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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魂人

靛潇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未来,世界沦为焦土,人类在恐慌之中把科技断绝,只留下一款致命的虚拟游戏。废土之中,西装的侠客穿梭在两个世界寻找挚友,却一步步发现世界的真相。

主角:西装剑客   更新:2022-12-21 08: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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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西装剑客的其他类型小说《键魂人》,由网络作家“靛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未来,世界沦为焦土,人类在恐慌之中把科技断绝,只留下一款致命的虚拟游戏。废土之中,西装的侠客穿梭在两个世界寻找挚友,却一步步发现世界的真相。

《键魂人》精彩片段

不管在哪边,都充满了苦痛。或许人生本就充满苦痛。

多年以后改名为林定笙的男人,在中枪后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如此想到。那时长安城的夕阳已完全落幕。

他从未后悔过。

『欢迎登入键魂,祝您游戏愉快。』

【靛】在一阵酥麻的感觉中苏醒,他从蔚蓝色的像素块里脱出,从空中撕开的裂缝坠入繁华的长安街。

长安街依旧是热闹的一片,商贩们出售着新鲜的水果,刚出炉的蒸馍正冒着鼓鼓炊烟。街巷之中人来人往,小贩吆喝,店二招呼,红灯笼随风摇曳,各色青衣穿行其中。

赶镖的行客粗鲁的推开聚众的书生,着华服的公子将鸟笼高高举起,丝竹声起,舞女们又跳起来,和尚高呼“善哉!”,锦衣卫的双眼却猛的发狠,摁住了酒楼中吃醉的强人。

这里不是长安,靛心想。

“这里是新长安。”

讨论学术的书生将3D模型投置于空中,笼中的机械鸟儿喷出蓝色的焰火,丝竹声起,舞女们裙下的义肢扭出响动,和尚痛饮一口麦色的威士忌,吃醉的强人挣扎着拨动腰间的飞刃,却被锦衣卫带电的光剑尽数斩断。

“这里是我的乐园。”

靛独自行进于拥挤的人群之间,从一旁卖纱裙家的黄铜镜中,自己的模样隐隐露出。

穿着素黑的修身西装,面容消瘦但可算上俊朗,一头金黄的发丝正随风摇摆,在脑后扭成一个团子。

“所以我要亲手毁掉你。”

靛对着镜子说。随后听见身后传来的女人调笑声,回头看去,是两个提着礼品的阔家千金,正对着自己的与周围格格不入服饰指指点点。

“这是西装哦。五百年前很多人穿的。”

“这个是金丝八宝攒珠髻,这个是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呵呵~男人。”

阔千金甩着礼盒走了,靛缓行了个绅士礼。

“好了,接下来……”

远处的皇宫在夜幕到来前已闪出霓虹灯的色彩,男人的影子消失于人群中,他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人。

公元2521年,现实世界无限趋近于破坏,全人类现已有半数进入了名为『键魂人』的游戏世界,并决意长期的生存下去,享受末日前的最终狂欢。

长安街侧面的一条小路,毫无新意的被命名为小长安街,如果说大长安街的代名词是繁华,那么小长安街就是落魄的象征。

一墙之隔,富人们高举起各色的酒杯,饥饿的女人吃掉了自己的孩子。传教士迷茫的站在垂满各色春联的古树前,而祝福下的祈祷者早已冻毙。

“阿门。”

他对着高凸的坟堆说。

在破败中靛的眼底闪烁出蓝色的字样,透过神经提醒他目标就在附近。靛眨眨眼,路面上浮现出一只只蓝色的脚印,顺着脚印,记忆与幻想开始重合。

半年来,这是他追寻挚友踪迹的第十三次尝试,虽然挚友在现实中已经彻底死亡,但靛依旧固执的相信,或许挚友的记忆体还存在于这个电子世界之中。

毕竟【赤】死在了电子世界。但在福仙岛上……死是最难办到的。

不久之前,键魂人的游戏世界被玩家更名为福仙岛,玩家也成为了有享受一切幸福权利的,福仙。

这是祝福。

饥饿的神父倒下了,发狂的道人在霓虹的法台上燃烧自己,长安街上空飘过巨大的招财猫幻影,小长安街头活饿殍伸出他枯槁一般的手。

“不管什么,请施舍些吧。”

靛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是红色的头发,削瘦的身材,但,他的挚友绝不会祈求路人的施舍。

只是个面貌相近的人罢了。

“额…随便什么…坏饭馊汤也无妨,俺娘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只吊一口气。”

“那你怎么不去长安街上乞讨。”靛问。

“这…先是店伙计打,后来锦衣卫说俺‘衣冠不整’,说俺‘影响市容’,后来就又是打…俺…我就不敢去了。”

靛一把将男人搡开,向着小街的更深处走去,饿殍还是碎碎念着跟上来。

“倘若真的没饭吃…就只好撞死在那树下面,可俺娘也不舍的吃我的肉…只能被其他的饿殍分了去…还债?是,我也吃了他们的肉,可我是被逼着吃的。并不情愿……”

靛完全打消了寻友的念头,第十三次寻找也只好以失败告终,步行于破落街巷里,脚边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团蜷缩的人,一样的枯瘦,一样的肮脏,这团东西在被触了后便开始呜呜的作响。

“鸿儿…别吃我…别碰我的脚,你还是吃罢…吃了我,别碰我的脚!”

“俺娘疯了。”

一直跟着饿殍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那发抖的一团,用一旁的破布塞住了女人的嘴。

“不管在哪边,都充满了苦痛。或许人生本就充满苦痛。”

鸿儿说。

“如果您不愿施舍,我就只好继续向他人乞讨,大爷想看就继续看吧,人断气的时候应该想让人陪着…快了。…眼?早瞎了,要不怎疯呢…”

靛的嘴唇不自主的上下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嘴巴,极力克制住浮动的情绪。

“我明白了,那就赐你一些吃的。”

“当真!”鸿儿的眼神亮了起来。

“打开背包。”靛命令道,眼前顿时出现一块蓝色的屏幕,靛的手径直穿过屏幕,抽出一块发抖的马赛克。

蓝色的立方块摇了几下,随后塑造成长面包的模样,又一阵雪花闪过,热狗的香味飘了出来。

靛把热狗塞进自己嘴里,嚼了一大口后把剩下的扔入泥中,随后猛踩上一脚。

“说真的,我真想把你的脸削下来,为什么你这种垃圾会和我的挚友长得这么像。好,既然如此,跪下吃吧。”

靛伸出大拇指倒指向地面,目光冷的像铁。

鸿儿呆滞的愣在那里。

但很快,他温顺地跪了下来,用手捧起一堆碎肉,放在女人面前。

“娘,姑且对付一些。”

靛听见牙齿咀嚼沙子的声音。

“真好吃…鸿儿你也吃…真好,别碰我的脚!”

鸿儿再次转过身,脸上已全是泪水。

当他用手捧起最后的残渣时,手腕被一只陌生的脚踩住了。

“还钱,还差十两银子。”

来人简单扼要的说,那人的两个党羽拨出亮灿灿的刀子

“请再宽容几天。鵕太爷。”

鸿儿说。

“明明都吃上饭了。”

来人点上一支香烟,眼神撇向一旁穿西装的男人。

“怎么,黑无常啊?饭是你赏的?”鵕把烟气吐到靛的脸上,靛的表情没有变化。

“告诉你吧,这个小子刚来福仙岛的时候风光的很,也叫什么公子来着,后来开始嗜赌,家底也就败光了,他的爹上吊死的——谁知道呢!不是他杀的?他妈也是那晚疯的。”

鸿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所以呢。”

来人的脚踩在靛的皮鞋上。

“所以你快滚啊,我们要讨债啊,他不还上欠的钱我们就不让他吃饭,很正常吧?反正在福仙岛不吃饭也不会饿死。”

靛的表情没有变化,刀刻的一般。

“你踩到我的鞋了。”

靛说,来人并未察觉这是最后的警告。

“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鵕把烟头在靛的肩头摁灭,又拍了拍靛的脸蛋。他身后的两个马仔坏笑着把刀子转来转去,发出寒光。

“是吗,我明白了。”

靛说。

“明白了就…呕!”

鵕的腹部吃了一记重拳,随后的肘击接踵而至,两个马仔并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角吐血的鵕猛歪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呕!”

又是一击猛踢。

“我可是很爱干净的。”靛说,“让你踩我的鞋子。”

“住手!!”两个马仔猛冲过来,手中的刀子猛劈向眼前西装男的头颅,靛轻松闪躲,随后手中闪出蓝色的亮光。

“键技,『凌风破』。”

脸上带刺青的被一阵莫名而来的强烈风压轰飞出去,靛华丽转身,手中魔术般的变出一把白净如水的长刀。

“砰!”

“刺青!!!”

独眼的家伙大吼一声,随后他手中的砍刀与西装的兵刃撞在一处,空中四散的蓝色立方块炸向四方,独眼人怪笑一声。

“我可与刺青不同!键技,『大兜砍』!”

独眼的刀刃应声开始猛烈颤抖,随后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高速旋转,下一刻擦着火星的刀刃猛劈向靛的右肩。

“死啦你!”

“键技,『风行步』。”靛轻哼一声,西装衫顺势腾空,使独眼的刀刃狠砸在地上,再看空中的人,已摆出凌驾于一切的姿态。

是啊,我本应凌驾于一切。

我,要成为福仙岛的神。

然后以神的名义摧毁——这个世界!

靛的瞳孔化为冷漠的幽蓝。

“大…大刀神?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独眼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被狂风的声音吞噬了,一瞬,只剩靛的轻吟。

“大刀神键技,『怒澜风息斩』。”

绿色的风暴冲刷着腐败的街道,云层瞬时裂开一道口子,皎洁的月光公平的洒落于长安街与小长安街,诗人对月高举起酒杯,疲惫的锦衣卫抬头疑惑的仰望。

此乃神技。

狂风过后,小长安街重新归于黑暗,鸿儿昏死了过去,鵕颤抖着跪在地上,手捧着同伴断裂的头颅。

靛如天仙般飘落,温和的俯下身子将鵕的脸庞托起,随后他的脸边闪出蓝色的荧光广告。

『福源酒楼推出最新菜品——白扒广肚菊花里脊,十年泸州老窖现买一送一,欢迎进店品尝。』

“我饶你不死,你请我吃酒,嘿嘿,划算不。”

“划算。”

靛的眉间开出孩子般的笑容。


愿诸苦主登岛后可寻以安宁,愿平等与公正永在。

——福仙岛岛主宣

234年后,在皇女篡位成功的前夕,福仙岛依旧阳光明媚,岛民正在为丰收却想不出新的庆贺舞蹈而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与吵闹的商街一墙之隔,大理寺内。皇女在迎接反叛合伙人到来之前,抽空见了那人一面。在阴冷潮湿,充满老鼠气味和尸体味的死牢里。

虽是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位,但其特殊性和其特殊的外观还是让人称奇。

他穿着的服饰是皇女从没见过的一种,比短衫长,比中衣又短,似乎在腰处和下肢又是分开的设计。

头上没扎发髻,是金色的散发,脖子上又好像挂着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微弱的光线里隐隐看着像舌头。

“主公,这人便是你令我们寻了多日的罪犯,昨天晚上才拿到寺里,还没审呢——您有话在先,逮到了,得先让您过目。”

“嗯,很好。会面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还没。”

“快去安排吧,我独自审他便是。”

“遵。可。这歹人着实凶恶的狠,现在麻药的劲或许已过了,我怕…”

“你只管退下。”

女人的声音冷的像铁,很坚定,狱卒只得哼出一个“遵…”,便悻悻的离开了。

不过是条疯狗罢了。

皇女想,随后把目光重新投入牢房内,发现那狗果然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先是左右摇摆着脑袋,想甩去头顶的污水,又想借此把睡意甩走,一边又艰难的撑着地爬起来,却发现爬不起来。手腕上连着铁锁,就固定在地面的铁栓上。

“操……”

他弓着腰在黑暗里摸索着,突然响起“啪嚓”一声,随后皇女听见铁拷被掰碎落地的声音。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牢门前,眼神里还带着睡意,哈切里还携着浓浓的酒味,一摇三晃的,终于是扒住了门栏。

“啊……我说呢,这儿原来是大理寺,呵哼…你抓我?”

