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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奴离宫嫁人,狗皇帝气疯了结局+番外小说

素律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兰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哑巴姑娘,表情很是复杂:“起来吧,本宫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是为了你。”晚余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疼痛让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兰贵妃道:“皇上对你如此不同,在宫里做一个锦衣玉食,独揽圣宠的娘娘不好吗,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晚余摇摇头,眼神平静且坚定。兰贵妃见她态度坚决,这才放了心,小声道,“皇上没那么好骗,留了小福子在这里守着,你躲过午歇,晚上只怕还是躲不过,我想想看到时候让谁去救场。”晚余双手合十向她拜了拜。看来柿子神真的显灵了,她上午还在担心午歇时怎么躲过祁让,兰贵妃就主动向她伸出了援手,并且表示,只要她真心想出宫,后宫的娘娘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虽然知道娘娘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她仍是感激不尽。只...

主角:江晚余祁让   更新:2025-04-02 14: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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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晚余祁让的其他类型小说《哑奴离宫嫁人,狗皇帝气疯了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素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兰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哑巴姑娘,表情很是复杂:“起来吧,本宫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是为了你。”晚余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疼痛让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兰贵妃道:“皇上对你如此不同,在宫里做一个锦衣玉食,独揽圣宠的娘娘不好吗,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晚余摇摇头,眼神平静且坚定。兰贵妃见她态度坚决,这才放了心,小声道,“皇上没那么好骗,留了小福子在这里守着,你躲过午歇,晚上只怕还是躲不过,我想想看到时候让谁去救场。”晚余双手合十向她拜了拜。看来柿子神真的显灵了,她上午还在担心午歇时怎么躲过祁让,兰贵妃就主动向她伸出了援手,并且表示,只要她真心想出宫,后宫的娘娘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虽然知道娘娘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她仍是感激不尽。只...

《哑奴离宫嫁人,狗皇帝气疯了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兰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哑巴姑娘,表情很是复杂:“起来吧,本宫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是为了你。”

晚余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疼痛让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兰贵妃道:“皇上对你如此不同,在宫里做一个锦衣玉食,独揽圣宠的娘娘不好吗,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晚余摇摇头,眼神平静且坚定。

兰贵妃见她态度坚决,这才放了心,小声道,“皇上没那么好骗,留了小福子在这里守着,你躲过午歇,晚上只怕还是躲不过,我想想看到时候让谁去救场。”

晚余双手合十向她拜了拜。

看来柿子神真的显灵了,她上午还在担心午歇时怎么躲过祁让,兰贵妃就主动向她伸出了援手,并且表示,只要她真心想出宫,后宫的娘娘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虽然知道娘娘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她仍是感激不尽。

只要能顺利出宫,她愿意把这些娘娘们都当成神仙供奉起来。

不多时,小太监请来了太医院的江太医,晚余听从兰贵妃的安排,又躺回到榻上装昏迷。

江太医一番望闻问切,给她扎了针,又开了驱寒的药方,说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晚余不想醒也得醒,因为祁让给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醒过来回乾清宫伺候,要么死了送回江家。

她不能死,就只能醒过来。

她甚至想,祁让会不会知道她是装的,才故意这么说。

可他若知道她是装的,怎会如此轻飘飘地放过她?

兰贵妃居然说皇上待她不同,还说她留在宫里可以独揽圣宠。

她心里苦笑,如果圣宠就是把人往死里羞辱,往死里践踏,这圣宠不要也罢。

况且她本来就不想要,她要的,是宫外的广阔天地,是有情人长相厮守,是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她想起徐清盏的话,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如果一切顺利,后天早上,她就可以在宫门口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五年不见,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可变了模样?

她相信,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自己都会一眼认出他的。

......乾清宫里,祁让在龙床前站了很久,最终也没坐上去。

新来的宫女把床铺得很好,挑不出一点毛病,安神香的味道也恰到好处,不浓也不淡,却不能叫他安神,反叫他心浮气躁。

明明什么都对,却又什么都不对。

他黑着脸回了前殿的东暖阁,在南窗的炕上靠着迎枕假寐。

孙良言什么也不敢说,拿了条毯子帮他盖上,退到殿外,抱着拂尘发愁。

大家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干什么都悄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二总管胡尽忠贼头贼脑地走过来,对孙良言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晚余姑娘还没走呢,皇上已经越来越难伺候,这人要是走了,谁还伺候得了?”

“别胡说!”

孙良言道,“小福子才挨了训斥,你又皮痒了是吗,谁告诉你皇上是为了晚余姑娘。”

“还要人告诉吗,长眼的都能看见。”

胡尽忠说,“要说皇上也是奇怪,他是皇帝,不想让谁出宫,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可他偏又不说,两下里就这么煎熬着,真愁人。”

孙良言嫌恶地斜了他一眼:“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二总管既这么上心,不如进去宽慰宽慰皇上,或者你想法子解了皇上的心结,皇上一高兴,就把我这大总管的位子换给你了。”

“不敢不敢,您老人家言重了,我就这么一说。”

胡尽忠点头哈腰,讪笑着走开,背过身,一双三角眼蓦地亮起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兴许他真能帮皇上解了心结,大总管的位子给他也不是不可能。

暖阁里,祁让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听到孙良言在外面叫他:“皇上,永和宫来人说嘉华公主病了,一直哭闹,什么也吃不下,庄妃娘娘请您去瞧一瞧。”

祁让睁开眼,发现外面天色已晚,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淡声道:“怎么又病了?”

