许多深沉的锐意!

暖君自己并不知道这些变化,弄不明白华陨为什么总爱盯着她的脸看,只当他又在揣测自己的身份,毕竟盗用他尚未发表出来的词曲,和尚未来得及布置的谋略,任谁都会觉得可疑。

阮娘从外院进来,走到暖君身边行礼:“女郎请吧!”

看来是早就安排好了,暖君端然地向华陨微笑,她不怪他对自己总是忽冷忽热反复试探,只念着他几次三番救自己于危难的恩情。

“劳烦阮娘!”暖君转身拉上青儿,随着几位体态婀娜的女侍离开了兰苑。

……

一番沐浴后,陈暖君完全恢复了精气神,把几个女侍连着青儿都看痴了。

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的陈暖君,随便穿衣打扮一下,那气质都是这世上女人中独一份的。

毕竟曾经沙场淬炼,毕竟贯看两世人间。

面对拿过来的衣服,暖君微微蹙了蹙眉,阮娘连忙贴身问:“女郎是嫌弃衣服俗气了么?”

着急着解释:“郎主吩咐,让女郎今日务必着婢女装,不可过分修饰,不可过分华贵,奴家这已经是从十几件衣服里挑出来的了!”

暖君了然!笑道:“阮娘莫误会,暖君只是觉得这件稍显华丽。”她看了看架上的那些服饰,指着其中一件:“那件土黄色的如何?”

阮娘看过去,低语:“未免太过普通!”

暖君点点头:“阮娘手中这件粉色的,略显俏皮不够庄重,还是普通最好,阮娘若没有意见,便是那件吧!”

“诺!”阮娘应声,着人取来那件,帮暖君穿戴整齐,又应暖君要求,做了个高髻的侍女头。

暖君被侍女们左右伺候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大适应,这些侍女是华陨府中的,照理说她也是华陨的婢女,华陨却始终以女郎相称。

作为女郎她寄身华府中,有违礼制。作为婢女住在华府,又似乎待遇太高。

身份模糊,这些待遇受之有愧;是以,安抚流民,兹事体大,当需尽力而为。

……

华陨的书房坐落在一处被亭台水榭点缀的大院中,暖君走过小桥流水,穿过门廊,见有一高高的案桌,华陨立在案前,提着毛笔圈圈点点。

她轻轻走过去,探头看他在写什么。

华陨没有看她,只是指着案桌上的几处公文道:“此为城内八街二十四巷纵横图……此为在胡虏之乱中殒命或幸存的宅户人家名册!”

暖君看了看那纵横图,摁着几处圈红的宅邸问:“这些都是大贵族?”

华陨点头:“大贵族家中御敌工事完善,尚能在大难中撑过几日!你陈氏宗族的大郎主不是毫发无伤么!”

暖君又指着旁边一张大图,问:“这是景阳城到张口城之间的防御?”

华陨说:“张口有秦将军主力大军驻扎,流寇是从山道迂回到了景阳!”

“景阳的防御太弱了!”暖君愤然:“那景阳老贼生性恶劣,十几年前失了蓟州,若不是腾空出世了一个征北大将军,景阳城恐怕也早就沦陷了!”

华陨也皱了眉:“是以,重建景阳城迫在眉睫!”

“郎主只管安心处置城内重建之事,城外的流民暴动,暖君定会为郎主解决!”暖君一时冲动,竟沿袭了前世的习惯,下意识行了一个男人的抱拳礼。

“区区华陨,焉能喧宾夺主,应该说是为了长公主……”华陨放下手中的笔,终于转头看她,见这架势,愣了一愣。

暖君自知错了,连忙放下手,等了半晌,见他还盯着自己,问:“郎主为何一直看着我?”

华陨回了神,一丝狡黠又上眉间,道:“本君见你面色红润、气息稳定、行止泰然、神色锐意……”

暖君忍不住抚额,行了个侍女礼,打断了郎主的词藻:“郎主文采,实在令市井烟火出身的暖君汗颜!”

华陨被噎了一嘴,愠怒隐去了狡黠,神态端然地挥了挥袖:“罢了!”

将桌上令牌递给她:“此乃公主令!大贵族上交的赈灾物资已在府外排列!你便这就去处理吧!”

暖君接过令牌,问:“郎主不再给奴婢多嘱咐一些吗?”

华陨双手交叉于大袖之间,昂首看着她:“流民以你为尊,已犯了大忌,你此去……当以谢罪为主!”

“暖君懂了!”暖君施礼,见他不再多做吩咐,便拿着令牌转身离开。

离开了片刻,华陨才透过窗棱望着那小身影,唇语道:“阿暖可要早些归来!”

……

车行到城门半里处停了下来,车外龙萧禀报:“女郎!流民又在暴动了,稍后行动如何?”

“不必!”暖君已经想了一路,问:“龙侍卫,可否从正门出去!”

“女郎在城门之上喊话便可!”

暖君十分果决:“还是从正门出去最稳妥!龙侍卫,你可有把握,震慑得住,又不会伤人。”

“女郎稍等片刻!龙萧与城防副将商议一下!”

“好!”

过了一会,龙萧来报:“女郎!都准备好了!”

暖君掀开帘子,利落地跳下车架,龙萧一挥手,便有五六个精干的侍卫持长剑护在四周。

龙萧拱手:“属下随侍女郎左右,必保女郎万全!”

暖君听着外面的嘶喊,回身摁了摁青女的肩:“青儿,你临战不足,便在这里候着,有龙侍卫护着,你且放心!”

青女在暖君冷峻的面容面前,没有半点任性的胆量,就这么看着女郎带着几个随从,奔向那不可预知的动乱中去。

城门外是混杂的敲击碰撞声,夹杂着各种嘶喊-------

“放我们进去!”

“放我们进城!”

“你们这帮兵士做什么就会镇压草民!”

“对!胡虏袭城之时你们在哪里?”

哐啷巨响,城门缓缓打开,外面的嘶喊声弱了下去,只见城内冲出一列手持盾牌的银甲士兵。

在有序罗列的盾牌军阵中,走出了一个女子。

“这是谁!”

“长公主么?”

“是陈家女郎!”

“捐流民营的陈家女郎来了!”

陈暖君走到军阵前列,示意将士把阵列打开,向着流民深深施礼:“陈氏暖君,给诸位乡亲行礼了!”

“女郎!女郎!”流民们不再嘶吼,都念着女郎捐助流民营的恩情,纷纷给女郎回礼。

大部分乡民淳朴,几餐粥食之恩便能常记在心,这一点,陈暖君在前世就见识到很多很多了。

她很愧疚,也很感激:“诸位乡亲受苦了!暖君在此向乡亲们谢罪!”

乡民们喊:“女郎何罪之有啊!”