他嗡嗡的低低的笑起来,消瘦的手在上下微微颤动着。

皇女想起这人外号叫“西装”,啥意思她不明白,这么叫他的人也不明白,反正似乎他自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我是西装,职业是剑客,嗯?嗯。你可以叫我西装剑客……”

被捕前,他醉醺醺的这么说。把福源酒馆的老板吓坏了。

怪人。

“西装剑客,你清醒点没。”

“清醒?呵…我很清醒。反倒是我觉得你们不清醒!”

西装突然恶狠狠的说,眼神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细长的一根手指举在空中。

“啊。我有个提议——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就把你们寺里的所有人都杀了,但我会饶了你。或者——我自己出去,然后把你们都杀了。”

西装把脸贴在门栏之间,皇女闻到他呼出的气味已经从酒气变成了愤怒的血气。

眼神不自觉又看向那躺在地上,被掰的稀碎的铁拷——这东西之前栓牛用的。

真是一条疯狗。

皇女觉得,这很有意思。

或许,他真的能完成即将托付于他的任务。

但姑且还是考核一下……

“就凭你?”皇女问,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意,“可你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普通的臭小子,少在我这装神弄鬼。”

皇女的手透过狱栏抓住西装的领带。同时在男人的耳边发出轻笑一声。

“能做到就试试啊。”

皇女丢下那黑色的舌头,回身走去,仅是几步后。狱中的人消失了。

阴风拂面。

身后的地牢深处传来了铜锣的震鸣声。

“有囚犯越狱,有囚犯越狱!是西装,是西装!脖子上系黑舌头的那个!”

一阵刀光闪过,敲锣人的铜锣从中间被削开成两份,那人的头也随着最后一声锣响落地,然后是不断的有火光,刀的影子,嘶吼声从女人的背后传来。

“啊一二三四。”

“啊二二三四。”

“哼哼…”

皇女听到他在影子里打拍,又听见一声声球状物落地的闷向,血腥味从背后向她扑来。

警报拉响,大理寺的侍卫从她的身边鱼贯入监狱深处,而深处的光与暗里传来水淋淋的切割声,使皇女联想到瓜摊上瓜农有节奏且熟练的分解动作。

“大刀神,这一定是大刀神!他降临了,来拯救我们,狗官!你日子到头了!”

身边牢中的死囚犯突然发癫似的喊起来。

“你这狗……啊!”

一把亮银枪凭空出现在皇女手里,枪头穿过了囚犯纸一样的身体,火光在她的脸上忽闪,眼中正闪着光。

喊杀声渐止,牢里也没了其他动静。

皇女从地牢的门前看见一熟悉的影子,他叫小福子,正躲在门后颤抖着,又闪出一只眼睛往黑里瞧,接着是更猛烈的颤抖。

皇女也看见了那眸子中的映照之物,是福子昔日同事们的肠子和各种脏器恒流的景,那满是泥泞的红色里,有什么东西正踩着肉块走来。

小福子终于还是逃走了,地牢里只余下皇女和那被称谓神的鬼。

皇女转过身,目力是逼近地狱的景,景中有一白点正在显现,脖子上有条黑色的舌头,金色的头发。

“还真是一滴都没有,和传闻一样。”皇女说。

“没有什么?”

“血。传闻说,大刀神爱干净,爱杀坏人。”

西装从影子里走出来,白色的衬衫上滴血未沾,双手上来自别人的液体正在滴向地面。

手间还有一口扁刀,刀身锃明,如出水琉璃。

“那,大抵是要让你失望了,大刀神,我可担不住这名号。”

“我看未必。”皇女粲然一笑,在地牢唯一的出口前,她从唯一的光芒剪影走入黑色。

“和我过两招?”

皇女询问,西装歪歪头。

“好吧。”

话语间,皇女把手中银枪一正,一个箭步,枪身便向前刺去,枪头划着风浪发出尖耳之声,而下一刻银色枪尖直逼男人咽喉。

“看枪法!”

皇女大呵,随后枪杆忽而在空中断成几截,一只带血的手猛卡住她的咽喉,顺势将其扑到在地上。

破碎的枪头刺入皇女身旁的地面,皇女猛咳出一口血,那扁刀已送入她的胸膛。一瞬间,西装结束了战斗。

“……遗言。”

西装问,刀尖停在心房外面。双手滞在空中。

“你刚才杀那么多人,都问过一遍他们的遗言了?”皇女惊讶地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问我。”

女人的高帽从头上掉下来,一头浓密的乌发倾斜而出,和地上的污血融在一起。西装骑在皇女身上,看着身下的人,发现她的眼睛是血色的。

西装记得,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眼睛也是这般赤红。

【赤】。

“原因的话,是因为你的眼睛,没有发抖。那些侍卫虽然也抵抗到了最后一刻,但在死前,他们的眼睛都发抖了。

——他们怕死。而你不怕。我想知道理由。”

西装如此说。

“理由啊——”

皇女的瞳孔上翻,像是思考的样子。也就是一瞬间,她的嘴角抽了下上扬起来,若不是在一直淌血,这大概算是个动人的笑容。

“理由是你不能杀我啊,靛。”

她说出了那个单字,让西装的眼中难的地落出惊异的表情。一层来自福仙岛的灰色伪装被揭开了。

但靛最终还是决定把刀推进去,毕竟认识自己在福仙岛之外的名字,确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了解你!真名为【靛】,岛外人送绰号“忠犬”,称号由来是因为,你亲手杀死了自己两个试图背叛的哥哥——仅是为了向主人表达无异于狗的忠诚。”

“……”

刀停住了,皇女说话间喷出的血沫溅上靛白色的西装。

被玷污了。

“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哦,应该说是曾有一个叫【赤】的朋友,那人去年来福仙岛后就‘失踪’了,明明是在福仙岛死去的,灵魂却没有飞回现实的肉体。因此导致他在人间的肉体就真的死了。

你情凄意切,想彻查挚友的死因,无奈像你这种下等人根本就没有来福仙岛的权力。所以——”

靛的刀尖滚出一滴滴泪珠似的血迹,他的面孔也由开始的漠然渐渐戏剧化的扭曲起来,变得有声有色,可歌可泣了。

“闭嘴……”靛警告道。

“所以你就又杀了自己的主人,并夺走了他登录器,啊啦啦,我听说那人其实是你生父,你是那地主和妓女生下,对不对?

那你就是又杀了自己的亲爹了!啊啦啦,大逆不道!”

“我让你闭嘴!”靛大吼道,同时把女人胸膛中的刀拔出来扔将出去,一边双手死死的钳住皇女的脖子。

“决定了!简单的砍死你果然太仁慈了!我要活活掐死你,把你的内脏掏出来,然后挂在大理寺的门匾上,整齐的!”

“尽管来啊,但…掐…死我也…没用……!”

皇女纤细的手指胡乱抓挠着那双冰冷的抓钩,双脚在靛身后猛烈的挣扎踢蹬着。她通红外突的眼球死死盯着靛的脸,把更多的血沫喷在他脸上。

玷污你!

“你明白的!我是皇族…我是有钱人!……就算死了,也能买命,再回来!你不一样!键魂界不允许存在杀人犯,这是福仙岛,你明白的!”

“这是福仙岛!”皇女的声音在地窖中回响。

这道回响却像是在靛的脑中引爆的炸弹,使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觉得其实早就想起来了,只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半年以来在福仙岛与长安街的安逸生活,使靛原本紧绷的思想渐而松懈,连寻找挚友的意思都快要变得飘忽。

而现在,他醒来了,他必须要承认,于是他的手抽筋似的松了。

“咳咳……呕咳啊…啊咳哈哈哈…”

口水和血沫从脸上流到地上,皇女一边呕吐一边笑,靛感觉浑身都像那松开的手一样,泄去了力气。

半句话也没有了,威胁的叫嚣声定是没的一干二净,“掏出内脏”之类也准吐不出了,只是浑身软泥似的瘫在一处。

谁曾想,刚他也是不眨眼屠了几十人的。

靛的声音勉强装出镇定,看皇女在一处呕吐和呕血,就低声去问,本想强压自己情绪,话出口就发现是带颤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有什么用。”

女人伏在那,没听见似的摇头,却又是笑,笑的可恨又可怖,回过头,颈处的刀口隐是往外渗血,殷红的水打湿她的前胸。

她伸出三根手指。

“我虽然是大理寺总督,但也是个女人,……也是有少女心的。”

皇女笑着说。

“呵呵,小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美丽的公主被她的侍卫爱上了,公主得知后要用三个愿望来考验侍卫——

你来当我的白马王子,实现我三个愿望,之后我便放你。但三愿之前,白马王子要一直守护在我身边。就像你之前对你主人做的那样。”

皇女露出痴迷的笑容,红晕厚厚的涂抹在她的鼻尖。

靛一瞬感到冷,继而对这种冷感到熟悉。

他明白,自己再一次被剥夺人的资格,从现在开始,他是属于大理寺的,御用军犬。

“汪?”

靛发出疑惑一声。


“这是在所难免的牺牲。”

游戏ID:【凌魂皇女】,真名:未知,年龄:未知,职业:大理寺总督。代称皇女。

样貌,大约是十六七岁的少女,黑色长发,终日穿着金色的飞鱼服。令人在意的特点?没有,她就像个木头人。

除了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大理寺内乱作一团。

“我说,这是在所难免的牺牲。”

“什么…”副总督把拳头猛的砸在皇女的茶桌上,“全大理寺的人一瞬间死掉了九成,你告诉我这是在所难免!”

“是。”

皇女轻举起茶杯呷了一口,淡黄色的茶水泛起波澜。

她缓缓的露出笑容。

“不说这个,待客厅布置的怎么样了,客人应该快到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会客!”

“是。”

副总督的话顿了,一瞬他对上了皇女血色的瞳孔,那是属于人类但毫无人性的一双眼,男人也是在此刻才明白,莫说是九成的士兵,就是全灭,眼前的女人也绝对不会在乎。

“畜生。”

副总督撇下一句,随后起身,当那魁梧的士兵走到大堂的边缘时,他充满憎恶的双眼回过头去。

“我不会阻止你计划,但是,我也绝对不会放任你去摧毁整个大理寺。就算是赌上我虎三郎这条命。”

男人离去了,随后跑来的是慌张的小福子。

他满脸是血,浑身都在打颤,看见大堂之中的皇女后全身都断线似的卸了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怕是来不及…同伴们的尸体把整个监狱装的满满当当,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处理干净,另外……客人也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要到来。来不及了…”

“没关系。”

皇女给面前的年轻士兵倒了一杯茶,小福子颤巍巍的爬过来,捧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看见了主公的笑容。

是定格的笑,是微笑的一种,比微笑更微小。像是从软塑模中拨出的金属部件,一切细微的角度与转折都是在她表露出以前就精心设计和研讨过的,专业,标准,唯一缺陷是毫无笑意。

“去通知所有活着的人,十分钟内洗漱干净,随后来大堂待命。我不希望看见他们的身上有血。”

“是…是!”

小福子踉跄着跑出去,皇女的胳膊枕在龙椅的扶手上,托起脸蛋。

大堂的门外,午时的阳光正在升起,但女人的面目一直笼罩于莫测的黑暗之中,她的双颊忽而泛起一阵潮红。

“骑士?”

