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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医妃:重生后女将军她杀疯了安珞闵景迟全文

LTS蓝十一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天祐二十七年,早春三月。柔风细雨唤着万物苏醒。——却也有一个生命,正走向终结。“闵景耀,安翡,我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们?”齐王府的地牢里昏暗不见天日,虫鼠遍布的角落,一个半身皮肉糜烂的女人向牢外望来。女人半边面上已经烂得没了血肉,形似鬼怪,唯一双眼黑似沉渊深湖,却也失了焦点,早已再看不见。可即便如此,那嘶哑之声依旧淡然。牢外,锦衣男子眼神冷漠,他身边容貌娇媚的美人却满眼的快意和兴味。男人不答她的问话,只冷声道:“安珞,交出影符,本王便赐你毒酒一盏。”安珞精准地转头向男人的方向:“影符,这就是你想要的?闵景耀,我替你征战数载,谋夺天下,为了你我落胎三次,还瞎了一双眼……却不想,倒是养得你这一副狼心狗肺。”持影符者,可掌天下影卫。安珞早知怀...

主角:安珞闵景迟   更新:2025-05-28 15: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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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安珞闵景迟的女频言情小说《嫡女医妃:重生后女将军她杀疯了安珞闵景迟全文》,由网络作家“LTS蓝十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天祐二十七年,早春三月。柔风细雨唤着万物苏醒。——却也有一个生命,正走向终结。“闵景耀,安翡,我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们?”齐王府的地牢里昏暗不见天日,虫鼠遍布的角落,一个半身皮肉糜烂的女人向牢外望来。女人半边面上已经烂得没了血肉,形似鬼怪,唯一双眼黑似沉渊深湖,却也失了焦点,早已再看不见。可即便如此,那嘶哑之声依旧淡然。牢外,锦衣男子眼神冷漠,他身边容貌娇媚的美人却满眼的快意和兴味。男人不答她的问话,只冷声道:“安珞,交出影符,本王便赐你毒酒一盏。”安珞精准地转头向男人的方向:“影符,这就是你想要的?闵景耀,我替你征战数载,谋夺天下,为了你我落胎三次,还瞎了一双眼……却不想,倒是养得你这一副狼心狗肺。”持影符者,可掌天下影卫。安珞早知怀...

《嫡女医妃:重生后女将军她杀疯了安珞闵景迟全文》精彩片段


天祐二十七年,早春三月。

柔风细雨唤着万物苏醒。

——却也有一个生命,正走向终结。

“闵景耀,安翡,我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们?”

齐王府的地牢里昏暗不见天日,虫鼠遍布的角落,一个半身皮肉糜烂的女人向牢外望来。

女人半边面上已经烂得没了血肉,形似鬼怪,唯一双眼黑似沉渊深湖,却也失了焦点,早已再看不见。

可即便如此,那嘶哑之声依旧淡然。

牢外,锦衣男子眼神冷漠,他身边容貌娇媚的美人却满眼的快意和兴味。

男人不答她的问话,只冷声道:“安珞,交出影符,本王便赐你毒酒一盏。”

安珞精准地转头向男人的方向:“影符,这就是你想要的?闵景耀,我替你征战数载,谋夺天下,为了你我落胎三次,还瞎了一双眼……却不想,倒是养得你这一副狼心狗肺。”

持影符者,可掌天下影卫。

安珞早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因此影符在她身上这事除了她爹之外,她就只告诉了闵景耀。

却终究……所信非人。

闵景耀面色更冷,目光之中尽是阴翳。

这天下都知齐王骁勇善战,智计无双,五千轻骑可破敌军三万,仅凭一张恶鬼面具便能让敌军闻风丧胆!

可又有谁知,这面具之下的并非齐王,而是一个女人?

他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先是设计毒坏她的嗓子,后又毒瞎她的双眼。(是嘶哑,不是哑巴。)

本以为失去双眼,这女人必定再无威胁,可谁知那日,他竟撞见这瞎女人仅凭听力,便一剑切开了空中的树叶!

那一刻闵景耀就知道,他登基之日,就是这女人必死之时!

若非还需要她的谋划,他又怎会容她活到今天!

“哎呦,原来姐姐还不知道呀,当初毒瞎你的那碗汤,可不是昭王下的药,是耀哥哥赐给你的呢。”

“还有毒坏姐姐嗓子的药,让姐姐三次落胎的药,每一份都是耀哥哥为姐姐精心准备,再由翡儿亲自下给姐姐。”

安珞听闻此言猛一转头,一双瞎眼直直冲向曾经最疼爱的堂妹。

即便心知安珞早就是个瞎子,那死水一般的目光和犹如实质的杀气,还是吓得安翡一退。

意识到自己竟被安珞吓退了,安翡心中气恼,转头就投入了男人的怀抱。

“耀哥哥,你看她呀,顶着那么张鬼怪一样的脸还要来吓翡儿!”

“别怕,她手筋脚筋尽断,四肢都被铁链穿透,早已是个废人。”闵景耀搂着安翡,敷衍地安慰。

安珞浑不在意这对狗男女的苟且,她目盲之后便学了医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今她只想死个明白。

“安翡,他是为了影符想要我的命,你呢?又是为了什么?”

安珞冷声询问。

“你我乃手足血脉,我自认从小对你也是极尽疼爱百依百顺,何曾对不起你半点?”

安翡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娇声大笑:“何曾对不起我半点?你还真是敢说啊我的好姐姐。我问你,明明你爹和我爹都是嫡子,我爹更是祖母亲生!凭什么这安远侯的爵位最后给了你爹,而不是我爹!?”

“……原来是为了爵位。”

或许是心中早有猜测,安珞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即便浑身疼痛如万蚁啃噬,也不能阻止她唇角的讥讽浮现。

“你爹,也配?”

安翡几乎是立刻就被这刺眼的笑给激怒了,她咬着牙道:“安珞,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笑!容貌才学,琴棋书画,你明明没有一样能胜过我!凭什么只因为你爹是安远侯,你就能如此地目空一切!?”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天之骄女的样子!我就是要把你这副高高在上的皮子给狠狠撕下来!”

“你还不知道吧?再过三日,耀哥哥的登基大典上,我爹将会大义灭亲,献上你爹和你外祖一家通敌叛国的证据!”

“到时,你外祖一家必定满门抄斩,你爹和你两个哥哥也会一同上刑场与他们团圆!而我爹则会因为揭发有功,承袭安远侯的爵位!”

“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庶母跟庶妹,她们倒是不用去死,毕竟她们可是偷来你爹的印章,帮忙伪造证据的功臣!”

安翡得意地娇笑:“我可真是可惜姐姐瞎了一双眼啊,不然我一定让你亲眼看看,你外祖一家和你父兄,到底死得有多惨!”

通敌叛国……安珞呼吸一窒。

她活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但她父兄与外祖一生光明磊磊,怎可被这种污名所染!?

若不是她不听父兄外祖劝阻,一意错信闵景耀、认定他是可堪托付之人,又怎会有如今这两家之难?

若不是她一手帮这样的猪狗之辈争得天下,又怎会让天下百姓终将被这昏君所累!

纷乱的思绪在一瞬间涌来,安珞心神大震。

三日……三日后才是登基大典,那就是外祖和父兄还未遭大难!

——她还有机会!

安珞强咽下喉间腥甜,鬼怪般的面容上怨憎蔓延。

“闵景耀,杀了她。”

嘶哑之声响彻牢间,恨意滔天!

安翡的笑声戛然而止,地牢中为之一静。

“姐姐怕不是疯了吧?还以为自己是被千宠万爱的齐王妃?耀哥哥怎么可能听你的话伤害我呢?”安翡不屑地冷笑。

一直沉默的闵景耀却眯了眯眼。

安珞的笑声满是怨毒:“闵景耀!你带她来不就是想让她告诉我祖父和父兄的事?你想让我用影符跟你做交换!”

闵景耀没想到安珞此时还能猜到他的谋划,他痛恨被安珞看穿:“是又如何?”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过我父兄,杀了她!杀了她我就告诉你影符的下落!”安珞直直朝向安翡的方向,杀气冲天。

安翡被这杀气所慑,见闵景耀没有立刻拒绝更加惊慌:“不……不!耀哥哥你别信她的鬼话!我要是死了,你谋划那事我爹绝不会再管!”

闵景耀目光一凛,他最恨受人威胁!

