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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醉(全三卷)李白沈兰陵结局+番外小说

孙嫄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都说古人重信,我还没有体会到。但在守时这个问题上,好像一再不敢让人恭维。三天过去,杨主簿说来又没来。当然,古代条件有限,天气、路况恶劣……导致不准时的因素太多。直到第六天下午,主簿大人的人马才又出现在村口,神情比上次凝重许多。孙医令上前汇报:“除两小儿伤风,卑职已对症用药,不日便可治愈,并无疫症迹象。卑职已派发预防时疫之汤药,应无大碍。”主簿点头,大声宣布:“吕家村既无疫症,即刻解除禁锢,兵马速回城中。高贼十万大军围城月余,战事吃紧。吕家村抽丁百名,随吾前往玉璧,抗敌守城。全村免赋三年。”本不关我的事,我该保持沉默,却在看到村民露出生离死别绝望的瞬间,嘴巴比大脑快了一步:“大人,他们都是农民,怎么上前线?”主簿望着我,突然扯起一个大...

主角:李白沈兰陵   更新:2025-03-09 11: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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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白沈兰陵的女频言情小说《兰陵醉(全三卷)李白沈兰陵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孙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都说古人重信,我还没有体会到。但在守时这个问题上,好像一再不敢让人恭维。三天过去,杨主簿说来又没来。当然,古代条件有限,天气、路况恶劣……导致不准时的因素太多。直到第六天下午,主簿大人的人马才又出现在村口,神情比上次凝重许多。孙医令上前汇报:“除两小儿伤风,卑职已对症用药,不日便可治愈,并无疫症迹象。卑职已派发预防时疫之汤药,应无大碍。”主簿点头,大声宣布:“吕家村既无疫症,即刻解除禁锢,兵马速回城中。高贼十万大军围城月余,战事吃紧。吕家村抽丁百名,随吾前往玉璧,抗敌守城。全村免赋三年。”本不关我的事,我该保持沉默,却在看到村民露出生离死别绝望的瞬间,嘴巴比大脑快了一步:“大人,他们都是农民,怎么上前线?”主簿望着我,突然扯起一个大...

《兰陵醉(全三卷)李白沈兰陵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都说古人重信,我还没有体会到。但在守时这个问题上,好像一再不敢让人恭维。
三天过去,杨主簿说来又没来。当然,古代条件有限,天气、路况恶劣……导致不准时的因素太多。
直到第六天下午,主簿大人的人马才又出现在村口,神情比上次凝重许多。
孙医令上前汇报:“除两小儿伤风,卑职已对症用药,不日便可治愈,并无疫症迹象。卑职已派发预防时疫之汤药,应无大碍。”
主簿点头,大声宣布:“吕家村既无疫症,即刻解除禁锢,兵马速回城中。高贼十万大军围城月余,战事吃紧。吕家村抽丁百名,随吾前往玉璧,抗敌守城。全村免赋三年。”
本不关我的事,我该保持沉默,却在看到村民露出生离死别绝望的瞬间,嘴巴比大脑快了一步:“大人,他们都是农民,怎么上前线?”
主簿望着我,突然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顿时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他下马向我拱手道:“沈神医,上回前来,下官无知无视,不敬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发生什么事了?上回这位主簿大人看到我就跟没看到一样。这才几天……这么大的转变?关键是这些天我基本足不出户,有医令在也轮不到我治病!
不管怎么费解,我还是谦卑道:“不敢,不敢,草民不是什么神医,大人见笑了。”
岂料主簿比我更谦卑:“沈神医大名远播,无人不晓。此番玉璧城有难,还望神医一行与吾同往。既有神医相护,我军必不再伤亡,痛击高贼。”
我心一沉:难道这就是神医名号的代价?
“大人过赞。草民没有渡人生死的本领,只想安顿好吕家村后,继续回山生活。”我是真的惶恐。
“神医不必过谦,还望三位及早收拾行装,明日卯时一同出发。”主簿很有礼貌,但意思很明确,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我们都不会打仗啊!”我急了。
主簿笑了:“神医久居深山,未知山下岁月变更。我大魏一直以鲜卑为军,汉人务农,本不需村民征战。只因近年战事纷乱,百业停滞,人口顿失。宇文丞相拟集民之有才有力者为兵。吕家村众皆为乡兵,平日耕种土地、织布打猎,与平民无异。农隙训练,战时从军,听候调遣。而神医只需在城中治疗伤患,无须与贼刀兵相见!”
听起来……貌似历史上有名的府兵制。我看了一眼吕胜,他点点头。怪不得不少村民身手矫健,吕茂更是能独自上山打猎。
但还是不能去!刚要开口,杨主簿看穿我的心思,直接道:“凡参军者,世代免赋免徭役。吕家村既非士族高门,亦非鲜卑后裔,汉姓庶族本无格品上阵对敌。但高贼十万大军突袭,陛下调配不及,城中守军不及万人,已苦守月余。这才征调各方可用之乡兵,共保家国。如神医前往,吕家村可免半数,五十人即可。”
听出来了,就是不管怎么样,都铆上我们了。
身后一阵议论声,还夹着哀求……
“沈医生,一定要带他们平安回来……”
“小峰还不到十五,怎能上阵杀敌?求求沈医生救救他……“
“国富才娶的亲,就去打仗,还能回来吗?媳妇还没生娃呢。沈医生,您救救他们……”
我想起吕胜家的新郎新娘,根本还是孩子!让他们上战场,十之八九回不来,叫人如何忍心!
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被迫的啊!
“大人,请容草民想想。”说罢招呼何安妮和柳萱回房开会,当然还有肃肃。
“沈兰陵,我是绝对不会跟他们去打仗的,开什么玩笑!我要回家,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一关上门,何安妮又爆发了。
谁不想回家?但是,“恐怕不行!”我道。
“你想当圣人,喜欢被人叫神医是你的事,别拉上我们!”何安妮居然以为我会因为这个理由留下来?真不知道她脑子什么构造!
我一指窗户:“你们看看外面!”
柳萱惊呼:“全是士兵,之前他们不是一直守在村口和各条路上吗?怎么现在……”
何安妮也看到屋外被团团包围。
意料之中,我道:“就是说我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主动一点的话,不但我们能好受一点,还能换回吕家村五十条性命。”
何安妮气道:“为什么非要杠上我们?”
她也看出症结所在,但这点我也没想明白。就算我们治好了吕家村,不至于短短时间传播得这么有名吧!那些外村病患还没回去呢!……杨主簿的态度转变太快……太大了。
“没事治好他们干什么?”何安妮埋怨我,又像埋怨自己。
我苦笑:“不治或者治不好,根本等不到现在去战场,直接见阎王吧。别忘了,外面的人本来就是因为时疫才来焚村的。而刚开始,吕家村也以为疫病跟我们有关,要烧死我们。”
何安妮猛然看向肃肃,她一直认为是肃肃连累她们差点给吕家村杀了,一路下来造成如今的局面……我急忙挡住、瞪回去,眼中尽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再打肃肃的主意,作为文明人,我们应该都清楚孩子没错,他不该被那样对待。
沉寂了半天,似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只能说:“既然要去,就把跟现代有关的所有物品全都留下,以免招惹麻烦,只带上医箱和仅剩的药品。”
何安妮、柳萱回房后,我问肃肃:“前面打仗,不安全。你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果然肃肃坚决摇头不同意,紧紧抱着我,生怕我会真的丢下他。算了,我也只是问问,留他在这也未必安全。万一害他的坏人又回来了,吕胜能保得住吗?
于是,我苦笑着半开玩笑半严肃地对他说:“好,既然你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我们一起走!”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便在催促中启程。身后一群送行的乡亲,我还是第一次被群众含泪送别,还是古代的群众,那滋味……难以描述!
经过昨晚与杨主簿的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让他又减去十人出征。加上我们四个,一共四十四人。这数字可真吉利!
我对吕胜说:“别送了。也许战事很快完结,没几天就回来了。能不能让他们开心点?别像送葬似的。还有,我们的东西好好保管,不要让人发现,还要回来拿的。”吕胜本应在出征的队伍里,但我觉得村里不能少了这位好领导,坚持将他留下。
吕胜红着眼睛说:“沈医生,您真是俺们村的大恩人。俺们等着你们回来,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身后的人也说:“是啊,沈医生,拜托您照顾俺家儿郎……”
“还有俺男人!”
“还有家父,年纪大了。”
……
我勉强一一点头。
吕胜又说:“您的物什俺就算豁出命也会好好保管,物在人在,物毁人亡。”
“别、别,没那么严重。”我吓一跳,“其实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放在柜子里锁起来就行。如果丢了……就丢了,不值得以命相抵。我只是怕这些东西给你招来什么麻烦……烧了扔了都行!”
一个大男人的哭相实在不好看,尤其这人还一直以刚健稳重示人。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保重!”
吕胜打起精神:“知道了。沈医生,上车吧!车上有俺们准备的衣物和干粮。一路保重。”
钻进马车,我掀开窗帘,向外面的人挥手告别。
之前每天想的全是回家,一刻都不想多待。眼下真的分别在即,我也不舍、感伤!
马车前行,我才回身打量。第一次坐古代马车,总体还算宽敞简洁。最里面堆放着村民准备的衣物和食物。四人分坐两边,还是软席、厚垫,中间一个简易的小方桌。
这种待遇,对我们来讲已经很好了,因为这是行军队伍中唯一的马车。少部分将领骑马,其他士兵和抽调的乡兵都是徒步前行。
可惜古代马车一点减震措施都没有,想当初拖拉机还把我们震得东倒西歪,现在看来那绝对算是豪车。山路难行,不出几个小时,我们就被颠得七荤八素,狂吐不已。几次要求停车休息,得到的答复都是前方军情紧急,不能贻误。最后一共小歇了两次,才在入夜时分找到一家农舍借宿。据说这还是特别照顾我们的,所有兵士宿在野外。我们早已吐空了胃,四肢无力。反倒肃肃是我们之中状态最好的,没受到什么影响似的。
第二天一早又是急行军……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入住玉璧城郊外三里的一个小客栈。
杨主簿说等汇合了后面的步行军,明日午时从西门进城。
两天的剧烈颠簸,骨头像散架一样,人也要死过去了,倒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我指指包袱,告诉肃肃里面有吃的,自己解决。今晚是新月,四周黑压压得令人窒息。明天就要踏足我从未见过的古代战场。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下场?
跟不少书中描绘的古代城池一样,我看到了玉璧城高高的护城墙,但没有护城河。可能祖国的河流不够分吧!否则隋炀帝也不会开挖大运河了,现代的祖国也不会积极想办法南水北调了。唉,猜猜而已。我不是学地理、也不是学政治的,更不懂工程建筑。就是觉得这城门是不是太小了?小得连我这个外行都觉得不符合比例!后来才知道,这玉璧城的正门在南边,其他三面都是深沟巨壑,地势险峻。平时只有南边的一条大道可供行人出入。这不开战了,敌人首先就把正门给堵了,所以我们只能通过西面的暗门进城。
战时城门紧闭,到了约定的时间才打开。古色古香的建筑、街道……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最高的不过三层。
不知道平时是怎样的繁华热闹,眼下只剩一片萧条。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无处可去的贫困人士,要么抱着必死的绝望,要么希望侵略者能善待他们。
少了硝烟的战场,仍然凝重非常,一路上残垣败瓦,处处狼藉。
十万大军围困只有数千守军的城池,没人指望能守得住吧!但杨主簿反复提到月余,除了顽抗,肯定还有一位睿智非凡的主帅!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这位大将!