一把亮灿灿的刀子应声出现在她的脖颈前,靛从龙椅后面出现,两人的影子重叠。

“你知道吗,靛,要下雨了。”

门外阳光正好。

“福仙岛的雨向来没有兆头,往往是暖意的风刚走,猛烈的雨就尾随而来。住久了,也自然就熟悉了,有时不自觉就会往屋里跑,连自己都不晓得是怎么察觉雨要来的。”

“所以呢。”

“二十年前,我最爱雨,一察觉雨的气息,我就会撑起我的纸伞去东边的港口,后来,一下雨我就躲进屋子里。”

雨之将倾。

“靛,我也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我和你不同。”

“啊啦,是吗。”

大堂内,侍卫们黑着脸分立在两旁,属于虎三郎的位置被空了出来,他的几个亲信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举目望去,士兵不足五十人。

“贵客,【闪】大人到————”

堂外传来一声吆喝,皇女依旧是拖着腮帮的姿势,她看见门外的天空飞来两个黑点,随后黑点被投入房中。

“砰——”

两个球状物拖着长长的红色尾迹滚入大堂,前排的小福子猛的蹲下身子双手捂住嘴巴,随后跑了出去。

是虎三郎和他贴身部将的头颅,虎三郎充满肌肉的脸庞上写满了疑惑。

锦衣卫们黑着脸,并不言语。

沉默中,一个红色的身影踏入房间。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哒哒的血红色脚印。

贵客,闪大人到。

穿着宽大的枣红色长衫,一头比衣服更艳的红发在上下浮动着,虎尾似的大辫子有节奏的摆在身后,脑袋上像顶着团火,脸确是白的异常。

他在狂笑,随后将剩下的一个头颅扔进皇女怀中。皇女提起来看了看,是刚她亲自安排的引路人。

“闪大人到”居然成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

“你工作到最后了啊。”

皇女擦掉眼角的泪水,随后把头丢到一边。

她缓缓的起身,血红的瞳孔目视着堂中袭来的白面少年。

狂笑的他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样子,闪坏笑着吐出舌头,舌头上赫然刻着一个殷红的『閃』。

此人为福仙岛大帮派“闪字号”的二当家,而他能邀约前来就说明,合作应该能顺理成章的进行。

皇女想。

虽说这合作双方肯定会有人不赞成吧。

皇女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头。

“啊啊…这个人吗?”

闪指了指脚边虎三郎的人头,发出清爽的声音,

“这个人刚才对本大爷说,为了保卫什么荣耀,惩罚什么匪徒,还有什么来着?”

闪沾着血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使他那白皙的脸蛋被血迹玷污,与此同时白面少年还把鼻子伸在空中,狗一般嗅着什么气味。

“对!他说,不能放任大理寺的敌人,也就是不能让本大爷我继续活着,所以,他就死了!”

闪像个小孩一般兴奋地说。说话间门外又陆陆续续的跑入几名闪字号的成员,看上去都气喘吁吁的。

“这样啊,虎三郎也战斗到了最后…”

皇女又用飞鱼服的衣襟沾了沾眼泪。

“但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你说是要跟本大爷谈合作的,却派人谋杀本大爷!这就算了,杀手还这么弱!”

“嘎的一刀!”闪大叫着跳起来。“弱鸡!”

“说的是呢!”

闪旁边刚刚到来的一名书生样的人附和到,同时书生的眼神上翻露出杀气。

“皇女大人,…呼…为什么要在路上伏击我们,若不是闪大人足够敏捷,我们可能就出现伤亡了,你是何居心!”

皇女无趣的坐回椅子上,目光又打量起这到来的第二人。这书生模样的人看上去便弱不禁风,但似乎是口齿伶俐的,脑袋也比刚刚红毛那位看起来灵光。

“要杀了他吗,捷人。”

闪坏笑着问到,书生则再用一种深邃的眼神直视着皇女血红色的眼,女人依旧是那诡异的笑容,令书生【捷】完全无法看穿。

“啊啦啦,话可不能这么说呢。书生,我不是怕闪大人在路上无聊,才特意为他准备的吗。这只是娱乐项目而已。娱乐项目…”

皇女摆出“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文静的书生气的眼角抽搐。

“嗅嗅。”闪又一次吸了吸鼻子,

“嗯?”

他发出一声疑惑,下一刻他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书生捷人发髻两侧的碎发在同一瞬炸起,空气中骤然间蹦出了几道蓝色的雷火。

“嗅嗅。”

未被任何人察觉,闪就像是暂停了时间,倾刻炸雷一般消失在了原地,又随着一声雷鸣出现在了皇女面前。

他的脚蹬在女人身下的龙椅上,目光贴上了女人的脸,他的手随意的撑在翘起的腿上,另一只手中赫然出现一把闪着静电的黑刀。

“果然还是有有意思的玩具。”

闪笑着说。

“我闻到了,他在哪?”

“谁?”皇女露出无辜的表情。

“别装蒜了!”闪猛的拎起女人的衣领,热烈的鼻息喷上皇女的脸,同一时间大堂边的锦衣卫与堂中的闪字众都骤的拨出刀子。愤怒的锦衣卫们已经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他们早就迫不及待的想为死去的副总督虎三郎报酬了。

女人看着闪的眼睛,使她泛起玩味的笑容。

“你说谁?”

“我说的当然是把你们寺里人几乎全灭的家伙,不是虎三郎那种的废物货色!”

闪猛的吐出半截舌头说,在场的人对此男人的突然发疯其实也早有了心里准备。

闪是谁?京城有名的武痴,为了与强者一较高下,可不惜一切…

“他在哪儿?!我闻到了,闻得很清楚,据此西南方位,阴冷的味道——地牢?在地牢中!”

闪吼道,随后又像狗一般深吸起鼻子,一边吸一边瞳孔向上翻去。。

“死了九十九…九十四人吧,八十七个男人,七个女人,其中有两个还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可依旧是被一个年轻的家伙一刀——”

武痴的嘴巴裂到了嘴角,漆黑的眼神中满是对杀戮的向往。他看见那个透明的身形,在地牢中快速的舞动。

“依旧是被一刀秒杀了!!我没说错吧,皇女……有这等实力的人在整个福仙岛都很少见,我想你应该不会放过他吧…哼哼哼…”

他终于按耐不住疯狂地大叫起来。

“我知道他没走,你留住他了!让他出来与我一战,可好?!你知道我最喜欢与强者战斗,你知道我只会服从于强者!”

红发武痴的嘴半张着,眼睛圆睁着,辫子垂下,风吹动,辫子轻轻晃摇。

时间仿佛凝固了。

刹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小福子忽发出绝望的一声呜咽。而另一边闪字号的大军师,那书生模样的人,此刻大脑在飞速旋转着。

他提取出了二当家语中的重要信息。

——大理寺此时人员亏空,若是想要吞并,只趁眼前。

这是福仙岛的公知:闪字号是由各路土匪集结而成的联盟会,多年以来通过不断的发动帮派战争,吞并了福仙岛一个又一个的组织。

这也是福仙岛的公知:现实意义中的锦衣卫在福仙岛并不算数,只不过是一群自诩警察的玩家。

所以——就算是推平整个大理寺也不会被任何人问罪。

闪字号军师,绰号【急雨捷电】的书生,作为每一次战争决策的重要领导,此刻,也如前几次那样露出笑脸。

这还合作个屁!砍死你丫的!

文静的捷书生如此想。

也就是半秒钟。

【急雨捷电】书生气的眉角忽而上挑,杀气如号令一般扩散开来,几个反应快的喽啰已把手指塞进嘴中,吹出一段奇怪的调子。

“吁——————”

“暗…这是闪字号联络用的暗语!”一向胆小怕事的小福子这一次更是吓破了胆,他猛的跪在地上打抖起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天空中出现几道落雷,眨眼间大理寺的堂外就围满了大理寺的匪徒。

书生舔着嘴角残留的一点油星,那是上一次“大杀戮”之后留下的战果。他的目光瞥向台上装模做样的女人,她死于匪徒的乱刀之下的场景,已经在眼中出现。

而暴风的风眼。那身着飞鱼服,带官帽的女人,此时也依旧是那副精心打磨的笑容。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她害怕。

“我自然为你留下了他,”皇女轻描淡写的说。

“你若答应与我等合作,我便让他出来同你酣战。”

靛,一瞬间彻底明白了皇女的计谋。

趁醉酒将其逮捕,明知道实力却依旧去故意激怒,种种不合理的场景在靛的眼中闪回。

皇女故意造成了九成的锦衣卫死亡,再者又是故意让意见不和的副总督去送死,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所构成的局势。

为了眼前红发疯子的一句话!

“这是在所难免的牺牲。”

靛回想起皇女说出这话时的腔调。

没有一丝的惋惜。

“但是那是没有必要的。”

书生捷人从容的说,他的脸上此刻如初见时的斯文气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狐狸的眼和狼的嘴巴,他笑着,像是要把台上的人活吞了。

“我劝你不要说话。”

皇女伸出一根手指说。

“啊,怎么了,莫非你是害怕了吗?害怕也是自然,局势已经清晰明了了,合作告吹,我们会在此杀了你,并替你代管整个大理寺!”

捷人向前踏出一步,隔着锦衣卫的重重的刀剑把手摁在胸前。

“闪大人!您无需答应她可笑的请求,此刻就杀了他们,一举吞并大理寺,为日后制霸整个福仙岛做好准备!若你未判错,此时便是天赐的良机,断然不能答应…”

“嗖。”

一阵雷火飘过,捷的右臂突然消失,闪拎起那烤焦的手臂,扔到一边。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女人。

“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说话。”闪说,随后看向女人。

“我答应你,前提是,他能打得赢我。”

捷仰面翻倒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打得过爷,爷就和你们合作。打不过爷,爷把你们全杀了。爷说过,爷喜欢战斗,爷只会服从强者。”

皇女笑了,她再一次慵懒地靠在龙椅之中。

“骑士,让他看看你的厉害。”

她说。

闪睁大了眼睛。

“遵命。”

狂风袭来,顷刻间两道刀痕出现在红发人的双肩,血液霎时喷涌而出,下一刻旋转的小型龙卷剃刀般刮走了闪的双耳。

靛乍现于龙椅的椅背之上,手中白净的刀子直指闪的咽喉。

“这应该算是?第一个愿望吧,公主殿下。”

靛歪着头问。

“骑士。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愿望,赐红发的反派之死吧,骑士!”

皇女露出陶醉的笑容。


鄙人自认是一个擅长思考的人。

鄙人喜欢选择,并且自信于每一次的选择都能使鄙人更进一步。长久以来,一直如此。

但是这一次,我对曾经做出的某个选择感到后悔。

“一气(半月)之后,邺城主大婚,当晚城内兵力亏空,若乘此时逢虚而入的话……啊啦,可大破邺城呢。”

距闹剧开场前三天的深夜,大理寺总督,诨号【凌魂皇女】者如此对捷说。

女人把攥紧的拳头放在捷人的书桌上。

“书生,不明白总督的意思。”

“呵呵…捷人,你真是越来越风趣了。当年在学堂的时候,你可还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出呢。如今却跟我打趣吗?”

捷人翻起一双湛蓝的眼睛,面对一片血色的朱红。随即嘲弄一笑。皇女摸着桌子站起,手指游离向捷人的脸蛋。

她从背后搂住男人,红唇中吐出温热的气息。

“就是你们平常最喜欢干的那种哦。”

皇女趴在捷人耳朵上悄咪咪的说,像个告密的小女生。

“趁乱悄悄混入城中,随后放火,继而直接杀入大殿,把最值钱的人头拿下,最后逃之夭夭…”

“您再定书生的罪吗。”

捷人用扇子把皇女的脸挡开。随后叹了口气。

“【霁】。”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与闪字号联合,在邺城主大婚那天,趁乱进入城中,缉拿朝廷重犯。”

“谁?”

“邺城的所有人。”

霁说,她无趣的放下捷人的脑袋,径直走向书房的另一边,开始把玩书生收集的玉石。

捷人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两眼顿时有点打直。

你还是在捉弄鄙人吗?

捷人看着皇女的背影。

“闪…闪字号有什么好处。”

“好处?你是笨蛋吗?你们可以借机攻克整座邺城去当你们的贼窝子,一气之后的那个晚上,所有的锦衣卫都会原谅你们的暴行,并且会协助你们杀戮。我说过,在那一晚所有的邺城人都是朝廷命犯。”

“怎么可能!”

捷人猛拍桌子站起来。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这是赤裸裸的陷阱,当我是白痴吗,闪字号虽然都是胡子,但是他们的副手脑袋可是灵光的,你到是说说,怎么样才能让我相信你,相信这不是陷阱!”

