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清怡周允的其他类型小说《顾清怡周允刚转身,大佬步步紧逼小说》,由网络作家“镜中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作为土生土长的塘县人,出差之余还能抽空回家看望父母,对于顾清怡而言,自然一百个愿意。通话结束后,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洗一半,才突然意识到明天的生日聚会。且不论求婚真相如何,临到紧要关头,却放男朋友鸽子,总该提前打声招呼。关闭淋浴,裹着浴巾出来,发信息给程文初。心里愧疚。语气也下意识软和。但消息石沉大海,半小时毫无音讯。熬夜成家常便饭的程二公子,今晚破天荒睡得早?等不到回复,顾清怡只好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留意手机。最后,按捺不住拨通电话。持续响几声,听筒传来一道陌生男音。并非程文初本人,而是他的助理。说程总喝多,正在包厢休息。“他没回家?”顾清怡问。对方解释:“两小时后约了客户,见面地点也在会所。”所以是什么客户,要选在凌晨谈生意。拙劣...
《顾清怡周允刚转身,大佬步步紧逼小说》精彩片段
作为土生土长的塘县人,出差之余还能抽空回家看望父母,对于顾清怡而言,自然一百个愿意。
通话结束后,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
洗一半,才突然意识到明天的生日聚会。
且不论求婚真相如何,临到紧要关头,却放男朋友鸽子,总该提前打声招呼。
关闭淋浴,裹着浴巾出来,发信息给程文初。
心里愧疚。
语气也下意识软和。
但消息石沉大海,半小时毫无音讯。
熬夜成家常便饭的程二公子,今晚破天荒睡得早?
等不到回复,顾清怡只好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留意手机。
最后,按捺不住拨通电话。
持续响几声,听筒传来一道陌生男音。并非程文初本人,而是他的助理。
说程总喝多,正在包厢休息。
“他没回家?”顾清怡问。
对方解释:“两小时后约了客户,见面地点也在会所。”
所以是什么客户,要选在凌晨谈生意。
拙劣的鬼话。
原本有些内疚,此时已荡然无存。
“等程文初睡醒,让他看微信。”
淡淡说完这句,直接撂电话。
夜深人静,顾清怡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脑中不断回想起表姐之前的忠告。
香水味和口红印,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真正喜欢一个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时至今日,顾清怡再度反问自己。
她对程文初的感情,到底有几分。
明知夜不归宿的源头,在于程二公子骨子里的劣根性,而非真正见什么客户。可她仍旧能沉得住气,纵容这样的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发生。
不想阻拦,更不想每天绞尽脑汁去现场‘捉奸’。
倘若他愿意为她改变,哪怕千难万险,也不会用‘逢场作戏’来给自己找借口。
程文初。
当初为什么要追她五年。
是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么。
无解。
-
次日一早,顾清怡洗漱完毕,推着行李箱下楼。
到市政停车场,刚好九点五十。
丰田考斯特侧面车门打开,几名干部提前抵达,正配合司机一起安置随行物品。
顾清怡上车后,依次礼貌打招呼。
昨晚做过功课,勉强能认出名单对应人选。
张处长适当打量小姑娘两眼,和善笑道:“如果晕车,可以坐前排。”
晕车,不存在。
她正要开口,另一位干部又插话:“女孩子坐前面挺方便,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睡觉打呼噜,免得吵到你。”
三言两语,决定了小顾同志的座位,当事者全程毫无发言权。
其实,坐哪都无所谓。
顾清怡天真地想。
然而下刻,她再也笑不出来。
考斯特属于中型商务接待中巴车,内部环境舒适,空间敞阔。即便如此,当大领导高拔身躯映入眼帘时,气氛沉凝瞬间,仍有明显的逼仄感。
顾清怡下意识起身,跟着干部们喊了声‘周书记’。然后,目光追随那双长腿,最终停在侧前方位置。
男人落座。
她心里咯噔一下。
总算明白,为何前排座位成烫手山芋,被众人推来推去。
终究还是太年轻。
事已至此,顾清怡不着痕迹屏住呼吸,慢吞吞坐下。
很快,考斯特启动。
就在她努力适应方寸空间带来的紧迫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跑车轰鸣。
引擎声由远及近,越过考斯特,猛转急刹,野蛮横在前方出口。
保时捷,尾号703......
车身距离考斯特车头,不到五公分,极度惊险。
看清车牌的下秒,包里手机也在同一时间震动起来。
是程文初。
顾清怡脑中警铃大作,不待她做出反应,一道冷凛低嗓毫无预兆响起。
周允面无表情阖眼,淡声交代徐焕堂,“打给程绍国,让他去警局提人。”
小姑娘今日穿着休闲,水洗蓝牛仔裤搭配T恤,扎着半丸子头,微卷的黑发蓬松自然,几缕发梢慵懒垂在锁骨处,将颈线修饰得白皙而又纤长。
比较违和的是,此时那张清透干净的脸上,似有少许迷茫。
周允猜测其中缘由,料想上次并未正面交流,这姑娘极大可能没看清他的长相,以至于相隔几步之遥,却还要绞尽脑汁揣摩他的身份。
事实证明,没冤枉人家。
怔愣数秒,顾清怡回过神来,不着痕迹收起微表情,礼貌开口:“周书记好,孟处长在外面接电话,我去叫他。”
观身量和脸部轮廓,确认无疑。
正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她正要朝门口走,被周允低声喊住,“不急,先坐。”
顾清怡脚步微顿,略显迟疑。
人与人之间相处,第一印象尤为重要。
不可否认,时隔一月有余,高位者留下的威压至今仍在。毕竟,见到领导拔腿就跑,绝不是她的作风。
上次系统演示,她偷偷干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倘若一切小动作早被大人物看在眼里,试问这般处境下,敢坐么。
自然不敢。
然而,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不能让领导的话掉在地上。
否则,便显得她不识抬举。
顾清怡身形未动,脑中思索着,该如何将话题转移。
定下神,她语气谦和道:“周书记,我有一个疑问。”
察觉到女孩意图,周允只抬目看她一眼,也没勉强,任由她继续站着。
“什么疑问。”
堂堂周书记,竟愿意给人台阶。
“主墙上的字,是否出自陈津南先生之手?”尽管是猜测,但言语间带着肯定。
小姑娘眼力不错。
“你就读过京大?”周允问。
陈津南是京大校长,若非本校学生,恐难有机会观摩他的书法。
顾清怡点头:“京大是我母校,毕业典礼上,有幸得校长亲授寄语。”
那幅墨宝,被她珍藏在塘县老家,宝贝的紧。
但她不知。
陈津南的字,可不好拿。
以周允对他那位舅舅的了解,赠予学生寄语,多半是看中想要将其留校深造。
却不料小姑娘另有抱负和打算,宁愿舍弃深造名额,也要选择考公。
不知觉时间流逝,孟集接完电话走到门口,映入这样一幅场景。
夏日午后,清凉敞阔的会客区,男人高大身躯靠坐于沙发,嗓音温润醇厚,闲庭适意跟女孩聊着书法,与平日严肃的工作状态截然不同。
大领导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思及此,孟集敲了三下门,才迈腿进去。
结果一看,小姑娘腰板挺直站得端端正正,像极了小朋友罚站。
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正在挨训。
周书记并非苛刻之人,她怎么不坐。
揣着疑惑,孟集拿出精心准备好的整改报告,放于周允面前,让他先过目。
后者翻看几眼,把资料原路推回去,直接进入主题,“先说福田区街道与住房改造的事。”
话落,周允明显察觉到女孩面色紧绷。
这便是她惧怕他的源头。
担心被问责。
倒搞得他像不辨忠奸的昏君。
与此同时,孟集也下意识陷入两难。作为上级,自然不想让自己部门的人蹚这滩浑水。
犹豫两秒,他试探道:“情况有些复杂,不如让小顾暂时回避。”
顾清怡一听松口气,暗叹孟处长是好人。
下秒,希望破灭。
大领导非但没有采纳孟处长的提议,反而微抬下巴,淡声示意她:“不必拘谨,坐吧。”
呼吸僵住。
箭在弦上,顾清怡鼓足勇气脱口而出:“涉及重大事件,基层人员理应回避,否则不合规矩。”
有胆做,没胆听。
现在硬着骨头,跟他谈规矩。
周允从政这么多年,难得有一瞬,想把人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顶嘴的后果,自然严重。
距离不算远,仅隔着一张茶几。空气极度压制,顾清怡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男人锁在她身上的视线,正无形中一点点收紧。
她知道,在决定逞一时之勇的那刻起,就无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眼下场面,是迟早的事。
逃避无用。
想通这点,顾清怡卸下紧绷的神经,垂下眸子,在大领导无声注视下,默默于对面沙发落座。
孟集见状捏了把冷汗。
福田区改造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究竟该如何定义,最终还是周书记说了算。
仔细想想,让她留下作为旁听,未尝是件坏事。
但小姑娘刚才被吓得不轻,估计此时此刻,也很难静心听得进去。
他的担心是多余。
顾清怡从包里拿出纸和笔,俨然已做好汇报记录的准备。
可等待良久,未见大领导有开始的意思。
她不着痕迹抬眼,偷偷观察男人脸色。
很平静。
思绪落一半,原本稀疏的纸张翻动声戛然而止,正浏览报告的周允,毫无预兆地合起文件,朝对面看去。
于是,小顾同志未及收回的视线,就这般水灵灵跟大领导撞个正着。
“......”