入了城门,直接来到县衙,这里已经成为临时战略指挥中心。城里最高军事将领和主事人都聚集在此商议军情,吃住也在后院解决。
从正门跨过前厅,来到议事大堂,站在门外等人通报,隐约看到里面不少人正围着桌台上的沙盘激烈讨论。
得到允许后,我们被领了进去。
杨主簿率先见礼,众人跟着屈膝,我们也只能跟在后面学个大概。
杨主簿道:“玉璧县文书郎主簿杨兴钰见过刺史大人,见过郡守大人、县长大人,见过各位将军!”
中间的高大铠甲充耳不闻,低着头继续研究沙盘。其他人也没有答话,纷纷看着他。估计那人就是这里身份最高的刺史大人。
杨主簿见久未回应,又朗声通报一遍。刺史依旧毫无反应。终于一位矮矮胖胖的官员出声:“起来吧,杨主簿,此番时疫之事,辛苦你了。”
“多谢郡守大人。此乃卑职应尽之责,不敢居功。所幸,并无时疫,其他染病之人,业已康复。”杨主簿答道,我们一众跟着起身。
“如此甚好。不然内忧外患,朝廷疲于奔命难以顾及。韦大人这两日彻夜未眠,苦思御敌之策,吾等鬓发都要白了。”郡守说道。
我看未必吧!看得出中间的刺史和他身边几位武将确实劳心劳力,憔悴之色溢于言表。反观这位郡守大人还有几位文官模样的人,精神奕奕、面泛油光,哪有一点国难当头的操劳模样?!
在这个小国林立的时代,改朝换代是家常便饭。军权掌握在哪位权臣手中,很可能就是下任君主。我记得当年历史老师就是这么给我们加强印象的!这个时代胡汉交杂,各股势力并存,都想独大,政治立场很复杂啊。就拿这位郡守来说,模样真有几分不像汉族。
只听他又问:“此次征兵如何?”
杨主簿道:“共计七百余人。”
瞬间郡守脸色大变,厉声道:“千人都不到?高贼十万大军,城内兵马不足七千。区区七百余人如何反转逆境,没用的东西!”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
杨主簿一惊,又跪倒。郡守正要问责,却听:“且慢,”刺史大人终于抬头出声,“兵丁不足,乃预料之中,非一两日就可解决。杨主簿,起来回话。时疫之事,丞相大人甚是满意,丞相所提之神医请来了吗?”
杨主簿急忙把我们介绍出去:“回大人,这几位便是吕家村的神医。”
刺史放下手中事,绕过沙盘,来到我们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们三人来回看。身高的差距,让人特别有压迫感。
突然刺史抱拳屈膝,就要下跪,我急忙伸手扶住,这又是唱哪出啊?还有刚刚提到的丞相,谁?在吕家村没接触过什么大人物,最大的官就是保长吕胜还有后来的兵将和杨主簿。
刺史道:“感谢神医救我魏国百姓。”
“大……大人过誉了。我等实在愧不敢当。”如果这人不是太会演戏的话,那很可能真是一位好官。“救死扶伤,实乃学医之人分内之事,不值一提。至于吕家村,实属机缘巧合。其实吕家村并无重大疫症,所以我等并非神医,只懂一点医理皮毛而已,还望大人明鉴。”
“好一个救死扶伤!”刺史突然笑了,笑得我一点底都没有。他说:“足见神医胸怀。不知三位师承何处?”
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一套说辞,此刻照搬出来:“无门无派,一点医术全是家传。我们一直隐居在吕梁山深处,此番下山纯属巧合。既然吕家村已无病疫,还请大人批准我们返还山野。我们久居深山,不识天朝礼仪,粗鄙不堪,还望大人准许!”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神医,你们搞错了,让我们回去吧。
刺史没有正面回答,他说:“神医过谦。我看神医谈吐别致,不似一般山野村妇。今军情告急,还望神医不遗余力解救我大魏军士,待击退高贼,韦某必亲自奏请陛下,以表功绩。届时若神医坚持返乡,韦某必将亲自送返。”
他的意思是这仗肯定要算上我们了,而且只有打胜,才有回去的可能!
接着这个韦刺史又说:“神医一路辛苦,请先行休憩,再与城内医工一并救治伤情。”
“不必了。”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吧,早点结束,“还是先看受伤的士兵吧,病向浅中医,不要错过最佳救治时间。”
刺史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既然如此,杨主簿,带神医前往伤兵营。”
杨主簿正要领命,郡守却说:“韦都督,杨主簿还要安顿招募来的新兵,还是由卑职带神医们前往吧。”
韦刺史道:“有劳刘大人。”说罢便回去继续研究沙盘,直到我们出门,都没抬头。
伤员集中在一所大宅中,估计主人家撤走了,这里临时征作救援地。床铺不够,不少人靠坐在墙角或者直接躺在地上。郡守忍不住皱眉取出绢帕掩住口鼻。随从竟然踢开挡路的病人。直到他们看出我对他们的行径不满,才有所收敛。毕竟,我们是那个什么丞相指名的人。
我大概数了数,约有十二位医工穿梭其中,有的递送汤药,有的在扎针治疗。后来跟他们熟了才知道,古代的军医制度分得也挺细。至少也有“医生”和“护士”的区别。这里的护士叫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兵病况和饮食起居,医工才是医生,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司病官。只是出于对治病人的尊敬,对所有人都尊称医工。就像在医院,病患出于对白大褂的敬重,对护士也会称医生的道理是一样的。
郡守说:“三位神医,这里就是了。”
我道:“有劳大人,我们马上开始。”
郡守莫名笑道:“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只是小儿不宜留在此处,可交由本官代为看管。”他看着肃肃两眼发光的欢喜,让我没来由的恶寒。肃肃迅速躲到我身后。
“不用了,这孩子怕生,跟着我就行!”我连忙推辞。
“他是令郎?”郡守问。
我摇头:“不是,不过他是我的至亲,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人。”我故意加重语气,如果他对那个丞相有所畏惧的话,应该不会多问。
郡守笑容不减:“几位下榻之处就在后厢,距此不远。晚膳后会有人领各位前去歇息。”
我再次道谢。郡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
柳萱悄悄问我:“兰陵姐,我们能做什么?”我看看仅剩的药品,能治外伤的已经不多了。
“能消炎的先消炎,看到那边的草药了吧?估计多半都有消炎止血生肌的作用,先跟他们学着用,然后包扎起来……外伤包扎都行吧?”我低声问。
何安妮和柳萱同时点头。
没有硝烟的战场,自然没有火药带来的炸伤。四大发明的火药虽然诞生于西汉,但真正用于战争要到北宋,这个时期应该只有炼丹才用得到。
冷兵器时代,大都是面对面肉搏厮杀带来的外伤、摔伤,还有箭伤和原始抛掷武器造成的砸伤,无外乎伤在肌肉和骨骼,严重的伤及内脏,有人连肠子都被挑出来了!
空气混浊,血污不堪,我给肃肃戴上口罩,又套上手套,这些都是我自制的,做工虽然粗劣,但胜在实用。他长期跟在我身边,免不了接触病人。我让他坐在墙角看着我就行,太血腥的人体画面我不想他太早接触。
有的士兵动脉破裂,需要截肢!如果只是截一根手指,我还能勉强为之,主动脉的大手术,根本不能做,随时出人命。只能进行一些辅助治疗,以免感染加重伤情。
我请孙医令派人多找些木板和树枝裁成需要的尺寸。基于我是丞相大人点名而来的,不一会儿,东西都送来了。
骨折骨裂的全绑上,脱臼的给他们合上。其实这些都是杜主任的强项,我的手艺肯定不及他,也只能请他们将就着了。想起杜主任,不知道他们三人怎么样了?究竟有没有穿过来?生死难料!
能缝合的伤口,还不怕疼的,我就直接缝上。麻醉药不多了,不是致命的伤口只能请他们喝麻沸汤忍忍了。
再来,帮着医工们送汤递药,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天色已晚,门外进来一队伙头兵,送晚饭的,意料之中的寡淡!我率先盛了一碗,又拿了两个发黑的馒头,递给始终安静端坐在落角的肃肃。
然后逐一喂送给那些不能活动自行进食的伤兵。
医工们陆续进食,我对柳萱与何安妮说:“你们先吃吧,吃完来替换我。”
何安妮对柳萱说:“你去吃,我和沈大夫先顶着,吃完了赶紧来换我们。”
我很欣慰,何安妮终于意识到医生的职责,不再因为错乱的时空而闹情绪。
医工们见我们如此,也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基本忙定后,据说已经过了亥时,饭桶里已经没剩什么了。我用勺子刮了刮边,舀了些糊糊,坐在肃肃身旁,悄悄问他:“好不好吃啊?”
肃肃点点头,想想又摇摇,取下手套,从袖中拿出一个馒头对我说:“吃不下了,兰陵吃。”
这哪里是吃不下啊,粥稀得能照出人影,馒头小得只有巴掌大,他是怕我挨饿,特意留了一个。
我摸摸他的头:“你吃吧,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肃肃却坚决推给我:“不饿不饿。”
我只好说:“那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你吃不下,我也没什么胃口。”
肃肃想想最终点头。于是我撕开两半,一口吞下,把另外一半塞进肃肃嘴里。顿时小嘴鼓鼓的,我对他说:“不能吐出来哦,慢慢嚼。”
肃肃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向我扬起笑容,我赶紧遮住,生怕让人看了去。
我为他戴好口罩,又开始新一轮的救治,直到有人说:“丑时”,才算告一段落。医工们准备休息,校检病儿官留守,跟护士的职责一样。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传令官,声音洪亮,惊醒了不少已经熟睡的伤兵。“据报,明日高贼再次攻城。都督有令,轻伤能动的兵士即刻回营。”
立刻一阵窸窸窣窣,不少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出门列队。
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历来皆是,何况敌众我寡,此刻不带伤上阵,就等着城破之日被屠宰。
我问肃肃:“怕不怕?”
他摇头又点头。哪有孩子不怕的,只不过生在这个时代,避无可避。
我再次承诺:“等打完仗,我就带你回去。”
第二天的战役应该相当惨烈。虽然我没亲临前线,可在伤兵营都能听到厮杀声、嘶喊声,各种撞击嘈杂声。
听伤兵说,其实所谓的高贼本来也是魏国重臣,但为了独揽大权,迫害魏帝,将他逼到了长安。然后从皇族中重新立了一个傀儡皇帝。于是魏国就有了两个皇帝,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称自己是皇室正统,天下归心,双方就打起来了,都要消灭对方。来犯的高贼就是东魏权臣高欢,而我们现在所处的玉璧城隶属于西魏。看来真如书上所说,为了皇权而同室操戈的事情,从来没断过,苦的永远是百姓,不得安宁,朝不保夕。
我还了解到,玉璧城处于东西魏交界之处,所以兵家必争。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对方主要围攻东南方。
十万大军集中在东南方,真的够呛。这城能守得住吗?已经坚持一个多月了,为什么援兵还不到?
从一个濒死被捡回性命的士兵口中我又得知,西北有突厥契丹,南有梁国,朝廷中又派系林立,士族高门、鲜卑贵族都想揽权独大,都想着保存实力,不愿与十万大军硬碰。总之的确是内忧外患,不是皇帝不想发兵,也是有心无力。朝廷已经做好放弃玉璧的准备,他日整装再夺回来。
再看这个刺史韦孝宽大都督,一直坚守城池,捍卫百姓,用尽心思拖了一个多月,仍不放弃,每天绞尽脑汁苦思御敌的办法,真的非常难得!

