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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甩了权臣后,前夫全家火葬场后续

兔紫月上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重生后,宋初语再次听到了锣鼓齐鸣的喧闹声。她知道。是住在敬客楼柴房的落魄学子康睿,中了状元。现在人人可欺的寒门之子,将来权倾天下的权臣。只是这一世,都和她无关了。她不会再嫁给他,亦不慕他将来的荣华。……敬客楼雅间内。十六岁的宋初语静静地垂下头,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对热闹的好奇。上辈子,也是这一天,她与小姐妹玩累了,在敬客楼雅间等家人来接,楼下突然一片喧闹,她好奇的探头往外看。便见到了青竹如玉的康睿。他被人群拥簇着出来,竹简里对男子所有的描写都有了雏形。眼高于顶的掌柜亲自包了银子,客气的赠送给年轻人,让他打赏旁人。康睿礼貌的婉拒,他的脸上没有乍然得势的欢喜,也没有寒窗二十年的悲苦。他站在人群中,像初入繁华便拥有了沉稳的睿智和处变不惊的...

主角:康睿秦莲秀   更新:2025-06-05 05: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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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康睿秦莲秀的其他类型小说《郡主甩了权臣后,前夫全家火葬场后续》,由网络作家“兔紫月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后,宋初语再次听到了锣鼓齐鸣的喧闹声。她知道。是住在敬客楼柴房的落魄学子康睿,中了状元。现在人人可欺的寒门之子,将来权倾天下的权臣。只是这一世,都和她无关了。她不会再嫁给他,亦不慕他将来的荣华。……敬客楼雅间内。十六岁的宋初语静静地垂下头,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对热闹的好奇。上辈子,也是这一天,她与小姐妹玩累了,在敬客楼雅间等家人来接,楼下突然一片喧闹,她好奇的探头往外看。便见到了青竹如玉的康睿。他被人群拥簇着出来,竹简里对男子所有的描写都有了雏形。眼高于顶的掌柜亲自包了银子,客气的赠送给年轻人,让他打赏旁人。康睿礼貌的婉拒,他的脸上没有乍然得势的欢喜,也没有寒窗二十年的悲苦。他站在人群中,像初入繁华便拥有了沉稳的睿智和处变不惊的...

《郡主甩了权臣后,前夫全家火葬场后续》精彩片段


重生后,宋初语再次听到了锣鼓齐鸣的喧闹声。

她知道。

是住在敬客楼柴房的落魄学子康睿,中了状元。

现在人人可欺的寒门之子,将来权倾天下的权臣。

只是这一世,都和她无关了。

她不会再嫁给他,亦不慕他将来的荣华。

……

敬客楼雅间内。

十六岁的宋初语静静地垂下头,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对热闹的好奇。

上辈子,也是这一天,她与小姐妹玩累了,在敬客楼雅间等家人来接,楼下突然一片喧闹,她好奇的探头往外看。

便见到了青竹如玉的康睿。

他被人群拥簇着出来,竹简里对男子所有的描写都有了雏形。

眼高于顶的掌柜亲自包了银子,客气的赠送给年轻人,让他打赏旁人。

康睿礼貌的婉拒,他的脸上没有乍然得势的欢喜,也没有寒窗二十年的悲苦。

他站在人群中,像初入繁华便拥有了沉稳的睿智和处变不惊的从容。

也是那时,惊鸿一瞥,遥遥一幕,落入她心中,生根发芽。

后来春日宴上,太后姑姑问‘你可愿意?’。

她含羞点头。

不久后,十里红妆、良田万顷,嫁给如意郎君。

上京城人人嘲笑她身为太后亲侄、安国公府嫡女,却嫁给寒门之子,自甘堕落。

她却觉得康睿人中龙凤,值得如此。更何况,难得一心人。

事实证明,她眼光很好。

康睿从七品翰林,做到二品大员,功绩赫赫,打了所有人的脸。

这时候,众人说她有眼光,会识人,不单相公有本事,还对她疼爱有加,昔日的小伙伴只悔当初慧眼识珠的不是他们。

宋初语不屑冷笑。

多大的脸,敢这样想,朝中势力诡谲,多少人诋毁康睿靠岳家起家仕途也曾百般艰难。

宋初语不否认康睿有父亲的扶持少走了很多弯路,但更相信康睿的努力。

十多年来,他笔耕不辍,事事勤勉,从不懈怠,每一份荣耀都是他应得的。即便没有她,假以时日,康睿一样能功成名就。

康睿最让她感动的是,安国公府出事时,他不顾所有人劝他明哲保身的建议,毅然帮她捞出她好赌成性的大哥,救过她私自调兵的二哥。

即便从耿直的忠臣,成了包庇妻兄的奸佞,也毫不动摇的站在她身边。

这也是上京城女子咬碎了手帕,嫉妒她的根源——不离不弃。

宋初语也那么以为。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她也觉得自己婚姻幸福,此生无悔。

可她偏偏知道了。

她敬若母亲的长嫂,住在后院的长辈,竟然是康睿以前的妻子。

她倾尽关系请来的名师,当大儒培养的侄子,竟然是康睿的亲儿子。

呵呵!

好一出大戏。

如今,那个女人的孩子中了举人,康睿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莲秀觉得有底气跟她闹了,事情可以抖出来了是吗!

秦莲秀跪在康睿身后,凄婉的看着宋初语,声音瑟瑟发抖:“瞒着妹妹,是为了妹妹好,妹妹何须发这么大脾气,老爷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已经退了一步了,妹妹再这样跟老爷闹,对得起老爷跟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吗!”

哈,她怎么从没发现秦莲秀如此能说会道,且有一张娇媚无比的脸!

把倒打一耙说的理直气壮,明明她婚前问过康睿,可有喜欢的人,他说没有。

现在什么意思,她还要感恩戴德,谢谢她相让了?!

她以最高规格供养的是嫂子,不是贱人!

亏她当年看她可怜,怕逃荒而来的长嫂被人看不起,给她请教习姑姑,怕她不熟悉上京规矩,让她住在郡主府。

养了个贱人!

“妹妹!你太过分了!怎可出言伤人!老爷何曾负过您,思贤何曾没叫过你婶娘,您出身高贵,贵不可欺,当初老爷怎敢不从,如今你是康家主母,人人敬重,就连你儿子不争气,老爷也想牺牲我儿子的前程为你儿子铺路,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闹的人尽皆知才甘心!你对得起老爷吗!”

宋初语快笑了。

谁闹了!

还有——

她儿子不争气!?