“二房可不止安翡这一个女儿,你想拉拢二房,也不必非娶她为妃!”

安珞全力嘶吼。

“杀了她!杀了她我就告诉你影符的下落!闵景耀!你我相识这些年,我何曾骗过你一回!”

“不……”安翡惊慌回首。

扑哧——

刀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安翡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心口。

匕首抽离,娇躯倒下,新鲜血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闵景耀眼神冷漠,重新转向安珞,看都没看脚边的尸体一眼:“她死了,说吧。”

安珞微微眯眼鼻翼翕动,脸上怨憎被复仇的餍足所取代:“你果真杀了她?哈哈哈哈!……那你便附耳过来吧。”

闵景耀没动。

“怎么?我都如此了,你还怕我能伤了你不成?”

安珞动了动身子,铁链哗啦作响。

一个废人罢了……

闵景耀走入了牢中,站到安珞面前俯下身来:“说!”

安珞微微仰头:“影符就在……”

她的声音太小,闵景耀下意识又俯得更低一些……

哗啦啦啦——

铁链被崩到极致,安珞丝毫不顾身上的疼痛奋力向前扑去,张口狠狠咬下——

“啊!!!!”

骤然的剧痛让闵景耀惊声大叫疾步后退,抬手一摸——脑侧空空如也!

安珞几下将口中的耳朵嚼成碎肉吐到地上,什么怨憎餍足,尽皆不见。

她满口是血,扬声大笑:“闵景耀!等我做了鬼,就好好看看你这面容有损之人,要如何登上那至尊之位!”

闵景耀,你骗我一世,也该我骗你一回!

只要你做不成皇帝,那我父兄,我外祖就还有机会!

“你这女人……你这女人!啊!!!!”

闵景耀怒极发狂,再顾不上什么影符下落,挥舞着匕首一刀刀插入了安珞的心脏。

“去死!去死!!你去死吧!!!去死啊啊啊——”

安珞面容平静,胸口的疼痛也影响不了她的笑容分毫,她就这样带着讥讽的笑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姐,这云片糕不好吃吗?要不要再去厨房要点别的回来?”绿枝端着茶壶走进屋子,见安珞还拿着她出去前那半块糕,便小心地问道。

她觉得小姐这几日有些奇怪。

几日前她守夜时,小姐突然惊醒,她点起灯后回身,那一瞬间小姐投过来的目光差点吓得她失态。

可那一瞬之后,小姐的目光便恢复了正常,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当晚,小姐找她要了对铜镜,对着镜子坐了半宿,第二日又盯着她们几个丫鬟看了半天。从那之后,她们都觉得小姐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明明小姐还是那个小姐,每日话仍不多,可她们如今再面对小姐时,总会不自觉地紧张,那感觉就像是在面对老爷……

安珞在绿枝的询问中回过神,她将手中的半块糕扔回到盘子里面。

“不必。”她说道。

她并不是饿,她只是不自觉地在找证据来证明自己并非在做梦。

她曾为了假扮闵景耀,特意研究过如何模仿别人的声音。后来闵景耀不再需要她,便下药坏了她的嗓子。

那药毒性猛烈,破坏她声带的同时还腐蚀了她的味蕾。从那之后,所有食物于她都食不甘味,即便是在梦中,她也再未品尝到任何滋味。

可现在……她重新尝到了甜。

不是做梦,不是错觉,她重新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昭王有没有如她所愿夺走闵景耀那狗东西的王位,也不知道父兄和祖父一家最后到底有没有被她牵连。

但既然一切重来,所有伤她害她之人,必将付出代价!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安珞从桌边起身,转身坐到了铜镜面前。

这镜子是她回来后才让丫鬟们搬回来的,镜面上映照着她那半边完好,半边烧伤的脸。

安珞三岁时母亲病逝,她从小跟随父亲在边关长大,女红刺绣一窍不通,刀枪棍棒倒是样样了解。

直到去年边关初定,她也快要及笄,她的父亲安远侯安平岳,便带着儿女们回到了京城的安远侯府。

安平岳本是想着在京城中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谁知她才回京不久就遇上了走水,直接烧毁了半张脸。

现在想来,那场走水绝非意外。

前世她目盲之后才遇上师傅学了医术,那时她面上的烧伤已因为常年佩戴面具溃烂,不但无法根治还必须常年涂抹药膏。

被闵景耀关进地牢后,她自然再无药可用,脸上的烧伤、身上常年征战的暗伤更是尽皆恶化。

可现在她身上无伤,脸上这烧伤只要找全药材,也不过半月就能治好。

京城与边关不同,她那在边关会被兵士们赞一声将门虎女的性子,在京城却只会被名门女眷们嘲笑。

她那时年幼心性不定,本就不适应京城的生活,等面容被毁后便更是妄自菲薄,再也见不得镜子,每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人。

直到……

“姐姐!快来看祖母给我们准备的头面!”

也没有人通报,房门突然被推开,安珞的思绪被打断。她转头望去,正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进门。

又见面了,安翡。

看到安珞坐在镜子前,安翡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

“姐姐你竟然在照镜子?妹妹早就说了嘛,就算烧毁了半张脸,姐姐也还是一样美。”

安珞看着她,即便有甜美的笑容做掩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和得意依旧那么明显。

……我以前是有多蠢?

见安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安翡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成功刺激到了安珞。

她心中得意,面上却更是乖巧:“姐姐若是想照镜子,我那有一块上好的水银镜,是南离国的东西,比铜镜可清晰不少,不如我将它送给姐姐,可好?”

“好啊。”安翡一说完,安珞便答应了下来。

安翡笑容顿时一僵,愣了一息才反应过来。

“姐姐,我说的是水银镜……”

安珞这丑八怪不是最讨厌照镜子的吗?怎么会答应下来!?

“对啊,水银镜,什么时候送来?”安珞道。

南离国的水银镜啊……看安翡这脸色,想必值不少钱。

“若妹妹不方便给我送来,我也可以让我院里的下人去搬。”

“这…这……”安翡结舌。

见安翡这样,安珞便只当她同意了,转头对绿枝吩咐道:“去,找几个人到妹妹屋里,把她送我的水银镜搬回来。”

绿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这屋里向来只有二小姐从大小姐这搬东西走的,何时见过回头钱?

直到安珞又淡淡瞥了她一眼,绿枝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转身出了门。

眼看绿枝真要去,安翡这才着了急。

“等……”

“你刚才说什么头面?”安珞直接打断了她的废话。

“是…是祖母给我们准备的参加春日宴的头面。”

痛失水银镜,安翡脸色难看,但那水银镜毕竟是她自己提出要送的,话题一被岔开,她也不好再重回去纠缠。

想着水银镜再贵重,也及不上那她看中那套头面,安翡这才调整了心情,重新娇笑起来。

“还有五日就是春日宴了,除了五妹妹还小,我们姐妹四人都在受邀之列,这是那四套头面的单子,我特意送来让姐姐先选。”

安翡这样说着,却只是将单子放在桌上,并没有递给安珞。

家中准备的头面,虽然四个姑娘都有,但四套头面贵重程度不一,会按照嫡长尊卑的顺序让四个姑娘依次挑选。

安珞作为大房的嫡女,本就该是她先挑走最贵重的那套,然后二房嫡女安翡挑走次贵重的,接着才是安珞的庶妹和安翡的庶妹,挑选剩下不怎么贵重的两套,也算是种变相的内定。

从前的安珞并不懂这些,面容被毁后,她又不愿出屋不喜赴宴,更用不着这些。

因此每次祖母准备这些东西,她看都不看,都是任由安翡先选,安翡也早就习惯成自然。

但这次,安珞伸手将单子拿了过来。

“姐姐!?”安翡惊得差点起身。

对上安珞望过来的目光,她才顿觉自己的反应太明显,又讪讪坐好,心中愈发不安。

安珞翻开单子一看,四套头面,其中三套都是极普通的货色,若她真选了三套其一带出门,怕是满京城的名门女眷都会嘲笑她寒酸。

至于贵重的那套……

“椿翡十二件?”安珞目光一寒,“那我便选这套吧,椿翡十二件。”


“什么!?”安翡惊叫出声。

这次她可顾不得明不明显了,这椿翡十二件价值连城,是祖母特意留给她的,怎么能被安珞这丑八怪抢走!?