皇女露出机械式的微笑,每一个弧度都充满了职业感,她的眉角也在这一刻松弛,随后改变了形状,失去了那轻松的韵味。

女人认真的看着男人。

“如果我说谎,就让闪杀了我。让那个极速的疯子追杀我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凭你应该可以说服他吧,说服你们的当家人。”

捷人认得那眼睛,是来自更久远之前的回忆中,那无比认真,但没有杂念的一双眼。

“去跟你们的二当家谈谈吧。我知道闪大人只会服从强者,这点你不用担心……相信我吧,我愿意以大理寺的名誉和个人的性命担保,这一次……或是最后一次了,捷人,助我一臂之力。”

霁的双眼在深夜之中被揉碎,只剩下一抹红光。

皇女的瞳孔在狂风中瞪大。

“你在撒谎。”

捷人从昏迷中醒来,断裂的手臂已经不在溢血,目光移过,原本大理寺的大堂被连根拔起旋在空中,他也被闪字号的喽啰们抬到了室外。

“捷大人!”喽啰冲着他的耳朵吼到。

“捷大人!这是大理寺的后花园,刚刚我们所有人都被一阵狂风吹到了这里,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家伙使用的键技,他…他!”

捷人吞了口唾沫,看到这一片一朵花没有,却满是墨绿色的后花园前方,有两人正对峙在原地。

一人红衣红发,手中一把赤黑的蜒曲长刀。

一人白衣金发,正怀一柄锃亮如水的扁刃。

闪和靛。

“我不喜欢娇艳的东西,所以后花园只命人栽了墨竹。”

皇女说。

捷人的目光移上一旁破碎的石亭,见她坐在亭沿上,挑着二郎腿,朱红色的眼中两只野兽正在撕咬。

“你在撒谎,皇女!”

捷人怒吼道,一旁的断手溢出鲜血。

“哦?”皇女的瞳孔下移,看着亭下书生样的捷人。

“那三当家的就不曾说谎?您可与我来信,说闪大人与其他当家人都已同意了计划的,可你刚刚——莫不是想要杀了本督?”

“嘁…杀了你又何妨,你们大理寺的人现在都变成肉块了,还怎谈共打邺城,反正你也已走上末路了,都是早晚的事情!”

“砰!!!!”

又一声刀剑相向的音爆炸裂开来,剑刃激荡的声音在空中刺激着观望者的耳膜,再看那二人已打作一团,宛若两条缠绕着的龙。

捷人捂住一边被震麻的耳朵,冲着亭上的皇女大喊。

“不管怎样,现在立刻让你的杀手停下!如此这般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闪出了什么差池,你今日必命丧于此!”

“砰!!!”

又一声巨响,捷人看见数十根墨竹被从中破开,而断裂的一方在此刻仍悬滞于空中,闪与靛二人狂笑着把刀挥向对方,炸起的烟尘遮蔽天日。

“你应该也明白的,此刻……”皇女双手突然捧住下巴,再看她时已是满脸潮红,女人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以来是兴奋到了极点。

“此刻,此刻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们了!”

却看庭上再交锋,两人的白刃撞在一处,与烟尘中火光骤而乍现又伺而消散。二人欲言何物,却无停留之意,仅将彼此欲诉之言全寄于刀剑之上。

且看场间,起初如是缓缓升起的朵朵怒炎,继而蒸腾后勃发,二人攻势相继越来越快,宛如越下越急的雨,而雨点对撞时所爆发出的风浪,也越发狂乱豪迈。

一瞬,捷人有了置于龙卷深处的错觉。而皇女在龙卷深处,却窥见了那两条渐入佳境的恶龙,正彼此把恶意与狂妄怒斥于对方,且听铁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回荡良久。

而他们的眼中,此刻也只容的下对方。

一招假势后暴起的强袭自下而上冲向靛的软肋,欲沿其左腹一直向上将靛撕裂成两份。

却被识破看穿,轻巧侧身躲开,抽刀自上而下又向闪慧心劈砍。

可惜在千钧一刻之时被弹开架出,又一招猎鹰之势往靛左肩刺去。

也不过是俯身一探,二手回转,抽刀便又架在一处。

二人的脸隔着刀相望注目,靛胸前黑色的领带,或是旁人所说的舌头凝滞在空中浮动,另一处同样漂浮的是条大红色的麻花辫。二人的碎发在空中乱舞,四下激起的威压吹出庭院中沉睡已久的落叶。

先开口的是闪。

“皇女可真是养了条好狗,也不怕咬到自己。”

靛压低了声音。

“早晚,把你们这帮权贵都杀了。”

“吼?”闪戏谑一声,被靛的闭月挡了出去,他向后退了几步。

“有意思…”闪轻哼道,继而再次把怀中黑刀指向靛的鼻子,“本大爷说很有有意思!你,很强,很快!所以本大爷想知道你的名字,报上名来!”

“无名…诨称【西装剑客】。”

“诨名【西装剑客】吗,好!那你且听好了,老子的别称就是——”闪拉长了声音,一旁的捷人却突然紧张起来。

“喂,别,别再说了!”他大喊道,手也不觉的伸向闪的方向,皇女好奇的歪头。

“老子的别号就是——

【超超超超超超超级无敌世界最快最无敌超级迅速最快无人能及超级雷暴侠客雷暴侠】,是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女绷不住大笑起来,泪花顺着脸蛋乱飞。

“还得是你们闪字号的人有意思啊!还得是你啊闪!捷人,早就听说你们二当家那武痴脑子不正常,没想到居然这般特别!”

“不…不是的,他的别称叫【雷鸣骁尉】,我们平日都这么叫他的……对不对啊闪!”

捷红着脸替闪狡辩。

“爷是超级雷暴侠!”

“可…可恶!话说名字什么根本就无所谓吧,你这臭女人!”

书生捷人叫到,却见那着西装的人已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飞舞的竹叶。

“键式……”

靛轻哼道,闪的目光瞥见地面上出现一块小小黑影,再抬头,却见那人已跃在空中,手中刃居然重新收回刀鞘。其刀鞘间却鼓出一阵绿气。

他的舞台是蓝天,于云的衬托下,只听他低声吟道。

“此之为,大刀神键式第肆式—绝式,其名为——”

神键。

靛拔出剑刃,但刀身样貌却大大改变,之见那刀身极速膨胀,在空中化如月牙之型,而伴随而来的还有怒吼一般的风压。

地面上出现巨型的月牙影子,而上空人的眼中,杀意已经消退,却剩下对死者的哀悯。

“『怒澜,风息斩!!』”


“『怒澜,风息斩!!』”

靛低吼道,手中的巨型月牙猛然挥向地面,疾风一瞬冲刷开庭院的所有竹木,而这堕地一斩直挥向立于地的红发人。

闪。

红色的面纹在男人脸上快速抖动,武痴兴奋的张大嘴巴,似乎是在狂笑,但于风中听不见一点声音。

书生和其他官兵不知被吹到了什么地方,皇女的面前则是升起了一片冰筑的墙壁。

究竟,会鹿死谁手呢。

只见闪深吸了一口气,沉入丹田,双脚下的土地骤然开始发黑,恍出丝丝电流,电流缠绕着爬上闪的脚踝后,男人突然愣住了。

“嘿嘿。”

算了!

武痴脚边的闪电突然间散去。再看闪回身旋动,将手中宝刀舞动如飞,刀尖在空气中顷刻间炸出一道电弧,电弧下那刀锋泛起幽幽蓝光,辉出层层花火。

“来吧!西装!!!”

“哦?哼…无聊!”

“哧——————”月牙与电弧高速相撞,而相撞的时间却仅为一瞬!因为下一刻,闪黑色的弯刀就被从中劈碎,炸裂的刀片四散在空中,被狂风掳走。

胜者,【西装剑客】。

月牙高速的砸下,堕入地面爆发出一阵更强烈的气流,皇女偶然想起天,抬头望去,却发现天也透过云来,正在看她。

此乃大刀神之绝技,已轻易撕碎深空,使厚厚的雨云被冲开一眼碧蓝,而周遭却骤而阴沉,开始飘下雨点。

唯有碧蓝下的大理寺,依旧阳光普照。

烟尘散去,靛随风飘落地面,手中宝刀复回本型,重新入鞘。皇女清晰的看见,他通身滴水未沾,滴血未染,滴尘未进。

就像传说中那爱干净的神。

靛往前踱了几步,走到月牙坠落的地方,只看见地面上有一道极细的刀痕,刀痕连绵至亭角,墙岸,整个大理寺都为这刀痕界为两半。随后,靛在地上瞥见了一件物什。

一双烤焦的布鞋。

不远处还有一对发黑的脚印。

一瞬。

靛赶忙抽手去拔腰间的扁刀,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却突然感觉手臂使不上力气——再去看。

左臂已被连段斩下来,落于地面。鲜血从断肢迸射而出,落在竹叶上。

“这招名为,雷鸣键式——『飞猿掣户』!”

红发人吼道,靛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只觉得像是从四方压来,而下一刻,闪野兽般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见,闪的双脚此刻正缠绕着雷电,而他所经过之处,只留下电击后的烧痕。

而那原本漆黑的双眼,此时也化为亮金色,宛如炸动的雷火。

靛从那金黄色的一团中看到的,是自己吃惊的双眼,而武痴那带着戏谑的表情,似乎很满足这场“至死地于后生”的戏码。

“嘁……”

靛冷哼一声,扬腿去踢,但踢到实处时闪的身型竟已然化为虚影,目光四视,那人似乎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皇女暗暗感叹,纵使这名江湖杀手有大刀神之才能,但在面对几乎公认的江湖顶尖强者——武痴闪大侠时,果然还是只有挨打的份!

毕竟眼前那疯人是闪字号名正言顺的二当家,是闪本人!闪本闪!

据她所知,『闪字号』虽为匪徒组成的同盟会,但其实是一个只以速度划分实力的福仙岛组织,帮派人员都迷信般的信奉“唯快不破”,所以每日只磨炼如何提速。

据说,当家人曾将一尊石狮子顷刻间化为齑粉,又能仅凭剑压遮蔽风雨,可谓无敌。更况且帮内大当家二当家等称号,又都是以硬实力(速度)来直接排名的,因此那一声“二当家”的背后,实则象征的是绝对的实力。

“叮铃……”

靛听见一声脆响,视野逐渐适应了动态之后,他看清了那作响的东西。

是一块令牌,皇女也发现了,大抵那令牌上只有一个字“閃”,最多就是閃字下面出现一个“贰”。

闪字号大当家已失踪很久很久,这武痴【雷鸣骁尉】眼下实则就是整个帮派的大当家,他恃强凌弱,苛求武道之极的性格也确实符合闪字号帮派的道义,这也注定了闪字号不会被任何其他组织为工具与刀刃。或者说,

皇女把白嫩的手掌张开,放在赤红色的眸前,在她的视野里,整个庭院了然于掌心,可不管是超速移动的【雷鸣骁尉】,还是高傲孤僻的假大刀神【西装剑客】,都只能在她的手心打转。

“或者说…他们天生就应是为我所用。”皇女自言道,嘴角兴奋的痉挛。

“【西装剑客】,你的真名叫什么?!你很强,但是没我强,但是依旧很强!我想你与那些在岛上畏瑟的胆小鬼不同,你应该不怕被知晓真名吧?告诉我,你的真名,在我杀你之前!”

闪快活的大喊着,在高速的移动中他的脚底起火了一般,不停的在地上留下焦黑的脚印。而在下一个转角处,靛单手持刀迎了上来。

“无可奉告!”

靛低吼道,单臂的力量对抗闪依旧显得势均力敌,闪被迫减下速度,却依旧是在狂奔着,把刀刃挥向对方。

“这就是你的『键』吗,不……与其说是助力倒不如说是『封印』,你用刀封印了自己的内功,或者说是速度,对吧!”

闪不由分说抽刀力劈靛的上路,靛借化劲将力道泄开,靛蓝色的瞳孔中那刀刃已大变样,初见时那刃不规则宛如废铁乱焊,如今却如刚淬火的黑钢,钢中隐隐透着血红色,已化作一柄修长的唐刀。

闪发出一阵阵豪迈且狂妄的怪笑。

“没错,这就是爷的『雷狼牙』,狼只在必要时才会将獠牙显露出,而其余的时候则是隐忍,等待猎物的靠近!”

“这么说…我是你的猎物?”

靛冷不丁的问。

“没错!你是这些年来我的猎物中,跑的最快的,所以我要用狼牙将你狠狠撕碎!”