她儿子是康睿长子,安国公府外甥,就是个废物,上京城所有官职也任由他挑!用的着她儿子铺路!

“老爷,我心口痛,你们夫妻间的事,自己解决吧。”秦莲秀扶风弱柳的走了。

宋初语险些气晕过去,她从来不知,这女人如此弱不禁风。

可,宋初语又清楚的明白,秦莲秀为什么敢‘忍气吞声’二十年后,‘不小心’把事实泄露出来。

因为康睿对她有恩、康睿救过她大哥、二哥,她父母、姑姑早已先去多年。

她有天大的不愿意,也不能把这件事闹开,否则就是她忘恩负义、贻笑大方!

只是她安国郡主,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她没有立场跟康睿闹,跟自家不争气的兄长闹总行了吧。

保不住安国公府的招牌,干脆过继她儿子,让她儿子继承安国公府。

嫂子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就滚!拿她换来的前程,有什么资格跟她说不!

她在娘家发泄怒火,大哥、二哥却找人绑了她,警告她说,他们找康睿办事,是给了康睿银子的!是公平交易。

如果不是看在康睿如今的权势上,她未必能踏入安国公府一步!再有下次,别怪他们不客气!

她不敢置信的质问康睿。

可康睿早已不是当初的康睿,不怒自威,目光摄人:“安安,一把年纪了,别闹了。”

这是‘闹’!

康睿以为她在闹,也是,现在的他,确实觉得这些是小打小闹。

宋初语哭了。

拒绝康睿再进她的院子。

‘长嫂’期期艾艾的来找她:“妹妹命真好,哭一哭,闹一闹,老爷连我新得的丫鬟都不看了,只惦记着妹妹高不高兴,妹妹该多体恤夫君才是。”

“出去!”

秦莲秀毫不畏惧,她儿子中举,相公有权,会怕一个拔了牙的郡主:“好,好,我出去,脾气怎么还这么大,以前你可最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郡主忘了?”

“滚!”那是耻辱。

秦莲秀甩袖就走!

宋初语倒在榻上,目光空洞,几乎想不起,秦莲秀刚到上京时,低头哈腰,讨好她的样子。

她真是把她养的太好了。

……

宋初语病了。

御医说是心病。

听起来很矫情的病症,她却真病的无法起身,甚至没力气主持儿子的弱冠礼。

儿子以为她装病跟康睿生气,劝她不要让父亲为难,很多事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

宋初语看着儿子。

大哥、二哥让她识相点,说是为了她好,秦莲秀说,不告诉她婚事也是为了她好!

都是为她好。

宋初语突然不知道,什么是不好。

……

宋初语跟康睿提出和离,说,她不稀罕康夫人的位置。

康睿让她别使性子,将她关在院子里,夜夜留宿,她挣扎,他只当她闹脾气!

她想让大哥二哥去坐牢,哪怕全族流放,也死个痛快。

大哥却觉得她疯了,说这样的胡话!

她倒是想疯。

可女儿的婚事迫在眉睫。

长子的前程近在眼前。

她能怎么办!

……

深冬的大雪覆盖了上京的街道。

人到暮年的宋初语披着裘衣,站在长廊下,心中明白,康睿才是真理,她的想法无关痛痒。

如果她还想给自己的孩子留最后一点体面,她还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笑。

她就该安安分分,讨好康睿,保住她宰相夫人位置。

可,她怎么甘心!

这样的日子她宁愿不过!

待最小的女儿成婚后。

宋初语以思念姑姑为名,削发为尼,常伴青灯为国祈福。

这是她不让自己发疯、不让儿女沦为上京笑话的唯一的路。

……

每逢修沐,康睿都会上山看她。

她不见。

他就等在外面,陪她说话,仿佛年少时,他哄她的每一个夜晚。然后枯坐一夜,留下满墙思念的诗句,蹒跚离开。

宋初语冷冷的站在山道上。

这些诗句,除了感动上京小姑娘,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敬客楼,雅间内。

宋初语不好奇,有人好奇。

坐在她旁边的两位贵女打开窗,好奇的探出头:“好像有人高中了?”

“竟然中了状元!”

“郡主,你快看啊。”

宋初语慢慢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手帕,悠悠然放在膝上。

外面已经锣鼓震天、闹成一片。

“恭喜掌柜的慧眼如炬!”

“敬客楼要改成状元楼了!”

掌柜的笑的格外畅快:“当初我看康学子便卓尔不凡,有一种文曲星的贵气,果然中了!”

上京城沉寂六年后,第一场科举考试的状元,怎么不值得恭喜。

康睿站在人群中,克制不失节气的回礼,端方沉稳。

兵部尚书之女江筝,不自觉的抓住宋初语的手:“郡主,状元郎长的真好看。”

宋初语笑着给自己斟杯茶:“好看就好。”他当然好看,未曾被岁月染色的年岁,才能与孤傲并重,也曾迷过她的眼。

江筝嗔她一眼:“郡主都没看就敷衍我。”又巴巴看向窗外,突然惊呼一声:“啊!小心。”

来了。

刘雅风同时惊呼出声,继而,松口气,举止雍容大方:“幸好没事。”

江筝惊疑不定,转过头,拍拍胸口:“好惊险,要不是状元郎小女孩就危险了,状元郎人真好,就差一点,小孩就受伤了。”

刘雅风羞涩的点点头:“是啊,状元人很好。”

宋初语笑笑,她们把事情想简单了。

从捷报传来那一刻,他的仕途就开始了。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即便一开始是无心之举,后来将小姑娘交到她父母手里,更多的是为前程考虑。上京城的门客派系、繁杂万千,考察品性的不在少数。

“状元郎看着年岁似乎不大?”刘雅风声音很小。

宋初语的视线从她身上略过,又漫不经心的移开。

刘雅风脸颊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筝没心没肺的点头:“我看着年龄也不大,郡主,我听到他们说状元郎叫康睿,我哥哥好像买过他一幅画,郡主,你说——我哥哥是不是很有眼光?”说完,意有所指的眨眨眼。

宋初语仿佛没看懂她的意思,她不可能和江家联姻:“是,最有眼光。”

“我家好像也有一副……”刘雅风声音更小了。

宋初语将斟好的茶推到刘姐姐面前,情窦初开,多么熟悉,只是明年初,秦莲秀就会带着孩子找过来。

宋初语可不觉得对方是省油的灯,刘姐姐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过,也许自己杞人忧天也说不定,这次没有自己‘逼婚’,秦莲秀或许根本不用委屈自己。

庄嬷嬷掀开帘子,看到郡主松口气:“奴婢见过郡主,见过两位小姐,郡主,府里的马车到了。”

宋初语起身。

丫头、仆妇立即收拾郡主的东西。

宋初语缓缓颔首:“我先走一步。”

所有人起身:“恭送郡主。”

……

敬客楼外停了一行华丽的马车。

御林军开路,所有闲杂人等禁行,压迫感十足。

最中间的华丽马车上缀着安国公府的标致,四匹脚踏白雪的棕色骏马并驾齐驱,单是一匹拎出来,已是上京六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更何况有四匹同列。

庄嬷嬷恭敬的掀开车帘:“郡主,可是要回府。”

“去长亭街。”

“是。”

车架缓缓驶离,行人才渐渐又行到中间。

……

脏乱的城西区,林清远压住涌到胸口的腥甜,将人高马大的男人按进粪坑里,嘴角轻蔑上扬:“清醒了!”