皇帝登基五年,膝下总共就这么一位公主,是整个紫禁城的活宝贝,平时有个风吹草动,合宫上下都跟着提心吊胆。

孙良言进来服侍皇帝更衣,叫人备辇,摆驾永和宫。

消息很快送到翊坤宫,兰贵妃对晚余说:“你去吧,趁着皇上不在,差事做完赶紧回值房,庄妃为了你把小公主都赌上了,你可要争点气,不能再出岔子。”

晚余缓了一下午,身上已经缓过劲来,拜别了兰贵妃,和小福子一起回乾清宫。

小福子对这里面的弯弯绕浑然不知,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唯恐她身子虚弱摔了跤。

“晚余姑姑,再坚持坚持,明天一过,你就可以出宫和家人团聚了。”

晚余点点头,心里暖暖的,连吹到脸上的寒风都不觉得冷。

所有人都鼓励她再坚持一下,她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呢?

只要今晚能顺顺利利度过,剩下的一天就好办了。

因为宫里会给出一天的时间让大家交班,办手续,收拾东西,和相熟的姐妹们告别,如果时间富裕,掌事姑姑还会给大家办个送别宴。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明天就不用去乾清宫当值了。

永和宫里,哭闹不止的小公主一到祁让怀里就不哭了,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找奶吃。

祁让把她抱坐在腿上,亲手喂她吃了半碗肉碎鸡蛋羹,又喂了半碗羊乳。

小公主吃饱了,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揪他龙袍上的金扣子玩。

庄妃和一众宫婢都啧啧称奇:“小公主闹了一下午,怎么一见到皇上就全好了,真是父女情深啊!”

祁让默不作声,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江晚余跪在地上给自己解扣子的情形。

他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扯下金扣子给小公主,再把小公主递还给庄妃:“朕回去了,你小心看着,别让她把扣子吞了。”

庄妃接过孩子,心中着急,面上笑意温存:“公主一见皇上就不哭了,可见是太过思念皇上,皇上何不留宿一晚,你们爷俩儿好好亲近亲近。”

祁让微微皱眉,幽深凤眸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

庄妃吓得腿软,硬着头皮强撑。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祁让伸手捏了捏公主的小脸,迈步向外走,“外面风大,别出来了。”

“是,臣妾恭送皇上。”

庄妃目送他出了殿门,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去瞧瞧那丫头还在不在乾清宫。”

小太监领命而去,庄妃抱着小公主心有余悸。

为了那个丫头,她这当娘的硬生生饿了公主一下午,行不行的,她已经尽力了。


大邺朝,盛和五年冬。

入夜时分,乾清宫里灯火通明,香雾袅袅。

江晚余站在龙床前,教新来的宫女给皇帝铺床。

司寝女官这份差事她已经干了五年,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娴熟优雅,行云流水,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但她到了出宫的年龄,还有三天就要归家,临走前须得把新人教会。

几个宫女看她看得入了迷,其中一个感慨道:“晚余姑姑人长得好,活也干得漂亮,就这么走了怪可惜的。”

“别瞎说。”

另一个忙道,“出宫是好事,宫外天地广阔,嫁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不比宫里自在多了。”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姑姑终于熬出头了,咱们该恭喜她才对。”

几个女孩子纷纷向晚余道贺,说日后要是嫁了如意郎君,别忘了捎个信儿进来,让大伙高兴高兴。

如意郎君啊?

晚余眼前闪过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英姿,素来冷清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意。

只是这笑意还没来得及扩散,眼角余光就瞥见一片明黄色的袍角。

晚余心里咯噔一下,忙收起笑容跪在床榻前。

几个宫女也都吓得不轻,在地上跪成一排。

“退下!”

祁让一身龙袍负手而立,天子威严让整个宫殿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个宫女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晚余跪着没动。

她知道这个命令不包括她。

因为她还没被皇帝羞辱。

每天晚上羞辱她一次,是皇帝睡前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只有把她羞辱够了,皇帝才能睡得安稳。

她跪在地上,脑袋低垂着,静静等待。

祁让迈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光,一大片阴影将她笼罩。

半晌,突然弯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你要出宫了?”

简短的五个字,语气平淡中透着寒意,和帝王的心一样凉薄。

晚余的下巴被他拇指上冷硬的翡翠扳指硌得生疼,眨了眨眼算作回答。

“你是不是做梦都盼着这一天?”

祁让又问。

晚余微微抬眼看他,没发出一点声响。

祁让得不到回答,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说话呀!

你哑巴了?”

