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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错

小狐狸烟花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当你的每一个念头,做的每一件事,甚至路过时路边的每一株草,凸起的每块石头都是命运安排好的,你的结局早已注定,你会愤怒吗,会呐喊吗,会…不甘心吗

主角:燕南淮,顾清寒   更新:2022-12-28 01: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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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燕南淮,顾清寒的现代都市小说《日月同错》,由网络作家“小狐狸烟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当你的每一个念头,做的每一件事,甚至路过时路边的每一株草,凸起的每块石头都是命运安排好的,你的结局早已注定,你会愤怒吗,会呐喊吗,会…不甘心吗

《日月同错》精彩片段

燕南淮箕坐在码头上,他静静的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和连结的霞云,烧红的云彩和蔚蓝的大海连成一线,分界线的上方像是在上演各种神话故事,开始是披着金红霞衣的神女,逐渐又演变成天狼食月的宏大场景,云与云在蓝色舞台上方交缠变化,给人无限遐思。

海水拍打在木制码头前,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瘦小少年的短裈,高瘦老人把手搭到燕南淮肩上,他身着点缀流云的白色长衫。

“南淮,知道斩尾岛在这片海上的哪个位置么?”

“由安远郡岐阜码头出发,沿着西南偏西四分行一千三百五十五里,用阵位来说,以皇城为基准心,在司空位正中。”

“阵位是你明年才会学的内容,你提前看了我放在柜子后的书?”

“那些都太简单了,我背下了浩瀚海上每一处被记录的岛屿位置与特征,以及它们在阵位上的分布,老师,您什么时候教我法术?”

老人脱下藤木编织的草鞋,坐在了燕南淮左手边,将满是老茧的双脚泡在海水里,他望着之前燕南淮看过的海平线,雪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扬。

“有时候并不是学的快就是好事,你要仔细想学过的东西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联系,用几条线将它们连结起来。学法术更是如此,法术是借助天神们的力量,要等天神们下达指示。”

“天神会以什么形式下达指示呢?”

“星象,等到北辰之星第四次划过夜空的时候你就可以学习法术了。”

“您每次都是这一套说辞,我是某个星辰的象征还是什么北辰之神的转世么,或者说这预示着某件大事的发生?”

“这是寂教长的指示,我哪知道那么多,寂教长是这个世界上天象预言最准的人,他说是就是了,不过这个老家伙也有犯错的时候,上次他说鲙鱼会涨价,我托出海的商贩捞了一整船,没想到渔船回港后鲙鱼降了整整十二分,害我亏大了!”

老人边说边从撩起的长衫里拿出一壶“烧刀子”,这是常在海边的捕鱼客酿造的一种烈酒,因饮用时喉咙就像是被一把刀子割开而得名。老人把脑袋夸张的后仰,然后高举酒壶倾倒,清亮透明的酒水一条线滑入喉咙,随着咕噜的一声,他满意的眯起双眼,将整整一大口酒液咽下,然后徐徐的哈出一口气。

“喝一口?”他把酒壶递到燕南淮身前

“不了,监正大人说酒会腐蚀人的精神斗志,最后变成只会怨天尤人的瞌睡虫。”

“常在海边作息,你迟早要学会喝酒的,它能帮你在无边无际的想望中获得短暂的安宁。”

“老师,我真的有机会出海吗?”

“你不是天天都坐渔船出海打鱼?”

“我说的是“极游”,乘坐大船出海寻找归墟,像监正大人那样。”

听到这个词的老人没什么反应,他正在回味喉咙上灼烧感的余韵。

“走到那么远的地方有什么好的呢?海上有巨大的海兽,狂躁的暗流,隐匿的暗礁,变化无常的天气。每一个都是你无法抗衡的,离家那么远小南淮你会想家的,况且那么多人都找不到的“归墟”,你为什么认为你可以?”

“学会法术我就不怕了,我不是天命之人吗,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寂教长也认同了的,寂教长说我的使命就是出海找到“归墟,当然还要找到我阿爸。”

老人哑然,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北辰之星五百年来只出现了三次,上次出现是在五十多年前,那时正值东陆和蛮族大战,星象师们都称它是战争之星,因为它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席卷几个州的大战,可是战争的源头是人心中的贪念和欲望,也许发动战争的人就是恰巧看到了北辰星从夜空划过,于是说这是天神给予我的指示,星象和预言都是这样虚假的东西,它们被神话以某种意义,来给予某些人做某些事一个理由,难道真因为一颗远在万里的星星就导致人们着魔般的发动战争么?”

“那这样说的话,老师你岂不是可以教我法术了?反正星象和预言都是些骗人的把戏,寂教长不是连鱼是涨是跌都预言错了吗?”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脚底的波涛来回拍打,蓝色的海水形成一道道波,它们一层层的叠在一起,有时相互融合,有时相互碰撞,溅起一圈圈的白色泡沫来。

燕南淮正准备继续问关于“极游”的事,一转头却发现老师已经低着头睡着了,而且有了轻微的鼾声。

“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烈的酒。”

燕南淮不再询问老人,重新看向极远处的海平面,带着微微腥味的海风吹起他的额发,他缓缓的闭上双眼,开始无边无际的想象这片千百年来静默的大海。

“浩瀚海外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呢,书里说再从浩瀚海往东南去就不存在大陆了,在极远极远的海之尽头是被称做“归墟”的地方,那里万川归流,所有的海水都汇入一个巨大的海眼里,可是根据星象的轨迹测算,整个九州大陆和四片海洋应该是处在一个极大的球上,那么从一头出发必然能回到原点,可为什么从浩瀚海出发却回不到大陆?是出航的人都被传说中的“归墟”吞噬掉了?

