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引言————
“娘亲娘亲,采药忙,”
“弟弟弟弟,箩筐装。”
“姐姐姐姐,莫要哭——”
“咽下萤火,”
“我们就能……永远团圆啦。”
————
五日转瞬即逝,少年守在药炉前,看它们在沸水中翻滚交融。刺鼻的药糊腥臭味弥漫开来,即便已过去多日,他仍忍不住皱起眉头。
而洞穴外,血狼总会自己从各处衔来古怪的野植、甚至还寻来一些古怪的鱼兽,似乎是不想他饿肚子,安静地放在少年脚边。
晨光如碎金般,悄然爬上树洞斑驳的纹路,温柔地倾泻在少女清冷的面庞。吴清明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搁在一旁,轻捻起浸过温水的帕子,指尖划过她苍白的肌肤,细细擦拭着四肢与脸颊。
忽然,那覆着长睫的眼睑下,似有星子微微闪动,他手中的动作骤然停滞——恍惚间,他竟觉得少女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像寒潭中泛起的微澜,转瞬即逝。
他慌忙丢下手中布帕,木凳在身后发出细微的声响。屏息凝神间,他死死盯着少女的面庞,连眨眼都生怕错过一丝动静。
可那眉眼间再无半分波动,唯有寂静在树洞内流淌。然而,他的目光却再难移开,少女苍白却清秀的面容似磁石般将他牢牢吸引,仅是这样凝视着,便已让他沉溺其中,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就在此时,少女清眸毫无征兆地骤然睁开。吴清明正俯身凝望着她,鼻尖几乎要触到少女微蹙的眉梢,两人呼吸相闻间,凝滞的空气轰然碎裂。
“我好看吗?”少女苍白的双唇冷冷问道
吴清明触电般跌坐在地,他手忙脚乱,耳尖红得滴血:“不!不好看!!”
少女撑着树干坐起身,发丝如墨瀑倾泻而下,眸光流转间带着久病初愈的狡黠:
“什么?你敢说本姑娘不好看?!”
“不是!好看好看!不,不好......”少年语无伦次地挥舞着双手。
女孩儿清冷的面庞忽而绽出一抹笑意:“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她随意摆了摆手,“我问你,我昏睡了多久?”
“约莫七日有余。”
“竟这么久?”少女睫毛轻颤。
沉默如蛛网漫过树洞,吴清明突然攥紧衣角,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林间宿鸟:“我没想到,姑娘你竟然是……不过那雷符爆炸的时候,你为何执意救我?你本不必...将自己置于险地。”
女子突然翻了个白眼,柳眉倒竖,语气里满是嗔怪:
“呦,这会儿不喊‘师姐’了?改叫‘姑娘’啦?我作为你的‘大师姐’……”她故意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少年发烫的耳尖,
“那日不是说过会保护好你的吗?”
吴清明耳尖瞬间红透,结结巴巴颤道:“我、我……”
他绞着衣角,一时说不出话来。
女子神色突然认真起来:“当日在封印结界里,你为何又拼了命救我?本姑娘,从不平白欠人情。”
话音未落,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挺直腰板,:“还有!以后记住,本姑娘大名澹台神秀,神仙的神,风灵玉秀的秀!记好了!”
吴清明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神秀姑娘果然人如其名。”
“那当然,你以为……”
她正要开口反驳,却冷不防被一阵轻响打断。咕噜噜的肠鸣从她腹中传来。她双颊瞬间染上绯色。
吴清明了然地轻笑一声,温声道:“你稍等。”
话音未落,少年已利落地转身,从血狼叼来的猎物堆里翻出几条鲜鱼。他动作娴熟地架起篝火,火苗窜起的瞬间,将鱼串架了上去。“原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会肚子饿啊?”
忽有一道沙哑而缥缈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凡人要裹腹,仙人本质也脱不了凡胎,只不过平日里多靠灵植仙果滋养,鲜少闻津五谷杂粮。可你倒好,拿这几条腥气未散的杂鱼,来应付你那娇弱初愈的小仙子……”话音顿住,余下的意味在他脑中盘旋,
“你如此‘体贴入微’,当真是机敏过人啊,呵呵。”
吴清明呆愣当场,喉间溢出一声带着困惑的轻呼:“啊?”