眼皮一跳,忙不迭躲开,埋头在笔记本上写标题。
孟集将此幕收进眼里,不由暗叹。
终究还是年龄太小,不懂隐藏情绪,心里想什么,在阅尽千帆的周书记面前,形同透明。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既然系统演示的事,周书记没打算再提,便说明跟小顾扯不上什么关系。
或许,真的只是手误。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会儿他的整改报告,是否能令周书记满意。
汇报会没想象中那般漫长。
让顾清怡意外的是,周书记对福田区改造项目点到即止,并未深究和讨论。
只在接近尾声时,男人视线扫过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平静夸了句,“字写的不错。”
??
受宠若惊。
从压抑的工作氛围中释放,顾清怡无意识笑了笑,梨涡浅浅晕开在颊边,眉目鲜活,总算恢复到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精神状态。
撇开目光,周允微抬了下唇角。
518案件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受这根刺影响,近段时日鲜少和颜悦色,为此殃及到不少干部。
但他自认作风强硬,底下人最多也就谨言慎行,倒在这姑娘身上,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惊弓之鸟’。
不拔掉刺,受惊者只会越来越多。
而福田区改造项目,能在关键时刻成为突破口,小姑娘功不可没。
所以,从某种层面而言,不该对她太苛待。
放完行李,一行人马不停蹄乘电梯到十二楼。
吃饭地点在东南侧的包厢。
双开门微敞,里面隐约传来谈话声。顾清怡下意识竖起耳朵,自转角到走廊,一共十五步,全是宋县长的官方场面话。
一边感谢大领导亲临塘县考察,一边又颂扬常委会上周书记的发言要领,说要时时刻刻将dang宣誓言铭记于心......
顾清怡甚至怀疑,是不是每任当官的,都得把一模一样的内容倒背如流。
思绪间,厚重的大门推开。
放眼望去,包厢极大。
正中央圆形餐桌足以容纳数十人,周允静坐于主位,左侧位置空着,右侧依次是县委书记和县长,视线继续往后,映入一道熟悉面孔。
顾清怡脚步一顿,略显意外。
正凝神,同行的几位干部已有序打招呼,入座。
轮到小顾同志时,听宋县长介绍面前巡察办主任,她扯开一抹甜甜微笑,礼貌伸出手:“顾主任,您好。”
顾敬铭:......
空气诡异般安静。
此时,顾主任心情五彩纷呈。
刚刚还以为老眼昏花,就说从市委来的小姑娘,怎么越看越像他家崽子。
臭丫头,大半年没见,跟领导出差,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父女见面,默契感十足。
既然要装不熟,他自然配合。毕竟,低调是老顾家的传统美德。
就这样,众目睽睽下,顾主任与小顾同志大眼瞪小眼,上演长达十秒钟的无线波对话。
至于说了什么,天知地知,无人知。
然而,磨磨蹭蹭的结果,是整张圆桌仅剩最后两个空位。
不知有意无意,顾清怡被随行干部安排到周允身侧。
之前在车里就算了,现在又搞这出,真当她职位低,好拿捏么。
对面老顾见状微皱眉,适时出声提醒:“徐处长虽然有事耽搁,但理应将他的位置留着。”
暗示闺女,别坐错地方。
徐处长是指徐焕堂,这会儿正在酒店房间处理一份加急文件,传话下来,说至少得十分钟左右。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县委书记也嗅出其中微妙,不由视线轻转,观察主位男人的反应。
冷场的情形并未发生。
靠窗区域自带隐形屏障,周允面色如常喝着茶,目光未抬,嗓音裹挟了丝温和,“坐吧。”
意思是,他身侧的位置,没那么多讲究。
大领导发话,顾清怡即便有异议,也只能照办。
顾敬铭还想说什么,被宋县长笑着打断,“小顾是塘县哪里人?”
一老一小都姓顾,多半是猜到什么。
索性满足对方好奇,将身份证地址报出来。
顾清怡讲完,不忘补充一句:“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学路过老城嘉宁路,都会有浓郁的酒香填满整条巷子,现在还有吗。”
话题转换之快,令一众干部措手不及。
原本起身打算敬酒的县委书记,闻言堪堪顿住,一脸晦涩瞧着小姑娘。
集体沉默中,茶杯搁在桌面发出轻响。
周允掀了掀眼皮,视线自在场每一位身上掠过,最终停于不远处那瓶刚启封的窖藏醇酿。
镶金瓷蓝瓶身,无标签,看不出任何品牌痕迹。
收回目光,周允淡问:“小顾觉得,今天的酒如何。”
被点名,顾清怡顿感毛骨悚然。
这男人实在太可怕。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顾清怡自回到家后,几乎没闲着。
玄关处换鞋,去客厅打开电视,心血来潮将屋子拖了整整两遍。累到筋疲力尽就在沙发躺一会儿,看时间已接近十一点,才起身去浴室洗漱。
既然作出决定,就不容自己再胡思乱想。
所以,她需要忙起来。
人一旦忙碌,便没时间思考别的。
直到收拾完即将入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周行端发来信息。
顾老师,礼物怎么样,喜不喜欢?
迟钝一瞬。
下秒,蓦然反应过来。
当时下车脑子白茫茫一片,哪还顾得上后座有东西。
她汗颜打字:抱歉,礼物放在你二叔车上,忘记拿。
嗯?
周行端:......