传闻浩瀚海上有鲛人一族,它们人身鱼尾,长相和常人无异,和常人无异那它们是如何在大海中生活的?除非它们长着和鱼一样的腮,可为何出海的富商没有描述这一点?难道鲛人也懂……?燕南淮的思绪随着海风发散,他不尽的想象着书中记载的浩瀚海深处的那些鲛人、海兽、岛屿,太多的疑问从他脑海中浮现,进而化成一种探知的渴望。

他缓缓睁眼,却被满目的昏黄炫光照得重新眯上,也正是此时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一根桅杆,紧接着不断的有桅杆排成一条线般浮现,为首的绑着一面旗帜,上面绣着蓝色的虞美人花,那是专属于羽阳王朝贵族的旗帜。燕南淮凝神看去,他突然惊跳起来。

“醒醒!老师!快醒醒!监正大人他们回来了!”

老人在摇晃中缓缓醒来,燕南淮在一旁跳起来挥手,他把手合成喇叭放在嘴前大喊,尽管他明白船队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叫,脚下就是波涛汹涌的浩瀚海,但他不在乎,因为年轻赋予的旺盛精力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害怕,他觉得浩瀚海也不过就这么点大,乘着大船可以到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码头束缚不了他,光束缚不了他,时间也束缚不了他。


人的一生有命数可言吗?有多少事让你觉得仿佛命中注定?万事万物都有联系,这些联系是一条条透明的线,牵引着人们走向各自的结局,可局中之人未必觉得自己受某些牵引,他们只是遵从内心和规则在做事。

若将世界比做一张不规则的网,网上的人们都被或多或少的丝线给缠住,当有一个人行动时,另一些被牵连的人就会被迫行动,这也就是因果。而在这片大陆上,有一条独特的线牵引了所有人,事,物,每个人都受它的牵引,它甚至串联了过去与未来,一直绵延到不可见的尽头。

说话的老人突然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然后放到眼前,透过两指之间的空隙向天空望去。

燕南淮发问:

“那这条线代表着什么呢?”

老人笑了笑,却没有放下脸上的手,

“那是万业尸仙的一场梦。”

“是什么意思?”

老人摇摇头,将手放下。

“命数课就讲到这里,仪式结束后来前厅找我,今天有别的事和你说。”

燕南淮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动作,只是默默点头,他被数条锁链绑在一根金属柱子上,锁链光华流转,像是在从他身上汲取某些东西。

和他对话的老人燕南淮并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林,是自己的“看守人”,每天他都要来这里接受这个仪式,目的是降低他与法力之间的感应,以此失去修行能力。

良久,捆在燕南淮身上的锁链发出赤色的光,像一条条吸管般从他的身体上脱落,燕南淮从高处摔下,发出闷哼,幽闭的房间里他孤身一人,没有人拉他。

缓了一会儿后他默默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的向出口走去。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经历了三年,三年如一日。

前厅。

老人身穿墨绿色的长袍,躺在一把简朴的木椅上,手中拿着一卷竹简。

旁边的小一号椅子上坐了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穿着精致的百褶裙,长发被一根绿色束带绑起来,她看见燕南淮从门后走出,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惊喜的扑到燕南淮怀里。

“哥哥!”

“小宵!”燕南淮紧紧的抱住女孩,宠溺的捏她的脸,他将女孩拉到自己身后,看向躺着的老人,示意老人要说的事。

“有两个消息,你猜猜是好的还是坏的?”

不待燕南淮开口,老人就已经抢先说起下文,

“算了,我是急性子,仪式已经完成了,你从今以后都不能使用法术,往后彻底和求法者无缘,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

“另一个消息嘛……”,老人语气绕了个弯,“也是好消息,从悬京那边传来旨意,内阁要把你接到京城,你的下半辈子都是荣华富贵了。”

“后面的是坏消息吧”燕南淮低声。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我妹妹怎么办?我没有能力保护她。”男孩突然抬头盯着老人。

“你以为是去京城问斩?你是去享受的,以后你和你妹妹的生活起居都有专人负责,你只需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行,懂了吗?”

燕南淮沉默良久才开口

“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和我妹妹只要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就好了,像我们这样没权没势的人去京城,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们就像是泥巴,会被碾来碾去。”

“那你就好好利用自己,抓住能抓住的一切”,老人不耐烦的将竹简合拢,从躺椅上起身。

“好了,时候不早了,去和镇子里的人们告个别吧,大概你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他径直从正门出去,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这样毫无感情的对话对于燕南淮来说是常态,这个名义上的老师像是把他当做某种货物,也许更应该是囚犯。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一定只有罪犯才会被抓进监狱,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打上了罪人的标签,而燕南淮恰恰属于其中一种。

大悬王朝的司天监每十年会进行一次天象大测,将整片大陆上有特殊命运之人进行标记,有助于王朝大势之人会被召入悬京委以重任,称之为“天命人”。而能对王朝造成威胁的命则由“奉天司”进行处理,称为“极命”,对“极命”者能抹掉的抹掉,能收容的收容,他们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是害虫,是要被剪除掉的枯叶。

燕南淮在三年前被“奉天司”抓捕,他被判为“璇聚”命,根据司天监出具《命定》一书中解释,属于“极命”的一种,按法他是要被处死的,可似乎司天监内部对他的判词有着不同的声音,于是他被进行“缓判”处理,被软禁在鱼松镇里。

世界总是如此,有的人生下来就拥有荣华富贵,康庄大道平整的在他们脚下展开,而有的人连生存的权利也被剥夺,他们悲惨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而决定这一切的都只是司天监的一句话而已。

燕南淮当然觉得这样不公平,每个“极命”之人都觉得不公平,但他没有力量把握自己的“命”,小时候的他可以用板砖和泥沙在小巷里保护妹妹,可面对“奉天司”的抓捕者,他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的力量从何而来。

悬京是个繁华似锦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彻夜不眠,夜晚的长明灯比太阳更明亮,掌握权利的人都住在那里,有人说只要在悬京手握大权就可以体验到世上的一切奢华之物,也有人说对于没权没势的人那里就是地狱。对于燕南淮来说他只想和妹妹有一个安稳的家,但他的家在一个偏远渔村里,已经如烟散去。

“去那么远小宵会不会害怕?那里的人欺负小宵怎么办?我们又会被关起来吗?”少年的想法很简单,他现在只有妹妹一个人了,他的想法大都是为妹妹考虑,虽然他是“极命”,但妹妹燕小宵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燕小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哥!我想吃这个!”