“这七日你借此间充裕灵气淬炼,又以妖兽磨砺筋骨,不过堪堪稳住武体境初期。再看那女娃娃——不过盘坐吐纳了几轮日升月落,吸收的灵气竟比你七日苦修还要纯粹。老夫还从未见过如此天赋卓绝的女娃。”老者的语气里满是惊叹与赞赏。
少年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嗯……我知道。”
“烤好了没呀?”少女不耐烦地趴在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朝这边望了过来。
吴清明手忙脚乱熄了火,焦黑的手指蹭了蹭衣角,硬着头皮赔着笑,将烤鱼递过去。
少女接过咬了一口,眉头瞬间皱成小揪:“啧,好难吃!”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舍得丢开,鼓着腮帮子把嘴里的鱼肉囫囵咽下,又嫌弃地将鱼放回盘中。
吴清明鬼使神差地下意识接过烤鱼,就着她咬过的齿痕狠狠咬下一大口。细细咀嚼片刻,他抬起头,一脸茫然道:
“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啊?和我平时吃的一个味儿。“
少女瞬间面若赤霞,连耳尖都染上绯色,跺着脚嗔怒道:“吴清明!你......“
他却神色木然,正色问道:“怎么了?是鱼有问题?“”
女子却并未接言,只是从他身旁走过。忽听得木桌发出吱呀声响,抬眼时,少女已莲步轻移,站于那些血狼寻来的物堆旁,她素手凌空轻点,指尖倏然绽出莹蓝灵光,几条鳞片泛着幽光的怪鱼、色泽瑰丽的野果便悬浮而起。
只见灵光如绸缎般缠绕,在她掌心翻涌成漩涡。那些奇异物件于光华之中扭曲、重塑,褪去原始模样。
少女玉指轻弹,几缕灵火落入篝火,火势骤然腾起。她将塑形后的食材置于火上,不过片刻,阵阵馥郁香气便四溢开来。
原本形态诡异的东西,此刻竟化作摆盘精致、色泽诱人的佳肴,袅袅热气升腾间,勾得人食欲大动。
少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奇景,只见少女纤手轻扬,不知从何处取出几支晶莹剔透的玉瓶。瓶中流淌着或幽蓝、或金灿的神秘液体,她将这些古怪的调料均匀洒在食物上,动作优雅得如同在绘制一幅绝世画卷。
“怎么,看到本姑娘会做饭很震惊?”少女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吴清明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小块食物,送入口中。刹那间,丰富的口感在舌尖绽放。这味道远超他此前品尝过的任何珍馐美馔。
他望着眼前这位平日里总是神色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女,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未曾想到在那冰冷的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细腻温柔的一面。
少女眸光如淬了霜的剑,神色平静却字字掷地有声:“这世道弱肉强食,谁剑锋够利,谁便能主宰是非。我不信天命,也信不过别人,只信自己握剑的手。所以无论做任何事,我从来只靠自己。”
吴清明喉头微动,他望着她发梢跳动的光晕,半晌才低叹出声,语气里裹着几分由衷的钦佩:“神秀姑娘的锋芒,应当世间也少有吧。”
少年眼底笑意漫开,又半真半假地叹道:“神秀姑娘这般厉害,以我的资质大概一辈子都追不上。”
“我的剑,终有一日要成为天下第一。”日光落在她挺直的脊梁上,像是镀了层碎金。
吴清明故意夸张地咋舌,眉梢眼角皆是促狭,“神秀姑娘的剑芒太耀眼了,我跟在后面,说不定会被刺瞎的哈哈。”
少年淡笑着,少女却悄然转头,目光如寒星般扫过他的脸,又缓缓转回身,冷道:
“我的剑道,不需要累赘。”
周遭一时间鸦雀无声,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吴清明喉头滚动两下,摸了摸后脑勺,依旧傻傻的笑着。
突然,一抹红影闪出,血狼弓着脊背,半红半白的兽毛如钢针般根根倒竖,喉咙里滚动着雷鸣般的低吼,恶狠狠地盯着树下的女子。
见状,澹台神秀周身剑气瞬间喷出,剑指狼首。
“姑娘且慢!“吴清明疾步抢至狼首前,
“小异只是护主心切,并无恶意。“
女子剑尖微颤,银牙轻咬:“这目露凶光的煞物,你竟唤它小异?“
吴清明苦笑摊手:“这事说来话长,但姑娘不用担心,此刻它应该不会伤害我们。“
