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见秦川跟上去，三人渐行渐远，纷纷散开了，只余零星几人的议论声未歇。
秦川慢悠悠地踱到两人身后：“臭小子，你知道住在哪里吗，你就带路。”
唐小昭不客气道：“大叔，既然你知道，那还不快带路。”
秦川上下打量这个小豆芽菜，从脑海中扒出一个身影，新奇：“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混迹在这一片的小叫花子吧，在城里偷东西还被我抓到过，见了我跟耗子见了猫一样，今天怎么不怕我了？”
唐小昭紧张地瞄了一眼姬离：“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能叫偷吗。只是谋生手段，是权宜之计啊你懂不懂啊大叔。”
唐小昭替原身背锅已经习惯了，刚开始她一去街上，大家伙儿纷纷捂紧钱袋，离得远远的。后面打听到她在医馆当学徒，果真安分守己了几个月，才勉强愿意呼吸几口他周围的空气。
“再说了，我怕你干什么，我唐小昭行得正坐得直，现在在王爷爷的医馆里当学徒，不许再小叫花子小叫花子地叫。”
唐小昭素来爱干净，即使是冬天，每天也要烧水沐浴，一度让王药师啧啧称奇。姬离和唐小昭挨得近，只从他身上闻到清新的木香。
秦川回想这小豆芽菜平日在城里见人见人就躲，跟个小老鼠似的，今日当这个出头鸟，意欲如何，姬离身份虽不如从前，但背后仍与秦家关系甚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近身的。
他低头瞥向唐小昭：“我管你叫什么。”脸色微微一沉：“哼，小鬼，今日是我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你跑过来横插一脚做什么。”
“看不惯你欺负人罢了，况且不是大叔你先问的，谁愿意为殿下引路吗，我就愿意呀。”
唐小昭故意装作孩子气地回答，自己出现得确实很突兀，不过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多想。
秦川为难姬离不过是做给那两个卫兵看的，她心底清楚他没有恶意，但眼睁睁瞧着姬离一个人面对刁难，心中早已酸涩得要命，当即就站了出来。
同时，也是仗着自己看过原书，对秦川有一些了解。
秦川这人，在原书中，是一个身世复杂的角色。他幼年独自被母亲抚养长大，母亲重病死后，他考进帝国学院，凭借天赋和努力，成为当时的学院第一人，带领帝国学院在三大学院比试中拔得头筹，受到秦院长的赏识，做了院长的亲传弟子，本该前途无量。
但后来他被发现是孟家流失在外多年的血脉，要求他认祖归宗，他不从，宁愿自毁魂灵也不踏入孟家半步，所幸被秦院长阻止。但他也当众发誓，从此后不再使用魂灵参与战斗。
不久后，便自请离开京都，来到长平做了一名小小的城守。
在书中，他假意为难姬离，却多次为他筹谋，在长平的几年，多亏了他照拂，姬离才安然无恙成长下来。
两人这种亦兄亦师的关系直到那场悲剧的发生才彻底走向决裂。
“我可没有欺负他。”秦川哼笑道，踢了姬离一下，引来唐小昭的怒视：“你小子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他放荡不羁惯了，从前姬离还是太子之时，他经常借修炼的名义折腾姬离，从来不把他当太子小心翼翼地对待，姬离少年心性使然，见惯了惶恐不已的宫人伴读，在他身边也更放得开。
但此刻姬离低垂着目光，没有回应他。仿佛置身于两人之外，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让秦川皱了皱眉。
只以为他是受此打击还没有缓过来，心下颇有些怀疑为了磨练他的心性，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度了。
唐小昭对姬离的了解都是从书里来的，在书里他就是冷酷无情的，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积雪渐深，行走在上面，只听吱吱呀呀的细微声响。
三人一路行至一座清幽的别院，秦川大剌剌地打开门，引两人进去。
“这就是我给你找的住处，偏远了一点，胜在雅静。你就在这养伤，等伤好了，是走是留你自个决定。”看见姬离苍白的脸色，秦川复又道：“一路舟车劳顿，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找几个药师给你看看。”
“多谢。”姬离简单道谢。
秦川嘴贱，又想刺两句：“不过比不上你以前的皇家炼药师，太子殿下不要介意。”
姬离面色分毫未变，无可无不可，欲推开唐小昭，转身回房休息。