屠户奋力挣扎:“唔,唔……”

妇人打扮的少女怔怔的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淤青触目惊心:“林哥哥……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能再见到他,不远万里救她与水火,如果当初……

“要活的还是死的。”林清远仿佛在说事不关己的话,消瘦的手掌紧紧压着男人的脖子,随时能折断。

大汉挣扎的更加用力。

少女软软的倒在地上:“但凭……林哥哥做主。”

咔嚓!

惨叫声戛然而止。

……

林清远知道自己是臭水沟的老鼠,却有点不认命的执拗。

小时候,别人掏粪,他钻学堂狗洞。

别人耕地,他在沙子里写字。

人人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也笑自己贱命一条却想逆天。

可他不敢停下来,下毒、暗杀,想他死的人太多,他要带着母亲走出来,就不能停下来!

林清远转着手里的折扇,身形修长,身体却没个正行的靠在博古架上。

一身粗布短衫,一看就买不起这里的东西,语气却丝毫不见窘迫:“这把折扇也太贵了,你便宜点卖给我,当结一个善缘。”

跟你结什么善缘!掌柜的被吵的头疼:“五百文,一文不能少。”这年轻人,每天都来,雷打不动,他文房楼就没卖过这么便宜的东西,若不是年轻人看起来不像脑子有问题,早打出去了。

林清远陪着笑:“这样,三百八十文,我二话不说,直接拿走。”

“你直接把我拿走得了!走,走,别捣乱!”

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掌柜的,三百八十文给他吧。”

林清远回头,透过博古架的缝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子,一袭雪云纱的长裙,襦裙上金线环绕,走动间熠熠生辉,手腕上的掐丝手镯雕刻精美,巧夺天工。

粉白的脸颊如上好凝脂白玉,眼睛比明月耳裆还要好看。

林清远愣了一下,满室的珍宝成精,都衬不起她一丝容貌。

林清远移开目光。

掌柜的早已恭敬的上前:“小的见过安国郡主,安国郡主福寿康泽,平——”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郡主 ,好了好了,郡主楼上请。”

宋初语上楼,自始至终没往少年站的地方看一眼。

林清远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手里的折扇放回博古架上,神色悠悠,他虽不觉得自己多出众,可也没有透明到不值得多看一眼。


小二走了过来:“算你运气好,郡主替你求情,三百八十文拿走。”

“二百八十文。”

小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那我不要了。”林清远欲转身。

小二赶紧将人拽回来,郡主都发话了:“给你,给你。”算他们倒霉。

“谢谢小哥,以后照顾你生意。”

“不用!”

宋初语回头,神色诧异,这人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好像是……林清远?

但她没有见过年少的林清远,不太确定,更何况,林清远怎么会在上京城?

他没来过上京才对。

说来也巧,如果康睿是寒门之士的灯塔,林清远就是寒门里的毒瘤。

两人出身相似,仕途却相差甚远。

林清远乡野泥腿子出身,没参加过科举,不是京官,不知道被哪个弹丸之地的县令看中,在穷乡僻壤做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官。

可就是他,打下了大夏朝三河九江以南的大片领土,个人势力横跨百里江河,独成一系,如果不是死的早,都要动摇国本了。

按说这样的人,就算出身不好也该得到重用。

完全没有,因为他手段龌龊,刚愎自负,奸邪狠辣、是一个没有任何立场可言的小人,死在他势力范围内的世家子弟不计其数,上京城没有不恨他的。

所以他也从来不来上京。

宋初语真没见过他,知道他,是因为他死后五年,西北铁骑进犯大夏,是他的人,提马而上,成为大夏唯一的战力,他打下的领土,沃土千里,为大夏输送了源源不断的粮草和马匹。

这样的人物,她也仅仅是在二十八岁时,对方扣押了她八条货船后,她一怒南下,遥遥听过他的声音。

现在再看,别说扣她几艘货船,就是性格狂妄、泥古不化,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他,家国都覆灭了,何谈个人。

只是林清远少年伤身,短命,他的一生注定只是昙花一现。

宋初语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可如果真是他,凭他的手段,上京城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微蕊。”

“奴婢在。”

“让石头打听一下,刚才楼下买扇子的人是谁?谨慎点,别闹的人人皆知。”

“是。”

庄嬷嬷不禁往后看一眼,郡主突然问一个年轻男人做什么?那年轻人长的什么样来着?

……

楼外。

林清远敲着手里的折扇,刷的打开,是一副小桥流水图,他转头看二楼的方向,安国郡主吗?

突然一个锦服男子瞬间将他拽进胡同里,眼里的激动的根本掩不住:“定了!我这辈子就没见我爹如此扬眉吐气过!我即将就任镇河县县令!”短短三个月,他从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二世祖,中了同进士,马上要外放成为一县父母官。

“恭喜。”语气淡淡。

“你怎么一点不激动?这都是你的功劳。”停了六年的科举,在大考前,突然曝出考题泄露,朝野震动,上下收紧,监考更是换成了一方大儒。

可谁知道人心惶惶的科举舞弊案就是眼前人做的,也是他,在一层又一层的监考中,毅然给他作弊,中了同进士,可谁敢质疑,谁敢说他不是凭本事考上的。

曹昭怎么能不激动,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朝堂风雨,简直激动的睡不着

林清远将扇子一点点合起来:“曹公子家学渊源,耳虚目染之下,中同进士情理之中,跟林某有什么关系。”

曹昭立即点头,是他给兄弟丢脸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我真去上任,那可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凭本事得来的位置,为什么不去。”多少进士想去还去不了,曹昭该感谢他有位正四品的父亲。

曹昭想想也是:“那就去。哥,这是一百两,千万不要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林清远看了一眼,接过来:“你比我大。”

“有什么关系,咱们之间凭本事说话,走,喝酒去,我请客。”

林清远被拽的踉跄,又忍不住向楼上看了一眼, 什么都看不见:“你知道安国郡主吗?”