闪一边大叫一边狂奔,而不觉间靛与他已经跑作并排,那独臂紧握的扁刀,又一次重新充能,发出淡淡绿光。

“是嘛…在你看来,原来我是猎物吗。”

“嗯?”

闪抽刀过去,却发现并排的靛已经跑在自己前方,刀尖只不过削掉了他几根碎发,闪的红辫子狂乱的在脑后飞舞,却听见顺风飘来的话语。

“你,究竟是何时产生这种错觉的。”

靛把刀刁入嘴中,轻哼一声。

“那就让我来击碎妄想。飞舞吧,『捻柳绿』。”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舍友了,还请多多关照啊,【霁】兄。”

“啊…你叫…我?啊啊啦啦,请多关照,请多关照。敢问大名?”

“【捷】,大家都叫我捷人。”

“是吗…捷人,我记下了。”

女人的眼睛是淡粉色的,男人是一轮清澈的乌棕。两人重重的握手。窗外的日头升于中天。

课堂上。落榜的老书生驼着背走入教室,用枯槁的手捏起粉笔在破烂的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他回过身看向台下的学生,发出意义不明的一声鼻音,像是控诉,又转过身去。

用枯槁的手捏起粉笔在破烂的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之乎者也?”

下课。

“孔先生的话,鄙人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三年后,书生捷人歪倒在茅草床上,手中半捏着本“礼”的英文版,连打哎声。

窗外的夕阳将要落幕,血色笼罩了两人,女扮男装的霁点燃了一盏红烛,随后斜坐在床头。

她还在细细的品读一本发黄的古书,试图从破碎的文字中寻觅历史中昔日的辉煌,随后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便连忙惶恐的把书合上,看向身边的男人。

“那个孔先生?”

“那还用说,当然是给我们上课的孔乙己先生。”

“秃头?”

“对,对!”捷人猛的坐起来,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

“三年了,我忍了他三年!每天就尽是‘仁义道德’和一些没用的屁话!历史呢,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人类的科技会倒退,为什么……唔。”

三年。

霁伸手捂住了捷人的嘴巴,将他摁翻在床上,一边又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把耳朵贴紧在门上。

良久后,她松了口气。

“捷人,那是仿古党的发言。”霁严肃的说。

“仿古党?啊,最近学究们研究出来的新词,好像是专门用来形容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人的吧?”

“事情远比你想象的严重,如果刚刚你的话被人揭发出去,你会被大理寺的人上门拿走的。”

“大理寺…”捷人的喉咙里像是梗了一口气,随后脸气的发红,“一群狗!”

“不过是为了控制我们!霁兄,你怎能忍!吾等大丈夫生而在世就要有一番作为的,如今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我等…”

捷人吃了一发狠毒的膝击,肺中的空气被瞬间排出,令他无法喘气,他跪倒在地上,痛苦的颤抖着。

“三年了…”霁蹲在捷人面前,一双淡红色的眼睛看着眼前人。

“你还是这样。”

三年之期已到。

“那又…如何…我们即将毕业,各奔前程。我要去改变这个世界,贯彻我的道义…”

“是啊…即将毕业。说起来,你听过梁祝的故事吗?”

“霁兄…你的思维跳跃性越来越大了。没有哦……是什么古代的故事吗?”

“三年了。我们即将走向各自的路…其实我…”

窗外的夕阳已完全隐没,徒留下一片不见底的漆黑,女人隐隐的看见一只蝴蝶飞向那片漆黑之中,随后蝴蝶从中断裂,各自以畸形的姿势飞向彼此的对立面。

“其实我是…O型血。”霁害羞的说。

“哈。”

云眼逐渐闭合,潇潇绵绵的水丝开始从天上漏下来,皇女打开提前准备的伞,知道这不过是暴雨前片刻的缠绵罢了,但是她不知道,这把打了多年的纸伞……能否还抵得住风雨的洗礼。

“嗯……”

捷人在疼痛中惊醒,睁开惺忪的双眼,却发现竟带着泪痕,他在为什么而哭泣呢?

发愣间,才发觉不过是水,竟是自己的故作多情!可刚刚的确做了可怕的噩梦,只是梦的内容他也忘记了,只记得有风大喊的声音。

雨渐渐变大,捷人眼睁睁看褂子点点被攻破,只无可奈何,却又发觉雨点没了,抬头看去,那把大大的纸伞就在头顶。

“这么多年……还没扔?”

捷人重新低下头,闷声说。

回忆里,学堂外,书生赠于挚友一把纸伞。

“材料精致,做工考究,仍可用,为何弃他?”

皇女说,捷人看着她的眼睛,却再也看不到她的眼睛,顿觉伤感,却只得叹气。

“【霁】,或许你变了,也或许你从未改变。我不明白。”

“嘘……下雨了。”

“早就下雨了。…………多谢你的伞。”

雨渐渐大了,如断线珠帘,大颗坠向地面,掀出的烟尘笼成一片,化为层层水雾,而天空渐游出闪电的影子,闷闷作响。

雨珠打在纸伞上,引起伞架难忍的呜呜声,而伞顶油纸面对雨客则表现出斗志与热情,以砰砰的鼓点回应。

两人于伞下的眸中,此刻不再看往同一方向,而是在不远处分作两段,那是每人的彼岸。守护也好,毁灭也罢,雨止之时,皆见分晓。

“飞舞吧,『捻柳绿』。”

靛说,双脚于跑动中站定,湛蓝瞳孔中那红发人的样貌,是如此清晰。

两人都在心中暗暗的赞许对方,靛也明白,若此招不分出高下,那自己将因断臂失血而亡,闪也明白,此一招,将会是这剑客最强,最快的一招。

一瞬,时间仿佛停止了,两人都完全凝固了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心跳的搏动,都奈下了性子,变得迟缓,沉重。

雨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墙壁,闪透过浇湿的刘海看着那模糊的白影,靛感受着水珠淌过胸膛的感觉。

呼吸,然后再呼吸。

看雨,越下越大。

远传雨雾中,来自的市井的花楼,惊而乍响一作琴音,如裂帛!

“绝技,『泼雨乱竹』!!”

“绝技,『飞刀千雷转』!!”

顷刻!世界在两人话出口顷刻屏住了呼吸,雨打竹林的声音戛然而止,雨滴静静的凝滞在空中,世界顿然陷入死寂,像是被神抹去了声音。而两人杀作一刻,却看!

闪之刃强搏烈雨,分崩闪电,刹那万刃百斩于靛,却看!靛虚影宛融与雨,顷刻雨中无人,可也人中无雨!雨击竹林,可怎非竹林打雨?

雨击竹叶而碎,可竹依在,固然雨声浩大,可胜者为竹!

又一声琴音,继而婉转开来,原来大戏刚起,所以琴声起而不绝!那琴意似而发狠,弦弦起势,却声声悲!何人起势,却何人悲苦?

气中雨声突而乍现,压迫的雨狂傲泼撒于天于地,琴声失的无影无踪,闪只听见那雨冲刷入自己的耳朵,他的眼中,是另一张白皙俊俏的脸。

武痴的头颅被杀手挑向空中。

捷人猛的冲入雨里,踉跄着揣起当家人断裂的头颅,血液在空气中迎合着雨,层层交融,猛打入地面,溅起点点朱色。

仰头迎雨痛哭,可雨不允许你哭,所以书生怎么哭,此刻都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雨声。

于是靛踉跄着扑入了皇女的伞下,却发现这小小的伞下,依旧能听见高昂的琴音。

他昏了过去。


靛感得一阵眩晕,艰难的睁开眼后,是陌生的天花板,同时又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和人吃饭的声音,但更多的是雨声。

没有琴声。

水滴丝丝如缕,稀嗦嗦的垂入小池塘中,塘边一大片的竹林,在雨的撩拨下作出沙沙的声响,青蛙从竹林中跳出来,随后潜入水中,击水咕咚一声。

他坐起身,下意识的抚摸被闪斩断的手臂,却发现用错了手,看来断臂已经长回来了。

是谁干的?

靛疑惑的想。

环顾四周,自己身处一座竹屋里,往吃饭声音看去,见大竹窗下坐着个女人,正端着饭夹菜吃。

纸伞在屋外晾着,水珠细腻从上滑下。

“醒了?感觉怎么样?”皇女侧眼问,筷间夹起块灼白芍,送入嘴中。

可靛更觉得那口气像是在说,“‘新手’可还满意?”

“啊?………可…啊?……你怎么?”

靛恍惚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得愣愣看着女人。

“我怎么把你拉回了,我怎么不直接让你死在雨里……或者说,我怎么不放过你——放心,你还有用,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逃不了。”

皇女停下筷子,看着竹屋外的竹子。

“…到什么时候…”

“三愿既成时,如今,剩两愿。”

皇女微笑着冲靛伸出两根手指。

靛如梦般的陷入回忆,迷惑萦绕在心头,各个问题也等待着他去解决——要找她问清楚。

“你不饿?”女人问。

靛坐到桌前,抓起碗筷就吃。

“好吃吧。”

“……”

“我做的。”

“……”

“无聊。”

男人风卷残云般清扫着桌上的菜什,觉着噎就举起桌对面的香茶,一饮而尽。

他赤裸着上身,窗外的雨臊上他的身子,在鼓起的胸肌上停滞着水点。

女人不再吃了,托起腮定定的看着靛,欣赏雄性特有的肉体,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肤色发白,金黄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这便是大刀神了?

女人又问了自己一遍。

不是大刀神能真打败那武痴,闪?

她把自己的乌青色茶杯夺回来,从琉璃壶中再次倒出一杯花茶,花茶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暖雾向上蒸腾——本是想请书生他们喝的——算了,让他们喝也是作践东西。

霁想。

“你一人住在这?堂堂皇女,可没有仆人伺候?”

靛把筷子放下,重新拿过那杯花茶,入口后皱了下眉,却又仰头喝了下去。

“住?”

霁发出一声但音。她疑惑地望着他,仿佛靛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问题。

“我的家只在长安的大理寺,而不是福仙岛的长安街,更不是福仙岛竹林中的农舍——我从未在福仙岛安家。哪里需要仆人。”

“…………”

良久的沉默后,靛像是想起了什么,记忆的深处有些险些要遗忘的东西被这话激起了,他默默的点头,视线从女人的玉手游上去,第一次真正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一对朱红色的眼中散着寒光,此刻也依旧看向不存在的敌人,又一双绵长的烟眉此正微蹙着。高鼻梁,薄嘴唇,长得是精致美丽,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深闺中饱读诗书辞赋的大小姐。

可深闺中的大小姐一向都想来福仙岛的。

不,应该说是个人都想挤破头来福仙岛。

现在还有人能说不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

靛抖了一下眉毛,下意识的摸嘴唇,他又想起了些其他的东西。

“是啊,没人在福仙岛有家。”

靛把空茶碗推过去,为皇女斟上一杯。

“飞鱼服不适合你,别做锦衣卫了。”男人偏着头说。

——————————————————————

阴雨中,捷人站在一处新立的墓碑前,他腰间令牌上的字由“叁”,化为了“贰”。不过,这次的进阶并未让他感到自豪或开心,只引得他心底泛起来一阵绞痛,但能做的也只好死死的攥住令牌。

他跪下,把头抵在墓碑上,低声说。

“快重新登岛吧,闪。不管什么方法。”

祝福。

湿润的空气吹过吹过雨后的竹林,吹过连绵不绝的山脉,吹过方圆千里的平原,吹过琴声笼罩的都城。

但,这风,一定吹不出福仙岛。

而此时的福仙岛外,闪从噩梦中惊醒,梦的内容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梦中那人,靛蓝色的眼睛。

现实。

庄园的会客厅里挤满了人,大多数都哭丧着脸,正在把白布往自己头上套,有些穿好孝服来到院子里,眼神呆滞,不知所措的晃来晃去。远远望去就像是漆黑荒野上,突然开起的一朵朵白色小花。

但也有少部分人对这场景不为所动,他们一水穿着漂亮的飞鱼服,分散在会客厅的各个角落,有些正低声言语着,不时的有人伸出手指向外面的夜空。

顺着手指出会客厅,出院子,出财主的高墙,出庄园,就能看到一处隆起的土坡,土坡上有一个小土坡,那就是财主曾经下葬的地方。

现在墓碑被扔到一边,一群人正跪着或者趴在刚掘出来的棺材上嚎啕大哭。棺材里的人已经尸首分家,而“再杀”凶手被绑在土坡的大树上。

靛纹丝不动,眼睛半闭着,他直挺挺的贴着大树,神情比起棺材里那位更像死人。几个锦衣卫持刀将他包围,以防止他突然『归来』。

但锦衣卫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眼前杀手的身体无限接近于石头,就算是用上好的宝刀去劈砍,也难使他的上面出现一道刀痕。他们也明白这个去福仙岛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啊啊,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犯了命案后躲进福仙岛,只留下一具坚硬如铁的尸体。”

总不能审石头吧。

“但,如果总督真的找到了他,或许能让他强制登出。”

入夜了,锦衣卫们精神都有些涣散,有人甚至干脆靠在靛身上打盹,财主哭丧的家属们渐渐的也都离去了,只剩一个人,他刚从城里归来。

是个中年男人,土黄色的长发显得有些散乱,穿着深棕色的褂子,金色单镜片里闪烁着一旁的火光。

他径直走向靛的石像,锦衣卫们看见却也没拦着,随即便见他做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动作。

“砰——”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石像脸上,鲜血瞬间从他手上迸出来,顺着指关节往下直淌。

那男人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又打上一拳,又打上一拳,一拳接一拳,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自己的双手被石像砸的血肉模糊。

打盹的锦衣卫们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异样,便急忙冲来将他拽到一边去。男人挣扎着还想打,锦衣卫们认出他后也是惊慌的喊:

“黄先生,黄先生!”