胳膊却被人扯住了，唐小昭将姬离的手搂得更紧，无师自通地轻轻摇了两下：“殿下独自一人呆在这里不好吧，是不是需要有一个人照顾你呀？”
为了留在姬离身边，唐小昭已经决定舍下脸皮。
此刻配合刻意压低的声调，一双鹿眼扑闪扑闪，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软萌又奶甜”的乖巧气息，令人心里生出“不管多离谱，一定都要满足她的所有要求”的想法。
姬离感觉到手臂更深地陷入唐小昭胸前的那片柔软之中，连续几个月来，他死寂的心湖头一次起了涟漪，不过不是愉悦的涟漪，而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震荡，他羞恼道：“放手。”
唐小昭看着姬离红红的耳朵尖，更加黏黏糊糊：“不，我一个小叫花子又无家可归的，殿下收留我好不好。”
言罢，甚至还将脸贴在姬离的肩膀，蹭了两下。
姬离觉得自己这只手不要也罢。
眼见姬离不为所动，唐小昭想更进一步发挥磨人大法。
秦川却插进来，将两人分开：“哎哎哎，你不是在医馆当学徒吗，怎么就无家可归了？”
姬离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默默后退两步，与两人拉开距离。
唐小昭不满地冲秦川嘟嘴：“谁说我是学徒，王爷爷只是暂时收留我而已。”
秦川被他可爱的模样击中了一颗老父亲的心，忍不住想要逗弄：“是吗，那你何不趁此机会跟王药师学习，将来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跟着他干嘛呢，两个小屁孩，说不定到时候街上又多两个小叫花子。”
唐小昭心里焦急又不耐烦极了，心想你才会成为小叫花子，跟着男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但形势比人强，她只好低头假装可怜：“我以后照顾殿下，还会书铺帮老板抄书，就算是去乞讨，也不会让殿下去当小叫花子的。”
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秦川问：“你为什么想跟着他，他又不搭理你。”
唐小昭瞟了瞟姬离，脸颊泛起红晕：“我一见殿下便觉得亲近。”
秦川回头看了眼姬离的死人脸，纳了闷了。
但他表面是一个凶悍的汉子，内心却对这种软萌稚童最是喜爱，故意虎着脸道：“想跟着他，求他不如来求我。这间院子都是我的，爷高兴了，你想挑哪间住都可以。”
唐小昭柳暗花明又一村，乖乖地喊：“求求你了，秦川哥哥。”
秦川心花怒放，却还是板着脸：“刚刚不还是大叔吗？”
唐小昭：“雪把我眼睛晃花了，没看清楚，秦川哥哥年轻英俊又潇洒。”
平心而论，秦川年方二十七，一表人才，脸上一道疤更加给他添加了一份不羁的帅气，唐小昭的赞美也不算违心。
“哈哈哈……”
秦川被她逗得乐开了花。
等他笑完收了表情，抬手指了指姬离，正色道：“我受人之托，要管这小子几年。这期间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我已经安排了人照顾他。虽然你这小鬼强烈要求，但我不能留信不过的人在他身边。”
见唐小昭又要嘟嘴，他慢悠悠松了口：“只有你愿意和他签订主仆契约，我才能放心。”
所谓主仆契约，便是将自己的生命处置权交给别人，且一生都不能背叛主人，一旦主人死亡也会，仆人也会跟着殉葬。
唐小昭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这这……
牺牲好像有点大。
可是是姬离诶。
唐小昭抬头看看秦川，又看看姬离。
“我……”
“没有必要。”沉默许久的姬离开口道：“不用签这个契约。”
他平静地对两人下了决定：“你可以跟着我。”
“真的吗？”唐小昭眼睛一亮，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是想和姬离当兄弟，但作为一个灵魂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来说，委实太为难他了。
秦川耸了耸肩：“好吧，你愿意就行。”
唐小昭喜笑颜开：“那太好了，我回去拜别王爷爷就过来。”
说罢，从前襟里掏出纸袋包着的饺子皮：“殿下，秦大哥，你们吃饺子吗，我等下过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一些。”
秦川喜滋滋地道：“你怎么装了这么多饺子皮，还真没看出来，那就却之不恭了，快去快回吧。”
姬离看到那包饺子皮，霎时明白自己之前手臂碰到的是什么了，脸色一黑，复又有点庆幸。
最终甩手拂袖而去。
唐小昭和秦川面面相觑，秦川挥挥手。
唐小昭踩着欢快的步子回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