醒来已是傍晚。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怪不得何安妮脸色不佳,眼神不满。连肃肃都比我起得早!
让我欣慰的是,吕安清醒了。虽然很虚弱,但应该渡过危险期了,腿也保住了!接下来只要安心休养。我还是建议他有机会应该去大医院详细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需不需要物理治疗?
至于其他病人,由于药物有限,只能集中用在情况危急的身上。如果车上那八捆物资不丢多好啊,可以把他们全部安顿好!
村里的妇人每天定时将饮食、清洗干净的被褥和各家换洗的衣物送来。吕胜亲自带人传递协调。即使在这么一个封闭落后、没有法治的地方,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位体恤百姓、身先士卒的好领导。为了防止他也中招,我特意把原来只留给肃肃的板蓝根贡献出来,希望他身强体健,继续为民服务!
我又拿出一只口罩,让他安排仿制,然后发给所有人戴上,以免交叉感染。
严格按照医嘱,生活一旦规律起来,没几天村里的病情就得到有效控制,不再增添新病号。吕胜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而让我开心的是,经过多天保质保量的饮食安顿,肃肃的身体大好。全身再无痘迹,大大小小的伤患都跟着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洗个热水澡,换上村里孩子的新衣。一身清爽的他也显得心情格外不错。
我们三个的行李几乎都没了,除了身上的行头,只能靠村妇接济,穿起了她们的民族服饰。可惜手机没了,否则真该留个影,我想这辈子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柳萱悄悄问我:“兰陵姐,你觉得这里真的……只是自然村吗?就算再穷,不会连块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吧?家家户户用的都是铜镜,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穿……”
“不可能!”我当即打断。其实所有的可能性我都想过,包括她想说的,但我坚信不可能发生。
根据爱因斯坦相对论,地球上所有有形物质包括身体,不可能突破时间的界限而不发生改变。我们的体态相貌都没有变化,时空怎么可能突变?当然世事无绝对,没见过的不能完全否认其存在的可能性,但这种概率可以说是万中无一、极低。如果有人告诉我,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确有某个人发生过,我信!但发生在我们整组人身上这么大的概率几乎就是不可能。
柳萱还年轻,社会上不少非主流文学都有触及这类题材,难免有所幻想。但深刻的从医经历让我只相信科学。所以我始终坚信我们只是流落到一个原始隔世的村落,而不是其他什么灵异事件。
这个话题我不想深入探究,只盼着村民赶紧好起来,我们就能早日离开。当然这段旅程经历,我想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我劝柳萱别想太多,精力集中在病人身上。这是难得的临床经验积累机会,能为前途加分的。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村民不再敌视我们,甚至有人把我们当神医。吕胜对我们也有了笑容,亲切地称呼我们为恩人。这个称呼实在怪异,也受不起。我对他说:“叫医生,或者大夫都行。”
“大夫?请问您是何品级?”保长问得很是谦恭。
品级?应该是级别吧?……但我又不是公务员,哪来什么级别?于是我说:“就叫我医生吧,沈医生!”
突然,敲锣打鼓声再次惊天动地传来。
吕胜一把抓住报信人:“出啥事了?”
“梁村、杨村……总之附近几个村都发现时疫,他们说是俺们村散播的。现下都把染病之人赶到俺们这来了。”
“啥?狗东西!”吕胜睁圆了眼睛,怒不可遏地冲出去。
我微愣,问报信人:“你们附近几个村都没有医疗站吗?重病得到镇上甚至市里去治啊。往这里赶……为什么啊?”
报信人气愤道:“他们就是想把所有染病的人集中到此,任其生灭。如果控不住疫病,就一把火烧村,连同俺们一并烧死!”
不可能吧?!我惊骇!国家怎么可能允许这样?!否则我们定期上山下乡是为什么?不就是怕深山里的乡亲走不出来,所以我们来了、上门服务!
……头隐隐作痛。
大半晌,吕胜火急火燎地冲回来。“沈医生,你去看看吧!不下两百人,俺们村挡不住!很多村民怕被染上,都紧闭房门。他们见没吃没喝,干脆明抢捣乱!”
我又不是警察,怎么稳定治安?但……吕胜巴巴地望着我。
我只能说:“都是走投无路的,你们再不肯接纳,换作谁都破罐子破摔了!要我说……要不就先把他们安顿在这里吧?”
吕胜惊讶地望着我。我无奈道:“还能怎么办?驱赶,他们只会更加闹事,受损的还是吕家村。而且真要有病,至少应该先隔离起来吧?!不能任由他们在村里乱窜,再把病菌散播传染,那我们这些天全都白忙了!”
吕胜想想点头称是。我问:“还有能安置的空地吗?”
吕胜摇摇头。
我说:“那这里能不能加盖?我看后面空地挺大的。简易居室,只要挡风,能放床就行。隔五大间,妇女、儿童和男子按照不同情况分别隔离!”
吕胜一边点头一边记下。“同时在祠堂周围划分隔离线,没有我的同意,病患不能随意出入。你派壮丁守在外面,谁不听话、想故意出去捣乱的,逮住了……按你们村规处理,重罚!”
吕胜重重一点头,便带人去安排。
我对村里的病患说:“情况你们也听到了。其实你们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休养,把地方腾出来给那些重病人。虽然他们不是你们村的人,但都是附近的乡亲,都是可怜人!他们需要你们的帮助,不仅仅是提供衣服食宿,更需要你们的包容和体谅。否则情势恶化下去,难免还是会波及你们。所以不管为了他们还是为了自己,请务必帮帮忙,回去说清利害关系。今天你们救了他们,他日你们有难的时候,也会得到帮助。善有善报,早日康复早日回家团圆!大家帮帮忙好不好?”
一片沉寂,我也知道难为他们了。但事到如今,别无选择,帮人就是帮己,否则就算拼个两败俱伤,也只会换来更大损失!
我倒要看看究竟什么病,让一村又一村中招?照理说现在不是流行性传染病多发季节啊。
“俺信沈医生,这就回去!”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是吕安。
“你不能动!你的伤至少还得在这躺一个月。”我急忙阻止。
“那俺们回去吧!杨家村是俺姐夫的家乡,三妮前年也嫁到梁家村了,说来都是自家人。”
“是啊,俺们经常走动,能帮就帮吧!”
“既然沈医生能医好俺们,也定能医好他们!让他们进来,都是邻里,谁没个急事需要帮忙啊!”
“是啊,前年俺们村大旱,也是靠他们接济,才没饿死。如今有沈神医在,更不用担心。”
太看得起我了!我想到肃肃,连忙对他说:“现在情况不明,你先去小五家住几天,不要让兰陵分心。一稳定下来,我就去接你。”
肃肃摇头不愿意。但这次我不能由着他,硬塞给吕荣。这段时间,吕荣的女儿也转危为安,自然对我们信服有加。
肃肃挣扎着大叫,撑着身子,想要拉我。我也不忍心,小家伙一直跟着我。但我不能冒险再让他受到伤害!
我背过身,不看他。
“兰……陵……兰……陵!”
我愣在当场,久违的糯米音……奶声奶气……是……肃肃。他终于又肯开口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
“兰……陵,我……不走,别不要……肃肃!”他一个劲地想要拉我。
眼泪夺眶而出。我自认不是个感性的人,也许为了肃肃再次开口,是不是代表他打开心结,终于把我当自己人了?!
我红着眼睛哽咽道:“你乖,要听话!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如果又病了,不是辜负我的心血?马上这里要来很多人,有好人有坏人,我没时间照顾你。我答应你只要一稳定下来,马上就去接你。”
不顾肃肃的挣扎叫喊,我挥挥手,吕荣硬抱着他出门。我擦干眼泪,看到吕胜领着难民似的一大群人走来……和吕家村相同的民族装扮。有人哭,有人喊,有人骂……
吕胜和村里的壮丁戴着自制的口罩尽力维持着队伍的整齐,同时分发口罩,一人一个让他们全都戴上。
吕胜对我说:“都在这了,共一百八十九人。沈医生,你看咋办?”
“干净的衣服什么时候送来?让他们全都换上。他们身上的全部烧掉,一件不留。”我说。
“然后一个个过堂,按照病情分开隔离,你们带他们去不同的房间。”
我、何安妮和柳萱戴上专业口罩、手套,挂上听诊器,全副武装,开始坐堂。我知道何安妮不情愿,我又何尝愿意面对这种突发状况,算了,医生不就是救死扶伤的吗?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数小时下来,总算有个大致了解。大部分还是疱疹引起的伤风感冒、肺炎,比较严重的还伴着痢疾。就像当初我不明白为什么肃肃、吕家村的病会拖那么久得不到有效医治,对这群人也是相同的疑问,小病不及时处理,拖成大面积传染!
其实这些在医院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可眼下什么都没有,物资严重缺乏,这才是最棘手的。
我问吕胜:“这些村的饮用水源都是从同一个地方下来的吗?”
吕胜点头:“几个村相隔有近有远,但水源都是顺着同一条河流下来的。”
“能不能沿着河道去上游看看?”我怀疑这种连锁反应,很可能是水源被污染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动物尸体之类的腐物?”
吕胜说好。“如有发现,就地焚毁!”我补充。
接下来是最危急紧张的时刻,我们三人忙得昏天黑地,不停在病人间穿梭。柳萱、何安妮几次累到两眼发黑,差点晕过去。
新的房舍逐一搭建起来。我越来越觉得吕胜是个务实的好领导。
三天后,吕胜巡视回来,告诉我:“果然发现不少尸体,兵连祸结,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兵连祸结?我自动忽略,太累了,幻听!
我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治好这些人,我们就能回家。
吕胜着人送来六捆摔得七零八落、破烂不堪的包裹,正是我们之前遗落的医疗物资!我欣喜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东边山谷发现三捆,走了两个时辰又发现两捆,最后找到这一包。”
“那有没有发现跟我们之前打扮差不多的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年龄大些,一个年轻的,都是短发。”
吕胜想想,摇头:“没有,路上也向邻村的人打听过,没遇见外来人。”
我失望,想起山中的群狼,难道他们真的凶多吉少?甩甩头,现在不适合思考这个悲观的问题,也许他们早就得救了。一切都等回去再说。
我仔细清点药品,内服外用分开。内服的交由柳萱定时派药。外用的由我与何安妮亲自为他们实施治疗。
不知不觉又过了七天,一切开始好转起来。
我想该把肃肃接回来了。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想念他!
我立马找了个村民带我去小五家。
小五的母亲是个朴实的乡村妇人,一辈子都在这里纺织耕种、养育子女。村里每家每户都有纺纱织布机,小五母亲的手艺可算数一数二。我们自带的纱布、绷带只够应急,这么多人的供给多亏了这些勤劳的妇人。
小五的母亲见我到来,有些拘谨地起身搓搓手,腼腆地笑着指指后面,说孩子们都在后院玩耍。
于是我不再打搅她工作,径直向后走去。
老远就听见孩子们的嬉闹追打,玩得很起劲。但肃肃应该不喜欢!
……好像在扮家家酒,怎么没看到肃肃?
心中一动,走到中间扯开小新娘的头巾,失笑……果然是肃肃!这里的女孩还真没他漂亮,怪不得让他当新娘。两腮彤红,搽得跟猴屁股似的。肃肃一脸不情愿,看到我,更是红了眼眶,别过头,不理我。看来还在为那天送他走闹别扭!
牵起小手,我轻轻抹去他脸上的胭脂,对大家说:“你们不能欺负他哦!”
一众孩子笑了。小五憨憨道:“肃肃最漂亮,大伙都想娶他!”