嘈杂的人声突然涌进他的耳朵,空气里芝麻和糖混杂的香味也终于复苏。

他们已经走到了大街上,燕小宵拉着燕南淮的左手,他们的面前是一个糕点铺子,穿着补丁衣的小贩正用娴熟的手法捏出一个个形状各异的软糕。

看着妹妹渴望的眼神,燕南淮终于还是走到摊前,

“来两块枣糕,要热的。”

“好嘞,您稍等!”小贩从蒸笼里拿出两块红色糕点,用一张黄纸包着递给燕南淮。

用老师给的钱结了帐,燕南淮拉着妹妹来到小镇口,这里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他们常来这里休息。

老师让他们和小镇里的人告别,但其实没什么好告别的,这个小镇里没什么他们认识的人,三年的禁闭式生活里也没太多机会和这里的人互相了解。

秋意浓浓,梧桐树上的叶子红得像火,树下的两人淡得像烟。

燕小宵双手捧着糕点,就坐在落叶里,边吹气边咬下小块,燕南淮站在旁边,看着镇子外连绵的群山。

“哥哥,你在看什么?不吃馍馍吗?”燕小宵突然抬头问。

燕南淮低头看着天真的妹妹,没由来的害怕起来,他们真的是去悬京享受荣华富贵的吗?

见燕南淮没有反应,燕小宵以为哥哥有些生气,她低下头声音很轻的开口: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么?在那里也要每天被绑到冷冷的柱子上吗?”

她把双腿抱起来,

“我不想那样,那样很冷。”

燕南淮从背后抱住燕小宵,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呐喊,只是很轻很轻的说: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我们马上要去一个很大的地方过幸福的生活了,我们会比那些富贵命的人过的好得好的多。”

他略微停顿,又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只对自己说。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


人们都叫他“不死的木剑客”

可哪有什么人是真正不死的呢?不死的只是人们心中的理想与幻梦。

穿着红马褂举着由长明灯笼聚合在一起的长龙从他的身边跑过,小孩子们聚集在卖糖人小摊,皮影戏柜台前,卖丝绸的店子门前点了夜灯,照得鲜红的缎子像是一团团火红的流云。

今天是难得的好日子,过了今天就是翊羽十二年,长街上一片热热闹闹的情形,大家都欢天喜地的享受着难得的假日。

可是柳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他的左腹部被利器搅了一个口子,此时不断的流着温热的血,无论他聚集多少真气在伤口处都止不住,那是由传说中的名器“一点红”刺出的伤口,还没听说过有谁被这把剑刺伤还能活着。

“叔叔你很痛苦吗?”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停在他身前问,他此时的表情的确像极了患了什么大病的将死之人,但是表面上看来也只有他的脸色很异常,左腹部的伤口被隐藏在长袍下。

柳传面色苍白,心想“妈的老子都要痛死了你还来问。”他略微直了直腰杆,扯着嗓子大吼。

“你是哪家的小孩,赶紧给爷儿爬,小爷我正常的很!”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摸住了腰间的玩具短匕。

柳传心底满满都是槽点,你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哇一声哭出来,然后边哭边跑回家找妈妈吗。

“你…你你,你是坏人?”

看着突然出现在小女孩背后的人影,柳传轻声的叹了一口气,那人影戴着一半血红一半纯白的面具,眼睛处是极深的黑色。

这下大概是都走不了了,柳传低头看着充满害怕又紧握匕首的小女孩,又看向小女孩手里的绣花匕首,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轻狂岁月。

那时候他觉得江湖是那么大,有那么多的地方他要去闯荡,有那么多的风采他要去领略,可现在他发现江湖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来回的事儿,而且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也不是所有江湖侠客都是高来高去,也没有那么多无敌的神功。当你憧憬江湖的时候,江湖很精彩,你为了自由进入江湖,而当你真正踏入江湖闯荡的时候,江湖却告诉你要懂得人情世故,要学会合诸大流。

黑色的剑光像是暴风般覆盖了长街,在汹涌的黑潮中,清冽的抽刀声激起了烟尘。

玄关大门前,达官贵人们站在城头,他们在等每三年一度的“命定之人”,在今天司天监会从世界各地运来被命运选中的孩子,这些孩子将被各大权贵势力瓜分,进入到各行各业,成为悬京的未来支柱。

燕南淮此时就在一辆灰色马车里,燕小宵并不属于命定之人,所以不会和他同行,她已经先行一步进了悬京。

捏着怀里的令牌,燕南淮有点紧张,他昨晚和老师达成了一个交易,但其实他心底没什么把握,他对悬京没有一点的了解,也不确认老师能否信任,但他只能试着赌一赌,自己怎样没关系,但是妹妹一定不能出事。

燕南淮从马车里探头出来,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停止呼吸,他的视线不远处是一扇极高的青铜大门,上面镌刻了各种繁复的纹路,在青铜大门下又开了密密麻麻的小门,供来人出入,大门两侧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城墙,此时城墙上站满了人,那些人穿着五颜六色的丝绸袍子,有雍容华贵的妇人,锦衣佩刀的侍卫,青衣束发的小姐,她们都在向着城墙下的车队张望,带着或审视或期待的眼神,而他就混在如云的马车里,离那些人越来越近。

正在燕南淮愣神之际,他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下方,从居中的小门里走出一个眉眼鲜明的男人。

“燕南淮?林大人给你的令牌呢?”