不想让人失望,顾清怡连忙补充:我抽空让刘姨帮忙邮寄到住所,你有她电话吗。
后者乖乖翻看通讯录。
找到后,发给她。
并附言: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是二叔人老记性差。
顾清怡捂脸。
这话若被大领导听见,恐怕大少爷写一万字心得都‘难逃一死’。
轻叹:你二叔不老,不要有年龄歧视。
回想今晚场景。
其实当男人提及年龄问题时,她呼吸停顿了半拍。
周允大抵,是真心在乎她的感受。
否则,一个站在权力塔尖的从政者,绝不会因正值盛年而产生自我怀疑。
只是,现在探究这些毫无意义。
接收完周行端最后一条信息,她回复‘早点休息’,便熄掉手机,心无旁骛阖上眼。
不管能不能睡着。
总之,生活要继续。
转眼到元月底。
临近春节放假前一周,大家忙碌且快乐着。顾清怡受办公室氛围熏陶,也潜移默化投入到迎接新年的期待中。
因上次元旦夏薇破例请假,双人份工作落到一人头上,导致她连续加了三天班。许东平作为科长,严格秉持公平公正,特批准小顾同志,于周五下班后,就可以正式开启春节假期。
“当事者有没有意见?”许东平问。
人在江湖,欠下的总要还。
夏薇摇头,表示无异议。
就这样。
提前休假的消息传回家里,顾主任当即决定,要开车去邛海接宝贝闺女。
顾清怡连忙劝阻。
“最近高速路堵车,从塘县开邛海至少三小时,没必要。”
沈老师在旁打趣:“你就让他接吧,夜里总说眼皮跳,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
“左眼还是右眼?”顾清怡问。
对了,哪只来着。
夫妻俩对视一阵。
顾敬铭清咳嗓子:“有时左,有时右,没什么规律。”
呵。
小崽子忍不住笑出声。
慢悠悠道:“那可惨了,从医学角度来讲,您这属于眼部或者神经疾病,得治。”
无辜被诅咒的老父亲:......
罢了。
看穿两口子拐弯抹角的意图,顾清怡不再配合演戏,直接戳破。
“前几天,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突然加我微信,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微信号,是你们给的?”
空气安静。
权衡利弊后。
“这件事我不知情,不妨问问你爸。”沈老师面不改色甩锅。
被锅砸中的顾主任:......
听闺女语气,抗拒情绪尚不明显。
没办法,只能由他来做恶人。
“也不算八竿子打不着,她是你爷爷那辈异父异母的继姐,你要喊姑婆,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有往来,但对方既然主动联系,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所以,三言两语就替我做主了?”
不是。
“到时见见面,走一走过场,相不相得中,再另谈。”
见面,走过场。
顾清怡一个头两个大。
正想无情拒绝,顾主任已笑呵呵抛出诱饵,“作为补偿,我跟你妈打算今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有多大?”
“至少比往年翻倍。”
听筒里默住。
夫妻俩知道,闺女心动了。
自小到大,这孩子对压岁钱毫无抵抗力,就跟中了邪似的。
果然。
经过十秒钟深思熟虑,顾清怡松口:“丑话说在前头,只是给姑婆面子,别的,免谈。”
刚才还对人有意见,一转眼,就喊上姑婆了。
沈老师扶额。
这宝贝疙瘩,到底谁生的。
收拾行李回塘县前一晚,誉峰寄来的包裹送上门。
顾清怡签收后,慢条斯理用美工刀拆解长形纸箱。当盒子打开瞬间,她眼神一下子定住。
是一只限量版的玲娜贝儿玩偶。
毛茸茸的粉色身躯,圆润脸蛋上嵌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纤长睫毛微微翘起,透出几分俏皮。
头顶戴红色蝴蝶结发箍,耳朵上点缀几颗闪闪发亮的水钻。诚如大少爷所言,关灯后,玩偶身上的装饰品有夜光效果。
顾清怡搂在怀里,静静打量一阵。
轻笑。
投其所好,细节之处无可挑剔。
不难看出,为准备这份新年礼物,大少爷功课做得十足。
她很喜欢。
拿起手机发微信,说东西已收到,附带新年快乐表情包。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
周行端因犯错而被暂时没收电子设备,其中就包括手机。
等他看到小顾老师留言时,已是除夕前一天。
恰巧,也是周允回京的日子。
寒风萧瑟。
车轮碾过长安街平整的沥青路面,后座降下玻璃窗,让严冬凛冽的空气灌进车厢。
时隔半年,政治权力中心的筋骨轮廓在暮色中依旧威严。
只是一切景物落入周允眼中,早已掀不起分毫波澜。
前方五十米安检。
红旗H9减速,驶入右侧专用通道。
花岗岩砌成的检查站前,四名持*警卫如雕塑般矗立,防弹墙体后的监控探头随着车辆移动缓缓旋转。
“请出示证件。”戴着白手套的手掌从岗亭窗口伸出。
司机熟练地递过两个深蓝色证件本。
透过后视镜,警卫翻开内页时眉峰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钢印下的‘周’字在安检灯下泛着冷光,那是现任**执掌某部委时用的旧版证件,在系统里永远享有最高优先级。
“欢迎回家,周书记。”警卫立正敬礼,栏杆无声升起。
车轮重新启动,转进一条林荫道。两侧的银杏树挂着红色灯笼,树根处也新装了带编号的防撞墩,一切都在彰显新春气息。
行驶两百米。
红旗H9在第三道电子门前驻停,司机摇下车窗对准虹膜识别器。
周允注意到门柱上新装了四对广角摄像头,其中两个随车辆移动调整着角度。
“您父亲上个月换了安保系统。”司机解释道,“现在进出都要生物识别。”
后座沉默。
上次视频通话时母亲提过这事,说是京府新规,但他知道根本原因是那位被免职的两姓家奴——父亲近半年的心头病。
墙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三吨重的防爆门缓缓滑开,露出铺着花岗岩的环形车道。
二十年前栽下的雪松依旧亭亭如盖,树冠在寒风中沙沙作响。
主楼门廊下站着两名穿藏蓝制服的警卫,见到车牌立即按下耳麦汇报。
周允刚踏出车门,就有一道温婉嗓音从二楼露台传来:
“老二回来了?”
他抬头看见小陈同志裹着羊绒披肩的身影。
静立院中,注视片刻。
周允唇角微抬,纤尘不染的皮鞋迈上台阶。
室内,暖气夹杂淡淡檀木松香扑面而来。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男士拖鞋。
保姆面带笑意走上前,伸手接过男人脱下的深灰大衣,整理好领口,妥帖地挂在黄梨木衣帽架上。
正待说话,二楼梯口响起轻缓脚步声。
陈瑜身着苏绣真丝旗袍,搭配一件绒白披肩,款款下楼时,不忘拿视线打量半年未见的儿子。
面孔英俊如常。
但瘦了。
“妈。”
周允眼神温和,静静看着母亲走近。
上次返京匆忙,回老宅不到五分钟便被一通公务电话叫走。而长子周仲勋常驻西南,一年到头也鲜有假期。
这家里,好像所有人都难以停下脚步。
值得欣慰的是,每年除夕团圆,总归能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想到这里,陈瑜秀眉舒展,示意儿子先去吃饭。
餐厅灯火明亮,长形餐桌上只摆着两副碗筷。
陈瑜盛着汤说:“你父亲下午有外事接待,五点左右秘书长来电,又临时转道去了中南海视察,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你回来,等明天......”
话没讲完,院子外传来汽车引擎。
隔着中式雕花琉璃窗望去,大门两侧身形挺立的警卫正向车内敬礼。
“今晚倒比平时早一刻钟。”陈瑜放下汤匙,转头吩咐保姆将黄芪鸡汤再热一热。
尾音落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周允不动声色抬目,静待那抹高大侧影自中庭穿过,然后视野映入一道峰拔伟岸的身躯。
“爸。”
餐厅隔断屏风后,周衡闻声步伐微顿,缓缓侧头,对上周允波澜不惊的注视。
父子对望两秒。
周衡没作回应,只是温和看向餐桌前的妻子,随手取下臂间外套,递给紧随其后的秘书。
他垂目扫过腕表时间,无奈蹙眉:“你胃不好,医生交代,晚餐务必准时准点。”
“两小时前已经用过餐,偶尔破例一次无碍,今天情况特殊,想陪儿子再吃点。”
陈瑜言语安抚丈夫,让他别过分谨慎,她又不是陶瓷做的。
妻子话落,周衡不轻不重看一眼某位‘罪魁祸首’。
“吃完饭来书房。”
留下这句,男人就转身上楼,秘书小跑着递上一叠文件。
陈瑜不满丈夫特种兵式的工作习惯。
“舟车劳顿一天,飞机刚落地,就不能先歇歇?”