我对肃肃说:“兰陵说过会来接你,现在我来履行承诺了。如果你不愿意,就继续住在这里,我走喽。”作势起身。
一双小手拉住了我,肃肃带着些许赌气喊道:“兰陵!”
“原来他会说话呀!”小五和其他孩子很惊讶,“他一直没开过口,也不跟俺们玩,总是一个人坐在墙角,俺们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我笑道:“我家肃肃当然会说话,而且可聪明了……小五,谢谢你们全家这几天照顾他!”
小五又露出女孩的腼腆:“现在俺们都知道你们不是坏人。祖婆说你们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救了俺们全村。”
我失笑摇摇头:“小五,你们这几天没什么不舒服吧?”
孩子们摇头,都说好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开怀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也童心未泯,索性坐下问他们能不能带上我一起玩?
一个小男生说:“今日俺娶媳妇,可他不愿拜堂!”
肃肃别过脸,我呵呵笑起来,忍不住逗他:“那我跟你拜堂好不好?不过你还得当新娘哦。”
说着我把红头巾又给他盖上。我一直希望肃肃能忘记过去,像正常孩子一样嬉笑玩乐。
小司仪正儿八经地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送入洞房。
当我掀起肃肃的小盖头,久违的绝美笑容再次绽放……大家热烈鼓掌。我忍不住亲亲他的小脸,他笑出声更开心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我一件件卸下肃肃身上的装扮,对小朋友们说:“谢谢啦。我们走了,有空再来玩。”
吕家村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原来因为他们想伤害肃肃,一度以为他们很野蛮恐怖,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不接触外界,思想封闭而已。其实他们朴实善良,对我们也好,对别村赶来的病人也好,经过最初的恐惧和排斥后,不但再无敌意,甚至包容到无以复加。近两百人的衣服,还有食宿,我没听见有人抱怨过一句。
可日子久了,这多出来的开支补给也给吕家村造成不小的压力。粥越来越稀,都快照出人影了。烙饼和馒头,也渐渐改成了地瓜。鸡蛋只能留给重病患补身。衣服洗了穿,穿了洗,有些补丁大到补都补不起来。吕胜也开始暗暗担心三个多月后的新年怎么过……
我向他建议过:“既然不少人已经痊愈,就送他们回家吧。留在这里,浪费资源不说,还可能再次感染。”
可吕胜说:“已经交涉数次……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之前各村的疫症,都指因俺们村引起,已呈报到县里,各村都有人把守,不能随意出入。”
已经惊动到地方上了,会不会派部队维持?原来要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会雀跃,可现在心中只有不安,不敢深想。我问:“那吕家村有人过问吗?”
吕胜摇头:“还没接到报文。外面都说俺们村是疫村,就怕上面听信了会……”
“只要他们都好了,谣言不攻自破。”我阻止吕胜再往下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医生,不是什么关键性的大人物。我坚信只要这里的病人都康复了,那么我来此的使命自然也就结束了。
我又问吕胜:“还记得原来肃肃在山上住的地方吗?不是你们的猎棚,就是最初他一个人待的地方?是不是被烧了?”
吕胜有些尴尬:“发现疫症之初,俺们都很惊慌,一致认为是山上的妖孽作祟,是以才会烧屋,谁知……”
“谁知当时肃肃不在?谁知你们烧屋后,发现村里的病况没有改善还越来越多了!你们也不知道就在同一天同一时间,村里的孩子瞒着你们,悄悄上山,碰见了肃肃和我,是吗?”
吕胜点头。我心中叹气,过去的事不想追究,没有意义,问:“你还记得那屋的位置吗?”
吕胜再次点头,即道:“沈医生,你不会还想回去吧?”
换我点头。老实说,我已经不敢再向前行了。我有种预感,前路不是我所想的,只有回到起点才能找到真正回家的路。
“可这么多人还等着医治……”吕胜道。
“这个你放心,一定等他们都康复才走。但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吧!山上有狼,所以我想请你们护送我们上去,行吗?”
“可那里已经没东西了,俺看着烧完才走的。这山大得很,方圆几里没有俺不知晓的,沈医生,你们要去哪?俺直接送你们过去,山上不太平,还是不要再上去了。”
“让你送你就送,帮不帮随你啦!”说罢不管吕胜愣在当场、摸不清我的情绪转变,径直回屋。
肃肃一个人在屋里写写画画。我坐下,拉过小手,郑重问道:“肃肃,你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我的地方吗?就是有条小河,你拿着灯笼喝水,然后灯笼随水漂走了。还记得吗?”
肃肃皱眉,不开心起来,但还是点点头。“以后我们上山,你还能带我回到那里吗?”那晚遇到肃肃前的方向我大致还记得。
肃肃猛然摇头,他不想回去,我懂!但只有回到那里,我才能找到原来的路。
我问:“肃肃,愿意跟兰陵一起回家吗?”肃肃直直望着我。既然他的父母能狠心把他丢在深山自生自灭,想来也不会负什么责任,那么就把肃肃给我吧!
“肃肃,跟兰陵回家吧!兰陵生活的地方很好,虽然我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我保证会尽最大努力让你有个幸福的人生。我会让你接受教育,接受文明,带你去游乐场尽情玩乐,给你买很多衣服,很多好吃的。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肃肃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随即绽放最近越来越频繁的笑容。他亲昵地抱住我的脖子。我知道他是真心答应的。
我拿出入山前一夜在县城买的那块玉坠,为他挂上,故作严肃道:“这是兰陵最喜欢的坠子,也是目前最值钱的东西,现在送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能随便离开我哦!还有,一辈子要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能向西,我说打狗,你不能撵鸡。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沈兰陵最亲的人,知道了吗?”
重重点头,肃肃满心欢喜地摩挲着玉坠,就跟我当初一样爱不释手。
“沈兰陵!”门突然被推开,何安妮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柳萱。我不禁又是一阵头疼。

白天和夜里的温差很大,阳光照在羽绒服上特别燥热。
我很庆幸自己一觉醒来仍在床上,而不是躺在户外或者路边,身后一座古墓荒坟。
打开手机,已经下午一点多。
习惯性伸个懒腰,伤口生疼提醒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我下意识摸摸旁边,果然是空的。除了羽绒服正盖在我身上,昨夜给她包裹的衣物、手电、水杯,还有那只美羊羊,一件不落地躺在桌上。
下床里外喊了一遍,无人应答,难道真的遇仙了?
充足的光线,终于让我看清所处之地……还真不是一般的简陋!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用水也找不到地方……这墙,指尖上的灰尘,既不像水泥又不像石灰,到底什么砖做的?还有这窗户,怎么看着像纸啊?戳戳……根本就是纸!天啊,这年头还有谁家会用纸糊窗户?顿时《聊斋》的情节又在脑中呼啸。
赶紧拾掇好自己,简单梳洗,将行李一件件装好。
我写了张便条,又取出500元钱,一并压在桌上。无非就是感谢收留,并留下我的联系方式。等大人回来看到,可以找到我,我一定好好报答。
带上大门,面前一片树林再次让我傻眼!原本就迷路了,一觉睡醒更是不分东南西北。
最后我决定,方向不重要,下山才是王道。到了山下,一问人什么都解决了。
可这山路崎岖到一点人工修筑的痕迹都没有,说明极少有人踏足。放眼望去,几乎全是这样的路,没有路牌,没有标识,没有路缘。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两个小时后,我满身大汗。拖箱的一个轱辘也不知飞哪去了,只能歪歪倒倒地继续拖着。高度的确下降了,可景色依旧。如果天黑前还不能下山,我可不敢指望还能再遇上一位善良的小狐仙留宿。
席地而坐,大喘粗气,休息一会儿。
突然飘来一阵轻烟……是炊烟吗?我一个激动站了起来,随即发觉味道不对!是一股焦糊味!我四处眺望,烟从高处飘来,是我来的方向!
隐约火光冲天,那是……是小狐仙的房子!?失火了!小狐仙出事了!不由分说,我拔腿就向回奔。突然冷静下来一想,出来的时候小狐仙已经不在离开了。现在回去,无异送死。森林大火的威力连消防队都束手无策,如果遇上顺风那速度可比我的脚程快百倍,跑都来不及。而且下来已经花了两个小时,等我上去,估计什么都烧光了。也许……也许那个方向未必是小狐仙的房子……还是继续走我的吧?!
可一想到那双绝世孤寂清亮的眼眸,心中狠狠一抽,再也迈不开一步!这种气温下,房屋、树木自燃的可能性极低,肯定发生了什么人为变故或者意外!小狐仙究竟有没有遇险?是进是退,究竟该怎么办?我竟茫然起来,不知所措……
突然,一阵嬉闹追打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我急忙奔过去,心想即便要回去也得找些当地人帮忙才行。
拨开杂草树丛,看见一群孩子,有高有矮。大的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小的跟小狐仙差不多。手里拿着树枝,围在一处打打闹闹。我不禁失望。
孩群中间似乎还围着一个人,成为众人打闹的对象。事不关己,绕道远行,一向是我的行事准则。可就是夹缝一闪而过的一角衣衫让我觉得眼熟,牢牢拽住了我的脚步。
越靠越近,他们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虽然夹杂着浓厚的方言,我依然听见什么妖魔、妖怪的,一边不停叫嚷着打死他,一边不断扔石头、挥舞树枝。中间的人不哭不喊,任由他们欺凌、推搡。难道昏过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我拨开人群,熟悉的衣衫完全呈现眼前。我急忙扶起地上的小人儿,有些颤抖地撩开面上凌乱的头发,露出绝美的容颜,一双发红却拼命不让眼泪流出来的美目,不是小狐仙是谁!
心潮澎湃,没来由地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还好她没事,没有遭遇山林大火!
轻轻拈去发上凌乱的杂草,抹去脸上沾染的泥灰,我发现她的脸颊、手背都有伤口,有的还在出血,而凶器就在身后那群坏小子手里。
我吸吸鼻子,缓缓起身,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孩子,厉声责问:“为什么打她?小小年纪就拉帮结派欺负人,真是不学好!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比你们小的妹妹,羞不羞啊?老师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家长呢?赶紧把人送医院,你们要负全责!
慑于大人的威严,竟无一人回应。我很生气,就近拉住一个胖墩:“你说,为什么欺负人?知不知道错?”
小胖子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她是妖怪,会害死俺们全村的。”
“封建迷信!”我大声道:“这不是你们欺负人的借口。去道歉!”
不由分说拽着胖墩到小狐仙面前。现在的孩子被宠得不像样,上天入地,胡搅蛮缠。我自认不是个同情心丰富、对孩子特别有爱心的人,唯独让小狐仙触动了内心的柔软。
胖墩不依,赖着不肯走,同伴也上来拉扯,一时我竟奈何不了。孩群里有人喊:“是真的,她真的是妖魔,她一出现俺们全村人都会死。”
“俺爷说她是被关在山上的,不能靠近,谁靠近谁会死。”
“她专吃小童……”
听听,这都什么跟什么,荒谬绝伦!我深深感到贫穷不可怕,最怕愚昧。
居然还有人说:“她有痘疮!”
“胡说八道!”我气极,脱口而出。作为医生,我自然知道痘疮就是俗称的天花,令人闻之色变的烈性传染疾病。但我们从小就接种疫苗,即便这里再落后,也不会感染此病,因为天花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彻底灭绝。从来谣言可怕,但无知更可怕。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不知道伤害了多少人!