随着长剑归鞘的清鸣,血狼喉间依然发出威胁性的呜咽,暗金色的瞳孔死死锁住女子。
“看什么看!“澹台神秀突然踏前半步,玉剑斜指血狼鼻尖,
“再敢呲牙,信不信本姑娘连你和这臭小子一块儿揍?!“
血狼周身毛发根根倒竖,神色却更为凶戾。吴清明赶忙伸手抚上狼首:“小异,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血狼猛地甩头,利齿精准咬住他的衣摆,用力一扯便将少年甩至宽阔的狼背之上。不等吴清明反应,血狼四蹄生风,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澹台神秀目光一凛,手中玉剑寒光微闪,随即足尖点地,身形如惊鸿掠影般紧随其后。
蹄声骤停的刹那,腐臭如实质般的瘴气扑面而来。
只见道旁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生机,翠绿叶片转瞬化作枯槁,连泥土都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眼前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各种兽尸,皮毛下的血肉仿佛被无形之物啃噬殆尽。
十余头血狼呈扇形围聚在前方空地上,狼群中央,一道黑袍人影半埋在腐叶堆中,散发着浓烈的刺鼻之气。
为首的血狼弓起脊背发出低吼,利爪深深抠进地面,却始终不敢越前半步。
吴清明未及细想,出于本能便抬脚往前冲去。
就在双手即将触碰到黑袍人身体的瞬间,一道凌厉剑光骤然劈落,“铮”的一声,深深没入他身前的地面。
澹台神秀持剑而立,剑尖泛着冷冽寒光:
“疙瘩脑袋。”
正当他满心疑惑时,老者沙哑的声音从脑间响起:“此人周身尸毒已入骨髓,你碰一下就会毒发身亡。若不是这丫头用剑阻拦,加上有我护着你的心脉,你早就被毒气侵蚀了”。
吴清明见那人瘫在地上毫无动静,顺手从旁边捡了根树枝,轻轻将对方翻了过来。那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完全看不清面容。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是好,忽然,那人双眼猛地睁开,一道虚弱却急促的女声响起:
“弟...弟弟!快逃!“
话音刚落,这人又直直往后倒去,彻底没了动静。吴清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半步,手中树枝“啪嗒“掉在地上。
吴清明和澹台神秀对视了一眼————这浑身尸毒的神秘人,竟似是名女子。
澹台神秀淡淡道:“此女是被炼制成毒丹的活引,脏腑亦被毒瘴啃噬殆尽,没有多少活日了。“
吴清明却仿若未闻,目光扫过满地枯树,突然扑向一株老槐。他徒手撕扯下数块树皮,然后裹住女子身躯。
“吴清明?“澹台神秀剑尖微颤,
“你想干什么?!“
少年将最后一块树皮牢牢系紧轻轻一笑:“至少她现在还没死,不是吗?“
话音刚落,吴清明已将女子稳稳抱起。怀中躯体轻得惊人,如若飘絮。下意识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抱着几块树干而已。
隔着裹缠的树皮,他仍能感受到丝丝寒意渗入肌理。方才还围绕四周的狼群,此刻纷纷低嚎着后退,就连那只红白相间的异狼也呜咽一声,转身没入了黑暗的密林。
“前辈,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她?”吴清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虚影在他脑海中浮现:“那女娃说得不错,被炼作毒丹的人,其皮肉已被毒瘴侵蚀,血骨亦慢慢消融。她如今还吊着一口气,不过是因为体内那颗毒丹初具雏形,巧合之下勉强给她续了口气。”
吴清明喉结滚动数下,终于沉声道:“天下之大,总有转机。前辈,可有法子让她先活下来?“
老者虚影浮现:“那群血狼先前衔来的草堆里,藏着能短暂激活毒丹的引药,但这么做毒丹也会继续侵蚀她的身体,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这亦是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办法。至于怎么做,且看你自己了。“
吴清明抿紧嘴唇,任由山风卷起衣角,最后,他仍毅然抱着女子,一步一步将她背回至树洞的根脚下。