燕南淮回过神,反应过来这就是老师找的接应人了。

“在这里”,燕南淮从怀里掏出前一夜老师给的信物,令牌是某种不知名的玉制成,上面简单的写了一个“林”字。

从小门里走出的男人看了一眼令牌,点了点头,退身把通道让出来,伸手示意通行。

车夫缓缓的把马车赶进门内,燕南淮首次踏入这个每一个大悬人都向往的万城之城——悬京。

燕南淮听着马车外鼎沸的人声,把头缩回车里,他有点不习惯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可刚一回到马车内他随即察觉到不对劲,马车里多了一个人!

“你是谁?”燕南淮本能的紧张起来,这个男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而且能在这种情形下无声无息的混进他的马车里,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额…你是叫燕南淮是吧,我是上面派来接应你的,不用紧张。”男人一脸嘻嘻哈哈的朝着燕南淮挤眉弄眼。

“我的名字你是刚刚才从门口那里听来的吧,你究竟是谁,再遮遮掩掩我要喊了!”

男人大惊失色,连忙用手捂住燕南淮的嘴。

“诶诶!别别别,您看咱怎么也不像坏人啊,我这一副看上去正气凛然的样子,怎么想都是京中的锦衣那一类的吧。”

燕南淮挣脱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他眼神向下看去,男人的衣服下面满是血迹,此时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燕南淮收回视线,直直的盯着男人眼睛。

柳传被盯了一会儿,终究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我看你也是苦命人,咱们互相透透底,互帮互助共同度过难关嘛,先说好,我松手后你可别喊。”

燕南淮点点头。

柳传慢慢松开手后退,示意自己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谁和你一样是苦命人,我进京是来当官的。”

柳传愣了一下,

“你不是极命之人?”

燕南淮眉头紧皱,边擦嘴边说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件事全悬京人都知道?”

“马车啊,你的马车颜色,你没注意看你的马车和其它人的不一样吗?灰色的是极命,其它颜色的是天命人。”

柳传也是诧异,

“怎么回事,你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进的京?”

燕南淮眉头紧锁,此时从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许多想法,是姓林的想要害他?可是他们明明已经达成协议了,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还是有其它人看他不顺眼?

柳传看着燕南淮的神色变化,突然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

“哦~是这么回事,悬京里有大人看你不顺眼啊,嘿嘿,不如做个交易,你帮帮我,我事后帮你把那个人宰了。”柳传右手做了个下挥的手势。

此时外面传来人声,

“客人,您的府邸到了。”


“躲起来!在这等我。”燕南淮瞪了柳传一眼。

柳传双手把嘴捂住,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燕南淮叹了口气,把帘子拉开,一个人走下马车。

面前是一个朱红色的大宅子,门前立了两个石狮,整体看上去威严肃穆。

两个面容冷峻的侍卫就站在马车前,见燕南淮下车,其中一名侍卫开口,

“跟我们来”

三人一齐向着宅邸深处走去,一路无话,原本从外面看上去不大的宅邸,进入后就完全变了一番模样,朱亭林立,回廊勾斗,燕南淮数着自己的步子,到第一千零六步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下来。

面前是一扇灰色的木门,两名侍卫停在门前,示意燕南淮推门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燕南淮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上前敲了敲门,然后用力的推开。

屋内的情形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想象中满是刑具的阴森景象,屋内除了书架就是香炉,只有一个穿着水墨色百褶裙的女人坐在大厅的中间,她面前摆了一个大桌子,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女人此时正拿着一个竹简涂涂改改。

侍卫从身后把木门拉上,席地而坐的女人抬起头,她的眉毛很淡,眼睛也很淡,脸也很淡,像是一幅远山的山水画。

“你就是燕南淮吧,我听林生说过你,过来。”

燕南淮低着头走到女人身前,然后单膝跪坐在女人对面,他觉得站着看人不太好。

挽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放下笔开口,

“这里是奉天司第六部,主要负责情报收集,我们的事很多,所以我也不和你说客套话,我直接给你讲你的工作,明白吗?”

燕南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挽轻轻点点头继续开口,

“每天从悬京各处会有各种信息被送到这里来,小到贩夫走卒,大到王勋权贵,甚至可能是一些动物的异常行为,而我们的工作就是从这些繁杂的信息里提取出有用的,并加以简略,最终写成我手里的这个。”

挽轻轻在燕南淮面前摇了摇手里的卷宗,封面上写着“悬京秘卷”。

“后续的一些东西我都会逐一教给你,目前就这么多了,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燕南淮低头思考了一瞬,

“没什么问题,我是从现在就开始?”

挽轻轻这时才露出了一点笑意,她嘴角微微上勾。

“当然不是,你第一次来悬京,还没好好逛逛吧,今天放一天假,好好去看看这座城。”

挽轻轻语气停顿,有点纠结,最终还是开口,

“记得今晚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是”。

燕南淮又看向挽轻轻,

“您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挽轻轻诧异的抬眉,

“什么身份?极命?我从不信这个,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难道天命人无所事事,整日荒淫无度也能成为大人物?你是什么命不重要,你是什么人才重要。”

“受教了”,燕南淮不好意思的摸头,“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轻首席就好。”

从房间里退出来,依照挽轻轻的吩咐把门带上,门外的侍卫早已离开,燕南淮抬头看着耀眼的太阳,突然觉得悬京的生活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也没有一落地就被关起来,甚至他重新拥有了自由。

依照他和姓林的约定,暂时还不能和小宵见面,那么首要要做的事是安定下来,以及……马车里的人。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住的地方。”燕南淮拿出挽轻轻给他的路线图和钥匙,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小院前,掏出钥匙开了门,院内有三个房间,正门对着的是主卧,院里面还有一颗梧桐树,正值秋末,树下一地的枯叶,看起来很久没有打扫了。

燕南淮脚步轻柔的走进小院,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在这里度过的日子,来时的行李都被侍卫放到了偏房里。

差不多该回去了,马车里男人的事情他必须得想办法处理。

“你是在想我?”从燕南淮身后传来声音,他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你会瞬移?”