“知道。”曹昭突然看他一眼,虽然他觉得自家兄弟很厉害,但有些人真不是厉害就能想的:“哥,你问郡主做什么?”

“没什么,看到了安国公府的马车,随便问问。”

曹昭松口气,也是,自己都不敢肖想的人,他兄弟更没戏。


晨光照在破庙折断的木梁上,鸟鸣虫醒。

林清远睁开眼,梦里一双素手,捏着折扇,挑起他的衣襟,‘你配吗?’

配吗?

林清远从房梁上跳下来,清水糊在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距离他太远,梦一下都奢侈,远不是他该想的问题。

庙门吱呀打开。

一个穿的比林清远还破烂的小孩,仰着头站在他面前:“你该结钱了,一百个铜板,快点!”

林清远看他一眼,毛巾扔在竹竿上:“说好一个月一结,你干够一个月了吗?七十文。”

“今天是月底,而且,是我没来吗,是我没找到你。”

“书童有不认字的吗,七十五文,不能再多。”

小蚊子瞪这抠搜的傻X一眼,穷的都住破庙了,还想请认字的书童,自己肯哄着他玩他就该谢天谢地,住在城西的,谁会读书:“七十五文,不能少了!你真给?”

“看不起谁。”林清远从摞满补丁的袖子里掏出更破的钱袋:“等着。”

小乞丐不敢置信,这个傻子真给他铜板,七十五文整整齐齐。

“愣着干什么,收拾铺盖去。”

“好嘞,老爷,您瞧好吧。”

林清远转身看着破庙大门,想起停在长亭街上的华丽车驾,确实痴心妄想,事情办完了,他该离开了。

阳光照在屋顶上,又觉得,临走前,他未必不能参加一次秋霜宴。

她会去吧。

……

曹昭不想带着林清远去:“那是什么地方,长公主的别苑。”

“你有没有请柬?”

怎么就不懂:“有,可我去了也是个添头,林兄,你知道秋霜宴去的都是什么人吧。”

“你哪来那么多话,小厮的位置给我空出来。”

曹昭想哭:“林兄,你不是去看郡主的吧?”

“我去看看你以后的对手,总不能当一辈子县令。”

曹昭立即来劲了:“你重点看谁,觉得谁能下手!”他兄弟果然没令他失望。

“再说吧。”

“你看我们要不要拉个人下水,听说秋霜宴是长公主奉太后之命给安国郡主相看夫婿,去的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总有几个合适的纨绔子弟跟咱们混吧。”

林清远看他一眼。

曹昭肯定点头:“将军府家的长子,侯府的世子都是章台走马的好手。”

“是吗?”以她的年龄,确实该议亲了。

“当然,都喝过酒,别说,秋霜宴那排场,皇上选妃不过如此了。”

林清远蹙眉:“谨慎点,小心祸从口出。”

曹昭立即闭嘴。

……

安国公府内。

微蕊掀开玉帘,便见一双纤细的手慢慢离开水面,指尖一弹,泉水与花瓣跌回水中,水珠从指尖滴落,白脂如玉,一时怔愣。

宋初语看她一眼。

微蕊立即回神,暗恼自己不争气:“郡主,奴婢打听清楚了。”

宋初语接过毛巾:“都下去吧。”

“是。”

微蕊上前,捧过郡主的手,虔诚擦拭:“郡主,那日文房斋出现的人叫林清远,是外乡人。”

宋初语愣了一下,莞尔,真的是他。

……

“小厮的衣服这么难看?”

曹昭无语:“已经很好了,你看你以前穿的什么?”

“凑合吧。”

“你还凑合,你上一件都是补丁。”

……

枫叶如火,铺满了京郊别路。

银杏漫黄,似灿灿锦绣前程。

天还没亮,长公主府别苑外已车水马龙。

迎来送往的管家仆妇络绎不绝。

曹昭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整理下衣冠,他现在也是半个官场人,要脸:“进去了跟紧我,别走丢了。”

林清远放下窗帘,不愧是京郊东山,此地别苑林立,世家庄园一座连着一座,果然穷奢极侈名不虚传。

马车停下。

曹昭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怎么能不紧张,平时都是和二世祖们狎戏:“你看我发髻歪了没有?”

林清远直接扶他下车。

“身份,身份。”

别苑外场地广阔,正院大门全部打开,可容纳八辆马车同时出入,六头石狮子威风凛凛,庄严肃穆,来往的人群,环珮绫罗,富贵荣华。

不见枯骨、残垣。

“曹昭兄?”

“沈兄。”曹昭挺起胸,以前沈厚山哪里肯搭理他,现在也称兄道弟了。

“一起?”

“沈兄请。”

“听说曹兄已经定了去处?”

“小地方,沈兄呢?”

“我爹让我在翰林院待几年再看,你知道新科状元吗?他定了,也是翰林院。”

林清远不意外,翰林院是个好去处,只是现在摄政的是皇太后。

“他来了没有?”曹昭还没见过状元:“听说他出身不太好?”

沈厚山压低声音:“传喜的人去时,状元还在酒楼打下手。”

“那出身是真一般。”曹昭说完,想到自己旁边出身更一般,却闹的科举鸡犬不宁的人,立即闭嘴。


别苑后宅,花团锦簇,娇客们早已列席。

老夫人们带着儿媳聚在一起看戏。

小姐妹在花园扑蝶。

正堂主位上。

长公主牵着宋初语的手,语重心长:“你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该亲上加亲才是,太后偏偏……”

宋初语笑而不语,有本事,大点声音说。

她姑姑并不是皇上生母,太后嫁入皇家时,先皇已有五十,姑姑一生不曾生育。

“要我说你们最合适,如果你坚持,太后还不顺着你。”

皇上欲亲政,只想了一个求娶太后侄女的主意吗?一如既往的无用,难怪后来被齐王取而代之:“姐姐,您说什么呢,皇上一直拿初语当妹妹。”

长公主老脸尴尬:“你看看我,老了,老了。咦?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回长公主,是前院的风筝落后院来了。”

在场的老夫人们笑了:“这些孩子们呀,一刻都等不了。”

长公主也笑着,松开宋初语的手:“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快去看看可有喜欢的风筝,不用陪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长公主才不老。”

“就你嘴甜,难怪太后喜欢,我都喜欢。”

……

与前院一墙之隔的后院内,早已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

有的落在树梢上,有的落在花圃间,有的被丫鬟们捡起,整齐的放在石台上供人挑选。

这是秋霜宴的老节目——飞翼。

未婚男子将未落款的诗、画提在风筝上,风筝飞过高墙,供墙内未婚女子品读赏鉴。

女子可挑出喜欢的将手里的绢花别在风筝上,每位女子手里三朵绢花,得到绢花最多的风筝,可从花海别苑带走一盆花中之王。

这是男子的荣耀,也是女子的眼光。

宋初语的到来,让园中静了一瞬。

众女心中复杂,唯恐她挑中了自己欣赏的,又唯恐她挑不中自己欣赏的。

众所周知,安国郡主虽然自我张扬,但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眼光绝对不俗,她若看不中岂不是显得自己都没眼光。

江筝跳脱的迎上来,手里的绢花只剩两朵:“郡主一路看过来,可有喜欢的?”