听到母亲数落,周允气定神闲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用餐。
客厅挂钟指向八点。
二楼廊道尽头的漆色实木门,被敲响。
“进来,”
推门而入,书房里弥漫着龙井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靠墙角位置,只亮着一盏黄铜落地灯,灯光如琥珀般沉淀在红木家具上。
周衡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的文件盖着鲜红“机密”印章。
长腿迈进,周允注意到父亲手边摆放着一份工作汇报,边角已经翻卷。
“518案件在地方上的影响不小。”周衡声音低沉而平稳,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用钢笔尖点了点文件某处,面不改色开口:“邛海**书记清除党/羽的雷霆手腕声名远播,一阵风传到京城,都说我这个做父亲的,私下教子有方。”
说到这里顿住。
周衡下颌绷紧,语气意味不明:“你倒说说,我平日是如何教导的。”
拉开椅子,慢条斯理于对面落座。
周允伸手拿过那份文件,在父亲略显犀锐的注视下,一目十行,大致浏览。
不到一分钟。
合起文件,他轻笑。
“即使相隔万里,也绕不过您的手眼通天。”
讽刺谁。
周衡拿鼻腔重重一哼:“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是你老子。”
“很荣幸。”
周允气息平稳:“希望您保重身体,几十年后,还得靠您的五指山压着,周家方可太平。”
“......”
父子对峙一阵。
“我打算把你调回来。”周衡突然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三年地方历练够了,中南海有个位置很适合你。”
周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暖气很足,但他却感到一丝寒意蔓延至背脊,“给我点时间,还有一件私事。”
“私事?”
周衡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把出鞘的剑,“什么私事比你的仕途更重要。”
书房里气氛凝固。
周允能闻到父亲身上那股常年不变的檀木松香,混合着文件墨水——
这是权力的气息,是他从小闻到大且早已浸透骨血的味道。
他抬起头,注视着父亲的眸色加深,淡腔启唇,“是您儿子的终身大事。”
空气突然安静。
周衡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弛下来,眼中的锋锐被某种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交叉放在腹部。
“哦?”这个单音节的词被他拖得很长,带着探究意味。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微的沙沙声透过厚重玻璃传进来。
周允看到父亲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是他很少见到的表情。
“哪家的姑娘?”父亲问,声音里罕见带着一丝温度。
“体制内,书香门第。”
周允轻声说,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一个让人第一眼,就能记住的女孩子。”
一见钟情?
眼底划过意外,周衡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周允脚边。
“难怪,你母亲上个月接完你的电话,就再也没念叨过梁家那丫头。”周衡声音有些哑,可一旦提及妻子,声线里总藏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周允知道父亲在暗示什么。
当年离婚轰动京城,小陈同志为了他的事,整宿整宿失眠,身体几近拖垮。
倘若重蹈覆辙......
“有消息,记得及时告诉你母亲。”周衡缓缓说,依然望着窗外,“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儿子迟迟舍不得归京。”
周允放下茶杯,来到父亲身侧。
长安街的灯火在飘雪中变得朦胧,像被水晕开的油画,“感情问题,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过于挂怀。”
周衡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那一刻,他不再是令整个**部敬畏的特级首领,只是一个关心儿子幸福的普通父亲。
书房里的氛围悄然改变,仿佛连那盏严肃的落地灯都变得柔和起来。
“时间不早,去睡吧。“父亲嗓音里带着周允多年未听到的温和,“明天还要陪你母亲去雍和宫上香,别误了时辰。”
周允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在关门一瞬间,他回头看见父亲又坐回书桌前,戴上眼镜,重新埋首于文件堆中。
灯光下,那道身躯显得既威严又孤独。
人人都想坐到这个位置。
但最终的登顶者,能有多少。
闭眼细数。
父亲这一路走来,似乎寸草未留。
回到科室,大家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夏薇伸长脖子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凑过去小声问:“汇报不顺利,科长被主任扣下了?”
岂止不顺利。
顾清怡保存好文档,关掉电脑,温馨提醒一句:“新处长已上任,明天别迟到。”
新处长?
按照惯例,一般要先到组织处报到,可整整一天,并没听到什么风声,是项目科消息太闭塞?
不过处长常见,周书记却难得。
作为有幸与大人物近距离接触的基层,被问及周书记是否如传言那般平易近人温文儒雅时,顾清怡只微微笑了下。
全程未见疾言厉色,却字字令人如坐针毡。
她给出答案:“挺好相处。”
“长得如何?”
“五官端正。”
额。
夏薇不死心,继续追问:“有多高,超过一米八了吗。”
“没太注意,反正比我高。”
啥呀这是。
明显感受到顾清怡的敷衍,夏薇顿时不乐意,还想说什么,被起身接水的杨岚打断。
“实在好奇,就自己上网百科,有图有文字,绝对比小顾讲的详细。”
早试过了。
“全都是任职履历信息,没一点实用。”
“你还想知道什么。”杨岚放下水杯,压低嗓音:“背景强硬到档案加密,你说,百科敢写么。”
‘周书记’三字,可不仅是简单的职位称呼。
环顾整个邛海官场,有谁敢私下议论周允的家世来历。
无人敢。
有些名字,提都不能提。
许是被杨岚过分正经的语气吓到,办公室安静一瞬,夏薇转动眼珠,嘻嘻笑道:“岚姐了解的挺多。”
差点忘了,项目科里最大关系户。
人老公可是纪检委的。
毫无意外,话题就此打住。
三人结伴走出办公楼,远远瞧见一辆保时捷跑车停在拐角处,顾清怡脚步顿住,果断转身,面无表情朝东侧门走。
夏薇见状轻叹,“跟富二代交往,吵架是最不值当的。换作我,就冲那辆车,也该心软了。”
“你觉得车比人值钱?”杨岚笑问。
当然。
人会变心,车不会。
另一边,顾清怡穿过东区停车场,刚要刷门禁卡,包里手机震动起来。
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片刻,一连串信息提示音涌入。
程文初:顾清怡,我耐心有限。
程文初: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已经三天了,要逼疯我是不是?
程文初:就算判死刑,也总该听听我的遗言。
程文初:乖,我认错行不行。
......
威逼利诱,是程二公子的一贯作风。
有时顾清怡在想,到底什么孽缘让两人纠缠至此。
在一起半年,吵架无数次。
太累了。
顾清怡没上车,保时捷就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一路跟到公交站台。
505路还有三分钟,站台的人不多,却足够让画面醒目。
豪车占道,富家公子捧着一束玫瑰花下车,走到女朋友面前,姿态谦和,低声道歉。
小姑娘年纪不大,脸皮薄,性子倔。任凭男友甜言蜜语,百般讨好,就是不为所动。
可见,吵得有些厉害。
三分钟不长不短,很快,公交鸣笛声自后方传来。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道路密密麻麻的车流,因行驶缓慢,而使得这样一幕,恰巧落入某位大领导眼中。
黑色奥迪后座车窗紧闭,周允听着秘书做行程汇报,视线平静越过人群,无声落向公交站台。
女孩一身浅色连衣裙立在跑车前,清莹红润的小脸染上羞恼,即使跟男友吵架,也温温软软,没什么攻击力。但比起下午在办公室,模样更显生动。
此刻,做完汇报的徐焕堂收起文件,敏锐察觉出后座异常安静。
他忍不住侧头,然后,顺着自家书记的视线,望向车外目标物。
是她。
定睛瞧一阵,徐焕堂得出结论:“小同志好像遇到麻烦,人长得漂亮,胆子又小,很容易被异性骚扰。”
胆子小?