柳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燕南淮身后,此时的他脸色异常苍白,几乎已经看不到一点血色。

“太好了,有地方休息了,欠你个人情……”他直直的扑向卧室,一头栽在了床上。

“喂!你……”燕南淮没来得及拉住柳传,看着他毫无形象的扑倒在床上的景象,他也只能无奈的走到院子门口。

院外是一条几人宽的走廊,此时无人通行,十分安静。

燕南淮眼神飘忽不定,他在想要不要把柳传交给奉天司,这个人明显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带给他不可预料的麻烦,此时是最好的机会,趁着柳传熟睡之际,去找轻首席汇报此事。

可想了想他又看向院里,以这个人的身手,他其实可以随便在城里找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通过各种手段隐藏下来,可是他选择了相信自己,虽然从事实上来说交出柳传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直觉还是让他放弃了这种冲动。

“说不定他是在假睡,准备诈我?要是我敢去报信就立马爆起杀人?”

想了很久燕南淮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卖掉柳传。

“唉……感觉今天叹气的时间比以往几年都多。”

燕南淮找到厨房,去烧了一点热水,又在卧室里找到毛巾,他把毛巾用热水浸泡,盖在柳传额头上,他没有动柳传身上的伤口,对于疗伤这种事他一窍不通,自己胡乱操作说不定还会加重伤情,不过给柳传翻身的时候他看到了那道伤口,狰狞而又可怖,很难想象是由什么武器造成的。

以前他经常照顾妹妹燕小宵,此时照顾柳传他也不觉得累,只是让他想起过去的情形,也是这样一个小院子,他在门外等着发烧的妹妹好起来,一坐就是一整天。


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柳传几乎是本能的要抓身边的刀,可十几年刀不离身的他这次却抓空了,柳传有点愣神,随即回想起了现在的处境。

“你的东西我给你放椅子上了,就在床尾那边。”柳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燕南淮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从椅子上取回了随身物品,柳传翻身下床。

“不好意思,好久没睡的这么沉了,活过来的感觉真好啊!要是再有一碗牛肉面那就更好了。”

“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应该有能力离开这里吧,好走不送。”

“虽然很抱歉,但恐怕我要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了,诶诶诶!你别急!”,柳传看着燕南淮起身要跑的姿势连忙闪身拉住他,

“我也不白住,价格可以谈嘛,你讲句实话,你不馋我这身功夫?只要你让我在你这儿养伤,我就传授给你。”

“什么老套剧情,合着你之前闪来闪去就是为了展示你武功了得?那我为什么不找奉天司里的人学呢?他们要我做事肯定要教我。”

听见燕南淮说奉天司,柳传不屑的嘁了一声,

“就他们那,呵,不是小爷我吹,我一只手能从这里打到城门去,手都不带换的,咱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当开始和他人做对比的时候,柳传又开始以爷自称。

燕南淮将信将疑,

“真假?露两手看看?”

“嘿嘿,先让我吃顿饭,俗话说得好,“要想驴儿跑,吃草得吃饱”,是这个理儿吧。”

“那行!”燕南淮把书收进箱子,拍拍手起身,“我们约法三章。”

“都听您的!”

“第一,你既然住在我这儿,那么暴露身份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在人前能不出现尽量不要现身,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

“这条没问题。”柳传嘻嘻哈哈。

“第二,你自己肯定有一些要做的事,这些我不管,我也没资格管,但是不要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

“这条也在理。”柳传眯起眼睛。

“第三条,没事的话别随便闪到我背后,最好是让我能知道你要出现。”

“这就没了?”柳传有点不敢相信,“就这些条件?”

燕南淮撇撇嘴,“我哪有什么能力约束你,告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所谓约法三章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大好人呐!”柳传哭哭啼啼的抱住燕南淮,“真没想到啊,在这污浊不堪的世间还有您这等青莲一般的人物。”

燕南淮大惊失色,被抱得连连摇晃,他感觉自己被一头野熊抱在怀里。

“你快放开我!”

柳传用手擦掉眼泪,感动和正常只在一瞬间就转换完毕,他最后抹了一把眼角,“那我平常在有人的地方就喊你“燕公子”了,至于在下,全名柳传,您叫一声小传就行。”

两人在一番交流后,燕南淮被柳传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面馆,蒸笼冒出的白气氤氲升起,把两人的脸都盖在面馆后方。

燕南淮坐在柳传对面,看着大口朵颐的柳传开口,

“那现在吃也吃了,住也住了,你是不是该说点关于你的事?”

随着最后一口汤的下肚,柳传夸张的张大嘴巴哈气,

“呼~真爽!吃面就得这么大口吃,让面条的劲道混合着辣椒一起在嘴里搅动……”

“你能不能别再跟我打哈哈了,赶紧的,痛快点。”

拿手帕擦了嘴,柳传招手示意燕南淮把头凑近,他以一种神秘的语气开口,

“你有没有听说过“不死的木剑客”?”

燕南淮一怔,

“这是什么小说里的称号吗?”

“什么称号!我就是“不死的木剑客”。”

“额……”,燕南淮把头再往柳传那边歪了一点,“你的意思是说,有个人的称号是“不死的木剑客”,而那个人就是你?”

“你没听说过?”,柳传挤眉弄眼,“你认真的?”