陈暖君扬声谢罪道:

“当日,暖君向长公主求旨增设流民营时,恰逢长公主出城巡防,而暖君又被山匪绑架,导致流民营物资未能得到充分补充,此为罪一;”

“长公主巡防之处为蓟州边境,誓要收回蓟州还乡民们一个安宁的故乡,暖君未能将长公主之意传达给诸位乡亲,此为罪二……”

“是以,长公主责罚暖君以戴罪之身前来分发赈灾物资,暖君行之有愧,诸位乡亲若有谩骂责罚,暖君一人承受,绝不辩解!”

“城门内,便是长公主集结城中所有物资,慰劳乡民们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长公主以皇家贵胄金身,心系北疆万民,慰我流离失所之乡民,捍我大燕疆土,是受万民爱戴的圣女!暖君今日弑血向公主谢罪!”

语毕,陈暖君随手抽出龙萧腰间佩剑,将剑锋朝手心一划,鲜红的血哗啦流出,看惊了流民和士兵。

暖君转身,朝城内方向,高声大喊:“公主千岁!”便匍匐下去。

征战十年的将军,浑身自带号令的气质,一旦发动起来,任谁都会热血沸腾!

龙萧第一个跪了下去:“公主千岁!”

士兵和流民们也纷纷匍匐在地,。

“公主千岁!公主千岁!”翻涌的呼喝声一时震彻了景阳城。

待一波热情平静下去,陈暖君起身,口吻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诸位乡亲!暖君受公主之令,分放物资,请蓟州临近三十二里郡的乡亲,按所在郡址分别列阵,在将士们的名册上签下名讯,按各地流民数在城外设营,领取分发物资,后续安置,皆听长公主安排!”

语毕,她高高举起公主令牌,高喊:“此为长公主谕令,诸位乡民还不速速谢恩!”

“公主千岁!公主千岁!”

又是一波号令震天。

带呼喊平静下来,暖君号令威严道:“至此,若再有不服安置,肆意滋事者、入城打劫者,格杀勿论!”

“诺!诺!”乡民们匍匐在地,纷纷镇服。

陈暖君一身威严依旧,厉吼:“副将何在?”

“末将在!”被点了名的副将,条件反射一般,还以为自己身处战场。

暖君道:“设帐!由将士排列,着记账文员记册!”

“是!”

“龙萧!”

“属下在!”

“城门设坐,暖君亲自督办!”

“是!”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金甲将军挺立低首,秦子徵望着城下接连发出几道好施令的小身影女郎,浓眉微锁,眼眸中尽含深沉,他完全推翻了‘慢慢感化’的想法。

“陈暖君!”他沉声自语着:“你且等着,我势必要让你归顺于我。”

……

直到流民大营篝火燃起,暖君才下了城墙,待钻进马车中,才觉得浑身的骨架快要散了。

车行一路,原本处处新奇的青女,一直默不作声,暖君闭目休息了一会儿,一睁眼,便戳着青女的小脑袋:“青儿!怎地一声不语?”

青女撅着嘴,还是不愿说话,只应付着:“女郎流了血,青儿伤心!”

暖君笑了笑:“小伤!必流之血!有什么伤心的!”

“青儿还在想……”青女眼中全是希冀的光:“何时能像龙侍卫那样,有资格随侍女郎左右!到那时,青儿决不让女郎流一滴血!”

“会有那么一天的!”暖君看着她希冀的样子,深沉地应道。

一行人行到华府门前时,大管家善翁早就协侍从们等在门口了,暖君一下车,管家便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女郎一路辛苦!”

暖君深深回礼,弄得外界人一时看不懂,华府中人的身份等级,究竟是个什么神奇的状况。

一行人拥着暖君进府,管家问:“女郎!饭菜已经备好!送去前厅还是兰苑?”

“郎主呢?”

“郎主去公主府议事,眼下还未归来!”

暖君心中莫名有些落寞,今日之事,她着急向华陨禀报,生怕自己哪一步出了错,也好让他有提前的准备。

但转念一想,华陨何等人也,必是对她的行为了如指掌吧。

便叹了口气,说:“那就有劳善翁,送来兰苑吧!”

暖君遣散了保卫了她一整天的华府侍卫,在兰苑的饭桌上,四个人又坐在了一起。

“女郎!今日可顺利!”冉婆殷切地给暖君不停布菜。

青女扒了一大口饭,抢着说:“女郎今日,既危险又威风,那流民的阵仗,得有上千人,女郎在前面一站,气势非凡,像极了女将军!”

冉婆放下筷子,拾起了暖君的左手:“怎地伤了?”

暖君拍了拍冉婆的手,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用以安慰她的担忧。

青儿给暖君碗里夹了许多菜:“女郎!多吃点!这个可好吃了!”

暖君看着她瘦弱的身板虽然依然干瘪,但这几日在华府的饭菜非常好,青儿干黄的脸开始泛了红。

青女只管大口吃饭,边吃边说:“哦对了!方才女郎在城门上亲自督办的时候,青儿将郎主派来的那几个侍卫都探了探……”

她囫囵着口:“都是厉害角色!那剑一个赛着一个沉,我拿着都费劲!”

“你把每个人的剑都提过了?”暖君笑道。

“是呀!女郎不是让青儿找眼熟的吗?青儿便给大哥们都端了茶水,临到近前卡仔细看,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眼熟的!”

暖君的眼睛亮了亮,放下筷子追问:“哦?怎么个眼熟法?”

青儿举着筷子,囫囵着饭菜,转着眼珠,回想着说:

“就……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气,我就想怎么这么眼熟呢?哪里见过呢?忽的一下就被我想到了!”

说到这,青儿一拍大腿:“那侍卫的眼睛与咱们家被烧时和我缠斗的那个流匪十分相似!我还拍了他左胳膊几下,那侍卫瞪大了眼睛的样子,一看那左胳膊被我砍伤的地方就是还没好……”

说到这,青儿突然噤了声,目瞪口呆地楞了一下,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

“天杀的龙离,是他烧了我们的房子!当时震慑流民,情况紧张,我怎么就没多余想一想呢?”

青儿从椅子上几乎是窜了起来:“我要找他算账去!”

暖君一把抓住她的手:“青儿!”

她看着青女冒火的眼睛,只觉得哭笑不得,她使劲将青儿拉回座位:“你觉得……咱们的家真的是那个叫做龙离的侍卫烧的吗?”

青儿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突然缩了缩脖子,声音也放低了好几个阶位,窃窃又窃窃地嘟哝:“莫不是……郎主做的?”

哎!陈暖君的太阳穴,狂跳了几下!又狂跳了几下!


“四郎!”……“郎主!”……“郎君!”……

一时间惊起四座,众人焦灼地望向大殿高阶上嘴边带血的华四郎,名冠华都的燕南贵公子华陨,便是旧疾蓄发,也依然气度清贵,惹人心疼。

有人很快将矛头指向陈暖君,纷纷指着暖君斥责------“陈氏女贼!你竟蓄意谋害四郎!王爷!请将陈氏女贼治罪呀!”