安翡心中焦急,紧紧抓住安珞的胳膊赔笑道:“姐姐等等!这……这椿翡十二件正合了翡儿的名字,妹妹实在喜欢,姐姐能不能另选一套?把这套留给妹妹?”

安珞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反手握住安翡的手腕:“不能,我也喜欢。”

安翡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大力传来,她控制不住地就松了手:“姐姐!翡儿实在是因为那椿翡十二件合了我的名字才——”

“这天下翡翠数不胜数,各个都合你的名字,难道各个都要归你不成?”

安珞甩开她的手收回胳膊,想起地牢中安翡说过的话,淡淡的讥讽浮上嘴角。

“况且我记得,这头面本就该我这个安远侯的嫡女先挑!”

“你!”

安翡闻言气急,她心底一直嫉恨安珞这侯爵嫡女的身份,如今见安珞这副神情,更是恨不得拿把刀将安珞剩下那半张完好的脸也划掉!

可偏偏安珞说的她都无从反驳,安翡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气得只能先甩手离开,准备去找祖母商量对策。

谁知她一出房门,正撞上绿枝带着几个婆子搬了水银镜进院子来。

“二小姐这就回去了吗?”绿枝笑着问道。

这可是她家小姐第一次从二小姐那得到实惠!绿枝看过镜子,再看二小姐都觉得顺眼!

安翡看到水银镜却更加气恼,她今天头面没到手,还搭上了一块水银镜,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从没吃过这样的大亏!

安翡强忍着怒火,根本不搭理绿枝,扭头就向外走去。

绿枝看着二小姐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见小姐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红绡也在院子里,便问道。

“红绡,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红绡看了绿枝一眼:“还能怎么了?大小姐先抢了二小姐的水银镜,又抢了二小姐的头面,二小姐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绿枝不悦:“你瞎说什么,小姐什么时候抢过二小姐的东西?这镜子明明是二小姐自己说要送给小姐的!”

“这水银镜多贵重呢?二小姐哪会舍得将其送人?真不知道大小姐讨要来干嘛,反正她又用不上这些。”红绡嘟囔。

“你这是什么话?二小姐找小姐要过多少东西,哪样不贵重?怎么小姐能舍得,二小姐就不能舍得了!?”绿枝怒道。

“吵什么?”

安珞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她们争执时本是有意压低了些音量,并不敢惊扰小姐,却不想还是被安珞注意到了。

见安珞从屋里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些惊讶,毕竟安珞伤了脸后,都是非必要不出屋子的,这事全府的下人都知道,惊讶后又连忙都低了头。

安珞半边脸都被烧伤,她们不常见安珞还没看习惯,即便现在是青天白日,乍一见到安珞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安珞上一世十五岁时心思敏感,还会被这些人的态度刺伤,这也是她那时越来越不愿走出房间的原因。

现在的她却浑不在意,挥了挥手让婆子们把镜子搬进去,自己则走到了两个丫鬟面前。

红绡扑通一声就先跪了下来,开口道。

“小姐,红绡错了,红绡不应该因为绿枝姐姐呵斥奴婢就跟她起争执,想来……想来是红绡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得罪了绿枝姐姐,这才让绿枝姐姐一回来看见奴婢就发难。”

红绡说的可怜巴巴,语气里还带上了哭腔,活脱脱的一朵无辜小白莲,实际上却是恶人先告状。

安珞看了红绡一眼,目光淡淡。

她上辈子错信的几人中,闵景耀那厮排第一,安翡那小东西排第二,这红绡就能排得上第三。

学武之人大多都有自恃强者的毛病,上辈子的安珞也同样如此,她会不自觉地怜悯弱者,但年少时又分不清谁是披着羊皮的狼。

前世的红绡就是凭着这副模样取信于她,成了她最亲近的丫鬟。

在她第一次被下了落胎药之后,这红绡又自请每日当着她的面为她试菜,她更是因此觉得红绡对她一副忠心赤胆,对红绡更加信任。

在那之后,她仍旧一次次中毒,红绡却从未有事,她也只当是下毒者手段高超,并非是在饮食中动的手脚。在其他丫鬟都遭遇不测后,她更是对仅剩下的红绡披心相付。

但安翡亲口说了,毒是下在汤里的……怕是红绡早就背叛了她,每一次红绡都先吃了解药。

见安珞不说话,红绡心里就有些打鼓,往常她这么一跪一哭,小姐就该立刻让她起来了呀!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小姐听到了她刚才和绿枝说的那些话?

不,不会,她们是压低了声音在院子里说的,小姐人在屋里,离得那么远肯定听不到。

想到这,红绡心中微定,又伏到地上哭诉道:“奴婢刚才想了又想,实在不知自己是什么地方招惹了绿枝姐姐,但绿枝姐姐既然对奴婢不满,那一定是奴婢先做错了事,奴婢愿自请罚跪,以示忏悔。”

“哦?”安珞看向红绡这幅样子似笑非笑。

她上辈子瞎了之后便开始有意训练自己的听力,可以说方圆三十丈之内,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红绡和绿枝刚才说的那些话,她自然都听得清楚。

安珞又看向绿枝。

绿枝脸上又红又白,她很想把刚才红绡那些话都告诉小姐,可一想到小姐若是听了红绡那些“用不着”的话,怕是又要伤心了……绿枝决定把错认下来。

“小姐,是我错——”

绿枝刚跪到一半,安珞便伸手拦住了她。

绿枝只觉得一股大力直接把她托了起来……实在是跪不下去。

绿枝被迫重新站好,看着安珞还有些懵:“小姐?”

安珞深深看了她一眼。

“去给我把长帷帽找出来,再挑个丫鬟通知门房备车,一会跟我们一起出门。”安珞想了想,“就紫菀吧。”

见绿枝还愣在那,安珞又看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是!”绿枝赶紧回神,小跑着前去安排。

安珞也转身进屋,准备换一身衣服再出门。

“……小姐?”还跪着的红绡弱弱出声。

安珞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安珞不说话,红绡只能自己再开口道:“小姐…小姐这是要出门?”

“嗯。”安珞点头。

“那、那红绡呢?”红绡不敢置信。

她这都跪半天了,大小姐怎么还不叫她起来?而且大小姐好不容易出一次门,怎么能不带着她呢!大小姐今天怎么回事!?

“你?你不是自请罚跪忏悔吗?那就如你所愿,好好跪着吧。”

一个背主的丫鬟罢了,身家性命都在她手上,哪值得她费心半点。

安珞说了这句就不再搭理红绡,转身进了屋。

看出大小姐这是故意要整治她,红绡也不敢再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珞换了衣服,带着绿枝和紫菀两个丫鬟出了门。


“去太师府。”安珞带着两个丫鬟上了车。

马车摇晃着开始前进,安珞握着头面单子,阖眼靠在车厢上。

椿翡十二件……那是她母亲的嫁妆。

自她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将母亲的嫁妆尽数给了她,只是她从未学过管家之事,对这些东西看管不严。

上一世直到她嫁人时,对照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才发现母亲的嫁妆竟是不知不觉间遗失了大半,均被一些廉价之物顶替。

这椿翡十二件正是其中最珍贵的几样之一,乃是徐家先辈传下来的稀世之宝,还是内造之物。

她当年苦寻良久都无线索,谁承想重生一回,竟又有了寻回之机。

现在想想,自她回京开始,她屋内的陈设也是时常变动,那些“变”了的她都没再见过,怕是都“动”进了别人手中。

“绿枝。”安珞睁开眼,“我库房的钥匙是不是在红绡手中?”

绿枝正在偷偷走神,被身边的紫菀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答道:“是,小姐。”

“那我屋子里的陈设更换,也都是红绡负责的?”