“都给我听清楚了,我是省里来的沈医生。我告诉你们,她不是什么妖怪,跟你们一样,是正常的人!谁都不许欺负她,听清楚了没有?”跟他们解释不了太多医学专业,只能直接警告。
所有人都望着我,连小狐仙也抬起头,美眸清亮起来。
孩群中个头最高年纪最大的孩子,不服道:“她真的不是好人,不信你问她,为何会在山上?还有她身上……你自己去看呀!还有她的双目与俺们也不一样,只有妖怪才有那种眸色。”
顺着他的指向,我看到小狐仙突然透出一个与年龄极端不符的苍凉绝望神情,目光躲闪,头垂得很低,下意识抱紧身上的衣服,身体蜷缩一团。
我心里一疼,放开胖墩,走去蹲下,柔声道:“不要害怕,还记得阿姨昨天说的话吗?我不是坏人,是治病的医生。让我看看好吗?”
小狐仙低着小脑袋直摇,更抓紧了衣襟。我瞥见她右后颈侧有一粒疱疹,已经发炎化脓。一惊,急忙扯开她腰上的布带,顺势拉开她的衣服,眼前的景象让我倒抽冷气!身后的孩群也惊恐地叫着,不断向后退。小狐仙的脑袋快垂到胸口了,不敢看我,身体愈发抖得厉害。
整个上身,从颈椎到后背乃至前胸腹腔,甚至胳膊上,都布满了红色带状疱疹,半数已经破裂流水,感染化脓!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如果她的容颜是天使,那身上的状况绝对是恶魔。
我一把拉过医疗箱,取出手套戴上。
小心拨开头发检查,果然头皮上也有数粒红疹。我仔细查看各处疱疹的形态,心里略微有了底。只是这孩子到底病了多久?又被耽搁了多久?昨天晚上我竟然一点没发觉,实在太大意了!
我轻轻抬高小狐仙的头,柔声道:“别害怕,来张开嘴巴,让我看看。”小狐仙略微迟疑,缓缓张开。还好,口腔内无病变感染的情况。阳光下我终于看到她眸底的紫光。
这就是他们说的异样?紫眸虽不常见,但地球上绿眼睛、蓝眼睛、灰眼睛的人还少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就连我们成人的瞳孔也不是纯黑色。这只能说明他可能有混血的基因或者别的什么因素导致基因变化。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睛的颜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继续向下剥小狐仙裤子,这套衣服不能再穿了,而且只穿一件不得病才怪。
猛然,我停住,眼前明显的性别标识让我再次震惊得无以复加,说话都结巴:“原来……你……你……是男生!”
这怎么可能?!打第一眼起,我就没想过他会是雄性生物。男孩会美成这样吗?还有这长长的秀发,哪家父母会这么打扮儿子?
难道他真是狐仙,才有这种飘忽性别的美?!可这一身的病疹又怎么解释……我从来没有遇上这么纠结的事情。为什么车祸后,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
我提醒自己是个专业的医生,现在面对的是个重症患儿。我要保持应有的职业素养,我对他说:“别害怕,小妹……小弟弟,让我继续给你检查。”
下半身并无太多疱疹,较之上半身好很多。只是两腿根部及……有着明显的瘀痕,发黑发紫,甚至还有些异样的肿大和炎症。这症状分明就是……我忍不住再次倒抽一口冷气,气得发抖,一把抱住小狐仙,激动问道:“谁干的?孩子,你父母呢?”
小狐仙发疯似的挣扎,发出惊恐的咿咿呀呀……我才意识到失态,急忙放开,小狐仙伸手就要往身上招呼,被我一把拉住,“不能碰,再抓破,你就别想好了。”他现在应该是痛痒交加,但水痘切忌抠破,留下疤痕还在其次,最怕感染引起并发症,严重的话也会危及性命。
我记得小狐仙昨晚全身冰凉,而现在却是发热发烫!
帮他拉好衣服先穿着,得赶紧上医院。
我冷声问身后的孩子:“你们之前谁欺负过他?我是问除了刚才打他以外,谁还欺负过他?”我看着那个最高年纪最大的孩子,他最有可能,“是不是你?”现在的孩子早熟,难免因为好奇或者劣根,做出一些伤害行为而不自知。
但他摇头,所有孩子都摇头。
“不承认是吧?故意伤人是重罪,警察来了一验伤,一个都跑不掉。你们家长作为监护人要负全责。不想被家人打死的话,我劝你们趁早说实话。谁干的?”
年纪小些的孩子已经被小狐仙的痘疹创面吓坏,再被我一喝,忍不住哭起来,顿时一片惊慌。
年纪稍长的孩子勉强答道:“俺们今日才遇到他!之前士族的大人们抓来一个痘疮妖关在后山,那日俺们偷偷看到那个妖怪穿的就是这身衣服。爷说他会幻化小童的模样出来吃人,碰见他的也会死,全村人都会被他害死!村长不准俺们上山。今日俺们是偷偷上来玩的。见他躲在草丛中不知做甚,又不是俺们村的人。常人怎会有那种眸色,他身上又有疮,不是妖怪是何物?若不打死他,俺们全村人都要死!”
我沉声:“再说一遍,他不是妖怪,跟你们一样,只是个孩子。他身上不是天花不是痘疮,只是一般的水痘和湿麻疹,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才会扩散恶化。只要医治得当,是不会死的。而且世界上各色眼睛的人都有,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人家都是妖怪,所以你们不能欺负他。听到了吗?”
领头的还是不信,说:“不对,爷说痘疮是妖魔的武器,很久以前邻村有人被妖魔下了痘疮,连累全村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最后只得将他烧死,才幸免死绝。他就是妖魔,俺们走,去村里找人烧死他。”
我气极:“我也从山上来,还跟他相处过一晚,怎么没病?不过,我告诉你们水痘虽然不是绝症,但的确会传染,如果你们没种过疫苗,再敢欺负他,一旦被传染了,我是不会管你们的!”虽是气话,主要是想阻吓他们别再靠近小狐仙,但水痘的确会传染,尤其免疫力不强的婴幼儿,护理期间特别麻烦。但只要不引起并发症,治愈后可终身免疫。
听了我的话,一众孩子聚到一块,相互依靠着壮胆,有人指着我说:“你们看她的衣裳,还有发色,也定不是好人。她一定也是妖怪,他们是一伙的,俺们快跑。”说罢尖叫着一哄而散。
我微愣,看着身上普通的休闲外套,发梢还残留以前焗染的颜色,有什么不对?这里不会封闭到连这些都不知道吧?算了,走了也好,可以安心处理小狐仙的病况。
小狐仙的美眸半眯,似要睡着,我抱起他,发现他的体温突然又低了很多,刚才还发烫,这会儿怎么又发冷?难道并发症这么快?
突然,小狐仙呼吸急促,开始抽搐,白沫从嘴角溢出。没有一会儿,一翻白眼,双眼一闭,没了呼吸,心跳骤停。我大惊失色,马上实施CPR,人工呼吸加胸外按压。不应该啊,即使水痘并发,也不该这么快夺人性命。
足足五分钟的心肺复苏,终于让地上的小人儿传来一声轻哼,紧闭的双眸又微微撑开。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小狐仙的情况没有改善,随即又有白沫从嘴角溢出,呼吸又急促起来,嘴唇发紫。这……是中毒的迹象!到底怎么回事?
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人?”我心慌意乱大喊一声。
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好像是刚才那帮孩子中的一个。她有些胆怯地对我说:“他被蛇咬了”。
我一惊:“蛇……咬哪里了?”
“脚!”
果然脚底板上两个血点,已凝固成紫黑色。
“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注意到。
“他推开俺,才被大伙发现……但他被咬了……”
我明白了,原来小狐仙并没有被他们发现行藏,只是看到有蛇咬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救了她,自己却被毒蛇咬了,还被他们当作妖怪打。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来不及了。打也被打了,这孩子本身患病已经很严重,再加蛇毒侵体,小小的身躯恐怕再难承受!
我无力问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哪里能打电话?他必须马上抢救。”心里很清楚,即便医院就在山脚下,也来不及了,蛇毒扩散的速度相当惊人。小狐仙面无血色,唇色也变得黑紫,抽搐着再度弥留。
不出意料,那孩子也是一脸茫然加惊恐地望着我。
从昨夜与小狐仙相遇,到现在一天都不到,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面前?小小生命不该如此脆弱。作为医生关键时刻无计可施,我真的无能!眼泪忍不住落下……
我瘫坐用力捶打地面,拳头落在行李箱上。想到至少给他换身干净的衣物,不要带着一身病秽离开!翻找衣物时,我触碰到箱角上一个硬物。
我一震,那是……那是蛇毒血清!!!我激动得想大叫一声,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
同事们说得没错,每次出行,我总会杞人忧天地备上很多用不到的药品,蛇毒血清就是其中一项。因为几年来从未用上过,加上这两天意外太多,差点忘了。我恨不得用力敲打自己的猪脑袋。
颤抖着拿出救命药,我看了药效期,忍不住狠狠亲了一口,还有一个月!
全省一年被蛇咬的病例不超过十例,所以就算我们那样的三甲大医院,血清储存量也很少。三年前我利用“职务之便”,存了一盒放在身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过自己的婆妈。
从伤口上我判断不出他是被什么蛇咬的,但只要不是眼镜蛇,就可以抵挡。只是不知道他对血清有没有过敏排斥反应,加上严重感染的带状疱疹,会不会有抵触?搞不好的话,也会毙命当场。
但眼下不可能做皮试,也没时间再犹豫。既然老天让我遇见他,让这药还没过期,那就再拼一次吧!
我迅速取出注射器,吸取药液,排出气泡。举起小狐仙的左臂,发现这孩子太瘦弱了,我一时竟然找不准静脉,保险起见决定实施皮下注射。
我对小狐仙说:“别睡,坚持下,看着阿姨为你注射血清,会有一点点疼,你千万不要动。一下下就好。”
说着,刺针入肤。一般孩子都恐针,时间拖得越久哭闹得越厉害。小狐仙只是略微痛缩,尽力撑大眼睛望着我,我安慰道:“别怕别怕,不痛不痛,马上就好。”
拔出针头,只要半小时内无不良反应,他就有希望了。紧接着,得把他脚底的毒血挤出来,实在没有准备那么冷僻的工具,只好……
我狠狠将吸出来的污血吐在一旁,直到吐出来的血色不再黑紫,呈现正常的颜色才作罢。打开最后一瓶矿泉水冲洗伤口,再来酒精消毒,小狐仙疼痛难当。我抓紧他的脚踝,轻声道:“不要动,疼过就会好。忍一忍,阿姨给你吹吹!”我取出消炎药抹上,用纱布包扎好,最后套上我的厚袜套。从现在开始到脱痂,他的脚不能沾地。小狐仙终于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我用剩余的矿泉水漱口,这才留意到刚才折返的孩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小五,他……好了吗?”
我摇摇头:“现在不能确定,需要到医院好好观察治疗。你能带我们下山吗?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小五直摇头:“不能下去,他……”
“他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舍命救你对不对?”
小五很纠结地想了想,最后点点头,但还是阻止我们下山:“村里的人不会放过他的。士族的大人也说过看到他可以直接处死!”
“杀人是要偿命的!”法治社会怎么会容许这样乱来?何况还是对一个孩子!
“是真的,村长、保长、爷,还有村里的叔伯们都是这样说的,下山的出口都有人看守,一旦发现就会召集全村人打死他。”小五说得煞有介事。
我气极无语,但也觉得小五不会撒谎骗我。再看看小狐仙满身的伤病,让我不得不改变主意。
我们国家貌似还有个别地方保留了很多陋习,建国多年难以改变。而政府为了保留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基于对生态的保护,对一些自然村落采取少过问甚至不干涉的政策,让其保持原始风貌,任由他们继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别谈法律,连迷信都没完全破除,美其名曰“信仰”!