暖君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手中的长剑被长公主侍卫夺走,她愣在原地,这旧疾突发的如此及时,一时不知是他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但看着嘴边带血的华陨,暖君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愧意。

前世,她与华陨仅有几面之缘,虽然也知道这位贵公子身体羸弱、旧疾严重,但从未听说过有如此严重的发作过,原来四郎不能饮酒是真的。

若不是她以四郎自己未来的作品应对他,这天下绝无可能有人会赢他一巡酒!更何况这酒还是在陈暖君步步紧逼的情势下喝的!四郎可并未认输啊!他只是想听一听词曲作者的名字!

暖君想要上前赔罪,但见那高阶上大贵族们的气度,又望而止步,周遭众人的责骂讨伐声越发鼎沸,暖君实在想不出今日这场面该如何收场,得罪了高阶贵族,怕是被排出族谱贬低为奴也是有可能的。

正在气氛紧张之时,四郎平息了气息,缓缓起身:“诸位……”他身形微晃,费力地抬手指示到:“诸位勿怪!本君旧疾已久……与陈氏女郎无关……”

四郎一开口,事情算是定了性,众人皆噤了声,陈暖君算是渡过了最难的一关,她望着高阶上的华陨,高抬双手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长公主昂首看了看阶下的暖君,眼神暗晦,开口道:“王叔!看这陈氏女郎对我大燕一派忠贞气骨,今日若让她在王叔府中出了事,怕是你我北疆皇族声望不保,我大燕皇族也会因此颜面尽失!”

肥嘟嘟的景阳王一脸不乐意,却也只能抬手晃了晃,示意长公主随意。

侍从得了公主的示意,扬声道:“咄!众人听着!我家公主谕令!陈家女郎乃蓟州抗胡名士之后,尔等勿以恶言顶撞!”

“诺!”众人应声行礼,虽对陈暖君嗤之以鼻,却也都不再议论。

“四郎……”长公主转向华陨,这场宴会还能进行下去吗?

华陨欠身行礼,随行侍卫禀道:“王爷!公主!我家郎主旧疾复发,随行大夫就在外候着,可否先行请辞!”

自然是要赶紧散会的!

侍卫搀扶着华陨缓缓走下阶梯,与行礼的陈暖君擦身而过,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暖君心中有点忐忑,有点愧疚,更多的却是按捺不住的火热。

待宴会一散,她就是蓟州的贞祭之身,亦是蓟州名士陈少峰的后人,除了伤害了华四郎以外,在名望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质疑她了!

最危险的第一关,她已经过了!

陈暖君低着头,行着礼,心中盘算着未来,没留意间,长公主已经走到近前。

她的脚步停在暖君跟前,缓声道:“蓟州一日不归,便守贞一日!一世不归,便守贞一世!”语毕,公主转首轻轻捏起暖君的下巴,仔细将她端详着,最终留下一句:“陈暖君!此言能救你,也能害你!你便就背负一生罢!”

既没有得到公主的庇护,也没有死无全尸,长公主只是给陈暖君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殿内各阶贵族在陈暖君面前纷纷退场,她想到了前世长公主的下场,因为急于收复蓟州,不听华陨的劝告,最终惨败蓟州疆场,而后被皇帝削掉皇族称号,贬为庶民,因打击太大而骄傲地亲手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暖君落寞地走出大殿,仿佛也看尽了自己的一生,只是这一世,她有仇要报,热血翻涌!

景阳府外华车云集,贵族纷纷登车离开,最华贵的车架旁边,有高头大马,马上的侍卫向车架中询问:“公主,还要唤那女郎过来么?”

车架中传来公主的声音:“罢了!她这出戏好演完了!派个人跟着她便可!回府吧!”

“诺!”

暖君在宴会上使出了全力的精神,此时也有些麻木了,她走出王府大门,突然被一高头大马拦住去路,她抬头,对上了秦子徵的视线。

秦子徵居高临下:“陈暖君,别费心思了!”他低身探手,捏住暖君的下巴,咬牙道:“不出半年,蓟州必归!”

陈暖君嫌恶地转头,听见秦子徵哈哈大笑着扬鞭而去。

暖君叹了口气,走到自家车架时,却见车架前大伯负气地冷哼一声,拂袖上车,马夫扬鞭便走。

“姐姐今日风头尽出呢!”陈芜在另一架马车上探出头来,暖君走过去正要上车,陈芜竟阻止道:“姐姐!妹妹今日陪将军饮酒,三杯下肚便觉腹内不适,勉强又陪将军饮了几盏,现下腹内翻涌难受,路上颠簸恐脏了姐姐的裙子!”

陈暖君放下正要登车的脚,会意地笑道:“妹妹当心身体要紧!你先回府吧!”

渐渐地,周遭变得十分安静了,陈暖君独自走在黑暗的街巷上,无论再重生多少次,她怕也是永远都要在众叛亲离中艰难起步。

只是此时的凄凉与前世被夫君一剑穿心相比,竟让人舒心的多了。

暖君并不害怕街巷的黑暗,毕竟是前世千军万马中闯杀出生路的女将军,她怕的是人心,那些博取了信任却不能全意相对的,深不见底的人心,信任与依赖是今世最令人嫌恶的感情。

所以在街巷黑暗的转角处,被长剑指着咽喉的时候,陈暖君非常镇定。

“害了我家郎主,这就想逃么?”举剑之人一开口,周遭阴暗处便又闪现出若干人影。

“并不想逃,将军想要如何,悉听尊便!”暖君将头轻轻扬起。

侍卫停了半晌,便听有车架声由远及近,待出现在视野中,侍卫收了剑,示意暖君上车。

这是华陨的车架,车顶四周镶了华贵的流苏,陈暖君站在车前迟疑着,被侍卫推搡着,登上了车。

掀开车帘的时候,华陨身着白色广袍,正倚靠在暖榻上,灯烛照应着他的脸,十分惨白。

华陨没有抬眼看她,她只好自己钻进车内,在大毯上匍匐而跪。

华丽的车内一片静谧,暖君就趴在地上,也不抬头,也不说话。

过了好久,才见榻上的公子挪了挪身子,轻轻咳了两声,叹息着轻声道:“你……生气了么?”

声音很轻,却不复大殿上的高贵冷漠,陈暖君讶然,皱着眉头,匍匐着说:“不敢!暖君向郎主请罪!请郎主恕罪!”

“两次求救,险些身亡,本郎主如此无情,你……竟不负气?”

陈暖君不相信那是华陨的语气,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抬头,也不知道这位四郎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暖君迟迟不语,华陨端正身子,探身又问:“你……果真不负气?”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陈暖君听不懂华陨的语气,是把她当成了短命的蟋蟀,早已拿捏了她的生死,在看她的笑话吗?

这三番两次高高在上的轻佻语气着实惹怒了她,饶是再努力也压不住愤怒了,她忽地抬头:“气!”对上了华陨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亮,充满了睿意,宽肩高颈,就算脸色惨白也不掩贵气。

谪仙一般的贵公子,距离太近了,陈暖君征战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男儿,怪不得前世里秦子徵说她像个儿郎一般,她的前世着实也太粗蛮了。

她退却了,声音没了气势:“气又如何!人微位卑,命如草芥,命运与生死从来便不是卑微之人能亲手掌握的!”