奥迪A6随车流驶过公交站台,周允缓缓收回目光,眸底划过丝讳莫深沉。
借系统操作之便,在他眼皮底下明修暗度,恐怕整个发改委,没人比她胆子更大。
车内静默须臾。
“给孟集打电话。”周允淡声开口。
突如其来的指令。
虽心有疑惑,但徐焕堂仍旧照做。
电话接通,手机交给大领导。
孟集一听周书记找他,未及细想,耳边已收到指示:“整改报告里增加两项,基层人员对系统运行的评价及建议。采取匿名制,越详细越好。”
基层建议,而且还匿名。
看来‘518案件’影响不小,周书记这次是打算彻底整治机关内部风气。
“好,下月中旬我提前跟徐秘书约时间,当面向您汇报。”
说到此处,孟集话音稍顿,继续道:“关于福田区街道与住户改造的立项事宜,项目科科长似乎毫不知情,据他所说,该项目从头到尾都由上任处长亲自负责,他没有半点插手余地。”
听起来确实无辜,但究竟人话还是鬼话,要查一查才知。
至于该怎么查。
开门见山,周允给他指了条明路,“新官上任,别急着戴稳乌纱帽,先去基层走走,尤其是重点科室。”
同一议题,连续两次提到基层,孟集不傻。
他猜测,大领导心里应该是有了头绪。
通话时长五分钟,徐焕堂逐字逐句将内容在脑中过一遍,回想刚才路过公交站台时,周书记对小姑娘注视良久,结合下午系统演示,有些细节呼之欲出。
久居高位者,洞察力非常人所及。
原来,那姑娘看似温顺,实则身体里藏着一根反骨。
有意思。
跑车占道,公交车师傅长按喇叭,周围人群也指指点点,顾清怡终究没某人脸皮厚,气鼓鼓接过玫瑰,打开车门坐进去。
松口气。
相处至今,已将女孩脾性摸透。
程文初觉得自己拿捏顾清怡,完全不在话下。
高兴不到两秒,车子才一启动,副驾驶鲜艳的玫瑰花就被暴力丢进后座。
他:......
俊脸扯出抹懒笑,伸手过去捏捏女朋友的脸,“好了,气也出了,我们和好吧,别再折磨我了。”
谁折磨谁。
顾清怡把头转向窗外,不咸不淡道:“分手吧。”
猛然急刹。
转眼到九月初。
周五下班,科室内部组织团建。
顾清怡和夏薇作为新人,因是第一次参加,所以科长提前撂话,今天就算有天大的事,都不许请假缺席。
吃饭地点在西城区一家中餐厅,此处消费等级分明,可高可低,选择性相对较多,且包厢宽敞,足以容纳八人以上活动。
饭到中途,为增加同事之间的革命友谊,科长带头提议,让大家分别列举左右两边同事的一到两个优点,不能重复。
话音落地,夏薇忍不住小声吐槽:“什么年代,还玩这出,坐科长旁边的人,实惨。”
顾清怡笑了笑,没说话。
活跃气氛而已,真真假假有什么关系。
在座各位都是老江湖,能在体制内混下去,手里总得攥几把刷子。
只是这个环节,确实有点无聊。
无聊且尴尬。
诚如她左边的女同事,据说是市里某位领导的关系户,上周临时调到项目科,尚未来得及了解,而且刚刚在洗手间碰到,还互相喊错名字。
现在要说出对方两个优点。
想着就觉滑稽。
与此同时,走廊斜对面包厢里,正坐着几位领导谈事。
主位是周允,旁侧依次落座发改委主任,以及住建局张局长。
相比年轻人聚餐时的热闹氛围,一众老干部喝茶聊公务,倒显得严肃沉乏许多。
恰逢徐焕堂从市政送文件过来,刚迈出电梯,就在中庭结账台前碰到小顾同志。
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才七点。
他缓步上前,笑问:“小顾约了朋友?”
熟悉嗓音传入耳里,顾清怡下意识转身,发现徐秘书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项目科今晚团建,对方并不知情。
她指一指包厢方向:“跟同事们吃饭,徐秘书还没下班?”
小姑娘眼力十足,看到那份白皮文件,便能猜出一二。
“趁周末休假前,把待办的工作做完才安心。”讲到这里,徐焕堂额外点拨她一句:“又到周五,别忘了正事。”
正事,自然指的是例行汇报。
想到上周放大领导鸽子,顾清怡自感惭愧。尤其是,害得徐秘书平白无故替某位前任挨了一顿骂。
她郑重保证:“不敢忘,一定准时准点上线。”
徐焕堂听完笑而不语。
有预感,今晚的邮件,或许派不上用场。
两分钟后。
走廊倒数第二间,徐焕堂敲门进去,恰好听到发改委主任说:“对面实在太吵,我去找服务员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包厢隔音效果一般,加之年轻人聚会居多,玩得又嗨。
闻言,张局长放下茶杯,暗自观察主位男人的脸色,见无明显变化,才汗颜道:“环境欠佳,是我的疏忽。”
都知周书记不喜铺张,为投其所好,特意选了这样一个雅致且简朴的地方,谁曾想结果仍不尽人意。
看出张局长的局促,徐焕堂顺手合上门,适时打圆场:“经济规划处的项目科正在团建,我去打声招呼,让他们小点声。”
经济规划处?
原来是自家一帮崽子。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主任讪讪开口:“稍等,我过去看看。”
正打算起身,却被主位男人抬手制止。
周允面容沉静翻看白皮文件,语速平稳:“基层难得团建一次,别去扫兴。”
额。
那就,只能换房间?
徐焕堂心领神会,连忙下去安排。
一行人移步楼上。
路过斜对面包厢时,深色实木门半敞,里面欢声笑语正浓,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将气氛推至高潮。
好巧不巧,小顾同志在集体起哄声中,脸蛋红扑扑地把手伸进盲盒,选取真心话题目。
周允本能驻足。
紧随其后的主任和张局长,见状也跟着停下脚步,将视线落向那群年轻基层。
运气差到离谱,顾清怡居然抽中快问快答。
她必须不假思索,连续回答三个问题,期间不能停顿太久,否则要以酒代罚。
认命。
做好心理准备,示意对方可以开始。
负责提问的女同事,看到卡片上第一题,顿时露出暧昧表情。
清了清嗓子,问:“小顾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时候。”
“......”
没时间思考。
顾清怡麻木道:“半年前。”
她跟富二代男友分手的事,科室大多数人都已知晓,原本还怕勾起小顾同志的伤心回忆,此时见她大方应答,便放下心来。
第二题。
女同事继续道:“说出近期跟你有过肢体接触的异性,家人除外,正式场合的握手除外。”
??
什么烂问题。
平白无故,怎么会跟异性产生肢体接触。当事者摇头,说没有。
众人不信,她只能喝酒。
小姑娘郁闷的模样着实无辜,周允深沉眸底隐含薄笑,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
那晚的事,她对细节一无所知。
关于这点,刘姨的嘴倒挺严。
最后一题,涉及单身女性的择偶标准。
具体是:“请问小顾,能接受未来另一半,比自己大多少。”
年龄......
顾清怡给出范围:“三岁左右,最好不超过五岁。”
三岁为一个代沟,如果相差太大,会有点奇怪,不像找老公,像找老伴。
门外。
听到答案的下秒,徐焕堂莫名眼皮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拿余光偷瞥大领导的反应。
暗自心惊,差了整整一轮。
岂不是注定没戏。
表面来看,周允神色无明显异常,却在迈腿朝电梯走时,周身散发的气场骤然降低好几度。
发改委主任和张局长傻人有傻福,虽嗅到些什么,但不谙其中利害,只需亦步亦趋跟上即可。
徐秘书就比较辛苦。
安静的空间里,不经意扫过男人冷峻紧绷的下颌,便知他心情不妙。
汗流浃背的打工人。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地狱。
一顿饭持续两小时,见大家兴致正高,还无散场的打算,顾清怡私下找到科长,跟对方讲明缘由,要提前离席。
每周五,定期向周书记做汇报。
甩手掌柜当的太久,许东平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好好好,回去的车费算我头上,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把车牌号发群里。”
许科长体恤下属三件套。
但凡每次都当真,他一个月工资,全得用来倒贴车费。
顾清怡回到座位拿起手机和包,朝众人礼貌知会一声,便离开包厢。
等电梯空档,侧后方走来有一群人。
起初并未留意,直到隐约察觉有脚步靠近,她微微转头,看清对方面孔,呼吸顿然变冷。
“清怡。”
平日意气风发的程二公子,近期肉眼可见地憔悴。
因为分手?