这句话问出口,他嗤笑一声:“朕忘了,你的确是个哑巴。”

晚余长睫抖动,好像早已习惯别人叫她哑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祁让就讨厌她这副生死看淡的模样,突然很想做点什么打破她的云淡风轻。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将人揽腰抱起扔在了龙床上。

“给朕铺了五年床,朕都没有碰过你,今晚朕就破个例,赏你在龙床上睡一回。”

晚余一阵头晕眼花,瘦弱的身子在宽大奢华的龙床上显得十分可怜。

像一条濒死的鱼。

看着向她压过来的男人,她那双澄澈如湖水的眸子终于露出惊惶之色。

她说不出话,双手合十,以眼神向祁让哀求。

求他放过她。

她已经在这里替家人赎了五年的罪,还有三天就要出宫。

如果这个时候被皇帝临幸,她就走不成了。

被皇帝临幸过的女人,死也要死在宫里。

祁让终于如愿看到她的破防,双手撑在她身侧,幽深凤眸直视她的眼睛,想起刚进门时那几个宫女说的话,以及五年来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的笑容。

她笑得那么好看。

肯定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出宫嫁个如意郎君?

呵!

他修长冰凉的手指从她没有血色的唇瓣上抚过,用力碾了碾:“五年了,你第一次求朕,竟是为了出宫。”

“你就这么想走吗?”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离开朕。”

“说话呀!”

他的怒火得不到回应,望着瑟瑟发抖的女人,突然发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极具侵略性的吻掺杂着些许酒气,难怪向来薄情寡欲的他突然如此反常,原来是饮了酒的缘故。

晚余痛得眼泪流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

这声音没能唤起祁让的同情心,反倒伴着酒意唤起了他身体里隐藏的兽性。

他把她的樱唇当成猎物,当成到嘴的美味,放肆啃咬研磨,咬出满口的血腥味。

许久,他停下来,看着女孩子红肿渗血的唇,深渊似的眼底闪过复杂的光。

“你求朕,只要你开口说一个字,朕就放过你。”

晚余躺在床上,胸口上下起伏,一双泪眼哀伤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恨,反倒有一丝怜悯。

她在可怜他?

可怜他是个孤家寡人吗?

她自己都这样了,有什么资格可怜他?

祁让阴沉着脸,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呲啦一声撕开了她的外袍,露出里面雪一样的肌肤和粉色绣桃花的肚兜。

晚余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纤细的身子在冷空气中止不住地战栗。

祁让盯着那一身雪白,眸色变得幽暗,如黑夜里波涛汹涌的深海。

“都说江家三小姐冰肌玉骨,人比花娇,朕这些年竟是在暴殄天物。”

他语气轻谩,莹白修长的手指拈起她粉色的肚兜,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撕去她最后的遮羞布。


晚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祁让要上朝,不能耽误时间,默默盯了她片刻,便越过她跨出了门槛。

晚余一直跪到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才慢慢起身去了内殿。

另外几个宫女跟进来,看着她开窗通风,扫床叠被,收拾房间,把安神香换成清新空气的兰花香。

里里外外收拾妥当,确认无误,再把皇帝换下来的衣物分别送洗记档,才能去用早饭。

用完早饭,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等到快中午时,就要开始为皇帝歇午觉做准备。

兴许今日朝堂上有什么棘手的事,祁让直到午时末才回来。

晚余听到前面传午膳,这边就带着几个宫女整理床铺。

其实床铺早上已经整理好了,出于谨慎起见,还是要从里到外再检查一遍,防止这段时间内有人在龙床上做手脚。

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皇帝的命金贵,查一百遍也不为过。

晚余连比划带示范,认真地把每一个步骤教给几个宫女。

这时,孙良言的徒弟小福子快步走进来,附在晚余耳边小声道:“姑姑,师父说你姐姐惹皇上发了脾气,叫你收拾完了快些出去,免得又和皇上撞上。”

晚余心下一惊,默默点了点头,向他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小福子匆匆离去。

晚余这边也加快了速度。

谁知她刚收拾完带着几个宫女跨出门槛,祁让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晚余暗叫倒霉,连忙和几个宫女退到大门一侧并排跪下,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努力把头垂得更低。

怎么这么巧?

若非知道祁让讨厌她,她都要怀疑祁让是故意来堵她的。

祁让很快上了台阶,脚步在门口略一停顿,目光精准地在几个宫女中搜索到晚余的身影。

晚余抿着唇,身上每一处都紧绷着。

片刻后,祁让收回目光,迈步进了大殿。

晚余松口气,刚要起身离开,就听祁让在里面问:“床是谁铺的?”

孙良言脸色一变,直觉是出了什么差错,第一时间看向晚余。

几个宫女也都战战兢兢地看向她。

晚余心里苦笑。

床是她亲自铺的,那张床她已经铺了五年,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祁让不过又在找借口为难她。

她摆摆手,让几个宫女先退下,自己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握在胸前,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祁让负手站在龙床边,两道剑眉微微蹙起,从听到晚余的脚步声开始,就盯着她过来的方向看。

晚余如芒在背,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三步远的距离蹲身行礼,安静地等着他发难。

祁让不说话,视线落在她垂下的眼睫上。

她的睫毛很长,又长又密,仿佛一对蝴蝶栖息在湖水边。

她那双眼睛,就是两汪湖水。

清澈,纯净,波澜不惊。

她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认命的样子。

似乎命运无论给她什么,她都会照单全收,甚至还心怀感激。

但祁让知道,她的内心不是这样子的。

那个隐藏在柔顺外表下的江晚余,从来就没打算认命。

“床上掉了根头发,是谁的?”