贵公子突然轻笑着咳嗽了起来:“果然是气了!咳咳咳……”他顺手用帕子掩住口,猛咳两声后,低头看了看帕子上的血:“本君尊贵,却也把握不住生死……”他把血帕子伸给暖君看。

陈暖君心软了,愧意又上来,却听华陨吩咐:“过来!”

她听话地向前跪行两步,华陨探身近前,问:“宴上词曲究竟何人所做,你且如实说!”

“先父少峰!”陈暖君笃定。

华陨审视着她,缓缓侧身倚榻,清亮的眼神突然收敛了,他若有所思,沉声自语:“那倒是……遇上知音了!”阴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暖君,陈暖君不觉浑身冷颤,向后缩了缩。

燕南华陨可不是好惹的!

“过来再近些!”华陨硬声命令。

陈暖君只好跪行到他近前,华陨突然探身捏住了她的下巴,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要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前世冲锋陷阵,陈暖君从来没体验过做一个听话的女子,竟要承受男人如此的拿捏,在重压之下,她内心作为女人的脆弱,和作为十年女将的狠戾,交叉相错,纷繁混杂!

就在她马上就招架不住的时候,华陨突然开口:“目若秋水……暗藏锋机!”

他果真是睿智,竟将她看了个通透!但他唇红齿白,惨白色皮肤上的血迹玷污了他的清高,陈暖君忍不住取过他的帕子,轻轻将他嘴边的血渍擦拭。

华陨眉头一皱,取回帕子,松开她的下巴,正身端坐:“大胆!”

暖君低首后退,匍匐在地上说:“暖君拜谢郎主救命之恩!”

“你此番自救虽可理解,然用力太猛,连累了本君……”华陨将帕子扔到她眼前,沉默了半晌,突然轻佻地说:“你既要报恩,又要受罚,本君纳你入府,你便以身相付罢!”


华陨眼神犀利,她垂目看看杯盏,马上就要满溢了,想来是自己失神了。

华陨给了她一个眼神,她连忙向后隐去,乖乖呆在暗处。

呼喝声被公主扬手打断,她似乎十分满意,昂首对秦子徵问: “秦将军!若本公主命你即刻率军反攻胡族,夺回我蓟州疆土,你可愿意?”

秦子徵施礼:“公主谕令,子徵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是……”

“只是什么?”公主似乎怕他反悔。

暖君知道,前世今生,长公主对于收复北疆封地抱有不可撼动的执着。

秦子徵道:“对异族出兵,需有天子御令,不知公主是否已向皇上求得恩准?”

长公主一听,眉眼飞扬十分得意,她忽而起身,着侍卫呈上东西,威严令道:“天子御令在此,秦子徵听令!”

所有贵族皆惊叹,起身跪拜。

长公主威严地持天子御令下诏,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向千里之外的盛都请了旨。

待长公主下完御诏,秦子徵高声领旨:“末将遵旨!”

长公主很满意,众人重回落座后,长公主道:“大将军出征在即,所需军需物资明日便有各家郎主分名册呈贡,本公主还可圆你一个心愿!”

秦子徵闻言,重新起身,抱拳施礼,朗声道:“长公主在上,秦子徵着实还有一个心愿!”

“你且说来!”

秦子徵也没犹豫,便说:“日前,有陈氏女郎在景阳大宴上曾立下誓言,为我蓟州疆土守贞一世,今日末将出征在即,不知公主可否允我与那女子暂定姻缘,待本将凯旋之日,便是迎娶她过门之时!请长公主成全!”

“本公主必然是想成全你的,只是……”长公主端坐在上座之位,瞟了瞟华陨:“那陈家女郎在城中大乱中已经失了本家郎主,如今寄身华四郎门下做随身婢女,连本公主想要抓来府中解解闷,都被四郎拒绝!”

华陨起身行礼:“贱婢粗鄙,四郎愧疚!”回身冲阴影里陈暖君吩咐:“还不给公主谢罪!”

暖君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晃着碎步,转到大殿的下阶之处,远远地向长公主施了一个跪拜大礼,声音柔弱地告罪道:“贱婢陈氏暖君,叩拜长公主!请长公主责罚!”

全场静默,大郎主们没一个好眼看待她的。

长公主严肃地审视了她半晌:“罢了!叩拜本公主的口号响彻了景阳城,也算你陈暖君有些胆识!”公主眸中闪过几丝厉色,也没打算放过她:“罪可免,然,错得罚!陈暖君立下誓言在先,大将

军征北在即,不知四郎可愿成人之美?”

华陨端然施礼,朗声润调,就像第一次暖君在景阳府中见到过的那样,一副置身事外的腔调:

“成人之美,四郎自然不能阻拦,只是这陈暖君已经以一匣金叶之价,从四郎手中赎回了自由之身,如今她虽身为婢女,却仅是偿还在华府的暂住之恩,君子当天地行正,若要四郎决定她的终身,实是万万不妥!”

一席话,四郎态度已明,他不参与决定,不做最终决定,陈暖君的去留与他无关。

但是,他却将选择权争取到了她自己的手里。

长公主神色俱厉地盯着陈暖君:“四郎所言,便是单看陈氏女郎自己意愿了?”

在场立即有大郎主唾弃:“如今这世上,焉有女郎自定终身的纲礼?”

“成何体统!”

“忒不像话!”

长公主见众人如此迂腐,竟哈哈大笑了:“罢了!陈暖君,你既已立誓,当知一诺九鼎,你便当着北疆大贵族们的面,自己做个决断吧!”

此话一出,众人方才想起来,刚才对陈暖君的唾弃,得罪了长公主,毕竟这位天家公主,是开创大燕女权主义的第一人。

陈暖君伏在地上,心中长处了一口气,身为女郎,她被长公主不喜,却又是长公主意志的拥护者和践行者,利用与被利用,端看个人的志向罢了,长公主怎么看也是个随性爽快之人,给了她自我陈述的机会。

她高举双手施礼道:“长公主在上,罪女陈暖君,愿自罚入秦将军营,拜秦将军门下,做一幕宾,随军北上,效命沙场!”

一语毕,全场哗然!谁也没想到,陈暖君将嫁人与不嫁人的话题,转嫁成去疆场效力的问题,大郎主们反对唾弃的浪潮掀了起来:

“焉有女幕宾之说!”

“有违纲常!”

“有违礼法!”

“不妥不妥!”

长公主扬手制止众人的说辞,转头看向华陨:“四郎怎么看?”

华陨端然未动,将暖君看了一眼,神色泰然,语调中正道:“陈暖君当日待罪赴城门,说服流民高呼公主千岁,气魄不输男儿,胆识亦不输男儿!”

长公主哈哈大笑:“是了!逼得华四郎破了酒戒的女子,焉能有差的!”

转头又问将军:“既然堪得大任,美娇娥变成了入幕宾,秦将军以为如何?”

