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来后的第二天一早,拍摄工作便匆匆展开了。我们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这新鲜事,也都早起想看个热闹。
我和叔叔起的早,来看看这戏是咋拍的。这时先前提到的陈潇导演却让村里青年都围过来,大家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没敢过去。
陈潇笑着说:“你们那些小伙子怕啥嘞,我是想着能让你也演演戏。”众人一听这话就乐了,心想着我们这些土包子还能演戏?
陈潇果然没骗大家,我们村里的年轻小伙还真都能混到一个角色。不过名不太好听,是日本鬼子。
原来剧组没有足够的群众演员,就想着让我们村的村民们来演。那几个青年小伙自然很是乐意,想着能在电影上露个脸,这不是莫大的荣耀吗?
于是便连忙披上了鬼子的军装,在那喜气洋洋的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怎么好。
可是旁边的老人辈们却黑起了脸,显然不愿意看见村里的小伙来演鬼子。
一个坐着的年纪大的老人一脸怒容地起身,抓住一个小青年的胳膊,生气地说:“你小子把这身狗皮给我脱下来!”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支书王涛,而那个小青年自然是他的儿子王远了。王远一听他爹说出这话来,忙说:“爹,你干啥啊。我还想着能在电影里露脸呢,也光耀咱家的门楣嘞。”
王涛恨恨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要是演了这鬼子,我们王家几代人的脸就都让你给丢光了!”
另几位老人看支书这样说,也都劝那些晚辈说:“这鬼子在咱中国杀人无数,你们还演他们,这是造孽嘞。娃娃们可不敢穿上这身衣裳。”
说完,那几位老人像是想起来许多往事,偷偷地抹着眼泪。几个穿着日本军装的年轻人顿时泄了气,只得把那军装慢慢脱下。
这一下可急坏了陈潇,忙对大家说:“诸位老爷子,小伙子,这是演戏呀。又不是真成了日本鬼子。没必要这么认真嘞。”
可是不管他怎么说,村里的老人始终黑着脸不说话,吓得那几个年轻人也不敢乱动。
好家伙,戏还没开始拍就遇到这个困难,可谓是出师不利了。我倚着一棵槐树,看见那个陈潇急得满头是汗,觉得有点好笑。
陈潇又劝了众人一会,见不起作用,顿时计上心头,想着:“我要是对给这些村民一些报酬,可能就肯演了。”
导演不愧是导演,果然有魄力,对众人说道:“肯演戏的演到最后的,每人发五个元!”众人一听,都抬起头来,想着这导演好生阔气。
当时一斤的猪肉也不过几毛钱,而五个元得买多少斤猪肉啊!
眼看着村民都有所心动,陈潇得意地想:“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还不愿意演日本人,给你钱看你还演不演。”
哪知那些立场坚定的老人冷哼了一声,小青年也都低下头去,根本就没人理他。这下就弄得他十分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微风把他的头发吹的有些凌乱,眼睛也有点迷离,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的我有点想笑。
这时王铭也从我家出来了,看见大家都在愣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过来问我。
我装作叹一口气,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一听也是微微皱眉,问我说:“狗蛋,你说咋办呢?”
我神秘一笑,对她说:“其实也不难。”说完,我就做了一个让她耳朵附过来的手势,又悄悄给她说了几句话。
她听后便捂嘴轻笑说:“还是你办法多,我这就给大家说去。”而我则没听进去她的话,仍在回味她身上带来的香气呢!
王铭进到人群中,对众人大声说道:“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演鬼子,那演游击队员好不好?”
老人们一听,抬头看着王铭道:“你这女娃娃真能当家,让这些后生演游击队员?”
王铭笑着说:“我当然能当家做主了。不过,这想演游击队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要演一回鬼子,才能给你一个游击队员的角色。”
旁边的陈潇一听,立时把王铭拉到身边,有些责备语气地说:“演鬼子的群演要几十个,而那游击队员只有七八个,有些人是捞不到演游击队员的。怎么能匀开?是谁给你想的馊主意。”
王铭一笑,低声对陈潇说:“你拿个摄像机在那举着,谁知道你开没开啊。”陈潇一听便明白了,高兴地拍了一下脑袋,说:“好啊,这真是个好主意嘞!我咋就没想到呢?”
王铭此时又转身问大家说:“各位老大爷,小伙子,你们看这样安排行不?虽然暂时让演鬼子,但每个人还有个游击队员的角色嘞。”
那些老人们思量半天也没说话,但脸色比先前要好看了。
先是王涛支书说话了,对众位老少爷们说道:“人家剧组大老远的过来,咱们要配合县上把戏拍好。什么鬼子游击队的,只是演戏而已。咱们也不要太在乎了。”
陈潇又接着话头,说道:“支书说的对,大家参与进来就对拍戏有贡献。我在这答应大家,咱们小伙子只要好好演,每个人都有机会演游击队员嘞。”
这时,几个老年人眉头也都舒展开来了,笑眯眯地说:“游击队员好啊,能打鬼子。”
那些小伙子一看老人辈们答应了,就又换上了戏服,准备演戏呀!白天的戏比较简单,讲的是开头一幕鬼子进村。
可这又让村民们犯了难。为什么呢?你想啊,这些“鬼子”进了村能有好事吗?不得到处杀人放火,凌辱妇女吗?