我曾不止一次听说,只是从未亲历过。难道真的保持得这么完善?与平等的人权都相悖了,为什么还让它延续?
这些自然村落,大都远离都市。如果贸然下山,自己尚且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状况,更别说还带着个他们口中的“妖魔”了。如果小狐仙下身的伤跟他们有关,那么这个村不仅是法盲,根本就是个滋养罪犯的团伙!这孩子再经不起折腾。
于是我问小五:“那有什么地方可以先住下来吗?”
小五想了想指指前方:“再往下走半晌,半山腰处有个棚屋,以前爷和叔伯们上山打猎,就住在那里。现在封山了,那里没人。”
我将行李收拾好,包挎好,然后小心翼翼抱起小狐仙用衣服扎好背在身后。迷糊中小狐仙发出痛苦的嘤咛,我柔声道:“别怕,阿姨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背上恢复平静。
我对小五说:“能不能帮我拖着这个箱子,就像我刚才那样。带我们去你说的地方,好吗?”
小五很新奇地拖着箱子在前面带路,我问:“你们一直说士族,你们是士族的吗?”
这个问题让我疑惑半天了。他们的穿着一点都市痕迹都没有。我也去过不少农村,很少有这么大差异的装束。就像刚才那群孩子,不论男女,都像小五这样把头发编成辫子顺着发际盘在头上,还有飘带,有的则是头巾。
那就难怪小狐仙也留这么长的头发了。他们的衣服都是民族风,无领,袖子宽大,些许汉服的味道。又有典型的少数民族装扮特点,有点像某个电视节目里介绍过的,好像是云贵那里的某个民族。
小五摇摇头:“不是,俺们是树族。”
树族?有这一族吗?好吧,56个民族,我背不全。
大约又是一个多小时,汗水沿着我的发际不断落下,累到迈不动步子的时候,小五终于说到了。

面前的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茅房,呃……茅草和几根树枝搭建的屋子!再想想山上的房子,算是豪宅了!看样子,肯定又没通电,这日子怎么过啊?
我轻轻托了托背上的小狐仙,推门而入。
连在一起的两间房,一间姑且称为厨房吧,因为我看到简单的灶台上架着一口锅,另一间有床有桌,算是起居室。
没电我认了,总不能没水吧?小五指指屋外,说院里有口井,但有时有水,有时没水。所以每回村民上来的时候,都会自备水袋。
那根本就是口枯井吧!跟季节有关,雨水多的季节,地下水丰富,就会涌出些,但谁知道现在是不是雨季呢?我忍不住又叹口气。
短短两天,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就算我真的能随遇而安,也不用一再挑战我的极限吧!
还好,井中映出自己的倒影。
拿起一旁破烂到古董级的木桶打了小半桶水上来,又找了块破布,将床面擦干净。床垫被褥全扔至一旁。小五说封山没人上来,所以这里的东西不知道多久没人清理了。就算山中再空气清新无污染,我也不敢给病人用。
紧闭门窗,我这才缓缓解下小狐仙放在垫着薄毯的床面上。再次打开医疗器械箱,戴上手套,剥掉他的脏衣服,一件不留。全身消毒,酒精的刺痛让他在昏迷中不断叫喊挣扎。我尽力压制他的阻挠,迅速换上保暖内衣。算算时间,没有出现明显排斥反应,于是我为他注射第二针血清。还有两针,他就能脱险了。棉服、羽绒服当被子为他盖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带上房门,我捋起小五的衣袖,果然没有接种过任何疫苗。我得赶紧把小狐仙的脏衣物烧掉。
小五像是没见过打火机一样,眼中闪烁着惊奇。我笑着问她:“这里有没有吃的?”她点点头。一转身不知道从哪扒出个布袋,打开袋口,一股不知道什么味道飘出来,让我狠狠打了个喷嚏。看清里面的东西,我不禁想问,这不是用来喂鸟的吗?我在公园见过。
小五说是“粟米”,算是杂粮的范畴吧!能吃就行,经我非专业判断,没有霉变。
天色渐暗,小五要回家了。晚了,不安全,哪怕她是本地人,毕竟是个孩子。
我拿出一袋话梅送给她,嘱咐她不要告诉旁人我们的行踪。小五点头,不但保证自己不说,还敢肯定之前那群孩子也不会说,因为他们是偷偷跑上来玩的,不敢给家人知道。大人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挡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谁小时候不是这样!
小五在我反复叮嘱下欢快地奔下山。
看着沉睡中的小狐仙,我寻思着先生火烧点水也好。
找遍里外,没有水壶没有水瓶,连碗也只找到五个残缺不全的。旧锅一口配上一块发霉的木盖,还有一把手柄弯度超过20度的锅铲。
我去过农村,知道没有天然气的生火方法。可事实证明,理论与实践存在巨大断层。
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水烧开,灌进保温杯时,成就感难以形容。
直到晚上九点多,小狐仙才从昏睡中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就想爬起来,却因体力不济只能坐倒,小胳膊强撑着身体!他警惕地看着周遭,我急忙道:“别害怕,别害怕,是我,只有我。快躺下,你病得很重,需要休息,不能着凉。快躺下!”
小狐仙一如既往无语地看着我,过高的体温让他的小脸泛出异样的潮红。果然……体力不支又要向后倒去,却倔强地用手撑住。我知道他很难受,数病俱发,即便是个成年人也很难扛过去。可我自始至终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难道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好像坚强过头了。
我端过水杯和药片:“阿姨不是坏人,我是专门治病的医生。这叫阿昔洛韦片,可以治好你身上的痘疹,还有这是消炎片,能减轻你的不适感。还有……你看这水杯是你喝过的,记得吗?来,吃下去,睡一觉就好了。”我试试水温,刚刚好。
小狐仙还是看着我不动,我端在他嘴边半天,他才迟疑地张口吞了下去,接着大口大口喝完杯中水。
我接着对他说:“还有一针,打完蛇毒就没了。你乖乖不要动,就像之前那样,一下下就好了……”
我已经不期待小狐仙的回应,径自拿出血清装进注射器,扎在他的胳膊上。娃娃真的很配合。拔出针头,我忍不住夸张地亲亲他的面颊,却被他撇过头躲开了。我亲在他的发际上。
接着,我又端来一碗用“鸟食”煮的粥,告诉他病人需要体力,无论如何都要吃些。小狐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勺子,终于张开嘴巴,让我一勺勺喂进去,缓缓咽下,不一会儿破碗见底。
擦擦嘴,我半抱着他躺下,告诉他只要捱过24小时,就没那么难受了。打湿了毛巾搭在他的额上,小狐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尖。
我微愣,细小的手指上沾了些黑色的东西。我拿出镜子照照,忍不住笑了,脸上黑乎乎的。肯定是生火做饭时留下的锅底灰,小狐仙一定觉得很滑稽。
看来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我,干脆拿出指甲剪,帮他把小手的指甲全部剪得光秃秃。然后是小脚丫,一个个剪干净。水痘痊愈至少要两周,期间瘙痒难耐,小孩子受不住会挠。抓破了容易感染,还会留下痘疤。
至于下面的伤……我极富创造性地想了个办法。就是捻碎消炎药,铺在卫生巾上。卫生巾本身具有一定的消炎杀菌作用,加上消炎药,效力应该更强些。我颤抖着垫在他的裆下,生怕娃娃突然发狂。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应该是性侵的痕迹!这么小的孩子啊,犯案人早该被枪毙了。幸好没有引发感染溃烂,否则落下隐患一生都难根治。
这一夜,小狐仙睡得极不安稳,病痛引发梦魇,令他不停地呓语,翻来覆去,小手不停挥舞,高烧不退。没办法,即使在医院,再多的药物治疗还有挂水、家人陪护,退烧的过程也需要病人自己扛过去。
我只能不停替换他额上的冷毛巾,不让他打被子,阻止他乱抓,偶尔惊醒喂他喝点水再哄他入睡……整整一夜,直到日出,他的体温仍然居高不下,又从早上昏睡到傍晚,才清醒过来。第一件事还是再喂他喝一大杯温水。
“蛇毒已经解了,你的痘疹也会好的。但这些天身上会很难受,这是正常情况,只要过去了,就会康复。”消毒的时候,我不停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小狐仙在刺痛中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这次没有剧烈挣扎。接着我把随身仅有的四环素软膏和紫药水,涂在他的痘疹上,尤其那些脓包破裂处。
小心拉上衣服,我又盛了一大碗“鸟食”粥,这回他自己呼噜呼噜几下就光了。城里的孩子要都这么好喂就好了,我在儿科看到的全是哭闹不休的,家长怎么赔不是都不行。
我又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床上,除了睡觉,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也许因为刚醒不久,小狐仙不愿闭上眼睛。我也百般无聊,于是我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虚弱地扯扯嘴角,在我以为终于能有个字迸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沉默。
要不是初次见面他曾说过一句什么乳酱的,我真会以为他是哑巴。要不是他与我对视的目光清澈,包含了许多欲诉还休的信息,我会以为他有自闭症!
若不是天生的沉默,那肯定就是后天变故造成的无言。我不禁又联想到他的伤,要是让我知道谁干的,绝对让那畜生把牢底坐穿!
温热的小手指又划过我的面颊。难道今天我的脸还脏?
我笑着把小手塞回衣服做的被窝里:“一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很不礼貌哦!而且我也不能总是这样喂、喂,或者小朋友、小弟弟的叫来叫去,你不别扭吗?不知道的会以为我拐带你呢,罪很大哦。来,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依旧无言地望着我,看来是不会开口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等你想起来或者……或者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要不,我先帮你取一个,暂时用着好吗?叫什么好呢?”我兀自出神。
记得初见的那个晚上,万物为之失色,唯一能与之相较的就是天上那轮明月。他美得就像月宫下凡的仙子,就像月光那般皎洁明艳,却又生动千百倍。
“月月!……沈月?”哎!书到用时方恨少。想的再多,最后也就只能憋出这两个字。
我自嘲:“真是笨,你是男生,就算年纪再小也不能随便叫个女孩的名字,会被人笑话……从我遇见你到现在,你只说过一句话,笑也没笑过,酷劲十足,要不就叫你……酷酷!?”
我没注意到小狐仙的嘴角微微扁了扁。
想想还是觉得不好:“听起来好像裤子。其实你是个好孩子,一点也不酷,就是严肃了一点,那就叫你肃肃吧!嗯,这个名字不错,还有一点威武。”说着,自己也开心起来,“从现在开始到找到你家人为止,你就叫肃肃。别人问你,你就叫沈肃好不好?”
小狐仙扑扇两下眼眸,缓缓闭上睡了。我自动将他的反应视作默认。
到了夜里,小狐仙,不,是肃肃的体温又开始升高。幼儿病情反复是正常的,但也不能马虎,尤其发病的头几天来势特别猛,还伴着不停的咳嗽,极易引发肺部炎症。结果我又是一夜未眠。
正当我顶着熊猫眼不断点头之际,突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天亮了,肃肃醒了。
换衣换药,简单洗漱清理,找了根头绳将他的长发束成马尾,然后吃饭。
我知道水痘那猫抓心似的瘙痒开始发作了,后面几天还会更严重。但也只能隔着衣服轻轻拍拍,再三嘱咐不管多痛多痒都不能碰。
我拿出MP3,塞进他的耳朵,悠扬的乐曲一出来,就把肃肃震住了。就知道在这连电都没通的地方,他不可能见过这个。
我抱肃肃靠坐在床边,按下暂停键,教了他简单的操作方法,把包里能玩的都堆在他跟前,然后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一会儿!你的脚不能沾地,水痘不能见风、更不能抓,总之不能出门,不能乱动,否则兰陵的心血就白费了,白白辛苦两个晚上。看看我的熊猫眼……明白了吗?”