细碎的微光穿过斑驳枝叶,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目不转睛地翻找出老者提过的药引,将其投入陶罐,生起火来熬煮。
不多时,墨绿的汁液在陶罐中翻涌,蒸腾的热气裹着令人窒息的腥甜,弥漫在狭小的树洞之中。
他用勺子盛起药液,当树枝挑起青铜面具的刹那,腐肉糜烂的恶臭如实质般扑面而来。
本该是面容的位置,只剩一团翻涌的血肉,蛆虫在凹陷处攒动,原本的眼鼻嘴早已消融,只余三个渗着黑脓的窟窿。
吴清明胃部剧烈抽搐,喉间泛起酸意,却死死咬住牙关,颤抖着将药勺抵住那团烂肉的缝隙。蒸腾的药雾与腐臭交织,在昏暗的树洞里凝成诡异的青芒……
他颤抖着手将面具重新戴回女子脸上。就在面具贴合的瞬间,一道刺目红光从缝隙中迸射而出,
紧接着,一阵沙哑扭曲的女声如干枯的琴弦乍然响起:
“不要!不要过来!!”
这声嘶力竭的呼喊让吴清明心脏猛地一缩,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几息后,女子的挣扎逐渐平息,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吴清明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缓缓靠近:“我的名字叫做吴清明,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看着这般柔和的面容,她渐渐放下了防备,那丝干枯的音弦才再次缓缓响起:
我叫灵瞳,家在西边山脚下的石子镇。”
她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与弟弟自幼失怙,和娘亲在山村里相依为命。粗茶淡饭虽清苦,但娘亲总能翻山越岭,从山坳里寻来最甜的野莓,分给我和弟弟。每日随她采药时,我总盯着泛黄的《本草经》发呆。心里总想着若能认全书上的药草,或许就能治好她的头痛,让她不再每到雨天就抱着脑袋…
但是,有天下山时,我们遇见了一群穿白袍的人,他们的袖口和挂牌上,印着太阳八卦,有个人一见到我就伸手把我勒住。”
“娘扑过去咬住那人的手腕,我就让弟弟趁机跑走,没过多久那人一手把娘亲甩开,然后,他们……”
“他们用剑鞘敲碎她的膝盖,又笑着问‘还跑吗?’……”
后来,我被带到了一堆满是药鼎的山洞里,那里挂着满洞的‘药引’……
从那日后,他们唤我为‘药鼎’。
在那里的每天,我都被灌下无数难以下咽的东西,然后全身就开始疼痛不堪,
但,最痛的是每当昏晕过去,他们都会用铜锣把我震醒……”
突然,吴清明插道:“不用再说了。”
她蜷缩着身体,颤了颤,又继续低语:“那天,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自己变成了一条蛇,我把所有害我们的人全都咬死……”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莫名其妙的都死了,我便跑了出来……”
“到了这个地方……”
她突然开始浑身发抖:“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吴清明憨厚的笑着:“灵瞳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抱着自己,颤抖着身躯,嗯了一声。
少年静静地听着女子的哭诉,胸腔中的怒火却不断涌上心头。
“澹台姑娘没有说错,在这世上,唯有自身强大,才能护得想护之人周全。”
这一刻,吴清明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尽管前方一片未知,但他已无所畏惧。
“前辈,我想变强,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话音刚落,他便奔出数里之远。
眨眼间,他已投身于一片凶神恶煞的兽群之中。嘶吼声、咆哮声瞬间响彻四周,群兽张牙舞爪,露出尖锐的獠牙,如潮水般向他扑来。
吴清明却毫无惧色,眼神凌厉,双手握拳,周身气息翻涌而出,眨眼间便与兽群厮杀开来。
突然,一道青色的身影如流星划破长空,澹台神秀身姿轻盈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吴清明身前。
她美目圆睁,手中长剑一横,剑指吴清明,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与傲然:“想要找对手,本姑娘可以奉陪你两招!”