矮个子锦衣卫一只手推住【黄】的腰,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别这样,您可千万别这样,您是我们敬仰的先生,是城里顶呱呱的!”

他竖起大拇指。“读大书,通大理的人!我们总督已经去那边了,马上!”

那锦衣卫一拍大腿,

“马上靛那小子就得被抓回来,到时候咱哥几个给他活剐了都成,你们兄弟亲自动手也成!到时候把他送到官府,让知府大人给他定罪,还成!……但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啧啧…这手…哎,哎!还请别动怒啦,再说,木已成舟,恁主人都翘辫子了…”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你他马b算什么东西!”

【黄】一拳把那锦衣卫打飞出去,眼里猛的炸出一丝凶光,他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指着那锦衣卫的鼻子大骂,话语间手还往怀里去只摸索,众人一看赶紧往后撤。

“黄先生,黄先生,哎呦,哎呦,您这是图什么呢…”

男人气的直发抖,一转身又看见了那重新装敛好的棺材,不由得鼻头就酸了。他不想再说什么,转过头飞身上马,示意那几个奴才好好看守石像,就向庄园飞驰而去。

血顺着石像的眉头向下滚,滚到靛的眼眶里打转,随后顺着眼角缓缓流下。蟋蟀于夜色中啼鸣,为反叛者奏响镇魂曲。

叛徒。

黄从大会客厅进一旁的小套间,这房间破破烂烂的,墙皮都褪下来两层,黄见想找的人正在炕上躺着,如今也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那人两眼睁得溜圆,目光死死的盯着向天花板,但从那目光里黄什么也读不出来,那是悲伤?愤怒?不,不不,不是那种东西……

床榻边还坐着个姑娘,见黄进来便起身,腼腆的作了个揖,有些拘谨的说道:

“【黄】二哥…您可回来了,一眨眼,有三年了吧…”

女孩今年也不过十四岁,躺在床上的男人若是黄没记错则五十七岁了,这让黄的心底一阵触动,眼前突然闪动出一个画面。

多少年前他记不清了,屋子还是这个屋子,墙皮没褪下来这么多,上面还写着少主【赤】提的字——『狗窝』。

那时屋子里挤满了人,一个蓝头发的小毛孩抱着自己的腿,非让自己给他做玩具。

七个人。

三个。

老男人从床上坐起来,黄注意到他曾经亮橙色的头发,如今居然有一半都灰了。他咧嘴笑了笑,但那笑里只有心酸,黄即刻就明白,眼前闪动出画面的不止自己一人。

黄上前恭敬的一抱拳,

“大哥,向来可好?”

“哼……还是那样,…坐吧。”老男人说着,话语像是从灵魂里拉出来的,而那灵魂也马上就要归位了。

黄注意到大哥眼睛都哭肿了,瞳孔里满是血丝,但时不时也突然闪动出一点什么其他的东西,那东西令人不可捉摸,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带有危险性。

女孩坐到黄身边,把嘴凑到他的耳旁轻声说:

“【橙】大哥想去求一颗药丸,亲自去福仙岛杀靛。”

黄打了个寒颤,他猛的想大哭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明白能怎么办,难道只有那样吗…难道那样才是结局吗?

悲伤被一句话引爆,决堤,黄崩溃了,他趴在桌子上像个女人呜呜的哭起来。他眼前又闪动起一个画面,是橙把靛扛在肩上,手里拽着大哭大闹的【紫】。

女孩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抚摸着黄的后背,像是一道温和的光,一股暖意。他抬头望向她,发现这女娃也长成大人了。

对啊,紫也已经十四岁了……按说明年就能嫁人了……但…

黄回想起了些不堪的往事。

幼小的紫赤裸着躺在田头上,浑身淤青。肥胖的男人艰难的提上裤子。

黄把紫的刘海推到耳后,看见她脖子上那几道青色的印记,岁月冲淡了许多,但有些东西却永远留下来了。

事情的结果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们不过是奴才,是主人养的一群狗。

主人临幸便是幸。

眼睛看向墙壁上写的字,“狗窝”二字已经脱落的快要看不清了,这么一想赤也死了好几年了,自从少主死后他们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回忆里,窗外撕过一声雷鸣,漆黑的屋子中,弟弟手中的刀沾满了鲜血,他的两位兄长翻倒在血泊中。

【绿】和【青】,惨死于靛的刀下,靛为了保护主人,而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奴才保护主人,天经地义。

可这两哥哥去刺杀主人,仅是为了给妹妹报仇出气,为了斩下这淫贱地主的狗头。

如今。棺材里,被靛秘密砍杀的主人的尸体,已经被蛆虫啃食殆尽。

早就想要如此,又何必当初呢?黄的双眼恍惚。

咬了咬牙,黄下了决定,他把手伸进兜里去摸,摸出来一颗黑色的大中药丸,放在桌子上。他的眼神也在这动作做出后,死了。

“……大哥,这药全当我孝敬你的,你吃了他,去福仙岛享福吧。”

他颤抖着站起来,扶着门走去,橙看着药丸,发着楞。眼神中倒是又闪烁出那个危险的东西。

而紫见了药丸魂好似都要丢了,她拽住黄的褂子,也顾不得女子的礼节,大声抽泣起来,

“二哥,二哥啊,你不能让大哥去福仙岛,大哥一定会杀了靛的,我不要五哥死,我不要五哥死,我们都要好好的…”

黄把她的手挣开,只说了句“我去了。”便飞身上马离去。紫也一直喊着追了出去。女人的声音在夜色里荡来荡去。

橙独自一人在屋中站起来,他柔情的抚摸着墙体,感受岁月变化的流逝感。

据说,这东西在那边些许是最难察觉的东西,一但进入福仙岛……或者说键魂界,『时间』将会第一个被舍弃。

那危险的东西犹如一团黑色的火在橙的眼中燃烧起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毁灭一切,也一定要自己亲手。

一身凄厉的哀嚎划过夜空,橙察觉事情的不对便夺门而出,刚跑出庄子的大门就看见紫跪地上呜呜的哭着。

黄翻倒在血泊里,蘸血的刀扔在一旁——黄就在马上用刀抹了脖子——死了。

橙想要去抱住倒在地上的紫,但他发现自己居然弯不下身子,他又想去喊黄的名字,但喉头也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想要看一眼月亮,于是他抬头,这个动作居然成功了。

月光,洁白而圣洁。

随后,在圣洁的月光里,橙就这么伫立着,变成了一尊石像。

随后,于男人的念头中,出现了几行令他看不懂的古中文。

抵制不良游戏,拒绝盗版游戏。

注意自我保护,谨防受骗上当。

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

合理安排时间,享受健康生活。

『欢迎进入游戏,键魂人。』


畸形的蝴蝶在夜中腾飞,因为失去了一半的身体,所以只能依靠风来游荡。

“爹,我不想…我不要……”

“霁,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只有你!”

“不,不,我我不行,我不…”

“这是最后的时刻,霁!爹就算是求你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不行…我做不到啊!”

“霁,你一定要做到!!”

“砰————————”

一声闷响,将噩梦砸碎,霁从枕上猛探起身子,才发觉冷汗浸透了被褥,手指在紧紧攥着床板……

又是那个怒吼的男人。

“霁,你一定要……!”

“唔……”

皇女捂住一只眼睛,乌黑的发丝从耳边滑落,耳边便又传来那响动,是树叶摩擦的声音,哗啦啦的,她看见带着竹叶的杆子从窗外倒下。

“……”

拉上令人窒息的飞鱼服,皇女走出竹屋寻找声音的来源,阳光肆无忌惮的打在霁的身上,仿佛昨天的阴雨并不存在,而眼前的空地又仿佛曾经的竹林并不存在。

竹竿被整齐的斩断垒在一旁,空地的正中央那男人把刀挑在肩上,汗水顺着后背直淌。

“你,你砍我竹子干嘛。”

“晨练。额……你的竹子?”

靛询问道,却见皇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如今更是显得惨白——但靛可以保证这与那些竹子没关系。

吧。

皇女轻叹了口气,嘴角滑出了些冰冷冷的失落,她摇了摇头,

“算了,都是野竹罢了。”

“是吗……”

靛拭掉额头上的汗,向竹屋走去,他举起昨日泡花茶的琉璃壶,就着嘴把凉水灌进肚子里。

“呃啊……喂,皇女,现在一愿已成,该第二愿了,说出了吧,让白马王子满足你。”

“莫急。”

皇女一反常态。靛仿佛能从她的眉梢瞥见森森白雪。

但他不想问:“你怎么了。”

“…嘁,我看还是早结束了的好,人人都有自己的事,对吧?牛仔很忙的。”

靛放下琉璃壶,用手轻拍了拍自己练武时穿的褂子,褂子开始流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很快,上半身褂子化成了洁白的衬衫,下半身转成深黑的直腿裤。

他打好领带,随后变成了西装剑客。

“任务。”

“去大理寺。”

霁机械地说着,却又觉得不是自己再说,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并不清醒,像是从梦中探出的枝条正牵拉着自己的手臂,驱赶着自己的腰肢,把自己一步步推向梦中人渴望的结局,可那结局又不能完全说不符合自己的期望…但…但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走吧,今天还要修补被你切开了的大理寺。”

皇女说,她重新整理了飞鱼服,金色的下摆抖起一阵尘土。她突然想起自己被作践的琉璃壶,但无奈下还是决定过几天就扔掉。

这是在所难免的牺牲。

于是两人向竹林的边缘走去。不知怎么,霁又突然想起什么,她回头看小竹屋,小竹屋竟升起一层白色的烟气,使她居然想和自己的琉璃壶好好的告别了。

但终于是没回头。

——————————————————————

霁的视野中突然跳出一道蓝色的文字。是大理寺的密报。

“有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在集市中,霁突然说到。靛在后面跟着,显得漫不经心。

“我想你还是不要太骄傲的好,虽然你干掉了闪那种响当当的角色,但一定有人会让你在瞬间一败涂地。”

“谁?”

“不是谁,可能是谁们,也可能压根就不是人。”

“呵…不是人……还得是公主殿下,说话真蹊跷。”

靛戏谑道,不太想听这女人说下去了,但皇女依是不带情绪的说。

“虽然我觉得你是大刀神,你战无不胜,但是,我不确定你在福仙岛外的实力。我问你,如果在福仙岛外,面对职业杀手,你有几成胜算?”

“我们还要去岛外?拜托……”

靛冷笑一声,

“公主,你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听你知会吗?就是因为我无法离开键魂界,再说了,一旦出岛,我就不会再听命于你,并且所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杀了你……”

游戏不允许在现实的杀人犯进入。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岛外的人来这杀你。”

“岛外人……?”