肃肃望着我依旧波澜不惊,随即低头摆弄MP3。我摸摸他的头:“乖,听话。”随即,一头栽倒床上!很久以前也曾连着几个通宵当值,只是不像现在只有我一个,思想高度集中很让人疲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联络到其他人?怎么下山?肃肃的问题隶属民政部门,还是直接报警?
一个囫囵觉,被连续的拍门声惊醒。丫的,我最痛恨扰人清梦的电话,迷蒙中看到美丽的肃肃正望着我,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来了,来了……”我极不情愿地翻身下床。肃肃指指手中的MP3,我看了看告诉他:“没电了,你听了多久啊?耳朵累不累?休息一会儿吧!听多了,伤神经。”
我查看肃肃身上的药迹并无破坏,他真的有听我的话。
用被子、毛毯将他围好,我才去开门。
原来是小五。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提了一篮水果。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小孩子还是有些腼腆:“你……”
“叫我阿姨、沈医生,或者直接叫名字沈兰陵都行。小五,你怎么来了?家人有为难你吗?”
小五摇摇头:“没有,跟俺猜的一样,大伙怕村长和爷的责罚,没人提起。俺们只是私下悄悄说过。他们还是不信你们是好人,不信你能医好他。”
我揉揉额头:“不是答应保密,不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其他人的吗?”
小五急忙摇头:“这个俺没说!这个棚屋是俺家建的,让人知晓的话,定会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俺家的。”聪明!我暗暗赞叹,省了不少麻烦。
“那你今天来……有事吗?”
“俺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医好那个妖怪?”小五的好奇心我懂。
但实话实说:“没那么快,至少还得有个十天八天才行。不过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你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好一点了?还有他不是妖怪,他叫肃肃!”
小五走过去,肃肃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我拉住小五:“肃肃是男孩子,看到女生会不好意思。小五,虽然痘疹不是绝症,但的确会传染。你没种过疫苗,不要靠太近,这十天也不要常来。你是好孩子,我不想连累你生病。”
小五张大嘴,指着肃肃:“俺一直以为他是妹妹。”我为肃肃检查、治疗时,总有意无意遮挡他人视线,加上他们不敢靠近,所以小五不知道也正常。
她打开包袱拿出几件孩童的衣服,包袱里还有一袋粟米,十五个窝头,还夹着几张葱香扑鼻的面饼。
她说:“这是俺娘烙的饼,多了几块,俺就悄悄给你们拿过来了。俺看这里吃的不多,怕你们不够。还有这是俺的旧衣……没想到他是男的。”
好在小五的衣服很朴素,性别不明显,大小合适,我的衣服终究太大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山里的人虽然封闭,但也极为淳朴,这孩子是给我们免费送补给来了。原先那半袋“鸟食”已经见底,我正愁后面吃什么,她就送来这大半袋。那一篮水果看得我更是满心欢喜。肃肃恢复身体急需各种营养,绝不是方便面能凑合的。
可我一个大人总不能靠个孩子接济啊,于是问:“小五,你知道这里离赵家屯有多远吗?”
她摇摇头,我继续问:“那稷山县呢?”
她又摇头,不会吧!
“可能你年纪小,家人没跟你提过。回去后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谁知小五突然腼腆起来,看看肃肃又看看我说:“俺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二了!”这还不小?小学还没毕业吧?
小五又说:“这方圆数十里地没有俺不知晓的。俺自小生活在这里,就算没跑遍也听过所有地方。从来没有什么赵家屯,俺们县城也不叫稷山。”
突然一个很荒诞离奇的想法升起,让我惊恐不已不敢细想下去,我急忙问:“那这山是吕梁山吗?”
小五点点头:“嗯,是吕梁。”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接着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村?县城叫什么名字?”
小五说:“自然是吕家村啊。从这下山就是俺们吕家村,向西五里是梁家村。俺们隶属高凉县,可去县城要走上三五日呢。”
以前我只知道吕梁山是革命根据地,以为名字肯定很有来头,却没想到原来这么简单啊。还有什么高凉县?来之前好像没听说要经过这个地方。
“那太原你知道吗?”我还是紧张。
小五一点头,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但她接着说:“可远了,听村里人说,路已经封了,暂时过不去,不太平。”
顿时脑中浮现四个字——“车匪路霸”!在我的认知中,这里的治安和我的家乡不能比。但搞到要封路,肯定是出大案子了!
我对小五强调:“最近十天不要上来,传染率高!十天后如果我们不在了,说明我们下山了,或者被人接走了,你也别担心。”
小五微愣:“那你们还回来吗?”回来?我想应该不回了吧,这儿没电没人回来做什么?我摇摇头。
小五又问:“那你们会来看俺吗?”我有些奇怪:“你们村不是要他死吗?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小五低头不语,我拉起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没有你的好心帮助我们可能真要困死在这里。等肃肃的病一好,我就带他下山找家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村子不再敌视外来人,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这是我的姓名和联络方式,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写好联系方式,我从记事簿上将纸撕下递给小五。
小五有些疑惑地反复端看,最后塞进衣袖。离开时依依不舍地望着肃肃,我明白肃肃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又到夜深,虽然肃肃的情况仍然不太乐观,但体温已经稳定不少,不再忽高忽低。我想,如果现在再提出同床的要求,他不会再害怕到发狂吧?我实在不能再熬一个通宵了。于是小心翼翼指着床边问肃肃:“兰陵睡在外面行不行?”
肃肃一言不发,挪进内侧,躺下闭上眼睛。大喜,我已经习惯这种默许的方式,不用站岗太好了。只是这夜依旧睡得不安稳,因为肃肃,我不敢大意。
黎明来临,肃肃的咳嗽明显减少,我才沉睡过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拍醒,又是谁啊?我的火气指数飙升。
不会又是小五吧,昨天不是告诉她别来了吗?!不是她会是谁?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肃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坐在内侧看着我。我示意他别出声,然后下床蹑手蹑脚走出去。
隔着柴门,依稀站着两个身影,看不清面容。我迟疑问道:“谁啊?”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惊呼:“兰陵姐!”


风起,黄沙漫天,几棵光秃秃的瘦树挺立在荒凉的土地上,仅剩的几片枯叶再经不住狂风洗礼,飘散于尘土中……与西沉的红日,相映出一幅沁血的醉人金黄!
整齐如一的铁甲方阵不知何时立于天地交汇的水平线上。
战马凛凛,铁面肃杀。旷野中竟无一丝声响发出,可见军纪严明。一抹火红飘扬在战阵最前方,银盔遮面的高大身躯,仿佛来自远古的战神,睥睨天下,傲视苍穹,任凭狂风掠过,不动如山,唯有顶上的红缨剧烈飘摇。
猛然,主帅高举战戟,身后响起一致震天呐喊:“杀!杀!杀!……”
霎时,天地为之动容,世间再无残存景色,有的只是万马奔腾的漫天尘烟,还有男子眼中一往无悔的坚定!
“……沈大夫?沈大夫!”
“小沈?醒醒,别睡了!”
“突突突突、呼突呼突突突突……”拖拉机震耳欲聋的嘈杂随即充斥耳际,敲打着脑中每条神经,还有那剧烈到令人作呕的颠簸……
勉强睁开双眼,强忍不适。我也奇怪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居然能睡着!还有那个奇怪的梦,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记忆犹新!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比较务实的人,也过了做梦的年纪。
“这样都能睡着,佩服、佩服啊!”清亮的女声传来,几分调侃的味道,我有些狼狈地回之一笑。
何安妮是我们院长的女儿,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人才。
此刻或蹲或靠坐在拖拉机上的,连我在内、一行六人全部是来自省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院里定期从各科室部门抽调人员组成医疗队上山下乡,针对国内一些贫困、特困地区进行义务医疗救治和医学知识普及,俗称巡诊。
之前我已经参加过三次,没想到这次会跟他们编到一起。
“小沈啊,心态很不错嘛!随遇而安。”杜主任无不羡慕道,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路的颠簸和山风早已让这个经验丰富却年近花甲的骨科专家苦不堪言。
一个院长的女儿,一个院长的女……应该是准女婿,加上一位经验丰富的主任专家级的骨科圣手,四个医生中,不,应该是六人中,就数我这个每天摁摁开关,好像一部手动相机的片子医生最不起眼,因为就连那两个护士也是院里堪称明星级的人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团队配备是为了给明日之星保驾护航,只等这趟回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担任要职,一举成为砥柱中流。
只是,除了我!要名气没名气,要学术没专著,正式工作了几年,最多混个脸熟。每次出行做的最多的就是为村民量量血压、抽血化验等一系列常规检查。我这样平凡怎么能为他们镀金造势呢?还是想借由我的平凡来衬托他们的高明?
领导的英明向来不是我能揣测的!也许真的是我太狭隘了,其实院里的安排向来一视同仁,这次只是碰巧而已。反正已经出来了,既然说我随遇而安,那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计划永远赶不让变化,就像这剧烈轰鸣的拖拉机,就是目前最大的变数。
昨天我们飞抵武宿机场后,又坐了5个小时的大巴到县城。之后还有300多公里的山路,要改乘小型客车才能到达目的地乡村。
若是高速公路或者国道,最多4个小时就能到达,但盘山公路却要开上将近9个小时。没办法,安全第一,为了避开夜间行车,我们特意在县城休息了一晚。今天一早出发,预计下午四点前能到。
没想到依维柯开出不到100公里就抛锚,任凭大家出主意、想尽办法,都再难向前一步。也不知道行驶到什么路段,居然荒无人烟到不见一个路人,偶尔驶过一辆破旧的卡车,也不肯停留带上我们。
所以枯等了3个小时、就要崩溃的时候,一辆满载稻草的拖拉机出现在视线中,便被我们不顾一切地拦了下来。
在拖拉机司机的惶恐中,我们极力解释身份,强调不是拦路打劫的坏人。好说歹说让他卸下稻草,放上行李,送我们六人去赵家屯,哪怕就近的地方放下也好。
至于被卸下的稻草,只能请他改日来取,或者别的怎么样都行,因为我们补偿的钱够他来回五趟了。
总算又向前迈进了。拖拉机的速度自然不能跟汽车相比,尤其那巨大的动静和缺乏减震的颠簸,一下子就把“海龟”震住了。这种现在只会在课本、电视上出现的机器,我也只是在小的时候切身见识过几回。
数小时连续不间断的巨大振动伴着噪音,让他们从一开始的新奇、兴奋到渐渐吃不消、受不了,甚至出现晕车现象。但我们都知道,与其回到汽车抛锚的地方,去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拖车原路返回(如果天黑前回不去,还是得面临夜间行车甚至山中过夜的危险),然后改天再从头折腾一回,我们都选择继续前进。所以即使脸色再难看,再难以承受,也没人提议回头,都咬牙忍着。
“兰陵姐,这里比县城至少低了5度,越往后还会越冷。大家怕你着凉,才叫醒你的。”柳萱是刚来门诊实习的护士,与我有不少接触,人美嘴甜。她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高等护专毕业,被院领导一早就订好的人才。所以正式报到前,就听闻她的大名。不过她的表现的确聪明伶俐,全院有口皆碑。
另一位护士来自重症护理区,叫沈洁,跟我一个姓。最近一年我很少去病房走动,但仍然时常听人提起她。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劳模,专业技术娴熟,对病人体贴入微,被她护理过的病患无不赞不绝口。虽然外表不如柳萱靓丽,但朴实顺目的相貌更能令病患安心有归属感。
我谢谢柳萱和大家的体贴。
其实山中的景色很美,是城市里很难见到的四季常青,翠屏叠嶂,郁郁葱葱,同样的树种在这里都特别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空气格外清新动人。
只是再美的景色,连续看了几个小时,也会审美疲劳。再宁静的氛围,也被拖拉机的呼啸肆虐了几个小时,耳膜发胀、头痛欲裂。随着山道的深入,再纯净的空气也变得凛冽刺骨起来。
抖动中我勉强取出一件厚衣披上,一头靠在硕大的行李箱上。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左一圈右一圈的,头昏眼花,想吐。”何安妮面色惨白地把头靠在男友肩上。
我闭上眼睛,没兴趣窥探别人恩爱。
宋文扬主修的是妇产科,这科对男医生普遍存在一些尴尬。不过自打有了何安妮这个女友,再也没人敢拿此调侃他了。只等这次山区行圆满结束,前途不可限量。想来他还比我晚来医院两年呢。
“何医生,羡煞旁人啊!我们骨头都快散了,没人理没人顾啊!”百般无聊,沈洁忍不住开口缓和沉闷的气氛。
“是啊,何医生、宋医生郎才女貌,是我们院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不但感情好,工作上也合拍。志趣相投,相学相长,共同进步。真让我们羡慕死了。”柳萱也开口附和,年轻女孩总是向往爱情的甜蜜美好。护校毕业的女孩都值妙龄,不像医科,一读七年,再来个专科实习或者进修之类的,正式工作没几年,就成剩女了。
“那你们也要加紧啊,我们都知道女人一过了二十五,皮肤、内脏都开始衰退,年纪大了,生孩子都有风险。”何安妮笑着说。
“沈大夫……有对象了吧?什么时候请喝喜酒?来院里也好几年了,差不多要考虑这事了吧?”