“没听过”,燕南淮真诚的点头。

柳传有些沮丧。

“好吧,反正你就把这当成某种称号,其实这称号在江湖上还挺有名的,有不少少女爱慕呢。”

“你能不能讲点重点!”因为柳传独有的聊天方式,燕南淮在柳传面前也逐渐放松下来。

“这就是重点啊。”

“我说的是你受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问你有个什么狂霸酷炫的称号。”燕南淮有点抓狂。

“行吧,那就从一周前说起。”柳传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幽森,像是在述说某种古老的隐秘。

“我一直在追查某件影响世界的大事,直到一周前的一个晚上终于有了突破的进展,我拿到了关键性的线索,也正是这个时候,刺客组织“罗网”颁布了对我的追杀令,追杀者里面有几个厉害人物,我也就是被那几个人打伤,在逃命途中我偷偷上了你的马车,大致就是这样了。”

“等会儿,等会儿,信息量有点大”,燕南淮摆手,“罗网是什么东西?能影响世界的大事又是什么事?”,这不会是你临时编出来的小说故事吧。

“不会吧”,柳传这回是真有点惊讶了,“你连罗网都没听过?你来悬京之前是住在哪个不通外界的山里吗?”

燕南淮抚额,“确实和你想象的差不多,进京之前我确实一直被关着。”

突然间燕南淮心里一动,

“你能给我说说那个线索是什么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柳传右手摸着下巴,“这倒是没关系,不过说了你也未必能懂,我当时只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我自己也不知道啥意思。”

“什么词?”

“璇聚。”


说这个词的时候柳传直直的盯着燕南淮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看出点东西来,但燕南淮只是微皱眉头,表现出了同样的困惑。

“璇聚?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也正纳闷呢,你要有这方面的线索记得分享给我啊。”柳传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随手擦了嘴。

“走吧。”

“去哪?”

“去逛街啊,那个女人不是喊你好好逛逛吗?”

“你连这都偷听?”

燕南淮皱眉问道:

“那追杀你的人怎么办?”

“嘿嘿,他处境可比我惨得多,在悬京街上私自动武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他现在要敢露面,死的比我快。”

“你不担心这点?”

“咱上面有人!”

城头的迎接仪式已经结束,各种彩旗和金粉被撒得到处都是。沂子敬带着侍女留到了最后,从一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黑衣侍卫,

“大人,东门那边有人在大街上弄出了很大动静,疑似罗网的刺客在追杀目标。”说到这里侍卫停了一瞬,似乎有点纠结,但最终还是开口:“

一号的马车过城门时似乎有些骚动,需要属下去调查吗?”

沂子敬瞥了侍卫一眼

“不用,通知一下下面的人,从“势鸟”进京起,所有监视的人都撤走,把重心放到罗网上,在一个月之内务必要查出那名私进悬京的刺客。”

他把手中剩余的金粉撒向空中,然后入神的看着那些金粉在天空散开,细碎的纸片旋转着飞向远方,沂子敬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场景,侍卫在一旁静默无声,直到所有的金粉都消散不见。

“走吧,回府了,小青还等着我买的水果呢。”

燕南淮被柳传拉到了一处闹市中央的酒楼面前,柳传正绘声绘色的给燕南淮描述这处酒楼,

“春香楼!悬京最负盛名的三楼十铺之一的顶级酒楼,得名于云洲的特色美食--春香面!除了在云洲本地,也就只有这儿能吃到味道正宗的春香面了,我跟你说,来了悬京这一碗你是必须得吃的。”

面前的酒楼高约十丈,共九层,整体采用露天设计,整栋楼几乎是镂空的,但是每层之间又用精密的卯榫工艺拼接起来,坚固无比。

燕南淮有点紧张的东张西望,

“我说你,这么张扬真的不怕被刺客发现吗?”

柳传一拍大腿,

“诶!你这说到点子上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敢出现在明处的敌人不可怕,一直阴在暗处等着阴搓搓捅你一刀的人才可怕。”

柳传在身后推推搡搡的把燕南淮推进了酒楼。

门口迎客的丫鬟似乎早就认识柳传,离了很远就小跑过来左右各一个的抱着柳传往里拉。

燕南淮心底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内心深处又有些莫名的渴望,最终在纠结了一番后还是跟着柳传进了大门。

“哎呀!柳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那八楼赏花的雅座可一直给您留着的呀。”

“是呀是呀,您是不知道,好几位姑娘盼您来可都把头发丝儿都盼白了好几根呢。”

两个丫鬟和柳传言笑晏晏,燕南淮在一旁面无表情。

“诶兄弟,怎么站着不动啊。”

如果将来要在官场里发展的话,和各类人喝花酒是不能避免的吧,就当是提前演练了,燕南淮在心里安慰自己,跟着柳传往楼上走,两个女人在一旁和柳传打趣的同时也不忘询问燕南淮身份。

“柳公子,今天带的这位公子是谁啊,看着可真俊俏。”

“噢,他啊,是我一位远房亲戚,你们叫燕公子就行。”

两个侍女给一旁使了个眼神,立马就有好几个女人贴了上来。

“燕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吗?”绿衣服的女人想要拉燕南淮的手,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

在一片软玉温香中燕南淮被簇拥着上了八楼,他们的位置在一个靠近围栏的角落里,只要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楼下各层的全貌。

在八楼的雅间里,有人一直盯着走上楼的燕南淮几人。

“哟,怎么回事?春香楼什么时候连这种贱人都能进来了?”从雅间传出声音。

燕南淮并未在意,准备坐下看看菜谱,这些事本来也与他无关,没必要多管闲事。

“你是没听见吗?就是你,靠窗的小子!”

燕南淮皱着眉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穿着绿色华服的公子哥正指着他。

“这人是谁?这是什么意思?”燕南淮低声问柳传。

“刑部尚书家的小儿子”,柳传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点菜,“不用管他,这种人就是自以为是惯了。”

“为什么要针对我?”

“哦,还没给你说这事,从你进京起,你的极命身份就被印在日报上了,现在估计全京城人都知道。”

“悬京的人这么厌恶极命之人?”

“还不滚出去!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柳传从座位上坐起来,逼视不远处的华服公子哥。

“你可以把你的狗嘴闭上?”