靛一字一顿的说,脚步逐渐放缓停下。

他的眼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也瞬间明白了皇女传递给自己的情报。

可这情报伴随而来的并不是宽慰,却是宛如被置入冰川一般的窒息感。

冷汗流了下来。

“别误会,你不过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难办,所以,尽量保护好自己吧。”

“你……你什么意思,谁来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点啊!”

靛突然发疯似的怒吼道,瞳孔中布满的血色横竖写着的是绝望。霁侧过脸冷冷的看他,像冰做的玩偶。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女孩和年轻男人目前没来,登岛的只有一个,”

霁抬起头,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人的名字。

“对了,他的名字好像叫……”

———————————————————

『橙』

橙置身于一个黑色的漏斗型空间内,四壁都是光滑的,不断的有黑色的液体从漏斗上流下来。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光线的房间,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无视野状态下获得“漏斗”和“液体”这两个概念的,在疑惑中他获得了第三个概念,“靛”。

靛削瘦如柴的手从背后搂住了他,橙在黑暗里听见那人小声抽泣的声音。

“赤…赤死了…”

橙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黑色的液体趁机涌入他的喉咙,让他再也没法呼吸。橙在水里无力的挣扎着,但接触不到任何东西,自己仿佛已经彻底暴露于了虚无当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橙在时间的黑水里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孩子,孩子?醒醒,快醒醒。”

“啊…。”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汗泡透了,额头上的水珠顺着眉角直往下淌。

“孩子,你怎地从天上掉下来啊,哎呀,幸好是摔在我们苹果摊棚上,再偏一点,哼。”

“你就得回去了。”

孩子?回去?

橙在心中纳闷,他转头看着床头的人顶多五十来岁,小老头胡子拉碴的,瞅着和自己年龄不差太多,但这人居然口口叫自己孩子?

而且,回哪里去?这又是哪里?

他脑中萦绕着一层白雾,加上刚才的噩梦让橙现在无力去计较这些,他看看身下盖的被褥,便拉开,想跳到地上。

这一跳可不要紧。

橙一下从炕上跳到房间的另一头,脑袋狠狠的砸在墙壁上,疼的他眼前金星直窜,他赶忙用手去捂住头,没想用劲太大,一掌拍在脑门上好悬没给自己再拍晕回去。

“吼?”

“原来如此啊。”

老头说,随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说,你不是年轻人?敢问汝现界多大入的键魂?”

橙不明白老头的意思,老头挥手在空气里抓出一只灰色的操作杆,他摁动上面的旋钮,操作杆变成一面等身的大玻璃镜。

“嘿嘿,孩子,看看吧,保准吓你一跳。”

橙忍住对那变化物的好奇,往镜子看去,不由吃了一惊,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变了模样。

白头发,上了颜色。

长胡子,没了。

橙站起身,发现后背自然而然的伸直,再缓缓的发力,看见早已经萎缩的肌肉重新鼓起来。

现在的自己顶多二十岁,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

“对…我来到福仙岛了…”

橙梦癔似的说,忽然想起来过往的一些事情,紫一人在家种守候,黄留药丸让自己来福仙岛找靛寻仇,随后他从马上跌了下去……

想到这里橙的瞳仁骤然一震,那回忆在脑子里居然模糊起来,在岛外的记忆如今就像是梦,正在慢慢的淡忘,橙惶恐的在脑子里拼命的回忆着。

“这…这怎么?记不清,我…之前的记忆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怎么扯也扯不掉……”

老人不紧不慢的递给橙个青瓷的小茶碗,茶碗里是喷香的红茶,橙也不起身,也没接茶,只是惶恐的看着老人,老人像是他记忆悬崖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人扣扣自己的胡茬。

“不着急,年轻人,第一次来键魂界你的记忆可能还待在现世还没过来,过一会就完全传输了,要我把进度条给你调出来不?对,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外面是什么年月?”

“记不清…应该是昨天,或者更早…。……键魂179年,公纪2546年。把传输表调出来吧……传输表是啥子?”

“哦…已经2546年了……”

老人沉思了片刻,挥手在空中调出一个进度条,橙看见进度条上显示出一行毛笔写的字,就像是日记,内容是“少主赤诞辰,众人去长安看表演。”

随着,橙的脑里就浮现出那一段的记忆,赤红色的头发仿佛在眼前荡。

他不由出了口气。

“哈哈哈哈哈,小子,哦,还是让我叫你小子吧。我告诉你,自打我进了键魂就再也没有看过时间,反正那玩意用不完,而且系统给你的外观设计一定是你最喜欢的自己的『一段时间』,所以根本就没人在乎那黑水的流逝,都在安逸的享受生活。看你的反应你应该是变年轻了吧,不过说到底你也是被『完全修正』后的人,我完全修正前就进来了,今年大概已经…”

这瞅着五十多岁的男人摸摸下巴壳一黑一白的胡茬,

“大概多三百岁了吧。我是第一批键魂人。修正前来的。那时候这里还不叫福仙岛。”

橙的脸掉了颜色,要知道『修正革命』持续了整整三百年,其中只为了彻底摧毁“魔法”就花了两百年,最后一百年是针对思想的『完全修正』。

而眼前这人的语调中透露着些许违禁的古汉语,细听还有京味,可在现实中说纯汉语的少数民族已经消失了。

他,大抵是没说假话。

如此说来…自己已成功登岛了。

于是,他才想起来自己可能是被这老者救了,虽然眼人面相与现实的自己没差,但还是扑通跪倒在地上给这人磕头。

“老仙人,请受后人一拜!”

老人乐着把橙扶起来,

“后辈,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先吃些汤饭,待会我带你出去转转?刚来键魂你要学的东西多,既然被我碰上了,那就让我好人做到底吧。”

“老仙人,我求之不得,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我永世难…”

“您差不多得了。”


“喂……那个少年,到底…到底在干什么。”

“这东西…脑子八成是坏了,大抵害了疯病。”

“喂,你去拦他一下啊,大老爷们也好意思干看着。”

“我操,老子才不去呢,被咬了算谁的?”

现世,长安城市集的街头,一头活牛正在被名少年啃食着,围观的人把现场围的水泄不通,却没一人敢上前阻拦。

书生挤过层层好事人的脑袋,把锐利眼光投向那血腥的现场,少年扯出牛的肠子,鲜血顷刻灌满了他的脸庞。

二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对视了。

浓厚咸腥的牛血迸射到书生的脚边,书生的手一松,一本精装的《大学》翻入红色之中,另一本《中庸》也摔了进去。

“捷…你干什…”

书生不顾身后女人的阻拦,大步走出人群,迎上前去。

“少年,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要生吃活牛?”

少年黑色的瞳孔滑向从背后到来的男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异,但随即被更多的讥讽填满。

“闪。无名单字,闪。为什么吃?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尝试。”

书生的眉头滚落冷汗,他的嘴角紧张的抽搐,因为那满脸是血的少年从牛的身体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紧张呢。”

闪舔了舔嘴唇。

“我啊,是个浮躁的人,我喜欢新鲜感,新鲜感才能带给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闪从牛的身上取出一块跳动的血肉,插在小刀上递给书生。

“在…跳动呢…”捷人喘着粗气说。

“没错,但很快就会停搏,………”

闪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满是血浆的脸看向雪白的天空,睁大了无邪的眼睛。

“我曾看到了,修正前的光辉。那是一个好时代,是不需要吃活牛也能感到有趣的时代…………但很快就会停搏。”

“你怎么想?书生?”

捷人吞下了那块蠕动的肉。眼神中倒影出灰黄色的场景。

穿白褂的医生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心脏渗出的血液浇灌在求医者手中的馒头。

传令兵在马背上颠簸了三个日夜,累毙的前一秒用手机发出一份家书。

火箭的残骸外,贴满了道人书下的黄纸,而试图制作热气球的“残党”,头颅被高悬在鼓楼之上…

逆贼!

第八键:五百年后的,你。

入夜的长安并无睡意,倒像是个顽皮的孩子,渐渐苏醒了。贵族与得势者们将漂亮的烛火打上天去,这是他们在修正末年少有的娱乐方式。

但烛火打不到长安城外,高耸的城墙将炽热与冰冷隔开,城外的冷月,只为城外的废墟而凉着。

修正前这里似乎也属于长安城,但在一次奇怪爆炸之后,这儿便成了片无生命的区域,现在时间长了,野兽倒是挺乐意在这安家。

有一人在废墟中穿行着,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不免对两侧的残垣断瓦浮想联翩,使她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是修正前的人,是可以随意使用“魔法”,能轻易上天入地的人。

月色黏在她金色的飞鱼服上,她不敢怠慢,脑中皇女的声音还在指引着她,她知道那人应该就在这附近。

终于,她找到了。

小锦衣卫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座高耸的塔楼,在废墟中显得格外扎眼,但在巨大月亮的照射下使她很快打碎了错觉——这不过是堆钢铁的垃圾罢了。

但瞬间她又觉得这不仅是一堆垃圾,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墓碑,埋葬着过去,也在预示着未来。

小锦衣卫幻想着,这钢铁的塔楼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最后与长安融为一体,到最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块墓碑。

于是她便又想起皇女的话,她的话很温柔,像汩汩温泉,又很有力量,像一把利刃。

“时代必将由我们修改。”

小锦衣卫轻声说到,然后面向这堆垃圾,恭敬的跪了下来,手中向上拖起一个托盘,等待来人把盘中物取走。

一阵细碎的扰动出现了,位于垃圾山的顶部,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这钢铁的牢笼中。

于月光的映射里,小锦衣卫看见塔的顶部伸出一只人类的手臂,手臂伸出手指向夜空,像是在质问。

但这质问并未持续很久,另一只手也从钢筋中挣脱出来,继而是整个身躯。

一个男人从墓碑里爬了出来,面相月亮,舒展着自己的肌肉。

“爷…居然输了。”

他喃喃的说,夜风撩动,吹起他红色的辫子。

“小蓝眼儿……终有一天,我会回去,打败你,再次成为最快的人。我……”

“闪大人,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小锦衣卫说,闪把目光投向垃圾山的下方,见那跪着个女人,手中托着什么。

“嘁……又是锦衣卫,晦气,晦气!!喂女人!叫你们总督亲自来见我!”

“总督有旨,请闪大人速速回去,总督有要事与其商议。”

“回去?”

闪眉间一动,说话间滑下这钢筋的山脉,锦衣卫看见有一对光脚站在自己面前。

“请更衣,然后服下药丸,再度登岛,大人在那边已恭候多时了,都盼着您早点回去。”

“原来…一切都计划好了吗。”

闪叹息道,但眼中略过一层杀气,

“罢了,这样也好。无聊事就交给捷人安排,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小蓝眼儿。”

“您不必担心自己的遗骸,我们大理寺会将其妥善保管的。我可以代替皇女向您担保,绝不会再让他落到这种地方了。”

女人自信的说道,但身前的男人却不再说话了,就这样过了一会后,锦衣卫发现他的脚趾变黑了,就像石像一般。

小锦衣卫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依旧不敢抬头,她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缓缓的退后站起身子,然后废墟中回荡起女人尖细的叫骂声。

“你倒是穿上衣服再走啊,臭流氓!”

——————————————————————

老人推开扇破旧的木门,扑脸的热气和酒气便从屋子中涌出来,这味道橙在岛外也闻到过,是在长安拉车人喝酒的小酒馆里。

两人在角落找了个座位,老人招手,小二上前两人热情的交谈着,看样子这老头是熟客,平常没少照顾生意。

“额…先来二斤米酒,对,最烈那个,然后再整盘毛豆,牛肉?不不,都自己人,不吃那破玩意儿……橙,你吃什么?面,面!烩面,给他整一碗!”