祁让冷声问。

晚余吃惊地抬起头看他。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故意刁难。

祁让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神,冷笑一声:“朕没有那么无聊,你自己去看。”

晚余领命,起身走到床前查看。

龙床很大,今天的被子还是宝石蓝绣富贵团花图案,一根头发掉在上面,简直就是一粒沙沉入海底。

晚余弯着腰在上面仔细寻找。

祁让也不指点,就冷眼看着她找来找去。

她太瘦了,弯腰的动作绷紧了后背的衣服,显得那截纤腰不堪一握,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折断。

她低着头,脖子后面的颈骨也清晰可见,一条瘦骨伶仃的线条延伸到衣领深处,无端叫人心疼。

祁让的心弦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撩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纤细的脖颈。

晚余正全神贯注地找头发,脖子后面突然落下一只手,吓得她“啊”的一声,本能地挥开那只手,受惊的兔子一样远远躲开。

随即她就意识到那是祁让的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一只惊弓之鸟,无措地看着祁让,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祁让冷眼看她,漆黑的瞳仁如同深渊,周身都散发着寒意,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晚余惊恐又绝望,在他的逼近下一步一步向后退,从他幽深凤眸里看到凛冽的杀气。

这位年轻的帝王,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五年前的夺位之战,四个兄弟被他杀了三个,还有一个和他一母双胞的三皇子,被终身幽禁在冷宫。

那一战的惨烈,用血雨腥风,尸山血海都不足以形容,经历过并且侥幸活命的人,无一不谈虎色变,半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人人都畏惧这位心狠手辣的帝王,父亲也不例外。

所以才会以阿娘的性命相胁,逼她入宫伺候皇帝,以免皇帝的怒火发泄在姐姐身上。

而姐姐的夫君,就是被幽禁在冷宫的三皇子祁望。

晚余有时候也想不明白,皇帝唯独不杀三皇子,是顾念这个孪生哥哥,还是故意折磨姐姐。

可他不管为了什么,自己都是个无辜的牺牲品。

眼看着这位杀神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晚余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随着他的逼近往后退。

乾清宫太大了,大得让她害怕,她不知道退到什么时侯才是尽头。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孙良言的声音:“皇上,晋王妃在宫门外晕倒了。”


晚余慌忙摇头,莹润秀气的耳垂上,两粒素白的珍珠耳坠跟着轻轻晃动。

祁让凤眸半眯,盯着那两粒晃动的珍珠:“朕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朕看。”

晚余微微抬起眼皮,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证明。

祁让拍了拍龙床,凉凉道:“上来。”

晚余心下一沉,本能地往后躲。

祁让瞳孔骤缩,目光变得冰冷如刀:“不嫌弃你躲什么?

朕平生最讨厌口是心非的女人,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骗子!”

晚余连忙跪下磕头。

“你就知道磕头,除了磕头你还会什么?”

祁让突然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到身前。

晚余的身子骤然被两条强劲有力的腿夹住,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扣着往腹部压,额头猛地撞在男人结实的腹肌上。

懵懵懂懂间,她好像明白了祁让的意图,脑子嗡的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狠狠一口咬在他肚子上,趁他吃痛,拼尽全力挣脱出来,起身就往外跑。

“给朕滚回来!”

身后传来祁让的怒吼。

晚余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去,心中惶惶然有种穷途末路的绝望。

眼泪冲出眼眶,模糊了视线,这华丽却冰冷的宫殿是如此之大,仿佛永远都跑不出去。

身后,祁让追上来,在她冲到门口之前抓住了她后背的衣裳。

他抓的那样用力,仿佛老鹰的爪子,能瞬间刺穿她的皮肉,从里面掏出血淋淋的心脏。

“啊,啊......”晚余发出惊恐的难听的声音,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这孤注一掷的力量大得惊人,她挣脱了祁让的手,身体也收不住势,整个人朝前趴去。

“晚余!”

祁让失控地叫了她的名字。

门外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玄色绣金蟒袍的身影携着冷风出现在门口,晚余的身子结结实实撞进了那人怀里。

纤细单薄的身体被那人稳稳扶住,一道阴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哟,今儿个刮的什么风,晚余姑娘竟然对咱家投怀送抱,莫不是心悦咱家?”

晚余听出这个声音,眼泪瞬间如洪水决堤。

可她不能在皇帝面前哭,贴在那人怀里,让那绣着金线的布料吸干自己的眼泪,慢慢站直了身体,像个受惊的鹌鹑一样低下头。

祁让的手缓缓背到身后,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帝王的沉稳气度。

“徐掌印这个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年轻的掌印大人徐清盏躬身给皇帝行了个礼:“东厂查到了大皇子余党的线索,臣特地来和皇上说一声。”

言罢看了晚余一眼:“臣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皇上在和晚余姑娘玩老鹰捉小鸡吗?”