“是。”绿枝点头,“红绡说小姐不怎么出门,就该时常更换一下屋里的陈设,省的小姐看了厌倦。”

那就是了,安珞心下了然,就算她那祖母邹太夫人再是能耐,也没有隔空取物的本事。总得有个内鬼帮着她偷梁换柱,这才能瞒天过海。

看来红绡此时就已经跟二房那边勾搭上了。

见小姐重新闭眼,没有责怪她刚刚走神,绿枝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的紫菀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安珞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备绿枝。

她一共四个贴身丫鬟,绿枝、红绡、紫菀、青桑,绿枝和红绡是自小跟着她的,紫菀和青桑则是回京后才来到她身边的。

自那次走水后,她不喜与人接触,也就不再让紫菀和青桑进屋伺候,只留了绿枝和红绡在身边。

绿枝性子活泼,偶尔还有些粗心,伺候她并不如红绡周到,再加上红绡时不时的挑拨,是以前世她并不亲近绿枝。

但这个丫鬟,前世时跟着她嫁入了齐王府,后又随她上了战场。

在一次敌军的夜袭中,替她挡了一刀,死了。

算起来,是她欠了绿枝。

安珞正想得出神,忽闻远处爆发出一片喧闹,细微的马嘶和哭嚎之声夹杂其间。

安珞猛然睁眼。

“小姐?”紫菀注意到了小姐的异样。

她要开口细问,也听到了马车外嘈杂之声似乎不太对劲,马车又走了两步便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紫菀大声询问。

“前方不知道是谁家的马受惊脱逃,正四处冲撞伤人。”车夫的声音透着焦急。

“那快掉头啊!”绿枝急道。

“旁边还有别家马车堵着,一时间也……那马冲着我们来了!小姐小心!”

即便没有车夫那声提醒,安珞也听到了周围人的惊呼和迅速靠近的蹄音。

她面色不变,抬手到耳侧一摸——

一点虚影从车帘的缝隙间飞射而出,精准地打上惊马的一只马蹄!

吁噫噫噫噫——

伴着一声嘶鸣,那马儿重重侧摔在了地上,又随着惯性滑行了一段距离,最后正停在了马车前,不动了。

那虚影极小,周围众人并未发觉,他们只以为是那惊马快奔至车前时,恰好失去了平衡。

眼见那惊马再起不能,危机已解,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天呐!可算是停下了,这车里的贵人运气可真好!刚才那马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

“可不是嘛!这马在前面刚伤了人呐!到底谁家的马不看好?这不是害人嘛!”

“嘘嘘嘘!可不敢瞎说!我之前可看到这马是萧府小姐骑着的……小心惹祸上身。”

萧府小姐?

听到这话,安珞挑了挑眉。

竟还是个熟人。

“出去看看。”安珞起身。

萧府,说的是左相萧元杰家,他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嫡女萧芷萱。

这萧家是闵景耀的外家,闵景耀的母亲贤妃是萧元杰的妹妹,闵景耀与萧芷萱是表兄妹。

上辈子闵景耀的争位之路上,这萧家可没少出力,她嫁给闵景耀后,这萧芷萱也没少找她的麻烦。

安珞也不用丫鬟搀扶,自己就下了马车。

围观的众人只见车上下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青衣少女,长帷帽遮掩了她的面容,但遮掩不住的是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看起来虽不像一般官家小姐那般仪静体闲,却自有一股风流飒爽之感,颇有大家风范。

安珞一下车就看到了车前倒着的那匹黑马,立时一怔。

盗骊……竟然是盗骊!?

是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骑,但盗骊本就是闵景耀的战马!闵景耀曾说过,盗骊是萧家送给他的!

她顿时庆幸自己没下死手,只是让这家伙老实一会先。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别吓我!”

男子的哀嚎之声传来,安珞循声望去。

前方不远处一个汉子躺倒在一片血泊中,一个青年正扑倒在他身上哭叫。

“小兄弟,可别喊了,快带你哥去找大夫,说不定还有救。”周围一人于心不忍道。

“大夫……对、对!找大夫!哥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青年猛然醒悟过来,伸手就要去拽地上的汉子。

“住手!”

“不许走!”

两道女声一齐响起,出声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安珞已知晓萧芷萱在这,此时看到她并不惊讶。

萧芷萱见是个陌生的官家女子,也没放在心上。

这皇城之中,排的上号的各家小姐她都认识,这女人既看着眼生,想必是哪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儿,还不配让她注意。

青年被两人的喝止之声一阻,无措地看了眼正快步走来的安珞,又看了看身边的萧芷萱。

萧芷萱嫌恶地看了眼青年身上的血污,向自己的家丁一挥手:“给我按住他!”

萧家家丁闻言,上前一把扭住青年的胳膊,将他的脸按到满是血污的地上。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青年奋力挣扎。

“干什么?自然是找你算账!”萧芷萱一声冷哼,“你们这两个贱民,疯马也敢卖给我!我看你们就是故意要来谋害本小姐的!”


萧芷萱看着那被按住的青年,眼中暴虐之色渐浓。

几日前,她偶然听到表哥让爹爹帮忙买马,便想着要找匹好马讨表哥欢心。今日她特地带了四个懂得看马的家丁出门,不但顺利找到了好马,而且听家丁说那还是难得的良驹。

她一时兴趣,就想着骑上去试试,谁知那卖马的汉子竟跟她说什么良驹认主,不会轻易让人骑。她萧芷萱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一只畜生罢了,她还就偏要骑了!

可她刚要爬上去,那畜生竟然直接将她掀翻在地!即便没摔出大碍,她也容不得这畜生这样放肆!当即就拔出簪子刺了过去!

谁承想那畜生竟这样就发了狂,扬起前蹄就要践踏于她!幸亏那卖马的贱民扑过来挡了一下,那些废物家丁这才能及时赶来,护住自己将那畜生赶走,还真是让她受了好一番惊吓!

本以为那卖马的贱民要死了,她这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撒,谁知那贱民的弟弟竟又在此时跳了出来,倒是正好做她的出气筒了!

“你胡说!我们没有!盗骊乃是难得的神骏,哪里是……你做什么!?你别碰我大哥!”

在青年与萧芷萱争辩之时,安珞已经走了过来,满地血污染脏了裙角,她却恍若未觉。

刚刚她与萧芷萱一起出声,青年以为两人是一丘之貉,见她蹲下身去触碰自己的大哥,青年焦急地怒吼。

安珞没有理他,只专心去看地上的汉子。

那汉子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没人比安珞更清楚盗骊的力量不可小觑,前世盗骊随她征战时就有扬蹄踏人的习惯,死在它蹄下的敌军不在少数。即便如今的盗骊还未长成,这汉子能留下半条命来也实属侥幸。

安珞刚刚阻止青年去动他,就是怕蛮力移动会加重他的伤势。此时她迅速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那汉子胸骨、肋骨骨折,五脏六腑都受了内伤,若再不处理,怕真是阎王招手了。

没有银针,安珞只能先点那汉子几处穴道止血。

只见她双指在那汉子胸前连点几下,那汉子吐血之量立刻减少,几息之间便平静了下来。

到了此时,众人哪还看不出安珞是在救人?

“你这是做什么?”萧芷萱本想直接上前将安珞扯开,但地上的血污让她嫌恶地站住了脚,面色不善道,“谁允许你救他的!?”

安珞号脉确认着汉子的情况,淡淡道:“怎么,我做什么还需你同意吗?”

明明安珞的语气很平静,但萧芷萱听来这分明就是挑衅:“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是谁?”

安珞松开了汉子的手腕,从脉象上汉子的情况暂时是稳住了,但还是得尽快送去医馆才行。

“知道,萧府大小姐嘛。”安珞站起身,从绿枝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安珞这话说得萧芷萱心中打鼓,她本以为安珞不过是哪个小官家的女儿,此时见她这态度却有些拿不准了。

她顺着安珞来的方向望去,认出了那是安府的马车,又在安珞站起身后才注意到,安珞竟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头。

“你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萧芷萱终于意识到了安珞的身份。

安珞乃侯爵嫡女,安远侯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她外祖又是本朝太师,舅舅官拜尚书令,若论尊贵,这满京城除了公主和郡主,就是县主们跟安珞比起来,也顶多算是平分秋色。

她虽为左相之女,跟其他官家女子比自是尊贵,但跟安珞比还真是……比不过。

萧芷萱一贯喜欢以家世压人,如今碰上个压不住的,不免脸色难看。

她冷哼了一声,故意扬声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安大小姐呀,都怪这帷帽,我一时间竟没认出来。不过就是脸上一点烧伤而已,安大小姐若自知面丑无颜见人,不如就好好待在家里养伤,何必还靠着帷帽遮掩?”

安珞烧伤之事刚发生时,倒是在京城里传过一阵,但这一年以来她深居简出,百姓们早就不记得她这么号人了。此时听萧芷萱提起,才将那陈年消息和眼前的女子对上号,议论纷纷。

萧芷萱的话直气得绿枝咬牙,小姐好不容易有勇气出门走走,这萧家大小姐怎么如此无礼,当着这么多人谈论小姐面上的烧伤,分明是故意刺激她家小姐的!