宋初语帮她摘下发丝上的花瓣:“都还好。”

“郡主,敷衍。”

“又有风筝过来了。”

……

曹昭一转眼就看不见林清远,吓得赶紧找过来:“你干什么,吓死我了。”看清他在的地方,也能理解。

地上的风筝多种多样,笔墨都是铺好的。

“走了,新科状元来了,我带你去看看。”

林清远不动了。

曹昭看看地上的东西,再看看他:“你不会——”顿时跳脚:“我不干!”

林清远将曹昭拎上前!“我念,你写。”

曹昭不,他的字丢人现眼。

林清远不介意,已经把他拖过去。

菊园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一些人停了笔,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康睿。”

“他身边的是——易老先生?”

更多的 人停了笔,去迎易老。

曹昭想跑。

又被林清远‘请’回来。

曹昭苦啊:“林兄,状元都来了,我就是写也是凑数,再说,我的字真配不上你的诗。”

林清远坚持,却也看眼门口,此人他当然知道,或者说所有参加科举的人,他都研究过。

林清远收回目光,磨好墨把笔塞曹昭手里。

林清远念一句,曹昭苦哈哈的写一句,狗爬一般的字,还糊了一片。

康睿站在人群中,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易老语重心长的看着他:“别总想着卷宗,多和同龄人交流交流。”老人家说完将得意门生交给至交的儿子走了。

“恭送易老。”

曹昭赶紧把最后几个字写完,脸都绿了。这下全上京城的女眷都知道他写字丑了。

“既然是新科状元,文采定然不俗。”人群中有人挑衅。

康睿好像没听出来,客气拱手:“不敢当。”

昌侯府蒋世子有些不悦,康睿是他带着的人。

说话的人毫不畏惧,谁还不是上京城的世家:“我等久慕康状元才华,不如作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

蒋世子刚要开口。

康睿温和的上前一步:“在下献丑了。”

曹昭瞬间看林清远一眼,深觉自己小厮被别人的气度比下去了,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家以下犯上,穿的灰不垃圾的属下,简直没得比。

林清远神色淡淡:“看我干什么?墨干了吗?”

“我立即吹。”

林清远颔首,曹昭有一个优点,听话、识相。这也是他选中他的原因。

不远处,新的风筝早已铺好,笔墨都已经浸润。

周围围了一圈人。

林清远也走了过去。

康睿提起笔,犹走龙蛇,笔锋锐利:

零落己身不枯荣,

孤高临渊定寒霜。

不隐世外青绿处,

犹见江山锦满园。

“好!好字!“

“孤高临渊定寒霜!”

“不隐世外青绿处!”

“好诗!”

曹昭从人群中冒出头,生无可恋:我们是不是完了。


林清远将他的头请回去:“你吹干了?”有功夫凑热闹。康睿如果没两把刷子能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只是,他在诗词上的造诣似乎精进了不少。

蒋世子挑衅的看向燕世子:“不知燕公子是准备了诗还是画?”

“不劳蒋世子操心。”

“我是不操心,毕竟该操心的是康学士,不知道一会怎么把花王搬回去。”

周围一片笑声。

康睿慢慢放下笔,对四周的一切没什么感觉,高位坐久了,已经不习惯这样的热闹。

他记得,他是在去护国寺的路上,那段时间因为国务繁忙,很久没有去见安安,他连夜套了马车去见她。

睁开眼时,却被簇拥着告知中了状元。

简直荒谬,他的一生坦荡没有遗憾,亦不思少年。

可说到遗憾,康睿有一个,安安。

他那位老了老了跟他闹脾气的娘子。

虽然他实在无法沟通,但既然她介意,有些事,这辈子她永远不用知道了。

想到自家让人头疼的娘子,康睿又好气又想笑,一个秦莲秀而已,就闹的不可开交,当真是越活越回去。

谁家一大把年纪的当家主母像她一样,为个女人跟自家老爷闹成这样,就她被纵的无法无天。

尤其安安出家的那天,他气的头昏脑胀,险些吐血。

他待她哪点不好,何曾负过她,她闹脾气打杀了秦莲秀身边的管事嬷嬷,他说什么了!

结果,她丝毫不见他的真心!

康睿有时候真气她!

知道自己重生后,怄气的想着干脆不娶她,看谁还受得了她的脾气,谁家能这么纵着她的性子。

康睿想着想着便气的发笑,算了,始终是自己的娘子,虽然脾气大、又娇气,可最得他心,以后多教一教,好好开解,总会好的。

康睿将风筝放好,想着她应该没有来,她最讨厌参加这些宴会。

康睿脸色多了抹温柔,若知道他写诗给其她女子看,又要闹了。

……

“哎呀,这个风筝上的字好丑。”

宋初语刚要看一眼。

一支风筝慢悠悠的落在她脚边,上面的诗,再熟悉不过。

零落己身不枯荣……

宋初语立即撇开头,收回脚,沾一下都恶心。

刘雅风走过来,弯下腰,捡起风筝:“咦?”显然认出来了,慌忙看眼郡主。

宋初语已向江筝走去:“怎么个丑法?”上京城有不少康睿的诗稿,刘雅风能认出并不稀奇。

江筝将风筝扔下,简直一言难尽:“太丑了。”

宋初语看到狗爬一样的字,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唇角抽搐,这是字?