祁让板起脸,不悦道:“少胡说,跟朕进来。”

“晚余姑娘也进来吗?”

徐清盏问。

祁让冷哼一声:“让她到殿外跪着去,朕不叫她起来,就一直跪着。”

晚余立刻领命,走到外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徐清盏又看了她一眼,走进去,关上了殿门。

门外候着的几个人都吓傻了,直到殿门关上,才回了魂儿似的长出一口气。

孙良言迟疑了一下,抱着拂尘走到晚余面前,小声问:“你怎么招惹皇上了?”

晚余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也不抬。

孙良言叹口气,摇着头走开。

暮色四合,殿前的宫灯已经点亮,冷风呼啸着从空旷殿前席卷而来,屋檐上的占风铎叮铃作响。

晚余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盖阵阵刺痛。

在宫里,宫女太监的膝盖没几个是好的,平时一站就是半天,见到主子就要跪,主子不高兴也要跪,住的地方也不烧地龙,大冬天就生冻着。

她进宫算晚的,十五岁及笄的时候才进来,好多人都是十一二岁就进来了,宫女熬到二十岁出宫,膝盖比四五十岁的人好不到哪去。

太监更惨,进了宫就是一辈子。

晚余胡乱想着,又不知跪了多久,膝盖渐渐麻木没了知觉。

风一阵紧似一阵,从衣裳的每个缝隙里钻进来,刺骨的冷。

孙良言和几个小太监时不时地看她,都有点于心不忍。

可皇帝罚跪,谁也没办法替她挨罚,只能盼着掌印大人带来的消息能让龙颜大悦,皇上一高兴,或许就免了她的罚。

又等了一阵子,天色完全黑下来,风小了些,天上细细碎碎地落起了雪粒子,打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福子悄悄问孙良言:“师父,下雪了,晚余姑姑怎么办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

孙良言说,“我除了事后送她两贴膏药,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福子缩缩脖子,闭了嘴。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徐清盏从里面走了出来。

孙良言一甩拂尘,笑着迎上去:“掌印和皇上说完话了?”

“嗯。”

徐清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视线落在灯影下那直挺挺跪着的削瘦身影上。

雪粒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雪片,在宫灯的光亮里打着旋飞舞,无声无息地落了她满身,仿佛殿前的一尊雪雕。

“下雪了?”

徐清盏抬头望天,白璧无瑕的面容在昏黄的光晕里显出一种阴柔的美。

这位天子驾前第一红人,美是真的美,狠也是真的狠,人们私下里都称他为蛇蝎美人儿。

别说,这个用来形容女人的词儿,用在他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

“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

孙良言应和着他的话,招手叫小福子,“没眼色的,还不快给掌印拿伞。”

小福子连忙应是,屁颠屁颠地拿来了伞,撑开举到徐清盏头上:“掌印大人,小的送您回去。”

“不必了,咱家自己来。”

徐清盏从他手里接过伞,迈步走进雪里。

“掌印......”孙良言又叫了他一声。

徐清盏回头看:“孙总管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

孙良言冲着晚余扬了扬下巴,小声道,“瞧这雪下的,掌印发发慈悲,去和皇上求个情呗?”

徐清盏没说话,转回头,径直往晚余跟前走去。

“晚余姑娘,起来吧,皇上恩准你回去歇着。”

“......”孙良言和小福子对视一眼。

原来皇上已经开恩了,徐掌印为什么不早说,非让人多跪这半天。

晚余手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僵硬的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孙良言和小福子皆是一惊。

还好徐清盏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晚余姑娘当心些,摔伤了可就没法伺候皇上了。”

他高声说了一句,又小声道,“再坚持一下,他正日夜兼程往回赶呢,说要赶在你出宫时到宫门口去接你。”

晚余猛地抬起头,冻到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晚余赶到乾清宫,发现皇帝不在宫里。

当值的小太监告诉她,太后染了风寒,皇上到慈宁宫探望太后去了。

晚余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躲了祁让这几回,今天终于成功躲过一回,是不是柿子神显灵了?

但愿柿子神能保佑自己,接下来的时间也顺顺利利,直到出宫前都平平安安。

慈宁宫里,太后正靠在榻上和皇帝说话。

“哀家就是站在廊下看雪吹了风,喝碗姜汤就好了,你何必顶风冒雪地跑过来,万一染了风寒,朝政都要荒废了。”

祁让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汤匙慢慢搅动:“母后放心,朕的身子骨还不至于风吹就倒,就算病了,有内阁和司礼监掌印把关,也影响不了朝政。”

太后目光闪动,清咳了两声:“说到掌印,听闻徐清盏昨天大晚上的去了乾清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祁让凤眸微敛,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不烫了,母后快些喝吧!”