秦子徵坐在贵座之上,俯睨着匍匐在地的陈暖君,眼中尽是势在必得的神色,他傲然道:“美娇娥变成了入幕宾,也算是铸造我大燕一段奇话!随军北上,效命沙场!如此,末将自当成全此忠义女子的心愿!”

“好!陈暖君你且听着!”长公主厉声喝到:“本公主准你请命,你便收拾妥当,随秦将军北上吧!”

长公主终究还是罚了她的罪,不是明罚,而是暗罚,不管是将她塞进将军府,还是罚去疆场,都是对流民之事的惩罚。

暖君知道,即便是这样,这长公主都未必能完全撒了气,她连忙谢恩:“陈氏暖君,谢公主大恩!”在一众鄙夷中退了出去。

前世里作为将军,陈暖君从来没被那些大贵族看得起过,但因为有秦子徵在背后撑腰,大贵族们也不敢造次。

今生重来,她步步谨慎,倍受鄙夷,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好受又怎样呢?前世倒是痛快了,可是给她撑腰的人只是在利用她,最后对她一剑穿心,这样的结局,岂止是滋味不好受。

暖君退下之后,回到华陨身边,直到从公主府宴结束,甚至在车架里,贵公子始终沉默不语,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府中,暖君也不敢自行离开,只得跟在他身后。

华陨似是心情不好,一路挺直了身大步前行,直接穿厅过堂,进了自己的内厅。

他突然停驻,暖君差点踉跄地撞上他的后背。

他并未转身,沉默片刻,突然低声开口:“你可气我未救你么?”

话是同先前将她抓进马车里说的一样,但语气却不似那般玩味,分明让她听出一些真诚。

“郎主要如何救?”暖君在他身后解释:

“一个孤独飘零的女郎,身份卑微的婢女,违反礼制纲常,得罪了长公主和大贵族,若我是郎主,我也不救!”

“阿暖感激郎主,给了我自救的台阶!郎主是天下最善良的贵人!”

这一言,暖君发自肺腑,迄今不论华陨如何作难她,却都在她走投无路时帮助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错!本君可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华陨却突然转身,声色俱厉了起来:

“本君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从何处来,意欲为何,将要往何处去!你若如实相告,本君必恕你无罪,保你不去受征战之苦。”

暖君直视着他的眼睛,将他略显焦灼的神态尽收,想了想,这贵公子的喜怒哀乐让人实在摸不清楚。

她说:“对阿暖来说,征战之苦算不得苦!”被信任糟蹋的人生才是真的苦。

她眸中含着苦,脸上洋溢着坦然,她的喜怒哀乐亦是让他摸不清楚。

华陨的眼睛瞪得累了,眼神突然便温和了下来,他缓缓抬手,视线所及,忍不住低头,轻轻探手到她的手边,轻轻又将她的小手攥在手中。

他低着头,大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沉吟着:“本君兰苑之诺还做数……你若后悔……还来得及……我有的是办法……”

又是兰苑,暖君的心又紧又乱!声音也是又急又颤:

“郎主今日在大宴上说过,君子当天地行正,暖君大受震撼!此言正是暖君所求,女子亦当天地行正,不偏不倚,不蔓不依!”

说道最后,她看着郎主低微的眉眼,心又忍不住软了一下,将手缩出他的手掌,最后叹息道:

“兰苑虽好,也圈不住人心纷杂和天地广阔,阿暖不后悔!”

华陨有些悲悯地望着她,一步一步逼近着她,直到她步步后退。

他低头凝眸,沉声叹息:“你便是天地行正,也走不出这乱世红尘的!”

直到暖君退后到后背抵在了廊柱上,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也不看她的眼睛,只看着她粉嫩的红唇,低喃:“若我说……若我说……”

阿暖只当他又在做细水长流的打算,却不明白一贯爱盯着她眼睛看的贵公子,此时为什么却一直看着她的嘴。

她大气不敢出,咬着牙轻声问:“郎主……要说什么?”

“阿暖!”他离她更近,声音更轻,却一字一句充满悲悯:

“你数次险境求生……就不害怕么?疆场瞬息万变顷刻便会殒命……你不害怕么?”

情之所至,他与她的额头几乎相贴,鼻尖似触非触,是悲悯之情所至么?是可怜之情所至么?还是未知真相的负气?

不害怕!暖君心想,我是不害怕的!

她看着他俊逸的眉、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唇,心想:

让我害怕的,正是此时这种隐晦不明的暗示,不温不火的拿捏,忽远忽近的撩挑,忽冷忽热的试探!

他将鼻尖几乎贴向了她,就在这一瞬间,暖君突然意识清明,睁大眼睛望着他的眼,那眼神的犀利震慑了正沉浸在奇怪情绪里的华陨。

他轻轻离开她的脸,仔细审视她的眼,这个女郎总是在方方面面让他失了招架之力。

“承蒙郎主关照,暖君多次绝处逢生,郎主乃陈暖君再世恩人,若有再见之时,暖君必当以命相报!”她盯着他,斩钉截铁。

她离开廊柱,郑重地拜服在他脚下:“此去蓟州,关山相隔,阿暖便就此拜别郎主,郎主保重!”

拜毕,也不管郎主的反应,自顾起身退去。

华陨一人独立廊柱前,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心中所想,突然将拳头砸向廊柱,低声沉到:“我堂堂一贵公子,所求为何?所求为何?”

……

大军即刻便奔赴边境,秦子徵只给了暖君三天时间准备,直到最后一刻,她才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冉婆为她束发时,暖君再次确认:“婆!前日里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么?”

冉婆点头:“做好了!老妪分别请龙萧侍卫分多次置换好了!剩下的也早就安置好了!”

暖君又问:“宅子重建的事情翁安置得怎么样了?”

冉婆说:“已经开始动工了!老头子在城内安置的流民中挑了一些有力气的,另外也物色了两个家丁,尚未最终确定!”

暖君拉着冉婆的手:“婆,我走之后,家宅的事就全仗婆和翁了!”

冉婆忍不住眼里含了泪:“女郎!此番去前线,端得要小心!”

暖君轻轻揽着冉婆的腰,扎在她怀里:“婆放心!我会活着回来!”

暖君在冉婆怀里斜睨着青儿,问:“青儿!你怎么不说话!”

青儿瞪着眼睛:“青儿不是去前线杀敌,是去保护女郎的!”

暖君看出来她是有点紧张,打趣道:“当个女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青儿嚷嚷:“女郎怎还笑得出来!”

暖君微微一笑:“青儿剑法精进得很,我不害怕!”她拉过青儿,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这三天,她再未见到华陨,华陨也没有将她赶出华府,暖君将武出身,最是讲究忠义,她早已决定,待帮助秦子徵兵败蓟州后:

若不能活着逃出他的掌控,那便破釜沉舟一剑复仇,;

能活着逃出他的掌控,便先去那燕西天极,为华陨摘取天极雪莲。

华陨许是真的负气了,临行当日也未出面,只有华府门前一排铁甲士兵,那是秦子徵派来护卫她奔赴蓟州边境的。

车架里,青儿放下车帘,生气地说:“这哪是护送来的!分明是羁押!”