果然话题转到我身上。我不觉得她真想知道我的个人问题,索性继续闭眼,装作在听MP3。
“我想起来了,沈大夫好像跟我们院看门的老刘头一属,不过小两轮。哦……算算快三十了。”
“其实还差一……”女人对这个问题都敏感,我也没忍住,只是一开口就被打断。
“沈大夫,你要抓紧了。外人看来医生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我们行内都知道,好不好还得看你具体在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技术含量高不高,才知道发展好不好……所以眼光不能太高。别高估了自己,现在好男人少,他们眼光更高……”
我只能干笑,心中感叹,有头发谁想当秃子?哪个女人不渴望和心上人组织家庭,生儿育女?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何安妮这般天之骄女的幸运。
她是院长的掌上明珠,我想福禄双全地退休还得看她爹的脸色很长时间。何况嘴上争辩毫无意义,徒惹不快,何必呢?我选择沉默。
“我倒是觉得沈医生看上去比我还小,比柳护士大不了一两岁的样子,但算算读书的时间,实际年龄应该跟宋医生差不多吧?”沈洁说道。
“我比她小一岁。”宋文扬突然开口冒了一句。我有些无语,男人竟也在意这个。
“沈大夫的皮肤又白又细,比我们这个年纪的还好。我有好多同学、包括我都不如她!”柳萱说。
呵呵呵呵,还是萱萱有眼光!
嘴上还得客气客气:“哪里,哪里,只不过平时没那么劳心烦神吧。”
“那倒是,没有急诊,也不用手术。看看片子,有问题的直接转病房。不像我跟文扬,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经常36小时当值。还是沈大夫心宽啊。我跟文扬想一起吃个饭都经常临时黄掉。黑眼圈总是不退,是不是很丑?”最后一句何安妮是对着男友说的。
宋文扬温柔笑道:“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希望工作能让你丑些,这样我的压力也小一点。可惜啊,老天好像特别厚待你,无论怎么辛苦都无损你的美丽一丝一毫,稳坐我们院里第一美人的宝座!”
心上人的蜜语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连我听了都觉得怦然心动。
“花言巧语,是不是背着我搽蜜了?”果然何安妮娇嗔地拍了下男友,宋文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只见何安妮喜上眉梢,开心地笑出声来,接着他俩旁若无人地轻声细语起来。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这是昨晚在县城无意买到的一块玉石坠。
我对玉石行当并不熟悉,工作关系也从不佩戴饰物。那县城是出了名的古城,聚集了许多古墓,古玩市场兴旺,其中自然不乏明器。我这种外行难辨真假,更不想变相纵容盗墓的猖獗。
原本只想买点水果,却在出了宾馆大门没多远,被一个瘦弱的男孩拦下。我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男孩穿着寒酸的衣物居然在不太冷的气温下发抖,面色发青,如果不是吸毒的话,那模样应该是被饿出来的。看他的年纪应该没超过二十,他说有东西,便宜给我,于是拿出了这块圆玉坠。
最终,我买下了!虽然事后也奇怪,冲动不是我的性格。也许是男孩坦然不闪躲的目光,让我宁愿相信他只是穷,而非坏人。我出生、生活,乃至工作都在富庶的地域,这几年巡诊过程中所见所闻的贫困不是以往能想像的。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玉坠的确圆润饱满,虽然没有一丝翡翠常有的绿色,但它散发出的米白色光晕,就像月光一样柔和,纯净剔透,越看越觉得心神安宁。可能那男孩刚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吸引,只是当时没发觉罢了。
玉坠的内容也很简洁,一轮新月和一轮满月,也可能是太阳吧!日月交错,斗转星移。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很有意义。雕工精致到连我这个外行都忍不住赞叹,真是越看越喜欢。
“咳、咳、咳……卡……呃……”突然传来干呕声。杜主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越来越难适应山中气候变化,还有呼呼的冷风,伤到肺了,如果再不停下休息,恐怕会休克!
司机看看天色,觉得剩下的路程,天黑前后可以到达,就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停车。大家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活动筋骨,找地方方便。
只有我不想动,宁愿靠在车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沈……沈医生,我来换你,下去活动活动吧。”
宋文扬率先回来,我摇摇头。
“别说这里连条狗都没有,就算有贼,也是个笨贼,谁会傻到在这种地方守株待兔?”何安妮紧跟着也回来了。我突然想起某位作家曾经说过,男人越爱女人,对她的信任就会越高,而女人则恰恰相反,越爱一个男人,就越缺乏安全感,越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何安妮继续:“听不少同事说,我们沈医生每次出门,都搞得跟搬家似的,连卫生棉都备下了半年的量。你……不嫌重吗?”何安妮一点不觉得话里某些字眼很尴尬,这就是“海龟”吧!
我个头中等,很骨感,但六人中我的行李箱却是最大的,尤其比她那个精致的POLO箱大出了三倍不止。只不过价格嘛,可能不到她的十分之一。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更让我想不通的是,就连医疗箱都比我们的大。你不是外科又不属于内科,院里配备的医械箱已经充分预计了突发可能,还不够你用吗?非得给自己搞这么大一个?我还听说不少停产的药,甚至连我们院那么大的药房都没有的品种,还能在你的箱子里找到。沈医生的医箱是院里公认的百宝箱,只是你多久没用了?停产就代表没有市场,你还背来背去到底怕什么啊?现在山里还能有什么?老虎?想见还得花钱去动物园呢。真要遇上野兽,除非带的是枪,否则你拼得过吗?但真打死了,倒霉的还是你,那些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至于有毒的蝎子、蜈蚣、昆虫,能捉的都躺在中药房了!”
“主要因为……我体质比较敏感,容易水土不服,这些……”关你什么事?!她一下说这么多,摆明不是关心是嘲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必要,毕竟是我的私事,没碍着谁吧?也没多占她的位置!旅途烦闷的确令人抓狂,我理解。心里再次提醒何安妮的身份和我人生的目标,同时也暗暗盘算这次回去后,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与她再有接触。
我是个对生活没有太高要求、对事业没有雄心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无惊无险,三餐定点。平时看见路上有围观的,不问事由,都绕道而行。虽然出差不止一次,但时下信奉有钱甚至有卡有手机就能走遍天下的理念,我不敢苟同。万一遭遇小偷怎么办?通常需要我们医疗资助的,都是偏远贫困的地方。谁能保证一定可以刷卡、一定有信号覆盖?关键时刻,能指望谁舍身救我?几年职场拼搏让我深感世上最难治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人心,太复杂了,而我不善此道,所以避而远之,事事尽量自己解决,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每次收拾行李的时候,装着装着就满了。一开始不觉得,久了,是发现我的箱子总是同行之中最大的。可是行李再重,有车拉,但如果遇上有钱没地方花,或者等不及花钱来救命的紧急情况,只能在旁束手无策,才叫悲惨。所以我不怕别人笑我老土,心安才是最重要的,而心安首先要身安。
我把玉坠重新放回口袋,站起来。原本我不想下车,可现在更不想面对他俩徒惹口舌,下车伸展筋骨似乎也不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看,好漂亮的车啊!不是做梦吧?”
沈洁和柳萱一边走来,一边指着另一方的山道,激动地喊道。
顺着她们指的方向,我站在拖拉机上看得更清楚些,一辆鲜红的跑车,造型独特,好像电影中的战车,趁着余晖,闪着夺目的光芒,在山道上飞驰,不禁隐约让我抓住一丝梦中的画面感。
看似近在咫尺的山路,实际上真要开到我们面前,还要绕不少弯。
“法拉利,还是宝马啊?好有型啊。”沈洁眼中露出梦幻。
“也可能是玛莎拉蒂哎!”柳萱更想知道车主是什么人。
我却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都不是!”何安妮颇为自信地说道,“这是西班牙一家汽车工厂的品牌,这家汽车工厂以精品著称,这车由碳纤太空材料全手工打造而成,年产量仅为12台。就三个月前我在拉斯维加斯见过一辆。”
两个小姑娘更是艳羡。
看着脚下沾满泥沙尘土的拖拉机,我突然明白症结所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古林,怎么会出现如此时尚的产物?全球也只有12辆。这样的车,穷尽我一生也买不起。若这里的人开得起这样的车,也不需要我们来援助了。
如果是来旅游的,能吸引这样的自驾游,想必当地的旅游业也很发达。
如果只是路过……更说不通!山下四通八达,开得起这种车的人,谁会吝惜飞机票让爱车在这种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折腾?万一出点故障,修都没地修,难道调直升机过来拖车?
在大家热烈讨论中,那辆跑车已经绕过弯道,朝着我们这条道迎面急驰而来。
女孩们又是一阵兴奋,站在拖拉机上不断挥手致意。杜主任无奈笑笑。
越来越近,豪车却无减速的迹象。
山道难行,尤忌两车并行。一面悬崖峭壁,一面则是高坡沟道,前后不见,所以再老练的司机都会谨慎缓行。何况由于之前一直无旁人,我们的拖拉机并没停在完全靠边的地方。
大家有些紧张了,喊着一旁抽烟的司机,让他赶紧把拖拉机挪到边上。这要是碰擦了,我们赔不起。
转眼间,跑车近在咫尺,而拖拉机刚刚发动。
大家冷抽,纷纷喊着:“停车、停车,有人、有人……”但跑车依旧没有减速地直冲过来,我的天,不会遇上一疯子吧?!
于是大家不顾一切地要跳车,我刚踩上车缘,就听“嘭”的一声,还是没来得及逃脱!
一众惨叫伴着天昏地暗、天旋地转……拖拉机被撞翻!隐约瞥见所有人和东西都飞了。我被甩出山路,拦腰撞在大树或是别的硬物上,重重摔落于地,全身像被折断了一样感到巨痛。双眼一黑,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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