太后接过药碗,几口把药喝下。

祁让立刻从宫女端来的糖果盒子里拈了枚蜜饯送到她嘴边。

太后吃了蜜饯,心里却说不出是苦是甜。

皇帝夺位后,有儿子的太妃都被皇帝送去给先帝守陵了。

害死皇帝母妃的容嫔更是给先帝殉了葬。

唯独自己这个抚养过皇帝孪生哥哥的皇后成了太后,被皇帝当亲娘一样敬重着。

所有人都说皇帝能做到这个份上属实无可挑剔。

只有她心里清楚,皇帝对她的敬重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都说天家无情,帝王薄幸,这个踩着无数尸骨上位的天子,不仅无情,可以说连心都没有。

“后宫不得干政,方才是哀家多嘴了。”

太后主动承认错误。

“母后言重了,您是关心儿子。”

祁让站起身,“母后喝了药且睡一会儿,儿子晚上再来看您。”

太后说:“你忙你的,没时间就不要来了。”

祁让不置可否,微微一躬身,转身阔步而去。

一屋子奴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等他走了,太后身边的叶嬷嬷才小声道:“娘娘不是要问那个晚余的事吗,怎么却只字未提?”

太后叹口气:“我是想问来着,可皇帝那双眼睛实在叫人害怕,倘或他没有那个心思,我一问,反倒让他上了心,岂非弄巧成拙?”

“这倒也是。”

叶嬷嬷道,“咱们万岁爷是个别扭性子,专爱跟人反着来,您也不是他亲娘,哪里管得了他。”

太后摆摆手:“行了,别说了,徐清盏的眼线遍布内宫,焉知咱们身边没有他的线人,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是不会给咱们留情面的。”

叶嬷嬷吓得噤了声。

说去说来,都怪那个江晚余生的太出挑,东西十二宫的主子娘娘,没一个比得过她。

她在宫里一天,娘娘们就提着一天的心,生怕她哪天被皇帝临幸了,把她们所有人都压下去。

因此,各宫的娘娘都在暗地里数着日子盼她出宫,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上心。

眼瞅着就剩三天,大伙都觉得要熬出头了,谁知皇帝冷不丁地和她对上了。

消息传到后宫,大伙心里都凉了半截。

前天晚上幸好淑妃去得及时,否则生米可能真煮成了熟饭。

听说昨天晚上皇帝又与她拉扯,还好徐清盏去了。

可她也不能每次都这么好运,剩下这两天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皇帝登基五年没有立后,各宫娘娘为了后位明争暗斗,如今因为这个江晚余,竟是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集体求到了太后这里。

太后于是就装病把皇帝骗了过来,想旁敲侧击地提点提点他,结果愣是被他吓得只字未提。

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待了五年,皇帝要真对她有意思,何至于留到今天?

总不能五年都瞧不上人家,临到人家要出宫,他又后悔了吧?

叶嬷嬷摇头叹息,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小声嘱咐道:“你去一趟翊坤宫,和兰贵妃说,太后这边使不上劲,叫她们自己想法子。”

认真论起来,太后其实也是帮过忙的。

五年前让江晚余做司寝女官,就是太后的提议。

太后知道皇帝不动身边人,对司寝女官又怀着天然的仇恨和厌恶,于是就铤而走险赌了一把。

事实证明太后赌对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把江晚余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既给皇帝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气篓子,同时也保全了江晚余的清白。

眼下还剩不到两天的时间,这清白最终能不能保住,就看各宫娘娘的神通了。

晚余不知道自己的去留牵动着整个后宫的心,她收拾完寝殿,第一时间离开了乾清宫,一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面祈求柿子神能继续保佑她。

刚走出西偏门,迎面碰上了翊坤宫的小太监。

小太监行了个礼,吸着冻红的鼻子叫她:“晚余姑姑,贵妃娘娘要见你,你赶紧往翊坤宫走一趟吧!”

晚余吃了一惊,打着手势问他什么事?

小太监摇摇头:“小的只负责跑腿,主子的事不敢瞎打听。”

晚余知道躲不过,只得跟他一道往翊坤宫去。

祁让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回了乾清宫,在南书房里批折子处理朝政。

一口气忙到中午,用了午膳,便回到寝殿去休息。

几个司寝的宫女收拾完床铺在殿门外候着,祁让一眼扫过,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呢?”

他皱眉问道。


徐清盏没再说什么,把伞塞到她手里,独自迎着风雪大步而去。

晚余冻僵的手握在他握过的那截伞柄上,上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温暖,却炙热如火,和他带来的消息一起将晚余浑身的血液点燃。

这一刻,所有的风雪严寒都离她而去,心里只有一个热腾腾的念头——那个人回来了。

那个人信守着当年的承诺,赶在她出宫之际回来了。

他说过,五年之期一到,就会回来娶她。

他果然没有食言。

泪水模糊了视线,徐清盏颀长挺拔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晚余很想追上去,问问他那个人如今到了哪里,离京城还有多远。

可她到底忍住了,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徐清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灯所能照亮的范围,渐渐地,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到后来,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姑姑,这灯给你拿着。”

小福子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走过来,“雪天路滑,师父怕你摔着,让我给你送盏灯。”

晚余收回视线,向着站在廊下的孙良言躬了躬身子。

孙良言摆摆手,示意她快些回去。

晚余接过灯,对小福子扯唇笑了笑,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离开。

小福子被她那凄凉的一笑勾出两眼泪花,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走远了,才回到孙良言跟前,拍着身上的雪感慨道:“师父,没想到徐掌印居然也会发善心,这可真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孙良言叹口气。

连活阎王都动了恻隐之心,皇上却是半点不留情。

可见帝王的心比阎王还狠三分。

过了今晚,就剩两天了,但愿不要再有什么变故,让那可怜的姑娘顺利出宫吧!