暖君安慰她:“护送也好,羁押也罢!一路安全就好!”

正说着,忽听车外传来龙离的声音:“女郎!郎主差人送来了一箱行李,说是关外早晚风大,女郎用得着!”

暖君探身出来,让青儿接了箱子,箱子很沉,青儿差点连人带箱子一并掉下去,龙离连忙伸手扶住了青儿的肩膀。

青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就红了耳根,连滚带爬地回了车内。

暖君微笑了,说:“烦请龙侍卫禀报,就说暖君不胜感激!”

龙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滚回去的青儿,抱拳对暖君行以送别之礼:“女郎保重!”

车队缓缓启程,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华府的巷口。

大管家善翁,在高亭处听着车轮滚滚的声音,对前面的郎主说:“女郎此去,日后怕要关山路远难以相见,郎主不去送送么?”

华陨的背影挺直而又萧索,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善翁!陈氏宅邸都安排好了么?”

善翁回禀:“郎主!都安排妥当了!等女郎归来,便有家宅可归!”

“随本君去趟公主府吧!”华陨转身。

大管家紧随其后,低声问:“今日便请辞么?”

“皇上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离京日久,该回去了!”华陨留下一个背影,与远处的车轮滚滚相悖而行,空中几行大燕低鸣而过,似是离人无奈的沉吟。

……

蓟州距离景阳城并不十分遥远,车行整整一日,便进了蓟州边境地界。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也不全是,蓟州边境广阔,远处有山脉绵延,景色风致越发令人舒畅。

但心情舒畅的是青儿!越是离疆场近,恨意越浓,暖君好不容易在华府养出来的温顺风范,越发荡然无存。

大营早已驻扎,进了大营,护卫的队列便撤去了,暖君的马车被引着又在营中行了一会儿才停下。

引领的士兵说:“将军说了,战线条件艰苦,请女郎暂且忍耐一下!”

暖君下车见一简陋的小帐篷杵在眼前,这是秦子徵要给她的下马威。

条件艰苦的地方还有她这位女将军没去过的么?暖君冷道:“无妨!有劳将军!青儿,把郎主给的箱子取下来!”

二人进了帐篷,里面只有草垫做的床,还有一个炭盆,暖君眉毛都没皱一下便坐在了草垫上。

她抱着华陨给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置着暖炉、煤炭、夜行火匣、笔纸、还有好几套劲装。

“青儿就说了!郎主是这世上最好的郎主!”青儿兴冲冲地向着景阳城的方向拜了一拜。

暖君叹息,华陨的这般照拂,也就只有青儿这样纯真的孩子才会不去多想。

两个人立即换上了劲装,重新束了个高髻,这样在军营中行走就方便多了。

青儿转出帐外,突然大叫:“女郎!快出来看!”

暖君走出来,见晚霞正灿烂。

请青儿说:“天边红的似火!多壮观!此番跟着女郎,还能回故乡,青儿太开心了!”

暖君看着远处行列的军骑。问:“青儿!会骑马么?”

“会!我们去挑匹马试试?”青儿说着,拉着她便走。

暖君拉住了她,制止道:“会骑就行!两个女子在军中不宜张扬,今日起不可声色活跃,要语调低沉、面色凝重,时时处处谨言慎行,方才的大喊大叫,日后不准再有了,听懂了么?”

青儿自知鲁莽,随着暖君的教训,收敛了眉眼,沉声说:“青儿明白!”

正说着,却见远处走来一位副将,他走近前,昂首挺胸,号施令道:“将军着众谋士大帐议事,女郎为幕宾身份,即刻列席!”

青儿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提着剑便挡在了暖君前面,暖君拦住她:“青儿,不得无礼!随我前去便可!”

议事大帐距离不远,片刻便走到了,一掀帐帘,便听一众男人不知在说着什么话题,忽然哈哈大笑。

众人转头,见两个女子进入,先是楞了一下,突然便变了腔调,言语甚是无礼:

一年长的大将,咧着嘴呵呵道:“呦!女幕宾!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是第一次见!”

一年轻的壮副将扬着眼看她,言语粗俗:“女子就该在床上候着,跑到疆场上来是为了便宜敌人么?”

一稍显斯文的高个将领手握剑柄,说话也不客气:“放着将军夫人不做,来前线添乱,仔细丢了性命,诸位兄弟可分不出精力救你!”

“放肆!”青儿气坏了,怒喊着欲要拔出长剑,却在半途被暖君摁了回去。

陈暖君随手取下帐内兵器架上的弓箭,弯弓搭箭,对着那年轻的壮副将的门面,挑衅道:“小女子搭弓,张副将敢动么?”

相隔一个长长的沙盘之远,暖君眼中含雾地盯着那人,她口中的张副将,这位出言不敬的粗汉子,是她在前世里第一个打服了的兄弟,也是曾经力劝她不要相信秦子徵的兄弟,更是在厮杀中为了保护她而殒命的兄弟。

张副将瞪着眼睛还没来得及爆粗口的功夫,却见暖君松手放箭,一只长箭,带着陈暖君一句:“张副将,你头上有粪,陈某帮你清清!”的问候,直插他的盔顶。

‘你头上有粪,张某帮你清清’,这是张副将常爱奚落人时爆出的鄙言,暖君重复他这口头语时,满脑子都是前世里,他嬉笑爽朗的样子。

箭擦着盔顶过去,插在了帐壁上,张副将的头盔向后掉落。

只是一瞬间的事,众人皆惊了,没人见过如此放肆的女郎!没人见过如此酣畅快意的女郎!

只见那女郎将弯弓重新挂上兵器架,拍拍双手,言语爽朗道:

“贵介女郎的床,可不是随便什么猫狗都能上的!张副将,仔细管好了你的嘴!”


这微微一笑当真是流光溢暖,陈芫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个陈暖君前日刚刚搬来东院时,心性言语粗鲁莽撞至极,那眼神都似是要吃人一般,怎地两日不见却这般沉静美丽了许多?

眼见着暖君的柔美,陈芫心中划过一丝厌恶,她掩饰住自己的心思,温声细语道:"我来看看你!可都安置好了么?"言语中甚是体贴!

"嗯!劳妹妹挂念!"说是妹妹,其实不过比她晚出生一月而已,暖君轻轻应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陈芫款步上前执起暖君的手欢喜的叹道:"阿暖!以后有你作伴,甚是好呢!对了,后日景阳王设宴,景阳城内各大族氏都要出席,爹爹准你和我一同前去呢!还叫我送来一套衣服,你且看看合不合身?"

暖君看着侍女捧着衣物站在自己面前,内心颇不宁静,仔细想来,在前世的记忆里,后日这场景阳王府的盛宴正是她所有劫难的开始!