安珞却早已无所谓面上烧伤被人议论,对萧芷萱的挑衅也丝毫没放在心上,那汉子的伤势刻不容缓,她懒得此时与萧芷萱纠缠。

安珞拦住要开口护主的绿枝,直接吩咐道:“去京兆府,报官,就说萧府大小姐萧芷萱,于闹市纵马伤人,致人重伤。”


安珞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议论的话题,又从她的身份和面容,回到了这场马祸上来。

几个刚刚看到萧芷萱骑马的百姓,也开始小声告诉其他人自己看到的情况。

“这么一说,我刚才确实看到马是那个萧府小姐骑着的……”

“我也看到了,那马本来好好的,是那个萧小姐骑上去后,才不知怎么突然就发了狂。”

“哎,可怜这兄弟俩要当替罪羊了,人家萧相位高权重的,他们哪斗得过人家?”

“那也说不准,这不是碰上安大小姐了嘛,看来安大小姐是准备救人了。”

“你胡说什么!?”萧芷萱听安珞要报官就是一惊,再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更是心慌,见绿枝竟真要离开,她急忙指挥家丁道,“快拦住她!”

绿枝虽然自小跟着安珞,耳濡目染下也学了点功夫,但不过是花拳绣腿,见两个大男人围过来不免发怵。

安珞却不等两个萧家家丁靠近绿枝,便一把拉住了绿枝,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拽,提步上前一人赏了一脚——

“啊——”

安珞出腿极快,两个家丁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哀嚎,一时间根本无法再站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等到安珞收腿再看向萧芷萱时,直将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萧芷萱平日里也没少跟各家小姐们勾心斗角,但也都是嘴上功夫或是背后使阴招,何曾见过这种一言不合直接踹倒两个大男人的?

果然是穷乡僻壤长出来的野丫头,哪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

但打家丁是打家丁,她总不敢真动手打自己吧……萧芷萱这样想着才缓和了心神,没了家丁,她只能想办法靠言语阻止安珞报官了。

“安珞!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那马自己发疯,跟我毫无关系,哪里就是我纵马伤人?别以为你是侯爵之女,就可以信口雌黄!”萧芷萱声厉内荏地叫道。

“我血口喷人?这马是你买下的,也是在你骑上之后才发狂的,这所伤之人现在就躺在地上,你说我是信口雌黄?”

安珞依旧拉着绿枝,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天佑律法规定,于闹市纵马伤人者,减斗伤一等论,斗伤致人死亡者,处绞刑,斗伤致人重伤者,流配三千里。”

她上一世时,曾在扮成闵景耀之后,严惩过他手下一名闹事纵马的亲信将领。

当时闵景耀还曾为了这事责备于她,但她仍然坚持将那将领交去了官府,并要求秉公判决。

后来闵景耀倒还因此在民间博得了几分美名,才话锋一转又称赞起她来……

正因为这段过往,她才十分清楚闹事纵马的相关律法。

萧芷萱见安珞言之凿凿,心下更慌。

那马她确实已经付了那汉子银票,银票数额太大,那汉子就让自己的弟弟,也就是那名青年去将银票换成银子找钱给她。

只是那青年刚离开,她就心血来潮非要试试那马,这才惹出了这场马祸。

可说到底她并非有意纵马啊!即便那马发狂确实是因为她……

萧芷萱的目光转向了身旁被家丁按在地上的青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快步上前两步,指着那青年大声道。

“可他们不是平民,他们两个都是莫金人!是贱民!”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萧芷萱示意押着青年的家丁让他抬起头来。

青年的上半身被迫抬起,额前的碎发被拨弄到一边,橙黄色的眼眸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人前。

当今四国并立,天佑、北辰、东旭、南离,而在天佑西方,是被四国人认定为天弃之地的广袤沙漠。

那里没有统一的国家,但有为了水源与绿洲纷争不休的部族,那里的人便是莫金人。

莫金人与四国之人最显著的特征便是瞳色不同,莫金人并非黑眸,而皆是橙黄之色。

沙漠并非适宜生存的地方,每年总有莫金人想走出沙漠到别处生活,但四国却都将莫金人视为不详,认为他们是天弃之民,不愿接纳。

在南离和北辰,甚至还有莫金人生而为奴的律法,而天佑因为西面与沙漠接壤,对莫金人的接受度略高于其他三国,但莫金人在天佑仍然是贱民的身份。

青年的眸色已经证明,他正是莫金人,毫无疑问。

围观的百姓一听这两兄弟是莫金人,原本为其打抱不平的声音瞬间低弱了许多,就连之前提醒青年去找大夫的路人,也皱着眉退远了几分。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他下意识向安珞望去,见对方也望着自己,绝望地低下头,闭上了眼。

安珞面色微沉,她刚才没有仔细打量青年,那汉子又一直昏迷闭着眼,是以她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两兄弟是莫金人。

安珞前世与莫金人多有接触,因此她本人并不在意莫金人的身份。

但在其他百姓眼中,莫金人天弃之民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们生而低贱,而她所熟悉的那几条律法也仅适用于天佑平民,并不适用于莫金人。

“……我朝律法亦有规定,若伤亡者非良民,依寻常之法,减二等论。”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安珞心头微动,没想到她重生一回,遇见他的时间竟提前到比遇见闵景耀更早,她转头向后望去。

人群自发地向两侧散开,一个身影穿行而来。

那人一袭玉色锦袍,眉若剑锋,目如朗星,霞姿月韵,骨重神寒。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双眸如盛满了潋滟春色,温文尔雅,光风霁月。

闵景迟,闵子缓,她前世的宿敌,下毒之事的替罪羊,她隐在闵景耀身后斗了一辈子的人,天佑的昭王。

好久不见。


看着闵景迟走过来,安珞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前世,她受闵景耀哄骗,当真一直以为自己中的那些毒都是闵景迟的手笔。

因此即便知道他才学样貌、文韬武略样样出色,仍觉得此人乃奸人之雄,无明君之相。

直到察觉了闵景耀的真面目后,她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闵景迟才是那个最适合成为帝王的皇子。

上一世她身死之时,虽大势已定,但以她与闵景迟相斗多年的了解,闵景迟定然尚有一搏之力。

只是不知在她身死之后,闵景迟有没有抓住机会,如她希望的那般……

“参见昭王殿下。”

众人的行礼之声让安珞回过神来,她也跟着众人下拜。

“不必多礼。”闵景迟声音温和,走到安珞身边不远处站定,不动声色地深深看了她一眼。

安珞似有所感,站直身子后回望了过去,闵景迟却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萧芷萱。

萧芷萱方一行完礼,抬头见闵景迟看向自己,便沉不住气地小声发问:“昭王殿下……刚刚那话是何意?”

如今闵景迟还只是个闲王,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太子的跟班。

闵景耀有争储之心,和太子只是面上和气,齐王一党的萧家与闵景迟关系如何也可想而知。

但闵景迟终究是皇子,即便萧芷萱对他并无多少尊敬,甚至心中看不起他的出身,仍难免畏惧。

“并无何意,不过是恰好路过这里,提醒萧小姐一句罢了。”闵景迟笑得温柔,言辞却并不温和,“说到底是萧小姐的马伤了人,即便伤者并非良民,这最轻最轻,杖责五十总是逃不了的。”

萧芷萱心中恼怒:“昭王殿下请慎言!这两人可是贱民,难不成昭王殿下贵为皇子,还要为两个贱民出头不成?”

闵景迟目光渐冷:“即便这两人非良民,在我天佑律法中也不可随意杀害,萧小姐目无法纪,罔顾人命,难道这就是左相家的好家教吗?”

萧芷萱面上一白心中更慌,她确实不知天佑律法竟然还管这些莫金贱民的死活,可闵景迟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诓她。

本以为自己点破那两个莫金人的身份,安珞那小贱人必不会再多管闲事,可为何这昭王又突然跳了出来?

不过是两个贱民的死活,难不成这两人还真要为了个贱民,报官告她不成!

“这是怎么了?”

萧芷萱闻声转身,看清来人顿时面露喜色:“表哥!”

安珞也在那熟悉的声音开口的一瞬间猛然转头,目光如电。

闵景耀!

没想到今天的故人还真不少,安珞危险地眯了眯眼。

单看外表,闵景耀即便比闵景迟差上一些,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器宇轩昂,翩翩君子。

可再没有人比安珞更清楚,此人是怎样一个欺世盗名的虚伪小人!