几乎是柳传开口后一瞬间,更高处又传来人声,

“柳传?我说怎么不见了这么久,原来是和这些贱种混一起去了,要是让沂大人知道你和极命之人走这么近,你这客卿还当不当得啊。”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脸上都带上了似厌恶似害怕的表情。

“极命者?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

“糟了,不会让我也沾上厄运吧。”

“春三十娘呢?还不赶紧把他赶出去?”

柳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算了,我们走吧,换个地方吃。”燕南淮面色沉静的起身,拉着柳传一起下楼。

“兄弟,真有点对不住,我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极端。”

两人在一百多人的目送下出了酒楼。

“没事,这有什么,进京之前我就预想过这种场面了,现在看来还没我想象的严重呢。”

柳传从一旁凑上来,

“他们这样你不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我刚刚其实想直接跳到那个绿衣服的脸上给他一耳光,然后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再说一遍,我还想把酒瓶子拍碎在他脸上,让他满地找牙。”

燕南淮略微停顿,

“但是愤怒又不能带给我力量,过后再说咯,走吧,悬京还有什么“不得不去”的地方?”

“今天干脆都逛了。”


两人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奉天司,也许是酒楼插曲的原因,两人后半程兴致不是太高,柳传先一步进了燕南淮的小院,而燕南淮则根据轻首席的命令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处理事务的房间。

屋内烛光灼灼,挽轻轻好像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房间,此时依然在伏案处理一堆文件,燕南淮进屋后就站在背光的一旁,默默的等着指令。

烛火摇曳,美人墨袖,书山似海,燕南淮脑袋里面很空的在想一些东西,他很习惯这种安静的感觉,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良久,挽轻轻终于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务,她左右手交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个动作让原本遮掩在长袍下的好身材凸现,峰峦起伏,绷紧出无限美好的曲线。

“好了,过来吧。”

燕南淮走近两步。

“靠近点。”

燕南淮再往前走了一步。

“到我身边来!”挽轻轻有点恼怒。

燕南淮有些摸不清头脑,按理来说职场里异性上司和下属不该保持距离吗,这种盘丝洞蜘蛛精诱骗唐僧的对话是怎么回事?

“把我抬到那边的椅子上。”

燕南淮这才看出来挽轻轻双腿不便,而在挽轻轻指着的阴影里有她平时使用的专用轮椅。燕南淮手脚平稳的把挽轻轻抱上椅子。

“推我出去,先直走,路上转向我会告诉你。”

一人一车出了房间,挽轻轻开始闲聊。

“逛了一天,感觉悬京怎么样?”

“很美,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

“今天有没有人刁难你?”

“您猜到了?确实有,感觉悬京人似乎对极命之人抱有很大的恶意。”

“你对谁都这么诚实?”

“只是觉得您可以信任。”

挽轻轻诧异的看向燕南淮,想确认他说这句话时的神色,燕南淮也在看她,少年的眼神清澈明朗,看不出更多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她收回视线。

“别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我没有几个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只能选择相信身边亲近的人,选择相信您。”燕南淮说这话时脸色真诚,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信任挽轻轻,自从来到悬京后他没有信任任何人,包括柳传,他这样说话只是想博取挽轻轻的好感。

“我是一个坏人了吧,能这样心口不一的说出谎话,只是想骗取他人的信任,没有一点道德。”燕南淮心里这样想,“但是只要能让自己和妹妹好好的活下去,比这更肮脏的谎话他也会说,那些离经叛道的事他也一定会去做。”

挽轻轻挥手示意燕南淮停下。

“就到这里吧,等会儿会有管家出来接我,你回你住的地方去吧,你师傅在那里等你。”

“什么?!”

小院门口。

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老人跨进小院,他皱着眉头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怎么有这么重的血味?那小子不是还没开始习武?”正当他准备探查一番之时,身后传来人声。

“老师?”

燕南淮看着眼前的背影,身体发自本能的有些颤抖。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玩得连自己的任务都记不得了。”老人转身看着这个被他囚禁了三年的学生。

“弟子不敢。”

“哼,自由的滋味怎么样啊?是不是感觉天高任鸟飞,每一口空气都是新鲜的?”

未等燕南淮回答,他又开口,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会从我这里接到任务,都是你狠狠心就能做到的事情,按约定说好的一百天,一百天后给你们自由,悬京没人再找你们麻烦。”

“是。弟子明白。”

眼前这么听话的燕南淮倒是让林生有点诧异,

“你不好奇原本召你入京是为什么?”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其它的门就已经关上了,再考虑也没用。”

“你倒是活得通透,那好,今晚去杀一个人,他现在在春香楼七层十二号雅座喝酒,你把这袋子里的东西放到他的酒杯里就算完成。”老人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指节大的药包递到燕南淮手上。

“明天早上我要收到这个人的死讯。”

接过药包,燕南淮低头行礼。

老人从院里离开,

“有用的狗才能活下去,希望你能证明你的价值。”

待老人走远后,柳传从阴影里走出,

“这老头实力不咋地,观察力倒是挺敏锐,”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你真要去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当然要去,这是我在悬京活下去的方法,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柳传摆摆手,

“人有人道,狗有狗路,老鼠钻洞蛇盘树,那各有各的活法嘛。”

“这种事我不好帮你,”柳传有点苦恼,突然他眼前一亮,“这样吧,给你提提速!”

柳传以迅雷之势在燕南淮双腿上点了两下。

“你干什么……诶?好像真感觉腿变轻了!”燕南淮抬腿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变化,他在原地不停的跺脚。

“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小的手法和精湛的人体解刨学。”

“谢了,等我回来记得教我啊。”

“成啊,祝你初次业务完美收工!”

燕南淮出门前戴上了一个狐狸面具,这是白天他和柳传一起逛街

时随手买的。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要当一个好人,他只要当对他好和他想要好的人的好人就好了,为此所有的罪恶他都可以承担。


“刀光有差别吗?当一把刀的刀刃从你眼前闪过的时候,刀身上的反光会倒映出你自己的双眼,有时候你能看见云,有时能看见花,有时又看见水。”

一老一少走在官道上,老的在给小的讲自己的见闻。

“你又吹牛了!那蒙学老师都给我讲过,铁面镜面反射的那都是太阳!哪来那么多云啊花啊之类的!”