“他画幅画也比写首诗强吧。”

宋初语点头,刚想吐槽两句,想到什么亲自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风筝。

敛香入枝骨,

风魄不慕春。

杀尽万千色,

独尊一支魂。

“郡主,快扔了,你也不怕脏了手。”

宋初语的视线还在这首诗上,神色温柔,想不到他还参加过秋霜宴,上京城的贵胄真应该庆幸,这时候的他羽翼未丰,尚不曾兴风作浪:“诗还是可以的。”

“啊?”江筝忍着眼瞎的风险,辨认一遍:“敛香入枝骨……独尊,桂花和芙蓉也很好啊,怎么能说独尊呢?”

“或许,只是他的所想呢。”

“那我不那么想,我就觉得不好。”

“你当然可以那么觉得。”宋初语转身,拿过侍女手中的绢花,折断了绢花上自己的印记,将花别在风筝上。

曹昭写的吧,应该就是那个文笔不通的小县令。

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曹昭选择了林清远,而是林清远在上京城选中了曹昭,然后借助他父亲在上京城的身份,最快在地方打通局面。

若是林清远自己入仕,以他的身份,无论想在上京城立足,还是在地方上实行他的政策,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以他的身体条件他耗不起。

江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做什么?”

“嘘。”宋初语将风筝妥帖放好。写字的人是幸运的,让他父亲本做到头的官职,因为某个人一升再升,更不要提他本人了,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后来谁又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江筝跺跺脚,郡主不提醒,她也不会说出去,太丢人了,这样的字根本配不上郡主的绢花。

宋初语不那么觉得,只是林清远未必想出这个风头,所以她折了印记,否则他来过上京的事就瞒不住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赶紧走,免得让人看见。

宋初语再绕回来时,发现她的绢花旁别了另一支绢花。


宋初语莞尔,上京城从不缺有眼光的女子。

江筝也发现了,特意看了一眼,惊的拉拉郡主的衣袖:“是孟姐姐的花。”

宋初语点头,孟将军长女孟娇娘,熟读四书五经,才华可与男子相较,也是婚前婚后变化最大的贵女。

孟将军武将起家,却不喜女儿舞刀弄枪,一直将女儿娇养在闺中,孟娇娘也争气,手不释卷,才貌俱佳。

只是婚事坎坷,丈夫婚后不足五年过世,婆家非说她克死了丈夫,要她给丈夫陪葬。

她抵死不从,闹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出面查出陈家骗婚,她才逃过一劫,后来南下避祸,认识了林清远,开始了一代杀人不见血的黑寡妇生涯。

说林清远叛逆是真叛逆,他用女官。

或者说男女不忌,谁行谁上!

孟娇娘位列他名下十大爪牙之一。

这个名号是上京城给他们安的,宋初语觉得是混号也是对她实力的认同。

现在看来,孟小姐自始至终都很有眼光。

若不是两人身份悬殊,她都想做个媒,也好让护大夏百年安宁的人婚事幸福,子嗣绵长。

“郡主,那个风筝上也有好多花。”

“哪里?”宋初语见是康睿的风筝,瞬间移开目光,看会风景不好吗。

……

男子魁首,比的不止诗词,还有骑、射、礼、乐。

偌大跑马场上早已喧闹起来。

燕世子玉冠锦服,牵着马,被簇拥着出来,一眼便看到死对头身后的康睿:“康兄马术想必更不俗,否则蒋兄也不会说出你能带走花中之王的话。”

蒋怀明皱眉,在场谁不知道康睿出身不好,马都没有养过,何谈马术:“燕世子输了诗词不甘心?”

“说输言之过早,你看到结果了?”

两方人马互相对峙,毫不谦让。

曹昭安心躲在边缘看戏,丝毫不怕林清远作妖,因为他断定林清远也不会骑射,就林清远的家底,马都养不起,更何况射,撑死宰过驴和羊。

林清远确实没有,所以他站在曹昭身后当自己死了,没有参与的意思。

“康兄怎么不说话。”

众人的视线落在新科状元身上。

康睿纹丝不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到他面前。

以前的他这时候自然不敢跟世家子弟比骑射。

但婚后。

隔壁马场属于郡主,也是他的,他怎么会荒废此技,何况他后来还上过战场,这些人加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懒得打这些人的脸。

“康兄是觉得马场小了?”

“康兄看起来可不像不通此道,蒋世子以为呢?”

曹昭看着站在一帮世家大族中的康睿,突然有感而发:“清远,他该感谢你。”虽说是被为难。

但谁不想要这样被为难的机会,也算是在上京城排上号了。

这里多少人想被为难还找不到门路:“诶,诶,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安静点。”

如果不是自己兄弟搅乱了科举局势,八大书院绝不允许别人瓜分他们的状元:“状元是不是要出丑了。”

林清远想飞远的诗。

“康兄不下场赛一局?”想为燕世子出头的人多的是。

“谁说康兄不下场。”

曹昭热情看戏,来了,来了。

林清远被他一把拽到近前。

“状元要下场了。”别从马上摔下来,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林清远掰开他的手。

“你猜状元几圈摔下来。”

他多闲,猜这个。

康睿也觉得这些人很闲,马场这么大,装不下他们吗!

揶揄的声音响起:“何必为难状元,状元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进学了,否则怎么考取状元。”

“哈哈,有道理。”

曹昭也跟着笑。

突然曹昭被点:“曹昭,给状元秀一个。”同进士出身,足够羞辱状元。

“我?”曹昭没想到有自己的事,他就是一个路人:“不行,不行,我马术不行。”说着就往外走。

被后面的人无情拦下。

林清远有雅兴看戏了,看自己‘东家’的戏。

“曹兄谦虚,街头遛马你头一份。”

“就是。”

“何止曹兄,我看曹兄的小厮也能上马射箭。”

曹昭急忙开口:“说我就行了,别提小厮。”千万别提,揭人不揭短,回头把马都毒死了怎么办。

“状元,跟我们曹县令赛一局?”

“不会看不起我们曹县令吧。”

曹昭想跑,几次又被撞回来:你还看戏,救我。

林清远:这是告诉你,有热闹不要往前凑。

曹昭:大哥,哥。

“康兄不会真想跟曹老弟的小厮比一场吧。”

“咱们让让康兄,就让他跟小厮比如何。”

“好,就怕康兄不乐意。”一阵哄笑。

“跟我比怎么样?”女子声音清灵悦耳,眼波流转间静谧绚烂。

所有人齐齐转头,只见女子素白的手指慢慢挽住蛟筋碾成的绳索,黑色缠绕在柔荑间,白的刺目,黑的深沉。

宋初语浅浅探头,骏马美人,平和美丽。


“怎么样,比吗?”