彼时正值九州乱世,燕国北部城池半数被胡人侵占,动乱不堪!为了避祸,大伯带家眷辗转南迁到了这景阳城投奔陈氏正族在景阳的支系。

景阳陈氏的郎主对大伯颇为不屑,同属陈氏名门望族,可大伯在景阳的威望却几乎没有,大伯经过苦心经营终于搭上了景阳王这条线。

这景阳王早间便以淫色闻名,以搜集玩弄尚未及第的少女为好,他的后院填满了妙龄少女,这些女孩被他肆意亵渎,成年后便被他随意送出,下场甚是凄惨。

她这大伯好不容易搭上了景阳王,为了在景阳城谋得一官半职跻身上流,金银宝物自是送出了不少,但是真正能送到景阳王心坎里的,他知道还缺一个妙龄少女,这便想起了被自己置若罔闻了十年的亲侄女!

于是便在前日把她从偏房里弄了出来,还置了个小院给她居住,口口声声说什么府中并不宽裕,以前亏待了她,眼下再过两年就要及第了,定要好好调教她将以前的弥补过来,将来好嫁个好夫婿,为族中添彩!

什么添彩!前世里她就知道这个大伯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毕竟当时年幼,一听到大伯当真要她和名门士族家的小姐一样去出席盛宴时,竟对他有了半分感激。

谁成想大伯竟打算在这场宴会上将她送与那淫靡的景阳王做礼物!

想到这里,暖君不由得暗中攥紧了衣裙,世事险恶,连亲人都不可信,她却竟然选择相信了那个和自己毫无相关的男人,仅仅因为那男人救她一命而深深爱上了他!

恁地荒唐!恁地天真!这一世她可还会由着这些人随意的践踏自己么?

暖君很安静的抬手抚上了那崭新的衣物,轻声说:"嗯,定是合身的!"

陈芫微微蹙眉,这个暖君应该从来就没有穿过如此上好的布帛,怎么也不见她兴奋感激?心中不悦,她淡淡的说:"你且试试,后日我便来接你!"转身便走。

“妹妹慢走!”轻轻的话语从她身后传来,陈芫有些气愤地拂袖出门,哼!陈暖君,后日爹爹便会将你送入景阳府,到时你便是残花败柳一枚,定会后悔万分今日竟敢用了这种淡的要死的语气和我说话!

陈芫带着侍女一走,屋子里一时静的出奇,冉婆见暖君直直地盯着桌上丽色的衣裙出神,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唤道:“女郎?”

暖君抬起头望着冉婆,如今这世上能信任的便只有冉婆和信翁二人,这两人对自己不离不弃。

前世自己战功赫赫,却因为女儿身遭到反派激进人士的抨击,暗杀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冉婆和信翁便是临危救命生生替她挡住了刺杀她的凶器而不幸殒命的,这一世她唯一不能离弃的便只有这两个人了!

“冉婆!”暖君轻轻唤道。

“女郎有何吩咐?”

“娘亲临死时留给我的四匣金叶,如今可还妥当否?”

“妥!妥!妥帖的很!女郎怎地忘了?南迁路上不是一直藏得妥妥的么?那不大不小的物件藏在草甸里也甚是不易啊!唉!”

一想到这四匣金叶,冉婆不由得叹了又叹,这四匣金叶是女郎已故的母亲想方设法为她偷偷留下来的一笔嫁妆,若不是女郎十年来都被陈家郎主当山野村姑养着没人正眼相看,这贵重的物什还真不便从众人眼中运过来!

在前世的记忆里,暖君是在五天后将这四匣金叶悉数献给了秦子徵充当贿赂之用,为自己买了个千夫长的军职入了他的伍,从此违逆常伦,以一届女流的身份戎马天涯!

暖君紧握双手迫使自己不再回忆,她在心中权衡片刻便低声吩咐道:"让信翁提取两匣,后日午时送到将军营,悉数捐赠!"

冉婆一下子便急了,低声唤道:“女郎!这怎使得?这几匣金叶是夫人费尽心思留给你做嫁妆用的,可怜夫人和郎主英年早逝,将你和那些金叶托付给老妪,老妪便是拼上性命也绝不由着你肆意挥霍了……”

冉婆越说越急,想起暖君生身父母英年时绰绰风姿,十年来百般憾恨的心情滚滚翻涌,竟一时说不下去了!

暖君轻轻把手搭在冉婆布满老年斑纹的手背上:"婆,莫要伤心!阿暖如今已经长大,定不会辜负了爹娘的厚望!你可信我么?”

暖君的话语低沉委婉,冉婆瞪着发红的眼睛愣愣地望着她,总觉得自己侍奉了十几年的小女郎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前日还对着她那无良的大伯母撒泼大骂,怎么昏睡了两日竟变得沉稳起来,说出的话恁地让人觉得安心!

见冉婆不言语,暖君继续说:“此事我自有打算!后日午时,你让信翁将这金叶亲自送到将军营,便说是蓟州陈氏暖君听闻延岭关一役虽大获全胜,却也伤亡惨重,阿暖敬我军将士舍身忘死之胆魄,感守疆护土之恩,遂赠生母遗留嫁妆金叶两匣以充军资,权尽绵薄之力!"

冉婆怎么能甘心自己苦心藏匿了十年的这些财物顷刻送与他人:"女郎!两匣金叶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让全景阳城的人都知道你一介女流竟携带着这些财物,定会性命堪忧!女郎,还是等你出嫁时权作嫁妆,到时候有新郎主护着,才能无碍啊!"

暖君突然声色严厉地望着冉婆:“婆!你当真以为我这个旁支的女子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么?大伯他是什么样的为人,这些年来你当比阿暖看的更为明白才是!”

犀利的眼神!理智的分析!冉婆吃了一惊,以前的女郎就是被府里的小姐们欺负时撒泼耍无赖,也只是带着浓浓的孩子气,根本唬不住人,可眼下女郎这般色厉的神态真是气势不凡,就连她分析问题的角度也与日前大不相同!难道女郎竟是脱胎换骨了不成?

“好……好……老妪这就嘱咐信翁去办此事!”知道女郎意已坚决,冉婆低声轻叹缓缓退了下去,边走边思量着这事一定要让信翁知道,如今的女郎似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声色俱厉主意坚决,堪堪有夫人当年的风姿,如此这般她想要如何做便都由着她吧!

虽不知女郎给将军营捐这么多财物是为了什么,但夫人当年早就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当舍则舍,若是舍了这财物能让女郎自己给自己做主,找一家好人家嫁过去,也是值得的!

陈暖君端坐在铜镜前,将自己稚嫩的容颜看了又看,外面迎接秦将军入城的仪仗喧嚣声渐渐弱了下去,她抚着自己心口,心窝处又痛又恨又恶心,恨不得昏天黑地的吐一场,将所有的不甘、愤恨和委屈都一股脑吐个干净!

她不甘的是对秦子徵倾尽生命的爱最终竟换来一剑穿心的结局;愤恨的是即便如今重回十三岁,却依然要冒着被送给景阳王的风险重复当年所走过的路;委屈的是她跌宕了两世,天大地大却依然孤独一身无处可依!