小二夹着盘子走了,桌上留下台茶壶和俩小杯子,掀开茶壶见还泡着碎茶。

“多谢,今日可真让您破费了。”橙郑重的说,

“等我事儿办完了,咱俩老东西一块出岛去,在长安城里好好逍遥下。”

老头高兴的摆摆手,白胡子撅起来老高,但笑完又是如呼气样的叹息。

“这…怕是不行,我,曾经的【汴】大人,大抵也是,出不了这岛了。我是纯键魂人,回不去了。”

老人说话间,眼中流动出来自过去的光芒,那光芒渴望再次站上长安的土地。

橙在脑海中思索着纯键魂人的意味,这名词他第一次听,加上汴用的是古汉语,所以对于他这种粗人来说理解起来是在是过于晦涩。

老人看穿了橙的心思,却也不想解释,只是目光突然渐暗,呷起了茶水。

橙把手放在光滑的下巴上,抚摸着不存在的胡茬,待酒菜上来后,两人对饮几荀,面向脸色泛红的老人,橙终于提出那个问题。

“什么是键魂人?”

老人犹豫了一下,像是被毛豆卡住了,但随即又挑了挑眉毛,像是对什么事物无畏的嘲讽,便接着酒劲,把头向前探过来。

酒馆里乱的很,橙很是费劲的才听清老头带出的话。

“键魂人那都是老叫法,键魂界也是老称呼,现在人人都是福仙岛的小福仙,人人来这里都是享福的,却也不想那伤心事了!”

“伤心?何来伤心一说,我们穷人过一辈子就求将死时能登岛,这能有何伤心?”

“我怎又不同你所想!你以为我是官老爷!”

老头突然猛拍桌子,但这声音并未引起关注,橙注意到,有许多桌子的人在醉了后都露出这番表情。

似是无畏且达观的,却又总表现一丝不满,像是对整个世界都不满意,以为世界要将他捏扁。像是要随时发起一场冲锋,却又因找不到敌人,只能悻悻而返。

“我是修正前进来的,见过好日子,后来得了癌症,本是想死了的,但儿女不乐意,非要我来键魂,这可好。儿女子孙都死于革命,只剩我这把老骨头在这边混日子。”

“那你为何不回去?”

“我……”老人沉默了,橙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再敬酒。酒后老人看着橙如名的瞳孔,定定的说出了几个字。

“因为我要活着。”

“……活着……”

“啊哈哈哈哈!傻小子,你今年真五十了?”他突然大笑起来,隔桌的人开始划拳,酒馆的气氛也走向白热化。

“我就是回去,又怎样?我的骸骨在何处?多半是在土里埋着——就真能回去,不还有癌等着我吗,我何苦?还是在这牢笼里吧,福仙岛,哪可比的上这福仙岛!”

话语间老头打了酒嗝,他的眼睛左右扫了一圈,见多数人已醉成烂泥,而橙看上去又极清醒,就又给橙倒上酒。

“不提那些了。我说小子。今天下午试刀,感觉如何?我还是那句话,在键魂界没有不会打的人,人人都得有把趁手的兵器,你说是吧。”

“是。但…那些兵器确实不衬手,我听说多数人刀都是自己打的,可我也不会做,买宝刀,可也没银子。”

“诶,好说!”

老头扬手一捋袖子。

“小子,我正要跟你提这事。敢不敢给我一起干票大的。”

老头眼里闪过一道贼光,橙听见了话外的回音,倒也觉得有趣,就哼笑一声。

“怎讲。”

“相传……”老头在手间笔画起来,尽管从那其中橙什么也看不出来。

“相传,键魂界有人打了有一口魔刀,天下魔刀!其名为『擐血』,此刀通身赤红,销铁如泥,最神奇的是——他会吸人血肉,摄人心智,谁拿此刀便能人魔合一,天下无双。若能征服刀中妖物,则更好,可以在键魂界称神!”

“就像…大刀神?”

“比此更甚!总之,这刀一定适合你,我看你是练武弄刀的奇才,若能得此刀,你定能于键魂平步青云。怎样,是否想得此刀?”

橙顿了一下,茶杯中浮出靛的影子,他吞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好!此刀如今就在邺城主【醴】的手中,一气之后,邺城将大办喜事,你我二人于夜入其城,摄其宝刀,夺其金银,你看如何?”


“想要进入福仙岛就必须花重金买一颗『金汤丸』,作为钥匙。但是,不出三颗『金汤丸』就能清空一般财主十年的积蓄。

穷人一辈子都来不了这里,富人也不敢随便在这里死去。但是,邺城主的财力足够他在岛上反复死去几百次!你欲杀他,谈何容易!”

“服用金汤丸后身体的时间便会凝固,我十七岁上的福仙岛,如今大抵也应该二十五六了,但是待我出去之时依旧十七岁。啊啦啦,我入岛之前可是上火嘴中起了个泡呢。”

霁说。

“那个泡只会在我回去之后破裂,绝对不会自己突然治愈或者消失。而邺城主【醴】可是在人间享受到了最后一刻,不得已才来的福仙岛哦。”

霁玩弄着捷人的扇子。

“福仙岛内的死,意味着岛外的苏醒。有些人入岛之时根本就没想过出去,他们会为自己举行『往生仪式』,让自己的遗骸像尸体一样下葬,我说的对吧?”

靛的眉头猛的一皱。

“我们大理寺的主要目标,醴,他就是这种不留后路的人,在我取下他狗头的一瞬间,令其遣返的一瞬间,他的老骨头就会在棺椁中死去。”

小福子为桌边的三人端上一碟桂花糕,靛自己变出来一些番茄酱。

看着那些红色,捷有些倒胃口。

第玖键:智斗组,武斗派。

捷人把地图摊在桌子上,闪字号众当家和霁凑了上去,看他的指头在图上游走。

“邺城,三面高墙,一面临山,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就算是城中人因为喜事疏于防守,咱们硬打也定打不进去。”

众当家点头,霁的眉头紧锁着。

奉闪字号二当家之命,眼下,闪字号全体与大理寺秘密合作,共讨邺城。

门外传来闪大声叫喊的声音,靛似乎也在外面喊着什么,但众人现在没空理他们,只渴望能看破那张图纸,找到突破的方法。

霁捻起茶碗抿了一口,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信上用黑墨豪爽的撇出一个“醴”字,大抵是邺城主对大理寺官员们的邀请函,捷人前些时日也收到了一封这样的信。

“既然是被邀请了,那两手空空的去,总是有失大理寺的排面,所以,我准备送邺城主一个大礼。”

“大礼?”众人不明白皇女的意思,却见霁站起身子,突然用手去解飞鱼服的扣带。

“你……你干什么。”

捷人眼神开始晃动,只见金色的外衣随衣带解开而滑落,其中包裹着的热气和女人特有的肉香弥散开来,那是成熟的气味。

却见那金色的飞鱼服下,是一层薄薄的红色纱裙,隐隐能看见皇女细嫩白皙的皮肤,在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诱人。

在座的一众久久的才意识过来,那纱裙是女人出嫁时才穿的衣服,是结婚用的嫁衣。

她用手去撩耳边的碎发,碎发顽皮的又荡回来,她露出自信且内敛的笑容,白色的肌肤下透着点点桃红。

“众位,再送他个少奶奶怎么样?”

“少……啊??”

捷人有些结巴了,手指着霁上下晃动说不出话来,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进来的闪靛二人,正跨在门框上拍腿大笑。

霁用手挡住自己的胸口,把后背对向那几个闪字号的老色鬼,肆意释放着女性的魅力,而她的口气却没有丝毫献媚的意思,倒是显得更加铿锵有力了些。

“醴城主生性好色,这次结婚娶的是便是第五房太太,若说怎样侵入才能完全不被怀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可……可是……可是也不能…”

捷人喘着粗气,他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女人的纱裙,怎么也移不开,他还想张嘴再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只得把头低了下来,不再看眼前的女人。

眼下,只是,合作人而已。

“……事,事成之后,邺城的财宝我们闪字号至少要分七成,这次出动对我们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损伤。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何止七成,全部财宝全都归你们所有,我说过,我们只要邺城主的头。”

皇女的用手再拨头发,她看着清晨的光从门外射进来,在黑暗的室内画出一块规整的矩形,在这矩形的内外,是影子和光。

而捷人则看见,霁的两只眼睛一个在光里显得暗淡,而另一只在影中的,却闪出妖艳的红光。

“这是在所难免的牺牲。”

皇女重新拉上金色的外套。大理寺厅堂外,一乘崭新的轿子正在粉上红漆。

闪看着入了神。

“啊,新娘?”

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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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古道上飞驰,但在车上的人却不怎感到颠簸,霁和一个老人在交头说些什么,捷人在和几个闪字号成员做最后的安排,闪像只猴子一样在靛的面前走来走去。

“所以啊!!”闪仰着脸绝望的大叫,“所以爷一定要拜你为师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杀了你一次就一定要当你的师傅啊!你讲不讲道理啊!”

靛也露出即将崩溃的表情,他疲惫的看着眼前这个红发的少年,估摸着也得十七八岁了,说话却像个小孩。

“因为本大爷要成为最快。”闪站住突然一本正经的说,

“成为最快的人,一定要不停的修炼和学习,这个过程一定需要师傅的指导,但是——比本大爷还弱小的人不配做本大爷的师傅,只有杀了本大爷的人才有资格在我的面前论教,你获得了这个资格了,蓝眼睛儿!”

“我才不稀罕好吧!”

闪拔出刀来,刀尖顶在靛的头上。又缓缓移动,移向皇女所坐的方位。

“如果,你不肯教爷的话,本大爷就把车拆了,再把你的主人杀了,这样你就会很难办了吧。喂!没问题吧皇女,爷可以杀了你吧!”

“随便。”

“你看!”

“诶你……操……”

靛把手插进头发里,悠悠的叹着气,碧蓝的眼睛滑向上方的男人,男人露出笑容。

“妈的。喂,皇女!我可不记得我还要收徒弟吧!”靛恼火的说。

“是啊,但你是我的白马王子吧?”

霁用小刀细细的磨着指甲,

“我一死就公布你的通缉令……”

“啊好好好好好!”

靛连忙打断女人的话,又用手拨开眼前的刀刃。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语调。

“额咳……额……第一,速度快的人一定不会大喊大叫,在车上来回走动。也不会在车上吃东西,大小便。”

“是吗。”

“是的。”

“真的吗。”

“是真的。”

靛一本正经的回答。也就是在这会他彻底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了,就是稳住眼前这个叫闪的小孩。

不过这样一想……似乎大理寺和闪字号之间早就已经有了合作的意愿,从这次突袭邺城的行动来看,闪字号能拿到行动的全部好处,而大理寺的人只会得到一个人头。

靛在沉默中思索,闪坐在他身旁的位置,真的不动也不说话了。

[捷人和闪不同,他是精明的生意人,这如意买卖就算皇女不找他说,他也会主动提出合作。但是之所以他没有这么做,或许就是因为闪的存在。闪的思想完全符合他们帮派的道义,也就是绝对不会和官府的人合作,并且只相信实力。而现在我把闪打败了,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靛叹了一口气,侧眼看皇女,女人此时正靠在那白胡子老人的肩头,看上去有些昏沉的要睡去了。那个老人——

[叫稷,是吧…大理寺的密探,皇女的贴身侍卫…究竟是怎样的人会获得皇女如此的信赖呢。看上去,简直就像她的父亲……]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

靛拉了拉他的衣服,冒出一股热气。这衣服是粗麻的,衣角还挂着闪字号的令牌。他听见皇女熟睡后轻轻的呼气。

[还有一个疑点,为什么皇女一定要让所有大理寺的人换上闪字号的衣服?她做的事情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莫非…]

靛有了一个猜想。

[莫非,皇上的秘密诛杀令本身就是虚构的,而让我们换上闪字号的衣服不光是为了方便划清敌友,更重要的是,隐藏身份?]

他眼光一闪,目光再次看向皇女,却发现那女人的睫毛下正瞧着光芒,她在装睡!为什么?

观察我的反应?

霁的嘴角微微翘起来,她伸出手指比在嘴前。

“聪明,居然被你发现了。但是,嘘——”

皇女的声音莫名的从靛的心头响起,他吞了口口水,眼神投向窗外。邺城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天已擦黑。

[但这一切都是谎言,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闪字号的人背上杀醴的名声,一切的一切最后都会栽赃给闪字号,但是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你在撒谎。”

靛用眼神回答她。

“这是在所难免的牺牲。”

回想到这句话时,靛正好看向脸红的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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