康睿瞬间怔愣。

好像时光溯回,桑海倒灌,她再次明媚清灵的出现在他面前,融了岁月,绽放光彩,是他的妻子,他无奈又头疼的心事。

康睿眉宇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刚要开口。

蒋怀明、燕世子已恭手而出,陪着笑脸:“参见郡主,郡主说笑,我等怎敢与郡主比。”

康睿才察觉,安安不是跟他说话,他也不适合这时候开口。

但,安安是因为他来的吧。

上辈子,他没有参加秋霜宴,这次因为易老再三邀请,他才勉强过来。

她是听说了吗?

哎,还是那么敢爱敢恨,喜欢他的时候,什么都要争到他面前。

康睿恢复镇定,君子翩然。

这辈子,他等着他的女孩再次无惧的向他走来。

曹昭想跑。

林清远瞬间站正,挡住他去路,悄悄把衣角抻平。

她还没说,是为谁出头,毕竟也提到他了。

燕世子陪着笑,上前两步,姿态亲昵的靠近安国郡主,在场人中他和郡主最熟,笑声道:“真生气了,我们就是逗逗新科状元,没为难他,你不喜欢,我们不说了,也不值得你生气呀——”

怎么不生气!林清远那体弱多病的身子能上马吗,万一颠出个好歹,你们谁以死谢天下。

燕倾勾住宋初语袖子:“我不对,好了,这么多人呢,尴尬,给个台阶下。”

林清远、康睿的视线瞬间落在燕世子的手指上。

康睿脸色不佳,安安没嫁给他前,和上京城这些纨绔过于随便。

林清远自嘲的松开抻衣角的手,这里这么多人,怎么排也轮不到看他。

宋初语嗔他一眼:“再有下次告诉你爹。”

燕倾高兴了:“是,是,谢姑奶奶开恩。”

“还愣着干什么,上马,跟你赛一场!”说着翻身而上,红衣骏马英姿飒爽:“快点,追不上,打断你的马腿!”

燕倾无奈翻上,急追而出:“郡主,你那是北域贡品!”

宋初语回头,风削过耳畔,笑容灿烂:“让你一个马头!”

“你说的!驾!”

蒋怀明见状,紧跟而上。

很多人陆续而出!

谁还记得康睿是谁?他又会不会骑马?

林清远跃跃欲试,但他只会骑牛,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愚笨,竟偏见自傲的觉得马术不重要。

旁边,康睿看着场中的身影,牵马而出,既然她要骑,陪她便是:“驾——”

“我去!状元会骑马,清远,你是不是也会!”寒门现在都这么深藏不露的!

林清远脸色发黑:“不会!”

那也不用这么大声。

“燕世子和郡主关系很好?”

“差不多,燕世子和安国公府的世子关系好,跟郡主自然就熟了。”

林清远盯着场中飞驰而过的马,见她挽弓,身体一紧。

她手里的箭早已贯穿靶心,稳稳落在红心上:“好!”

曹昭看他一眼,再看看马场。

马场已不止郡主一个女子,刚刚射箭的也不只有一人,但他就是觉得林清远看的是郡主。

场中,康睿的目光紧紧追在她身后。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羽尾还在空中轻轻颤动。

宋初语神色微凝。

这时候的康睿根本不精马术!

而且刚刚那一箭,力道精准、威力十足,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根本练不出来!

何况,她太清楚康睿不同时期的箭法!

但他现在使出来了。

莫非——

他跟自己一样!

宋初语瞬间一惊,手上功夫丝毫不减,箭一支一支飞出。

宋初语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将最后一支箭射出,冲刺急转!

没什么可惊讶的。

他们两个人如果有一个人得逞天运,也该是成就更高的康睿,没道理,她能重来,康睿就不能。

只是。

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她也一样!

宋初语裹挟着风回到休息区。

江筝立即递上毛巾:“姐姐真厉害。”

“是燕倾该练了。”水平太次,打架斗殴在行,正事上一个不行,可相比于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兄长,燕倾虽然也目中无人、桀骜不驯,可北疆南下时,他至少敢于上战场,最后也战死沙场。

燕倾勒马,不惧输赢,少年义气:“郡主深得国公爷真传,燕倾佩服。”

“你也不错。”

燕倾愣了一下,郡主在夸他?不是讽刺?

宋初语看不远处的曹昭一眼:“他的字也不错。”

曹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郡主是不是看自己了,一定看自己了。

林清远怔怔的,可又找不到她看自己的理由。

燕倾有点飘:“郡主真觉得我马术好?”

好不好自己心里没数吗,脱靶六次,初学者都比他强,燕将军没气死,肯定是因为心大:“进步很大,下次再比。”

“好!一言为定。”


康睿驱马回来时。

宋初语已经离开。

康睿心情不算好,低着头没理会身边的恭维,他几乎都忘了,未成婚前,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这种感觉极其糟糕。

他一直以为这种差距早就不在了,到头来又重新让他看一次。

即便他中了状元、马术不俗,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是他,也改变不了,她先看燕倾的事实,他还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他更不能越过这些无知者站在她面前。

康睿不得不说,林清远厌烦这些世家大族,去三河九江的见一个杀一个是明智的,无知自大还站在重要的位置上自命不凡!

……

曹昭不明白林清远从马场回来后,为什么执着的去看诗画的结果。

谁会看上他写的字,自取其辱而已。

曹昭没想到,他鬼画符一样的风筝上竟然别了两朵花。

曹昭立即挣开林清远的手向风筝而去:“清远,有花!我就说吧,上京城女子有眼光,有人是懂小爷的字的。”

林清远取下那朵没有印记的花,想到马场上那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相信这是她的。

“孟?哪个孟家?”

林清远将花收起来:“这朵我要了。”

“给你,给你,一人一朵,不偏不倚。”

“恭喜康兄,贺喜康兄,诗画一道魁首非君莫属。”

“康兄大才,皇上和太后也称康兄的作品有文人的气节。”

康睿看了一眼风筝,轻易辨认出上面没有她别的花,这个认知让他今天第二次提不起继续的兴致。

因为避嫌吗?

还是她没有参加评选。

她说过很早就注意到他了,是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是哪一次?

康睿有些头疼,最头疼的不是安安,他知道安安是爱他。

他要考虑的是这些同僚,再来一遍,有些人皮要绷紧了,他未必有上一世那么好说话。

……

宋初语临回府,被长公主叫回去缠着问燕倾的事,话里话外想给燕倾说一门亲事,个中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来皇上有些急了。

“郡主天色晚了,不如宿在庄子上。”

“不必,回府。”

“是。”

从别苑回安国公府,走西城门最近,天色已经晚了,庄嬷嬷没有迂腐的认为贵人不踏肮脏之地的忌讳,直接从西城门进城。

华丽的车队,早已让晚归的行人退避三舍,即便平日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也不自觉的绕行。

队伍在一片静谧中缓缓前行。

微蕊小心翼翼的掀起一角窗帘,天色已经黑了。

宋初语的视线掠过窗帘缝隙,突然一把掀开窗帘。

微蕊吓了一跳:“郡主!”