看来上天也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去讨债!

似是察觉到了安珞的目光,闵景耀向着安珞望了过来。

而安珞已经借着随众人行礼之机,自然地将目光收回。

不急,不急……上辈子她受过的骗、尝过的痛,她会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讨回来!

安珞垂下眼睑,将眼中冷意尽数遮掩。

没发现什么不对,闵景耀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见众人下拜之后,他说了声免礼,又转向萧芷萱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了表哥撑腰,萧芷萱也不再畏惧闵景迟,开口告状:“都怪这两个莫金贱民!是他们先哄骗我,想将那匹疯马卖给我!谁知我试骑时,那马突然就无故发疯了!”

“多亏我福大命大,那马没伤到我反而伤了那贱民,算起来这受伤明明是他自作自受,可安大小姐和昭王殿下非说是我纵马伤人!你可要给芷萱做主啊,表哥!”

闵景耀过来之前,已经让手下人打听了大概的经过。

虽然萧芷萱说那马是无故发疯,可他凭着对自家表妹的了解,心中多少也猜到了几分。

在他看来,别说那汉子现在还只是重伤,便是死了也不过是个莫金贱民,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如今他这五皇弟和安远侯府大小姐都掺和了进来,又有这么多百姓围观在此,他就不得不拿出个态度来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来表妹也是运气不好,不巧看上了这匹疯马罢了。”

闵景耀迈步走到闵景迟身前。

“芷萱也是无辜受了牵连,伤人之事并非是她本意,五皇弟又何必小题大做呢?”

他上身微倾,凑近了闵景迟的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莫非五弟……是因为这是两个莫金贱民吗?”

闵景迟看着闵景耀,神色不变,像是根本没听到闵景耀的挑衅。

而另一边本该没听到,实则听得清楚的安珞却暗暗皱了眉。

闵景耀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特意对闵景迟提到莫金人?

安珞心中疑惑。

仔细想想,上辈子早在太子身死、闵景迟开始争储之前,闵景耀就对他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早年两人还未撕破脸之前,闵景耀占着兄长的名分,每每说话夹枪带棒,倒也真不知道闵景迟怎么忍得下来。

安珞开口道:“四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刚刚萧小姐确实有意阻止伤者就医,说她一句罔顾人命,也不算冤枉了她。”

这闵景迟今日算是来帮她说话的,她可不想看着闵景耀在自己面前嚣张。

闵景耀一愣,没想到旁边戴着帷帽、裙染血污的女子会突然开口。

但随即他又记起,这女子可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

“姑娘可是安远侯的嫡女,安…安大小姐吗?”闵景耀不记得安远侯的嫡女叫什么了。

安珞冷淡地点了点头:“正是臣女。”

她太了解闵景耀了,此人狼子野心,得知她的身份后,一定会马上联想到她身后的父兄、祖父和舅舅。

安远侯府和太师府均未参与党争,闵景耀既早有争储之心,就势必会全力拉拢!

果然,闵景耀一确定了安珞的身份,声音都柔和了下来:“安小姐怎么也在此处,可是也被那疯马给惊扰了?”

安珞没兴趣回答闵景耀的废话,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萧芷萱,下巴微抬。

萧芷萱精准接收到了安珞的挑衅,狠狠瞪了她一眼,快步走过来,抓住闵景耀的衣袖摇晃。

“表哥!安小姐刚刚可是说我罔顾人命!她这样污蔑芷萱,你还不快快斥责她!?”


“表妹,不得无礼!”

闵景耀喝止了萧芷萱,不动声色收回了衣袖。

他再次看向安珞,柔声道:“安小姐,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还请安小姐容表妹解释一二。”

萧芷萱不敢置信地看着闵景耀,脸色发青。

这姓安的是使了什么妖术!表哥跟她才一见面就被她勾了魂?!

萧芷萱迟迟不开口,闵景耀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表妹,还不快将误会解释清楚?不要萧府的名声了吗?”

虽然闵景耀看起来温和,但萧芷萱却知道自己这表哥并不是好脾气的。

她面上一白,樱唇抖了又抖,才终于想到了说辞:“我、我并非是要阻止他就医,只是安小姐并非医者,我怕、我怕她胡乱作为会害了伤者性命……”

闵景耀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安珞:“安小姐,表妹她也是一片好心,安小姐毕竟不通医术,表妹她心系伤者,未免思虑得多了些。”

闵景耀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俱是表情微妙,就连萧芷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来的较晚,并没有见到安珞那一手点穴止血,心中也不认为一个闺阁女子能会什么医术,因此这话说出来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安珞却并不在意这两人怎么编,她的目光扫到地上那汉子胸口,发现那处的起伏似乎有异,微微顿住。

那汉子的情况不太对……

噗——

安珞刚要上前,地上的汉子突然再次呕出一大口血来。

这一次他吐得更凶更急,连带着身体都开始抽搐,靠得较近的安珞、闵景迟和闵景耀都沾染到了喷溅的血污。

“哥!”莫金青年发出一声悲号,他想扑过去,但双臂仍被萧家家丁牢牢控制着,只能转头向安珞与闵景迟求助。

“安小姐,五殿下!求求你们救救我哥!求求你们!”

不用那青年说什么,安珞已经到汉子身边蹲下身,连点他几处大穴。

只是这一次,她也只能让汉子的吐血量变少一些,无法再完全止住。

“不行,他内脏受的伤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点穴止血只能应急,必须立刻施针,否则他性命不保!”安珞冷声说道。

她没想到这汉子情况恶化得这样快。

闵景耀早在袍角沾染上血污时,便眼中厌恶之色一闪,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几步。

此时见安珞救人,又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闵景耀有些讪讪:“安小姐竟然懂医术?”

“略懂。”安珞惜字如金。

闵景耀不是个没见识的,内腑出血本就难医,能仅靠点穴止住血的更是万中无一,仅有极少数的军医才会此道。

他立刻意识到安珞不但懂医术,而且绝对医术高超!

若在其他时间得知此事,闵景耀一定借此机会与安珞多攀谈几句,可如今……

他看了眼那依旧在吐血的汉子,决定还是早些甩脱这烂摊子为妙。

思及此处,闵景耀对周围百姓扬声道。

“今日之事,还请诸位见证,那马本是那汉子所卖,本王表妹虽欲买下那马,但那马无故发疯,她此时反悔不买也是人之常情,算起来对她而言,这场马祸亦是无妄之灾。”

萧芷萱之前向闵景耀告状时,毕竟还有些心虚,声音较小,周围百姓听到的不多。

此时闵景耀朗声宣告,周围百姓这才知道那马原来并非萧芷萱所有,便也纷纷同意了闵景耀的话。

“原来那马不是萧小姐的,是那莫金人卖的?那这莫金人受伤也怪不到人家。”

“话是这么说,可也确实是萧小姐骑了那马后,马才发疯的啊!”

“现在说这还有啥用,那莫金人吐血吐成这样,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

听到众人如此议论,闵景耀又开口道。

“此疯马虽并非我表妹所有,但今日之事多少也与她有关。本王这就与表妹一同去请大夫,定然全力救治伤者,无论结果如何,愿再出五百两以作补偿。”

五百两三个字一出,周围再无指责之声,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交口称赞。

“五百两啊!这可真不少了,上次西街那边马车撞死个人,也就赔了八十两。”

“莫金人一条命,能换五百两银子也是走大运了……”

“还是齐王殿下心善!”

闵景耀听到众人称赞,心中得意。

五百两银子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能换一个好名声当然划算。

他笑着看向闵景迟,却见闵景迟根本没有注意他,而是一心关注着安珞。

他便也看向安珞:“安小姐,不知本王这样处置,安小姐可还满意?”

安珞这边正忙着按住那汉子的几处穴道,那汉子的情况还在恶化,单凭点穴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即便是持续按压穴位,也收效甚微。

见闵景耀这时候还来纠缠,安珞不免心中厌烦。

她冷声道:“齐王殿下不如快些去将大夫请来,既说要全力救治,想必请个大夫并不困难!”

闵景耀哪怕是对这汉子的性命有一二分的在意,就算他还想着在众人面前演出好戏、博些美名,也总可以先派个随从去将大夫请来。

可他一边想着要亲自去请大夫以示诚心,一边又在这里拖拖拉拉迟迟不去。

闵景耀嘴上说着要救人,可实际上对救人之事哪有半点真心?