“……”
山林间,二人的身影如鬼魅般交错。剑光闪烁,裹挟着野兽的咆哮。
直至深夜,,激烈的打斗声终于渐渐平息。吴清明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原本整洁的衣衫如今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再来……”
澹台神秀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未有打斗过的痕迹。她闻声白了其一眼:
“来个屁来,本姑娘累了。”说罢,她转身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待得二人刚一踏入树根之下,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便扑鼻而来。他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快步朝着黑袍女子迎了上去。
“这些都是你弄的吗?我不客气啦!
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抱剑女子:
“澹台姑娘你也快过来吃呗,味道比我弄的好。”
在他说话之际,灵瞳却端出一盆药水,动作轻柔地用木枝挑起药草,缓缓地敷在吴清明的伤口上。
一旁的澹台神秀原本正准备走近,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微一滞,随即迅速将目光转向别处。
她轻哼一声:“吃吃吃,吃什么吃!小心毒死你个白痴!”
听到澹台神秀那不客气的话语,一时间,黑袍少女正在为吴清明擦药的手突然一顿,但很快,她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专注地做着手中的活儿,小心翼翼地将药草敷在伤口上。
一旁女子咂了咂嘴,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挪了挪脚步,在一旁坐下,夹了口菜丢入口中:
“确实比你这个白痴做的好多了。”
吴清明垂眸轻笑,眸光掠过跳动的篝火,落在少女腰间那柄银纹古剑上:
“神秀姑娘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澹台神秀身影微微一顿,月光将她的侧脸裁成冷玉般的轮廓:“待将你安全送出这片险地,我自会离开。欠你的人情,我澹台神秀定会还你。“
少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我并非此意。只是后边我打算带着灵瞳去寻找能救她的办法,后边儿路上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所以我不想牵连到姑娘......“
澹台神秀握剑的指节发白,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心头泛起无端的烦躁,玉齿轻咬下唇:
“这么急着与我划清界限?“她冷笑一声,偏过头不看他,束发花铃随着动作轻响,“放心,届时定给足你二人独处的清净。“
突然,在二人谈话间,数声熟悉的狼啸在林间炸响。吴清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洞口,却见暮色里数十头血狼正围着老树焦躁盘旋。
一头毛色红白的血狼突然纵身跃上石台,喉间发出急切的呜咽,前爪不住刨着地面。
吴清明抬脚欲走,后颈忽地传来轻微触感——灵瞳正垂着头,用着树尖轻轻戳他。
少年身形一顿。想起她满身毒疮的面容————经历了这么多,她一个人难免会害怕吧。
他不再犹豫,迅速将干燥的树皮铺在血狼宽阔的脊背,又仔细叠了两层软草,转头对着血狼叮嘱:
“小异,路上慢些,别颠着她。“血狼歪着头看他,表情像是有些不愿意,不过最后还是顺从地伏低身体。
华月渐渐点亮夜空,三人并肩赶至——本该是血狼盘踞的深谷,此刻竟被三头足有数十丈高的猿兽霸占。它们浑身灰毛如钢针倒竖,利爪抓着血狼遗留的巢穴,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吴清明的呼吸陡然急促,一年前的画面如利刃般刺入脑海:那个疤脸少年,在巨猿的手中,被扯成两半,那双直勾勾痛苦地盯着他的眼睛,放佛就在他面前......