宋初语脸色难看,顿时打开车门:“路平,带人去看看巷子里出了什么事,把人带过来!”

“是。”

马车停下,所有人都停下,肃穆的街道,瞬间鸦雀无声,本来就躲着的行人见状跑的更远了。

庄嬷嬷向漆黑的巷子望一眼:“郡主,怎么了?”

宋初语没说话,但愿她看错了。

可她分明记得林清远穿的那身衣服。

很快,路平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过来,还有七八个没有逃走的练家子。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是这个人偷了草民的钱才草民才动手的。”

“对,对!贵人饶命,真的是这小子先动手的,草民等只是反击,真的只是反击。”

宋初语看眼被打的奄奄一息,现在被路平随便扔在地上的林清远,简直无语。

难怪林清远身体不好,被打成这样,稍微处理不好,都要落一身病根。

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样反击!:“把这些人杀了!”

路平一愣。

跪着的人也傻了,下意识要跑。

路平等人更快,刀刀致命。

宋初语神色冷淡,不管什么原因,不是这些人对林清远出手的理由:“微蕊。”

微蕊身体一抖。

“你和路平带地上的人去看大夫,务必保证把他的伤养好了。”

“是,郡主。”

……

林清远在一阵药香中醒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醒了,大夫。”

三四位大夫跑进来,有条不紊的逐一给床上的人号脉,然后加减药效。

小药童留下来给伤者换药。

林清远完全醒了,看着精致的房间,身上的绫罗,有丝恍惚:“这里是哪里?”他记得他还没到家,就被人埋伏了。

微蕊闻言,打发走管家,急忙进来:“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昏迷了三天三夜,她都怕郡主结果了她。

林清远一眼认出她,瞬间拧眉,他怎么会在她的地方。

“你别动,你身体还没好,你这人怎么不听话让你别动。”

换药的几个小童也赶紧按住他:“你还不能动,伤口裂开了。”


微蕊更急:“你动什么,这是我家主子的别庄,不会有危险,你安心养伤。”不懂事。

林清远脸色更白,神情苦涩,在城西与人斗殴,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怎么想他,地痞流氓?烂泥扶不上墙?“我感觉好多了,想要回去……”坚持要走。

“你怎么……你别动了!再动,郡主心血白费了!”

对她来说不过随意之举,对他来说远不止如此,可林清远耗尽力气,瞬间倒了回去。

药童赶紧给他施针。

微蕊跺脚:“都说了别逞强。”

……

国公府内。

幽静长廊绕过石阶,延伸到清凌凌的池塘上,池塘尽头一座八扇屏风环绕的凉亭矗立而上。

国公夫人摇着团扇慈爱的看着女儿,奴仆环绕雍容华贵:“小语,秋霜宴上可有看着顺眼的郎君?”

宋初语看着眼前一盘盘珍宝,拿起一串东珠,觉得太素又放下:“都说了没有。”

“燕家的小子我看挺好。”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不入赘。”

国公夫人笑了:“你呀,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需要你入赘,那么新科状元呢?娘听说新科状元也去了。”

“不喜欢。”

“你知道什么是好,我看挺好,才华好、长的也端方。”

宋初语取了一件镂空木镯戴在手腕上,嫩白如画:“可娘是让我选啊,我觉得不合适当然就是不合适。”

国公夫人挥挥手,让首饰房的人下去:“谁合适,你放在庄子上的人合适!不像话,西城的人也往回救还放在你的庄子上,让人知道了成何体统,给曹家送回去。”

宋初语突然停下来,母亲的话,让她心中微凉,他不配一个庄子吗,就是住在安国公府有什么不妥。

可不管是现在,还是平定三河九江以后,上京城都觉得他不配,他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不配世家认可,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机关算尽、旁门左道。

即便险些成为丧家犬,也仅给了他一句‘总算没有恶事做尽’。

宋初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他的宿命吗!一遍一遍走过这种宿命!

她从来没想过改变林清远什么,因为林清远的命运稍微偏差大夏就有亡国的危险。

可,就因为如此,便理所当然的让他再走一遍前生的路!

荆棘铺路,一人独行。

城西的事情,摆明他有仇家,他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仇人越来越多,除了顽疾,更有人暗杀。

踩着他的骨灰享受太平荣华,却吝惜给他一个正评。

凭什么。

他们所有人的安宁,建立在他的功业之上。

如今重来一次,他为什么还要背负这些,他曾经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就该享尽荣华、人人尊重。

宋夫人戳戳女儿:“你怎么了?娘就是随便说说……”

“娘,你提醒我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怎么了?”

没想过让英雄沐浴荣光,哪怕生灵涂炭,他也该享浮华盛世,而不是奢望林清远再耗尽心血护他们一次。

若是他不愿看到江河崩塌、百姓流离失所,她来努力如何,走他的路,护他安享。

“娘,我娶他。”宋初语神色坚定。

“呵。”宋夫人从没觉得女儿有病,可现在没病说的出这种话:“胡言乱语。”

“我说真的。”宋初语郑重的看着母亲,手腕上的木镯滑落在她的手背上,幽香沉沉,她的荣华给他,他的路她试着走。

宋夫人吓到抓住女儿手臂:“娘刚才说错话了,上京城的儿郎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再换。”

“娘。”宋初语不是开玩笑:“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什么,我不同意,你爹你姑姑都不会同意,若是让皇上知道你放着皇上不选,选个奴才,皇上没气死,太后娘娘先被你气死!”

“可,如果我对外宣称,是他在本郡主路过城西时救了我呢?”安国公府的女婿、摄政太后的侄女婿,十年荣华绝对不会缺席。

十年后,宋家的荣光虽然衰落了,可林清远早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就要极致荣华。

“想都不要想!”

“娘,我心意已决,你想个理由说服自己吧。”

宋夫人简直:“小语,娘刚才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娘,娘改一改?”

“娘。”宋初语扶着娘坐下:“庄嬷嬷,带人出去。”

庄嬷嬷心慌的看夫人一眼,怕夫人被郡主气出个好歹,更怕郡主认死理,可主子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是。”

“娘觉得姑姑会还政于皇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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