不。
听说是被家里逼着联姻。
但这和顾清怡没半毛钱关系。
她淡漠移开目光,转回头去,未作理睬。
程文初眼神失落,却忍不住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苦笑道:“清怡,直到现在,你仍旧认为那晚的事,是我故意而为?”
公共场合跟前任叙旧,顾清怡没这个癖好。
况且,不远处还有一帮公子哥看热闹。
随楼层数字往下,两人间的气氛愈发僵硬。
见人始终无动于衷,程文初情急下,上前一把攥住女孩手腕,强制往怀里揽。
“你有病吧!”
顾清怡皱眉怒斥,用力挣脱,连退好几步。
恰在此时,电梯抵达。
冷气十足的轿厢里,发改委主任以及住建张局长都在,中央位置静立的高拔身影,正是周允。
小姑娘与前任纠缠画面映入眼帘。
男人气息蓦沉,锋锐目光无声锁住程家二公子,停顿两秒,转而冷静移至女孩身上。
迟钝半拍,顾清怡后知后觉回神。
平复情绪,朝几位领导颔首打招呼,木头般杵在原地,并无挪步的意思。
时间流逝。
很快,电梯徐徐闭合。
下秒,叮地一声,梯门又在眼前缓缓打开。
顾清怡下意识抬眸看去,隔着不远不近距离,与男人深邃视线直直对上。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周允立于金属墙右侧,手指放在楼层按钮处,眸色冷冽极具压迫感,上位者维护下属的意图明显。
眼神警告电梯外那位程二公子,前任就要有前任的觉悟,如果再敢骚扰,他不介意抽空把恒远董事长请去誉峰喝茶。
那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跌落湖底,在小姑娘心间溅起浅浅涟漪。
大领导,这是在帮她?
怔愣间,听男人低沉开口:“顾清怡,进来。”
从西城区到租房处,将近半小时车程。
返程途中,表姐打来电话,意犹未尽继续八卦。
顾清怡无奈:“打住吧你,人家那个年龄,肯定是有家室的。”
额。
已婚人士?
好可惜。
沉默一阵,闻静问:“你今天去誉峰会馆,见到他老婆了?”
这倒没有。
“我们领导是京城人,他太太应该也常居京城。”顾清怡拿出蓝牙耳机,连接好,将手机放进包里,打算提前下车去趟超市。
“话说,你领导到底什么级别,从首都调任而来,后台一般都很硬。”闻静好奇道。
周书记家世成谜。
但按照岚姐之前的透露,大领导的背景,确实不寻常。
至于什么级别。
她想了想,大致给出范围:“应该,相当于古代正三品。”
正三品......?
脑子转动一圈,暂时无法与现实对号入座。
罢了,迂回太远,该进入正题。
“昨晚看到二公子在会所买醉,你们现在什么情况?”闻静不担心别的,就怕表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女孩子在感情中,难免处于弱势。
邛海就她一个亲人,闻静不能不管不问。
然而,顾清怡的反应却异常平静。
她说:“我提了分手,他不同意。”
所以?
无后文,当下大概就是她单方面断联,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看似绝情狠心,实则瞒不过闻静的眼睛。
太了解表妹性格。
就算要结束一段关系,也不会采取这种冷处理法。
想到此处,闻静缓缓皱眉:“上次鸿门宴,到底发生什么。”
具体细节尚不知情,只能明显感觉到,那天表妹跟程家人,闹得很不愉快。
电话里冷笑。
“临走时,程夫人拿出婚前协议,被我怼回去。结果程文初跟着和稀泥,认为我在无理取闹。”
事后回忆,顾清怡尤觉讽刺。
那份协议,表面看起来,条条框框都有利于顾家,全是为她好。
其实,真的挺膈应。
顾清怡扯了扯唇角,语气淡漠:“但凡是个傻白甜恋爱脑,可能当时就感动哭了。”
这便是程夫人的厉害之处。
不满两人在一起,却不明讲,反而另辟蹊径,故意伪装成善意大度,把亲儿子当枪使。
程文初没长脑子。
她懒得去挑明,因为没必要。
目前正处于交往阶段,倘若事事都要勾心斗角一番,活着得多累。
况且,顾清怡心里始终横着一把尺。
什么样的人适合结婚相守,喜欢重要,还是三观契合更重要,亦或所谓的‘门当户对’等诸多因素,都需要她靠时间去检验。
至于程文初。
他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始。
她便还他一个心平气和的结束。
转眼到七月底。
因杨岚即将休产假,周五前要把手头所有工作交接出去,核心部分几乎全部落在顾清怡头上。
这日下班,同事们依次打招呼离开。
最后仅剩顾清怡一人,留在工位前整理招标资料。
六点左右,杨岚拎着两份外卖出现在办公室,对上小姑娘诧异眼神,她笑了笑:“点了小龙虾,今天陪你加班。”
顾清怡自然是拒绝的,担心太过劳累,对方身体吃不消。
杨岚却偷偷告诉她:“家里那位管得严,孕期忌口,什么重口味都不让吃,你就成全我吧。”
被逗笑。
原来岚姐也有怕的人。
揭开餐盒,麻辣鲜香扑鼻而来。两人戴好手套,边聊边炫。
系统更换在即,数据核查与备份乃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疏忽。小龙虾来的很及时,正好可以提神醒脑。
见女孩剥壳都不忘盯着电脑,杨岚随口问:“预计八月初启动的度假村项目,据说已进入立项审核阶段,你这边有没有收到消息?”
顾清怡摇头。
“一般本市这种重大项目,孟处长会亲自过手,推送到下级账号的可能性较小。”
的确,价值三十亿,可不是小数目。
提及此,杨岚不由正色道:“即便推送给你,恐怕你也得避嫌。”
为什么避嫌。
理由明显。
恒远集团二公子是她男朋友,整个科室的人都知情。以防万一,就算分手,顾清怡也尽量别去掺和。
她知道,刚刚是岚姐善意提醒。
吃完小龙虾,稍坐片刻,顾清怡加快速度处理完工作,主动在手机上喊了网约车。
从洗手间回来,看到小姑娘忙着收拾,说司机已经到办公楼外。
杨岚无奈道:“一顿外卖值几个钱,怎么硬要跟我客气。”
回应她的,是小顾同志上前抱抱。
“宝宝生下来,记得在群里报平安,我们等你回来。”顾清怡不喜煽情,但进单位至今,时常得岚姐照拂,关系自然较旁人更为亲近。
有些舍不得。
杨岚揉揉小姑娘脑袋,轻叹:“这几月辛苦你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除生产当日,我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
顾清怡却无法苟同,凑过去小声道:“别呀,你要以身作则好好享受产假时光,给后面的女同胞树立榜样。”
谁休产假还忙工作,简直就是歪风邪气。
瞧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杨岚失笑摇摇头。
好了。
送到这吧。
上车前,最后叮嘱小姑娘一句:“招标会当日,无论如何都要请孟处长到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楼上请示。重大决定,要先经领导层签字再着手实施,宁可装傻充愣,也不要轻易出风头。”
顾清怡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岚姐是为她好。
而关于招标会的事,实则孟集不得不出席。
因为周书记早在上周便打过招呼,让他必须全程参与,并及时做好详情记录。
倒省去小顾同志多跑一趟。
检查完签到表,确认竞标公司和评委都悉数到场,顾清怡朝行政办同事颔首,示意可以开始。
合计十二家企业,多数为实力雄厚的中大型科技公司。项目案例及系统演示,一家比一家做得成熟流畅。
唯独坐在角落不起眼的小型团队,临到紧要关头,负责人却还埋头在笔记本电脑前,马不停蹄地敲击键盘。
看样子,准备的不够充分。
旁边有评委提议:“时间有限,直接进入下一环节吧。”
话落,身后位置传来响动。
那名负责人抱着电脑起身,于众人注视下,阔步朝展示台走去。
曜客科技。
对于这家公司,顾清怡印象极深。
今日一早,科长在群里发布紧急通知,让大家提前二十分钟到岗,复盘整理手头事务,随时迎接市里领导的突击检查。
具体哪位领导,没说。
但从科长的重视程度来看,至少厅局级以上。
顾清怡所在项目科,作为经济规划处的核心科室,责任大,担子重,出错的几率也极高。
尤其在这特殊时期,原处长刚被最高检带走,众人还未缓过神,就等来大领导视察。
新处长没到任,眼下群龙无首,任谁都坐立难安。
上午十点,黑色公务车队缓缓停靠在机关联合办公楼下,主任带着几名处长亲自做好接待工作。
中午在食堂吃饭,据一楼办事厅的同事透露,当时场面严肃,听全委领导班子都称呼来访者为‘周书记’。
书记,姓周?