而那些在戏里客串“村民”的都是我们本村的人。妇女都是这些演鬼子的小伙子的姐姐、大娘和婶子,像强奸的戏可咋拍?他们丈夫也不愿意呀。
更不用说还有鬼子打人杀人的戏,虽然是假打假杀,可是面对父老们,小伙子们根本就下不去手,这倒是怎么演嘛!
村民们听到这戏也是一阵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演,而支书也又陷入了沉默。
又有一个难题摆在陈潇导演面前,急得他又去问演员王铭,王铭继而又来问我。
我听到这个情况也是不知道咋办,无奈地对王铭说:“我也没办法喽,你让这些小伙子们把刺刀对着生养自己的先辈,论谁心里都不舒服。”
王铭也急了,说:“王狗蛋!我让你想办法,别说没用的。”我一听也是吓了一跳,心想着这大小姐脾气还不小,又对她说:“你先别急嘛,再让我想一想办法。”
王铭显然不把我当外人了,扭着我的耳朵说道:“快想,什么时候有办法了就松开。”那场景,在外人看来我俩明显就是一对亲姐弟的关系。
我连声叫疼,她才松开了我的耳朵,说:“想到没有?”我正想回答说没有,却看见叔叔在不远处笑着看我,我连忙对王铭说:“我叔叔在那,我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你先在这等一会。”
说完,我就跑向了叔叔。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行啊你小子,那么快就和那个县上来的女演员交上了朋友?”
我也没回叔叔,就问他说,叔,你说咋办吗。那些小伙子都不愿意对他们的亲人下手,戏可怎么拍啊。
叔叔笑着说,你不是办法挺多的吗?那些老汉不愿意让咱们村的小伙子演鬼子,还不是你想的办法让他们都愿意演了?
我一听叔叔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原来叔叔早就知道是我出的主意。
“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叔叔又说。我还是问他有什么办法,叔叔摇摇头笑着说:“狗蛋啊狗蛋,你真是个糊涂蛋啊。咱们村里的村民不愿意演,那别的村的人不愿意演吗?”
我一听叔叔的话顿时反应过来,本来周围的几个村听说在我们村里拍电影就嫉妒的不得了。现在让他们过来演些角色,还愁他们不来?
这样,村里的小伙都不太熟悉别的村里的村民,也就能放开手脚演了。
我这样想着,便调皮地对叔叔一笑说:“还是叔叔聪明。”说完,便又跑向王铭告诉她我叔叔的看法。
王铭听了也觉得是个好办法,便吩咐边上的一个负责人去邻村交涉。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自然是非常愿意过来参演电影。
就这样,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我们村里的小伙子们都能无所顾忌地演戏了。
第一场有点单调,就是一队鬼子在村里驻扎,把我们村里洗劫一空,杀了不少人,玷污了不少的妇女。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场戏,硬是拍了一整天,为啥呢?原来俺们村那些土包子还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看见熟人时经常笑场,演不下去。
陈潇导演有次忍不住,刚想发火,王铭向前劝解说:“这些村民也没拍过戏,慢慢来吧,你要是惹恼了他们,不演了咋办?”
陈潇一听有理,就忍住了气,一遍一遍来拍。终于在傍晚时分把这场戏成功地拍好。
邻村的那些村民也都过了一把瘾,回家去了。可把当时的剧组人员累得够呛。
村民们倒是还没觉得累,还很有精神呢。有的还问导演晚上有没有戏拍。陈潇生着闷气,心想着:“我们都累的够呛,你们却还想演。”
陈潇也是有些戏耍意思地对村民们交代道:“咱们明天要拍村民在鬼子洗劫后哭天抢地地呼喊亲人的戏,你们可以先练着,哭的越悲惨越好。”
村民们一听便把这鸡毛当了令箭。晚饭一过,就有的扮装尸体,有的还穿着鬼子的军服,有的还是村民。
村民们也是十分敬业,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的老人在旁边看着此景也是眼里闪着泪花,当时的惨状可不就是这样吗?
我被他们吵得睡不着,也只能过来看这“悲惨世界”。村里一阵昏暗,大家演的正热闹,我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便找了一个空地坐下。
而此时我猜陈潇也非常后悔他说的话,现在他也一定是被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吧。
我正呆呆地看着这场“戏”时,猛然发觉自己兜中随身带着的罗盘猛烈晃动,立时我就觉得不妙。
我取出罗盘,看它转的更厉害了。这时我猛然一回头,看见几十号身穿军装,提着钢枪的人黑压压的站在我身后。浑身杀气腾腾,令人不敢逼视。
我正发愣间,听见那人群中一个声音问我:“小孩儿,你晓得前面发生啥子事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