晚余步履蹒跚地回到值房,屋里冷得像冰窖,除了能挡风,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住单间是姑姑级别的待遇,这样的天气,倒不如那些住大通铺的宫女挤在一起暖和。

她搓着手,走到墙角去看,桶里剩下的一点水已经结了冰碴子。

正想着要不要去茶水处弄点热水,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打开门,小福子一手拎着铜壶,一手抱着一个汤婆子站在门外。

“姑姑,师父让我送来的,这壶水给你今晚用,汤婆子里的水在被窝里暖一晚上,明天早上还有余温,刚好可以用来洗脸。”

晚余感激不尽,连忙接过东西,请他到屋里坐。

小福子又从怀里掏出两贴膏药:“不坐了,我还要赶紧回去伺候皇上,这膏药你睡前贴在膝盖上,很管用的。”

他把膏药塞给晚余,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晚余听着他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眼眶酸胀酸胀的。

再冰冷的地方也有真情在,再绝望的境地也蕴藏着希望。

比如孙总管,小福子,徐清盏,雪盈,还有那个正日夜兼程向她奔赴而来的人。

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雪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都没停。

整个紫禁城被冰雪覆盖,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景象。

第一场雪来势如此凶猛,这个冬天必定难捱。

好在今天恰逢官员休沐日,皇帝不用早起上朝,跟前服侍的人也可以在被窝里偷会儿懒。

晚余却起了个大早,趁着大家都还在梦乡,洗了脸穿戴整齐,打着徐清盏给她的那把伞,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门。

后宫东北角有一棵百年的柿子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宫里流传一个说法,说这棵柿子树成了精,每年下第一场雪时对着它许愿,就能心想事成。

晚余也不知道这传说是真是假,但自从入了宫,每年初雪都要过来许个愿。

宫里岁月难熬,甭管真假,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之所以起这么早,就是想赶在别人前面许第一个愿,心里盼着这样或许更灵验一些。

地上的雪实在厚,晚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柿子树下,竟走了一身的汗。

因着是许愿树,树上的柿子没人采摘,上百颗红彤彤的柿子像红灯笼一样挂在枝头,与枝桠间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树下架着木梯,不知是谁为了挂香囊放在这里的,大家觉得很方便,就长年累月的放在这里没人挪动。

晚余四下看了看,见附近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脚印,心中很是欢喜。

这是她出宫前的最后一次许愿,她又是第一个过来的,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她把伞放在地上,双手合十许下愿望,从怀里掏出自己亲手绣的香囊,手脚并用地踩着梯子往上爬,爬到梯子所能到达的最高处,把香囊挂在树枝上。

一阵风吹来,红艳艳的香囊和几百颗柿子,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哪年哪月挂上去的香囊红绸带一起随风摇晃。

红色,象征着希望,这棵柿子树,不知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

一群鸟雀呼啸着掠过宫墙,她的目光随着鸟雀向宫墙外远眺。

那被风雪遮挡的远方,有她五年没见的阿娘。

要是能乘着风飞出这高高的宫墙就好了,她抱着树干出神地想。

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风雪中静静看着她。

她单薄的身影挂在半空中,风吹起她半旧的白色斗篷,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随时都会断线的风筝。

五年了,她终于要飞走了。

晚余算着时间,不敢逗留太久,很快就顺着梯子爬下来,又对着柿子树拜了三拜,捡起伞离开。

等她走后,祁让从另一个方向的松树后面走出来,负手仰望着柿子树,对身后跟着的小福子下令:“去把那个香囊拿下来。”

“是。”

小福子应声上前,身手敏捷地爬上去,取下香囊回来双手呈给祁让。

祁让接过来,轻车熟路地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两个字——平安。

平安。

又是平安。

五年了,她每年都来许愿,每年的香囊里面都是这两个字。

她真的只想平安吗?

她是希望自己平安,还是希望别的什么人平安?

这平安,只是她的愿望吗,是不是还有别的寓意?

祁让不自觉地想起前天晚上,她听到宫女祝她找到如意郎君时露出的那个笑容。

他冷笑一声,撕碎了那张纸条,手一扬,纸片和雪片一起随风飘然而去。

“......”小福子的心莫名地抽了抽,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晚余姑姑每年初雪都来许愿,可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每一次愿望都被皇上撕碎扬进了风里。

今天,是她出宫前的最后一次许愿,同样没有幸免于难。

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晚余姑姑还能顺利出宫吗?