项目科几人默契相视一眼。
看来起初的猜测,是他们太保守。
回到科室,众人无心午睡,不知谁牵头,揣摩起大人物这次来发改委视察的主要目的。
“你们别忘了,咱们上一任处长是因为什么——”
话讲到一半,被刚进门的许东平打断,“无聊就去打扫卫生,越到紧要关头越不给我省心。”
夏薇不服气,硬着脖子问:“万一真要抽查项目科,出了什么岔子,到底是前任领导的责任,还是由我们这些小罗罗来背锅?”
“别杞人忧天。”
杨岚适时插话:“上面自有上面的安排,周书记身居高位,怎么会把矛头对准基层。”
一句‘周书记’,让许东平瞬间醒神。
似想到什么,连忙转头看向工位上的顾清怡,“小顾,我记得科室有一台闲置的笔记本电脑,你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自然能用。
计算机专业出身,小顾同志不仅肩负信息提取和数据建模,还承包了全科所有电脑的维护工作。
进单位到现在,东拼西凑整整一年,被她重新组装的小新,终于要派上用场。
开机后,许东平直接指派任务。
让顾清怡把涉及项目的相关系统全部安装到笔电上,登录账号,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大家都懂。
若六楼传唤,总得拿出点东西,否则,许东平这科长就白当了。
但在这节骨眼上,顾清怡不得不泼冷水,“系统目前只能关联两个子IP,如果想多一台电脑使用,要先联系服务商。等走完流程再安装,估计得花费几小时,恐怕来不及。”
“服务商是哪家公司?”许东平皱眉问。
顾清怡是新人,不了解具体情况。
角落传来杨岚提醒:“一群毕业生小打小闹的创业公司,经营不善,早在半年前就倒闭了。”
更尴尬的是,当初系统开发和招标事宜,还是咱们许科长全权负责的。
本市实力雄厚的科技企业众多,为何唯独选中一家初创公司?
还能为什么。
许科长出了名的‘节俭’,图人家报价最低。
价格低,系统也是真难用。一天卡顿无数回,时不时再来个闪退和莫名其妙的登录受限。
俗话说便宜没好货,一点不假。
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许东平轻咳一声没再多提。沉思两秒,问小顾同志有无解决方案。
有。
顾清怡说:“可以远程操作。”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好办法。
许东平连连夸赞,朝几人道:“你们多向小顾学习,遇到困难要勤于动脑子,别什么事都指望我来摆平。”
顾清怡:......
我谢谢您。
-
下午四点半,临近下班。
六楼迟迟无动静,让严阵以待的许东平总算松口气。
可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号码很熟悉。
该来的跑不掉。
挂断电话,许东平转身环视众人,故作镇定:“大好的表现机会,你们谁愿意跟我走一趟。”
说得像中彩票似的。
就这破系统,能见人么。
办公室安静至极,齐齐不作声。
既然如此,只能点名了。
杨岚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行动不便,排除。
只剩夏薇和顾清怡两位新人。
许东平温和开口:“小夏,平时的信息录入都由你负责,对系统操作相对熟练,就你吧。”
夏薇愣住。
随即疯狂摆手,“不行不行,我有个臭毛病,一紧张就想上厕所。让顾清怡去吧,她时常从系统里调取数据,操作方面肯定得心应手。”
对方的反应在许东平意料之中。
论积极性,科室人均不及格。但论工作能力,新人中非小顾莫属。
不是他存心偏袒,而是依据事实说话。
小姑娘进项目科刚满一年,试用期间勤勤恳恳、不骄不躁,且头脑聪颖,学什么都快。
这样优秀的潜力股,即便不考公务员,哪怕经商做生意,或者干点别的,也必有一番不俗成就。
可惜毫无背景,又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言归正传。
许东平打好腹稿面露和煦,缓缓看向小顾正要开口,却见后者已默默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打开工位台式机的远程连接端口,俨然做好一同赴死的准备。
好啊,他没看错人。
三分钟收拾完毕,在科室几道注目礼下,顾清怡跟着许东平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里,时不时响起叮嘱声。
“小顾,等会儿见到大领导,要有礼貌,要微笑。”
“系统演示尽量往熟悉的版块靠拢,内容不完善的区域就一笔带过。”
“放轻松,别怕出错,有什么问题我兜着。”
......
说到最后,顾清怡察觉科长音色不对劲,转过头一看。
额头冒汗,嘴唇泛白,面部紧绷。
她关心道:“科长,你身体不舒服?”
看着面前一张平静如水的稚嫩脸孔,许东平觉得自己真是......老不中用。
抵达六楼,梯门打开。
主任办公室的门微敞,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走动,估计是一众领导班子还未散去。
门外敲三下,是规矩。
大约两秒钟,办公室传出‘请进’。
映入眼帘是接待区一排灰色沙发,视线继续往里,一共有四人。
时下正值五月,温度适宜,干部们大多习惯衬衫西裤。但即使衣着相似,也能一眼辨别出谁才是核心人物。
前方办公区域,大板桌旁放着一盆半人高的绿植盆栽。
顺茂密的枝叶向右,可见窗前背立一道高大身影,从顾清怡的角度望去,能大致看清男人成熟英挺的侧脸。
诚如外界所言,外形出众而又政绩斐然的周书记,是整个领导层中,最易让人目光滞留的存在。
此时,男人拿着文件的手随意搭在窗台,正静静听电话里阐述。很明显是一通公务来电,且跟文件内容有关。
大领导很忙,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果然,思绪被主任含笑的声音拉回,“倒让你们白跑一趟,周书记赶时间要去省委,项目科的汇报就等下次吧。”
说完便看向旁边一名青年干部,介绍道:“这位是经济规划处的新任处长,孟集。初来乍到,你们多配合他的工作,尤其是上任处长遗留的问题,要尽快解决。”
主任讲话时刻意压低声线,什么原因,大家心如明镜。
许东平见状连忙上前,略显激动:“孟处长,你好你好,可算把你盼来了。”
双方握手。
继科长之后,顾清怡也礼貌打招呼。
看了看小姑娘手里的电脑,孟集提议:“既然准备充分,就简单过一遍吧,别打击年轻同志的积极性。”
额。
高兴一半的许东平:......
顾清怡倒没什么反应,听话地将电脑安置在桌面上,连网,搜索远程端口,打开项目管理系统,登录,切换信息版块,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
许东平内心哀嚎。
这个小顾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耿直,做事太冲动。执行之前,就不能先看看他这位直属上级的眼色?
鼠标点击声响起,紧接着便毫无动静。
定睛一瞧,屏幕卡死。
“......”