闵景耀一愣。

他以己度人,并不觉得安珞是真心担心那汉子性命,只当安珞也是为了搏一个善良的美名。

自认看穿了安珞的小心思,闵景耀笑了笑道:“安小姐果真心地善良,本王这就去请大夫来。”

安珞懒得再答,萧芷萱却是不忿道:“表哥!这事本就是她多管闲事,你要她满意作甚?我们快走吧!”

见安珞确实不欲与他再谈,闵景耀只能带着萧芷萱先去找大夫,走前才吩咐萧家家丁放了莫金青年,并让随从当着围观众人的面给了他五百两。

青年接过那五百两时满脸屈辱,但他大哥如今命垂一线,如此重伤,日后休养也少不了花销,他不得不拿这钱。

闵景耀带着萧芷萱,以及两人的下人们一离开,周围瞬间清净了不少。

青年很想凑近来看他大哥的情况,又怕冒犯了安珞,站在一旁忍不住发问:“小姐,我大哥…我大哥他……”

“内腑受损严重,拖了这么久就剩一口气了,能不能等到大夫,能不能活得下来全凭他造化。”安珞实话实说。

青年神色痛苦的闭了眼,他与大哥相依为命,大哥是他唯一的亲人。

几息之后他睁开眼。上前了一步,不等一旁的绿枝阻止他继续靠近,便自觉停下脚步,直接双膝一跪,冲着安珞重重磕了个头。

“……无论结果如何,撒格都深谢小姐今日大恩。”撒格话中带上了哭腔。

安珞没料到撒格会如此,她看向撒格,却见青年已经一抹泪水,从地上爬起了身。

显然刚刚那一拜,他只是为了表达感谢,其他心思当真没有半点。

安珞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因结果动摇感恩之心,不以己之弱而谋人怜悯……赤子之心,最是难能可贵。

安珞心中暗赞,刚要开口,忽闻人群中又是一阵喧闹传来。

“让一让,都让一让!大夫来了!”


大夫?闵景耀这才刚走,大夫怎会来得这样快?

安珞诧异回头。

却见一个侍卫正带着名大夫穿过人群,两人一从人群中穿出来,便先到了闵景迟面前。

“殿下,庆余大夫来了。”侍卫向闵景迟复命。

庆余大夫可以说是京城里医术最好的民间大夫,甚至百姓间还有传闻,庆余大夫的医术比起一般的太医都不差分毫。

“参见昭王殿下。”庆余大夫也要跟着行礼。

闵景迟直接伸手,拦住了庆余大夫下拜:“免礼,先救人。”

看着几人如此作为,安珞哪能还猜不到,这是闵景迟一早就差人去请了大夫来?

……他倒是有心了。

见庆余大夫拎着医箱过来,安珞侧身让了让方便那大夫把脉。

医者不能轻信别人的判断,哪怕对方是同行,亦要自己诊脉判断病情,因此安珞也没有多嘴。

庆余大夫一摸到汉子的脉先是惊讶,之后便皱了眉:“这…竟伤得这么重?”

点穴止血不过是应急之法,能起到的效果自然有限,他见身边的小姐按住伤者穴道后,那伤者吐出的血量并不多,便以为那汉子伤得并不重。

谁知此时这一把脉,竟是……竟是濒死之脉?

这位小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撒格看不出安珞医术如何,但他却是听说过庆余大夫这京城第一医名头的。

见庆余大夫皱眉,撒格不禁面上一白:“大夫,我哥、我哥他是不是……”没救了?

庆余大夫面色凝重的打开医箱:“他伤势颇重,老夫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眼看庆余大夫几针落下,安珞放开了按压那汉子穴道的手,绿枝和紫菀急忙上前扶着安珞起身,向后退开了一点。

安珞默默看着庆余大夫施针。

她前世只跟着师傅学习医术,没有和其他大夫有过交流,因此也并不清楚其他大夫医术如何。

只是,如今看庆余大夫如此施针……怕是止不住那汉子的血。

安珞皱眉。

果然,一根根银针落下,那汉子吐血之势虽然进一步减缓,却还是没有完全停下的意思。

他失血已久,若是不能完全止住失血,这半条腿踏进鬼门关的命,还是救不回来。

庆余大夫额上渐渐冒出了汗。

“加一针在神门穴,一针在孔最,隐白穴的针再进一寸。”

“神门穴?”清冷之音传来,庆余大夫一怔,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驳斥道:“这神门穴乃是要害大穴,怎能在此穴施针!?”

虽然这位小姐之前徒手止血确实让他惊讶,但庆余大夫却不会因此就同意她在此时胡来。

安珞倒是也听师傅说起过,他教给自己的这套针法乃是独创,与一般针法大相径庭,庆余大夫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但现在,可没时间让她从医理开始,辩上一辩。

安珞直言:“您还有更好的方法吗?若是没有,我愿意接手此病人。”

安珞此言一出,不说庆余大夫反应如何,绿枝却是赶紧阻止。

“小姐!这不行!庆余大夫都在这了,还是让庆余大夫治吧!”绿枝满脸焦急。

紫菀不知详情,绿枝却是知道的,至少在回京之时,自家小姐还是完全不会医术的!

即便今日亲眼见到安珞救人,绿枝也只当小姐是在最近闷在屋子的这段日子里,看了什么医书略知一二。

可这一二,又如何能跟一世行医的庆余大夫相提并论!?

眼看着庆余大夫都治不好那汉子,小姐怎能在这种时候还主动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呢!

周围还在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哗然。

“这安小姐也太张狂了些,就算她会些医术,难不成还能比得上庆余大夫吗!”

“可庆余大夫这不是没法子了吗?还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让安小姐试试呢!”

“试试又怎样,庆余大夫都救不了,再试也就那么回事了……”

安珞不理会众人如何说,见庆余大夫黑着脸不答,便又转头看向一边的撒格,其意不言而喻。

撒格此时也是心绪纷乱。

他看了看还在吐血的大哥,又看了看被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无法反驳的庆余大夫。

再回想起之前安珞两次救人的沉稳,终于是咬牙点了头。

“请小姐……救我大哥!”

有了病人的弟弟发话,庆余大夫即便心中不愿也只能沉着脸让位。

但安珞自己并无银针,她要施针还需找庆余大夫相借。

她向庆余大夫施了一礼:“还请前辈借晚辈银针一用。”

庆余大夫脸色更加难看,在庆余大夫看来,安珞要在神门穴下针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即便他目前想不出救人的办法,也不愿看安珞如此害人!

他刚要开口拒绝,一边的闵景迟却先发了话。

“借给她。”闵景迟说道,“一切后果由本王承担。”

有了闵景迟发话,庆余大夫心中即便再是不愿,也无法拒绝了。

安珞有些惊讶闵景迟竟然这么相信自己。

闵景迟说的这话,周围百姓可是也都听见了,若她救不下这汉子,闵景迟也难免会受到牵连。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安珞接过银针,便按照自己刚刚想好的穴位刺了进去。

安珞施针的手法娴熟,庆余大夫一看就知她确实不是门外汉,但转眼再一看那根神门穴上的银针,他更是气愤安珞这庸医杀人。

然而让庆余大夫没想到的是,那汉子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再次大口呕血,反而半刻钟后,真得完全平静了下来,不再吐血!

这不可能!

庆余大夫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这病人已经由安珞接手,凑上去便捏住了那汉子的手腕。

庆余大夫满脸惊愕地把着脉,虽然不敢相信安珞的方法竟真得有效,但他也不会在此事上说谎。

“……血止住了,伤者已是性命无虞,接下来只要小心挪动,好好喝药将养便好。”

庆余大夫放下那汉子的手腕,起身向安珞拱了拱手。

“刚才是老夫错怪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姑娘的医术……在我之上。”

哗——

庆余大夫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不敢置信之声响成一片。

撒格更是再次跪地,冲着安珞又是三个响头,声音哽咽:“多谢小姐救命大恩!”

安珞先还了庆余大夫一礼,又转向撒格:“你不必如此,我欲买下盗骊,不知可否割爱?”