“场主别来无恙呀!”多尔昆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脸上尽显阴险的笑容。

暖君忍着箭伤,定睛一看,只见真子元被吊在房顶正中间,嘴被封住了。

“你想做什么?”暖君咬牙问。

“我多尔昆做这生意十多年,从来都是别人求我,什么时候被这般欺辱过!你以为做了这一山的机关便能唬住我吗?”

暖君不屑地瞪着他,等他自己把话说完。

多尔昆继续说:“你若识相,便绘出这座山的采矿点,我便饶了你兄弟的命,若是不然……”

他看着悬吊的真子元,威胁:“我今日挖他一只眼睛,明日削他一挺鼻梁,后日……”

“废什么话!”暖君厉声打断:“你放我兄弟下来,我告诉你便是!”说着,将佩戴的长剑扔下,以示诚意。

多尔昆挥手,便有诸多武士将暖君围住,真子元被放了下来,嘴巴刚恢复自由,便抱拳请罪:“场主!都是往生没用!”

暖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自责,转身对多尔昆道:“多尔坤,本场主带你去堪个大矿如何?”

多尔昆捻着胡子眯着眼:“有多大!”

“富可敌国的那种!”

四方山深处,有一处老旧的矿洞,那是暖君根据母亲留下的图纸找到的,暖君母亲一族,原是四方山的山主,祖上一直以守护四方山的安宁为己任。

由于四方山矿产丰富,其母族怕招惹来各处贪婪的人,破坏四方山的安宁,便在山中组建了镇山的组织,一来二去,就被流传成了土匪。

四方山内的矿藏,经过母族几代人的勘探,已经发现了可循的规律,并依据这规律,划定了矿藏一千一百多处。

但母族的规矩,除了自用,绝不多开采半分土地,于是便有了这个古老的矿洞。

这个矿洞,满壁的黄金,是母族为了以防万一,特别规划的陷阱。

多尔昆与暖君一行人下到矿洞里面,众人看着满壁的黄金,都急红了眼,多尔昆哪想到还有这人间仙境,他也忍不住贴到黄金壁上又摸又笑,待过一会儿再转头,却不见了那场主。

紧接着,一声轰隆巨响,却听场主一声:“多尔昆,你便和这些黄金,一起下地狱去吧!”

矿洞轰然倒塌,没有给人留下半点喘气的时间。

暖君扶着子元坐在林中石上,子元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生气地说:“子元实在没用,被这帮人给反骗了,萧卓那些机关,一个都没用上!”

暖君笑道:“你这么实在,是怎么杀掉吨科尔壮的外侄的!”

“佯装大夫,用药毒死的!”子元闷声说:“他玷污了我的妹妹!”

暖君沉默一会儿,拍拍他的肩:“杀的好!”

二人回到小院,真子元从倾倒的瓶瓶罐罐中搜罗了几味药草,捣碎了给暖君作为伤药,他一边弄一边问:“萧卓呢?”

暖君擦拭着自己的长剑,笑道:“在大燕完成他的宏图伟业去了!”

暖君将这一路的见闻给真子元讲了个明白。

真子元说:“胡人看守着密径的入口,场主想要再回燕国,没有多尔昆那样的商队作掩护,胡人是不会放行的,不如暂在蓟州城和子元一起做药草生意如何?”

蓟州城如今已经成为胡人主要流通财富的地方,人人都认为新任蓟州王骁勇善战,蓟州城固若金汤,所以相比北部放牧地区,这蓟州城里倒是慢慢有了燕国的风范。

药草铺坐落在城东,胡人在四方山开采能力不足,很多草药都找不到,自从有了真子元,便慢慢组织了采药队,药铺的生意逐渐兴隆起来。

真子元给二人的易容,稍微改变了一些,再加上已是冬天,衣服厚重,两个人已经完全不复与多尔昆活动期间的样子。

所以蓟州王差人寻找多尔昆以及那些山中采矿人的下落时,没有人认出他们来。

此时的真子元,剃净了胡须,换上干净的衣服,完全是青年小伙的样子。

陈暖君还是那个大额头,但金眼变回了蓝色,脸上多了几条可怖的刀疤,声音低哑,瞪起圆眼睛来愈加狰狞,就是这张狰狞的脸,使得药草铺的生意愣是没人敢惹。

北方的隆冬是最难熬的,人人都裹着裘衣,抱着暖炉,连脚步都变得哆嗦缓慢了下来,暖君想,要论城防,此时应该是最松懈的时候,特别是眼下即将到了年关除夕。

腊月某夜,夜深入静,人们像往常一样在温暖的地方熟睡,却不知有大批军队千里奔袭而来。

厮杀声突然穿透夜空,蓟州城防将士在城墙之上,远远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大军压境,一边禀报大王,一边准备防御的时候,殊不知身后已经有两队大军悄无声息地进了城。

暖君等这一日等得很久了,她听闻动静不对,兴奋地差点忘了带撑大眼睛的眼撑,她和真子元躲在药草铺的暗道里,听着外面一整夜的刀枪剑戟厮杀声。

声声撕裂的哀嚎,听得暖君突然心痛,她看看身边的真子元,想着外面若是屠了城,她与真子元就真的成了敌对的两方了。

真子元趴在暗道边,眉头紧皱着,似乎看出了暖君的心事,道:“场主不必担忧!子元本就是胡人和燕人的混血,妹妹因此才会生得异常美丽……害我家人的是胡人,救下我命的是燕人……血统于子元来说,从来都是一道生死题!”

生死题!真是一个精辟的说法!血统对于子元来说是一道生死题,而身为低阶女子的命运,对于陈暖君来说也是一道生死题!

一夜屠戮,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停下了,又过了很久,暖君决定打开暗道,探一探情况,然而,暗道刚一打开,便有一支长剑架在头顶。

暖君抬头一看,是燕军的铠甲!两个身着铠甲的燕军将士巍然挺立。

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让心如铁石了将近半年的陈暖君,几乎热泪盈眶......

满街的血腥味,残垣断壁,残肢断臂,满目悲惨,所有反抗的,皆被就地解决,所有归顺的,皆被绑住手脚组成一队,成了俘虏。

燕军要求他们成列行走,不知一路要带到哪里去,一路走着,忽听前面一声大吼,队列停止了行进。

“跪下,不许抬头!”燕军将士提出要求。

俘虏们纷纷跪下,低下了头。

只听车轮滚滚声由远及近,将将走到暖君附近停下了,对面有将领坚定的脚步声,待那脚步声临近,却听一声禀报:“末将参见大司马!”

陈暖君忍着巨大的冲动,她听到秦子徵操着沉着的嗓音,说到:“吨科尔壮已被生擒!”

秦子徵还活着!生擒了吨科尔壮!可是生来猛将的秦子徵,会甘愿拜谁为帅呢?那大司马是谁呢?

紧接着,她便听那车架上传来朗润之声:“生擒蓟州王,秦将军功不可没!”

暖君的心像是被拆裂了又重新拼起来那般震颤不已!

那朗润清凉的声音,是华陨!

前世里南北各据一方不相上下,今生,孤胆高傲的征北大将军,竟然拜了华陨为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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