许东平老脸没地搁,却听小顾同志不急不躁开口:“稍等,网速不好。”
怪网速?
主任办公室的网表示不服。
半分钟过去,屏幕终于缓过来。然后进行下一步,按照孟处长的要求,先后查看本市近半年的新启项目及进展情况。
顾清怡全神贯注,一一照办。
不知觉间,办公室安静到落针可闻。
小姑娘端坐电脑前,一门心思扑在系统里,并未察觉出周遭气压有何变化。
以至于,一道低沉嗓音自头顶落下时,她条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周允视线停在界面,语速平缓,“我记得,福田区华兴街道与住房改造,全面竣工时间是去年11月。”
看似无波无澜的声线,却失几分温度。
在场众人没说话,包括作为操作者的顾清怡,此时盯着系统里的项目信息,除紧张之外,只觉离大谱。
竣工时间是去年,而立项和审批时间却是今年3月份。
到底是低级的录入错误,还是别有什么猫腻,显然已超出她能解释的范围。
面对此情此景,许东平苦不堪言,早已汗流浃背。
明知该版块是重灾区,这小顾怎么还手滑,如此不小心。
他努力平复心绪,咽了咽干涸的嗓子,正待开口,大领导却没给他机会。
“系统运行是为实现自动化办公,提高机关办事效率,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为了掩盖病灶,制造虚假繁荣。”
周允语气冷淡,将手里文件递给秘书,视线从屏幕移开,转身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孟集,“一月为期,我等着你的整改报告。”
留下这句,男人没再多言,目光深沉掠过小姑娘略显僵硬的背脊,带着秘书朝办公室门口阔步而去。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系统抽查,未曾想弄出这么大乱子。
主任脸色极差,用手指了指许东平,暂时没工夫计较,忙不迭紧跟上去。
所谓正题,大概才是对方主动提出要见她的目的。
顾清怡没作声,任由程文初牵着往客厅走。
待程母吩咐完佣人上茶后,两人依次在对面落座。
几分钟,一份婚前协议摆到面前。
程二公子反应极大,倏然抬头直视母亲,不解发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程夫人示意儿子稍安勿躁。
“别误会,里面并无苛刻条款,不妨让顾小姐先过目。”
开门见山,丝毫未绕弯子。
程文初还想说什么,被一直沉默的顾清怡打断。
她伸手拿起协议,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阅。
身为局中人,此时脸色超乎寻常的平静,比起内心忐忑的程二公子,顾清怡倒更像一位闲散看客。
实属好奇。
刚吃完松桂鱼,程夫人又精心准备了什么礼物。
确实,对于程家这样的门第,协议中的内容,不算苛刻。
甚至诚意十足。
比如,若婚后一举得子,奖励五千万。
再比如,婚礼大小事宜皆由男方操办做主,女方父母既不用出钱,也不必出力,只需当日准时出席即可。
......
尤其有一点,顾清怡反复瞧了好几遍。
协议言明,女方婚后必须承担起相夫教子的责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家庭,若表现良好,每月开销额外增加十万。
划重点。
全、部、精、力。
意味着,上班族秒变全职太太,月薪从四千到十万,中间只差一张结婚证。
听上去,稳赚不赔的买卖。
傻子才会装清高。
奈何,顾清怡寒窗苦读十几年,当初放弃互联网大厂的高薪邀请函,就注定这辈子跟钱过不去。
有时候,她的确是个傻子。
诚如此刻,竟还体体面面纠正对方:“松桂鱼之所以肉质鲜美,是因为它的生长环境,对水质要求极高。刚刚那道菜,不是用错食材,而是烹饪水平太低劣。”
讲完,顾清怡起身告辞。
程文初云里雾里,不明白好好的一场谈话,怎么突然就......
见儿子慌张的模样,程夫人稳坐客厅,并无挽留之意。
却不想,小姑娘临走前,又礼貌补充一句:“程夫人,感谢您的款待,让我有幸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星级大厨。”
瞬间,沙发上的人脸色难看。
回马枪。
讽刺她豪门出身,作为当家主母,也不过如此。
眼睁睁看着女孩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来不及多讲,只朝母亲知会一声,程文初便拿着车钥匙,急忙追了出去。
混账东西。
程夫人气急攻心,狠狠将茶杯摔在地上。
瓷片飞溅。
保姆闻声跑过来,迟疑提醒道:“夫人,刚刚董事长传话,让您抽空给他回电。”
此话一落,客厅蓦然陷入安静。
想到两天前,丈夫从誉峰会馆回来后,在书房待了许久,夜深时刻开门,面色严肃给她下达通知。
要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从今往后,绝不允许程文初再跟发改委的那个姑娘来往。
婚姻大事,讲求门当户对。
即使是公务员,嫁进程家也算高攀。她原本就不同意,但怕物极必反,伤了儿子的心,才一拖再拖没去插手。
所幸现在丈夫表态,不如就顺水推舟,主动做这棒打鸳鸯的坏人。
结果今日一见,小姑娘看似温顺好拿捏,实则伶牙俐齿,句句直戳肺管。
面对金钱诱惑,非但毫无半分心动,反而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年纪轻轻,洞察力如此敏锐。
倒真是小瞧了。
-
回去的路上,程文初一边开车一边道歉。
“清怡,其实我妈拿出协议也并非恶意,反正你每天上班挣不了几个钱,又辛苦,不如在家当富太太,我可以供你吃喝一辈子。”
副驾驶,顾清怡单手杵着下巴,搁在窗沿走神。
耳边不断传来解释,夹杂一阵阵风声,扰得人心绪难安。
直至最后,她轻叹着打断。
看向男友,心平气和假设:“如果未来某天,恒远集团破产,你的股份一夜间蒸发为零,还能说出养我一辈子的话么。”
程文初哑住。
因为,不能。
他唯一的资本,就是恒远集团二公子的身份,除此以外,别无倚仗。
但有这个,就够了。
在程文初看来,顾清怡生性固执,之所以对婚前协议反感,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可自尊心能当饭吃?
嫁给他,每日活得无忧无虑,不用为生计辛苦奔波,不好么。
时至今日,程文初依旧搞不懂。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毕竟就算开卷考试,程二公子也懒得去翻书查找答案,因为价值观不合,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相交同频。
交往半年,身边形形色色关于程文初绝非良配的忠告,顾清怡从来一笑了之。
因为知道这男人的底色不坏,所以从未偏听偏信。
都说她看人不准。
实际上,准的可怕。
诚如今日在程家别墅的场景,很早以前便预料到。
当时的泰然处之,不过强撑罢了。
有时候面对程二公子,顾清怡觉得自己,冷静的像个非生物。
情绪稳定太久,容易得病。
她想发疯。
二十分钟,保时捷在小区外熄火。
顾清怡默默解安全带,在身侧人直勾勾的注视下,平淡开口:“人活一世,不可能只装得下爱情和家庭。
你说可以养我一辈子,我很感动。但吃惯了松桂鱼,便再也咽不下山珍海味。帮我转告你母亲,是我不识抬举,辜负她一片‘好心’。”
程文初哪能听不出话外之意。
闭眼强忍怒火,一把拉住打开车门的女孩。
他冷笑着,一字一句下最后通牒:“顾小姐,我程文初不是非你不可。”
顾清怡知道。
外面排长队等着二公子青睐的,数不胜数。
甩开腕间的手,抬目直视那双眼睛。
她嗓音压低几度,暗含讽刺,“你追我五年,在一起半年,满打满算整整六年。可笑的是,六年相识,不及你母亲只用一顿饭的时间,就把我彻头彻尾摸透。口口声声说了解我,不如回去问问你母亲,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份无懈可击的协议,懂得如何捏她命门。
签了,等同于顾家卖女。
不签,便是假清高。
里外不是人。
看吧,知子莫若母。
程二公子多单纯。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