晚余回到乾清宫,祁让还在前面的南书房处理朝政。

整个宫殿在尚未散去的大雾里静默着,像一座华丽又冰冷的陵墓,那些站得笔挺的太监侍卫,就像散落在陵墓各处的僵尸。

东配殿的廊庑下,几个跟晚余学规矩的宫女正围着胡尽忠,问他为什么还没决定留下来的人选。

“急什么,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求不到。”

胡尽忠惯会打哑谜,“江晚余还没走呢,雪盈那个病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左右不差这一天,明儿一早就见分晓了。”

宫女们说:“我们也不是非要留下,就是一直没个准信儿,怪煎熬的。”

“是啊是啊,晚余姑姑到底怎么回事,大总管又是什么个意思,公公您和我们交个底呗!”

“我自个还没底呢,怎么跟你们交?”

胡尽忠眼角余光看到了晚余,立刻扒开几个宫女迎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问,“晚余姑娘,你吃饭怎么吃了这么老半天,你要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膳房找你了。”

几个宫女拿不准晚余有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全都老老实实蹲身给她行礼。

晚余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跟前走过。

胡尽忠又腆着脸追上来:“晚余姑娘,别走啊,咱俩商量个事儿。”

晚余不理他,脚下步子加快。

胡尽忠在没人的地方小跑几步截在她前头:“晚余姑娘,我是认真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你说你一个外室所出,爹不疼主母不爱的,就算回了家,也不招人待见,万一主母一发狠,把你许给几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晚余停下来,嫌恶地看着他。

胡尽忠又笑道:“你再瞅瞅咱们万岁爷,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君临天下,江山在握,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比得过他?

后宫里那些主子娘娘,哪个不是爱他爱得发狂,整天眼巴巴地盼着被他宠幸。

现在,这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要是不珍惜,那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傻姑娘。”

晚余听不下去,从他身边挤过去又要走。

胡尽忠支棱着两条胳膊将她拦住:“晚余姑娘,我可是掏心窝子为你好呀,我又不图你什么,自然也不会害你,不过想帮你谋个好前程,我自己捎带着也在万岁爷跟前讨个巧。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凭你这样貌,凭我这头脑,咱俩前朝后宫打好配合,将来你成了主子娘娘,我就是你的头号功臣。

到时候你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把我升为大总管,这紫禁城咱不得蹚着走啊?”

他越说越兴奋,说得嘴角都起了白沫,一双三角眼贼亮贼亮的,仿佛荣华富贵已经在向他招手。

正说得起劲,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胡二总管好远大的志向!”

胡尽忠吓一跳,回头一看是孙良言,吓得拍了拍心口:“晚余姑娘,你可太坏了,怎么都不提醒我一声。”

“提醒你什么?”

孙良言骂道,“你不就欺负人家不会说话没办法骂你,才跟这满口胡沁吗,就你刚刚那话,我要是告诉皇上,你猜猜你还能活不?”

“别别别,大总管千万饶我这一回!”

胡尽忠点头哈腰地赔笑,“我这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就痛快痛快嘴,没别的意思,那什么,您不是在伺候皇上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还有脸问。”

孙良言说,“留你在宫里值守,你到处乱跑,皇上回来半天了,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你怎么带的班,怎么管的人?”

胡尽忠一听变了脸色:“肯定是那帮小兔崽子又擅离职守了,我这就回去打断他们的腿。”

说罢一溜烟地跑走了。

孙良言在他背后又骂了两句,回头对晚余说:“别听他胡咧咧,只要皇上不拦着,你该出去就出去,以你的心性,指定能为自己谋个好归宿。”

晚余苦笑。

他也说了只要皇上不拦着,可万一皇上就是发神经要拦着呢?

孙良言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叹息道:“别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会尽力为你周旋。”

晚余感激地对他深深鞠躬。

孙良言虚扶了一把:“我去给皇上传午膳,你这边也准备着吧!”

晚余点点头,福身告退。

去内殿铺床的时候,几个宫女提心吊胆地向晚余道歉:“晚余姑姑,我们问胡二总管那些话,不是怕你不走,我们就是想要个准信儿。”

晚余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几张年轻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难得对她们温和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张放行条给她们看。

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用夹在本子里的木炭条写字:“你们不要担心,我已办完手续,明日一早就走,你们都是好姑娘,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写完正要递给几个姑娘看,几个姑娘却花容失色地跪了下去。

晚余身子一僵,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声无息地从后面伸过来,夺走了她的小本子,明黄的衣袖带起一缕龙涎香的气息。

晚余吞了下口水,转身后退两步,跪倒在地。

祁让手里捏着小本子,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落在那娟秀的字体上。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凉薄如雪:“朕说了不许你偷懒,你怎么还有时间去办手续,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晚余追悔莫及,恨自己不该一时心软失了警惕之心。

孙良言才刚去传膳,她实在没想到祁让会这个时候回来。

小本子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那张放行条,还捏在一个宫女手里。

但愿祁让不要注意到她。

念头刚起,祁让已经对那个宫女弯了弯手:“手里拿的什么,给朕呈上来。”

晚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宫女膝行上前,战战兢兢地把放行条双手奉上。

祁让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那张条子拈了过去。

晚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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