“畜生!”吴清明双目赤红,周身灵力如汹涌怒潮轰然爆发。
他猛地甩开身后二人,像离弦之箭般冲向为首的巨猿,它鼻孔喷出粗气,毛茸茸的巨掌裹挟着腥风横扫而来。将他整个人拍得重重砸在地上,顺着碎石坡连滚数丈。
他又摇晃着重新站起,趁着巨猿转身的间隙,他踏着凸起的岩石借力一跃,竟从巨猿宽阔的后背翻了上去,越过巨猿头顶的刹那,他屈起双腿狠狠踹向猿首,紧接又攥紧拳头,朝着那双浑浊的兽眼狠狠砸下!
失去双眼的巨兽发狂般捶打地面,带起的气浪掀翻成片碎石。吴清明借势跃至另一只巨猿面前。
眼前的大手又接然砸下,地面瞬间炸裂出蛛网般的裂痕,就在这时,瞎眼巨猿循着声响,竟朝着此处疯狂扑来,利爪擦着同伴的脖颈划过,两只庞然大物瞬间扭作一团,獠牙与利爪交错,鲜血飞溅在焦黑的树干上。
此时吴清明已跳至一边,抹去嘴角血渍,还未喘匀气,脑海中便响起虚影的声音:“虽说这猿兽灵智未开,但你能在盛怒时保持几分清醒,也不算太蠢。“
话音未落,那第三只始终蛰伏的巨猿突然转头,猩红竖瞳死死锁住躲在树后的黑袍女子,猛地朝着此处奔来。
然而血狼动作却敏捷异常,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只留那巨猿在空处凭空出拳头。
“啊——“
霎然传来灵瞳凄厉的尖叫,撕破了混战的喧嚣。
只见巨猿带起的拳风卷走一抹艳红,那根系在她腕间的红绳在空中打着旋儿,正朝着碎石嶙峋的谷底坠落。
她疯狂扭动着身躯,裹着树皮的手指徒劳地伸向虚空,可身体却被身下血狼牢牢护住,无法靠近分毫。
吴清明甚至来不及思索,便就逆着飞散的碎石冲向那道坠落的红线。
电光火石间,澹台神秀长剑出鞘,寒芒划破半空,一道凌厉剑芒裹挟着罡风疾射而出。
“真是个白痴!“
她咬牙低骂一声,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森冷,身影如鬼魅般虚化,让人难以捕捉。
须臾,她猛地吐出那口蓄势已久的气,同时,三只巨猿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四肢与头颅便齐刷刷落地。
尘雾翻涌如浪,一道黑影自硝烟中缓缓浮现。
吴清明单膝跪地撑着地面,将攥着红绳的手高高举起,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没事儿。“
事后,尽管最后斩杀三头巨猿之人是那少女,可血狼群竟对它们这位狼群‘老大’,更加敬重,发出阵阵狼嚎。
同时经此一剑后,先前还对着清冷女子面斥怒色的“小异”,却是对其格外客气起来,像一只小狗一般已没了先前威严。
三人坐在地上,月光如水洒在地面。灵瞳嘶哑的声音微微颤动像是带着几分愧疚:
“对不起……”
“那红绳是我娘生前编织给我的,娘亲说,红线缠三匝,能缠住霉运、祸事还有邪祟,不让它们靠近我。所以对我很重要。”
一时间她想起方才出手帮忙女子,又用干枯的声线费力笑道:
“漂亮姐姐你看!”
同时她将手抬高,血骨交融的手臂上,红绳显得异发刺眼:
“娘亲说这是神仙打的如意结!戴着她就不会……”
“就不会痛了……可是……”女孩儿下意识地挠了挠那溃烂的皮肤,肢体间轻轻颤动。
澹台神秀皓齿死抵唇口,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切,丑死了。我们澹台山的剑穗都比这破绳子讲究。”月光照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倒映出喉间细微的滚动。
吴清明下意识地悄悄举起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又止在半空放了下来,最终化作一道轻柔的言语:
“既然是娘亲给的东西,那确实很重要呀,我相信,这绳子一定会替你挡去灾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