撒格没想到安小姐竟然看上了盗骊,虽然盗骊伤了他大哥,但他很了解自己的马,相信它发狂一定是事出有因,此时只觉得安珞真乃伯乐。

“您救了我大哥性命,又能看出盗骊不凡,我愿意将盗骊送给您以示感谢!”撒格毫不犹豫说道。

虽然撒格这么说,但安珞还是让绿枝给了他二百两。

安珞道:“我并无挟恩图报之心,二百两这价格应该算是公道,你大哥虽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尽早雇辆车送去医馆为好。”

安珞这么说,撒格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感激地又行了一礼,转而跑去雇车,庆余大夫也跟上去帮忙。

见事情都已解决,安珞向闵景迟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再不走,一会狗皮膏药怕是要回来了,她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耐跟他纠缠。

“安小姐。”闵景迟下意识叫住了安珞。

安珞转头看去:“昭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我……”闵景迟顿了顿,垂下了眼,“……无事,只是想说,若安小姐需要的话,本王可派人将你买的那匹马,帮你送回安府去。”

安珞没想到闵景迟叫住她是为了这个,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上辈子怎么没发现昭王竟然是这么热心的人?

不过她这趟出门确实只带了两个丫鬟,若要将盗骊送回府就只能让马夫前去,她在车里等待,确实不如让闵景迟帮忙方便。

略一思索,安珞便答应了下来:“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见闵景迟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别的,安珞便带着丫鬟向马车走去。

马车前盗骊仍躺在地上,见到安珞回来还冲她狠狠打了个响鼻,颇有一种就是不服的意味。

安珞算算时间,盗骊应该也快能动了。

她知道盗骊习性,平静后不会再随便攻击,便也没再管它,只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闵景迟一直目送着安府的马车离开后,这才走到了盗骊身边,弯腰从盗骊的大黑马腿下捡出了一枚红玉耳坠。

红玉温凉,但攥在手心后不久,便变得滚烫……不知沾染了谁的体温。


安珞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她即便不去看,也知道绿枝一定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问她医术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她实在是懒得编什么借口应付,好在以绿枝那丫头的性子,过不到半天她就会将这事抛到脑后。

安珞回想着今日与闵景耀碰面的经过,确信闵景耀这是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说起来这闵景耀也算是个人物了,他眼中可以说是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因为她背后是安远侯府和徐太师府,他就可以完全不在乎她的容貌执意求娶,甚至能借此给自己带上一张深情的面具。

因为安翡能帮他陷害她父兄和外祖,他就可以用妃位拉拢二房,也可以在她以影符换安翡的命时,一刀穿心。

即便是萧芷萱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的表妹,他也能说舍弃就舍弃,丝毫不顾萧芷萱对他的爱慕之情,为了利益让她去联姻。

是的,爱慕之情。

上一世她嫁进齐王府时,萧芷萱已经出嫁,她虽然也怀疑过,但每次又都说服自己是想多了。

可而今再见面,安珞终于确定,萧芷萱的确爱慕着闵景耀,恐怕也正因如此,萧芷萱上一世才会那般针对于她。

“小姐,锦绣阁到了。”

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打断了安珞的思绪。

身上的衣袍沾了血污,她总不能就穿着这身去登外祖家的门。

再者如若她料想的没错,这个时候家中怕是已经闹了起来,回家去换也是麻烦。

倒不如买身新的更方便些。

锦绣阁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成衣铺子,其衣服设计独特,且有着每种设计只做一件的规矩。

正因如此,即便锦绣阁的衣服卖价不菲,仍深受京城各家夫人小姐的喜爱。

再过几日便是春日宴了,锦绣阁生意正好。

安珞带着两个丫鬟方一走进店门,店中便蓦地一静,众多夫人小姐们不约而同地退开几步,远离了她们。

无他,只是安珞如今裙角和帷帽下沿都染上了血污,这幅模样看在其他闺阁女子眼中,实在是有几分骇人。

倒是锦绣阁的女伙计们都镇定自若。

其中一人神色如常地走上前来,目光一扫便看到门外新来的是安远侯府的马车,扬起笑脸招呼道。

“小姐是来买衣服的吗?我们二楼有雅间,小姐需要的话可以上二楼,我直接将本月的新衣册子拿来,给小姐挑选。”

“去雅间吧。”安珞应道。

“小姐这边请。”伙计引着安珞上楼。

这伙计也是机灵,直接说起雅间,一来是想将她带离一层,以免影响到其他客人的生意。

二来也是在含蓄地向她表示,锦绣阁可以为她提供帮助,方便她整理一下衣装。

主仆三人跟着那伙计上了二楼,安珞前脚才在雅间中安坐,后脚就有另外一名伙计将茶水点心和新衣册子送了进来。

锦绣阁的新衣册子做得很是精致,不但有每件衣服的插画,还在旁边细致地标明了尺寸、布料、价格等等信息,甚至还留有设计者的名讳。

安珞翻看着精美的新衣册子,暗暗感叹着这锦绣阁不愧是京城第一,果然不同凡响。

说起来,这还是安珞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来这锦绣阁。

她回京后不久就毁了脸,上辈子她先是自卑不喜打扮,后来又全然看开,浑不在意容貌穿戴。

等到嫁进齐王府后,又一心忙着扑在了闵景耀的大业上,更是没那个闲心逛什么成衣铺子,有需要时就直接吩咐下人买回来。

如今重活一世,倒是让她体会到了几分闺阁女儿的趣味。

女伙计给安珞倒了杯茶:“这些新衣中,小姐可有看得上眼的?”

“这件,我要了。”安珞指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道。

她本人其实更喜欢暗沉一些的颜色,毕竟暗色耐脏,即便染了血也不明显。

可闺阁女儿的衣裳却是少有暗色的,都是些鲜嫩亮眼的颜色,她也就没什么喜好,随便挑挑。

“小姐好眼光!这件衣裳是遗玉姑娘设计的,遗玉姑娘可是我们锦绣阁排行第一的衣匠,每个月都是遗玉姑娘的成衣最受欢迎呢。”

锦绣阁的衣裳可价格不菲,伙计见安珞这么爽快就买下了一件,更是卖力推荐起来。

“小姐再看看这件?这也是遗玉姑娘设计的,流仙裙,火云锦。遗玉姑娘还特意留了话,说这件就得是身材高挑的人穿上才好看,一般人却是撑不起来。”

“刚才一见到小姐,我立刻就想起了这件衣裳了,这简直就是为小姐量身定做的一般!小姐天生丽质、气质非凡,若是穿着这身去春日宴,怕是那宴上的花都要羞得不肯开了呢!”

安珞闻言失笑。

也是有着帷帽的遮掩,这伙计没看到她脸上的伤,这才将她夸得天花乱坠,她自是不会当真。

但她也确实随了父亲,身材高挑,比起寻常女子要高出大半个头来,倒是与一般男子无异,甚至有几次买了锦绣阁的成衣,还需要让店家再改长一点。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款正适合她的设计,这件衣服又难得很合她眼缘,安珞并不缺钱,自然不必纠结。

她点了点头:“那这件我也要了,不过……能否请锦绣阁将此衣再做一件?”

“再做一件?”女伙计有些疑惑,“小姐的意思是……”

“这件衣服,一模一样的,我想买两件。”安珞解释道。

女伙计这次听懂了:“这……还请小姐见谅,我们锦绣阁所有衣裳都是独一无二,不会再卖第二件。”

这是锦绣阁的规矩,也是锦绣阁的卖点,锦绣阁每一件衣服上都绣有一种特殊的暗纹,那绣法特殊,至今还无别家能伪造出来。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安珞又道。

“小姐,实在是我们锦绣阁有规矩……”

“三倍。”

“这真不是钱的事……”

“五倍。”

“小姐这……”

“十倍。”

嘶——

女伙计呼吸一窒,她也被安珞这般豪爽的加价方式给加懵了。

虽说锦绣阁确实有一衣不可二做的规矩,但同样,能在一年中买下五件以上衣裳的客人,就是老板娘也会亲自接待!

安珞这十倍的高价一出,女伙计也不确定这锦绣阁的规矩能不能破了……

看出了女伙计的动摇,安珞继续游说:“其实你也不必为难,锦绣阁从不一衣二做,本质上是为了保证锦绣阁每一件衣服都独一无二。”

“而我虽然有意再买一件,但我能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也不会让两件衣服同时出现,决计不会影响到锦绣阁的招牌。”

“况且……这事也不需要你做主,你们老板娘不是正在店里吗?烦请姐姐将我的话转告给你家老板娘,这成与不成,不是一问便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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