反驳的年轻人看起来十三四岁,右手拿着鸡腿,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

“你当你是啥武林高手啊咋滴,刀都快砍脑袋了还能看得清楚刀面上映的东西,慢动作是吧。”

年轻人把吃剩的鸡骨头随手扔掉。

“别扯那有的没的嗷,你啥水平咱俩门儿清,我呢承认我是个废物,但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出自于你这个师傅,赶紧扯点钱来,再买两个,要饿死了!”

“唉,你小子是真油盐不进啊,我这说的可是顶级高手们的心得!”

老人翻了翻口袋,拿出一大把大悬纸币递给年轻人。

“别别别,咱们还是务实一点,改善改善伙食,吃得好才能练得好!”

年轻人拿着钱一把拍在猪肉摊子上,一张一张抽出来给老板付了钱,提了两大包猪蹄,给老人分了一半,一老一少就在路上扒开了纸胡吃海喝。

“待会去哪?来了这大悬,身上又有钱了,不把这地方好玩的好吃的都过一遍,我心里膈应的慌啊。”

老人嘴里全是肉沫,说话支支吾吾。

“白天去太溪吃,中午去屋式投壶睡觉,晚上到清籁去睡女人!”

“可以可以,你就这点我喜欢,就得这样玩!”

大街上的公子小姐们窃窃私语,都把这两人看做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人群在靠近两人时都自动分开,衣着华丽的小姐们刻意用扇子挡着脸。

“我靠,这悬京土生土长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嗷,皮肤是真嫩啊!”

“咳咳,注意嘴脸!”

“你好意思说我?妈的你脸都要伸人家衣服里去了!”

人群熙熙攘攘,分成好几股挤来挤去,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裙摆中突然刺出来一把长剑,剑尖正朝着路中央的师徒俩而去。

“叮当!”金铁交加的声音,年轻人单手单刀格挡住了突然袭来的暗剑,他的另一只手稳稳的拿着猪蹄。

“我说,你差点把我吃的弄掉了,不出来道个歉?”

一击不中,刺客立马闪身想走,可突然他发现自己下身使不上力气,血光乍现,穿着灰色衣服的刺客下半身骤然脱离,和下半身一起脱离的还有他的双手。

年轻人跳到他的面前,用手里的刀挑起刺客的下巴。

“怎么现在杀手都这么不专业?偷袭失败还想着跑?给你十息时间交代谁派你来的,不然等会儿要你想说都说不出来。”

倒地抽搐的刺客满头是汗,连忙开口,

“我说,我说!是奉天司的林生大人!”

人群大乱,刚刚端庄的公子小姐们四散奔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年轻人面色讶异,

“哦?你还真说了?还这么干脆?我以为你会服毒自杀呢,不会是有什么后手吧?”年轻人往后一跳,紧张的观察刺客的反应。

刺客的血溅得到处都是,他像一条溺水的鱼一般在地上挣扎,失血带来的巨大恐惧感包围了他。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喂,你是在演戏吧,在等我过去然后突然一口剧毒喷我脸上?”年轻人和刺客保持着绝对距离。

“你是不是蠢?他要是想要暗算你刚刚你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做了。”老人在一旁骂。

“嗯……你说得有道理,你没事吧?”年轻人往刺客身边靠近。

一根极细的银针从不远处射来,速度快到激起了音爆声,年轻人反应迅速,几乎是一瞬间就预判银针的来路,他往后一跃避开银针的行进路线。

但银针居然在空中进行了二次变向,在离年轻人极近之时突然转向他的喉咙。

又是叮当的一声,在最后关头年轻人手里的刀挡住了近在咫尺的银针。

“卧槽,差点阴沟翻船,求法者?”

老人此时早已出现在了另一处,正和一个半脸面具人对峙,年轻人在远处吆喝,

“老头子,这两伙人不是一起的!地上躺的那个眼神没变过!”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老人语气凝重,眼前的人给他的气势深不见底。

“至少是中神通级别的求法者!”老人心中这样估量。

面具人脸上的面具很平常,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动物脸,这对师徒俩一路走过来至少已经见过几百个这样的面具。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得很么?杀了不该杀的人,就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嘿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吧,现在就以为你赢了?”老人冷笑。

“你徒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怎么可能?你想诈我,好骗我露出破绽?”

面具人身形未动,

“当你犯事后,你就该知道不能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能相信自己吃过的任何一样东西没有问题。”

“鸡腿?怎么可能!那个小摊摊主没露出一点破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三岁孩童和一个二十岁青壮年男子下的毒一样致命。”

正在检查刺客尸体的年轻人突然原地跪下,血从他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里一齐流出,他对着老人的方向伸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你!尼玛戈壁的!”老人目呲欲裂,从怀里掏出长刀,刀光像是一条线般往面具人头颅而去,面具人依旧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缓缓的看着老人,像是在嘲笑。


轰隆!烟尘四起,老头子像是被什么极重的大锤拍中一样飞出。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面具人就已经和他在空中面对面,凭借着几十年的本能,他的刀先意识一步挡在了胸前。

又是一声闷响,老人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是身前的面具人也已经退开,烟尘散去,面具人的面具缺了一角,而老人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在刚刚的一瞬间,老人在格挡住面具人后还反击了一刀。

“还真不能小瞧你。”面具人立在原地不动,身体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抖了一瞬间

老人哈哈大笑,

“就这?我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你还敢再动一下不?”

面具人冷哼一声,正欲有所动作,却突然眼神惊恐的看了一眼天空,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面具人刚一离开,老人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刚刚他也感觉到了那股视线,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在脖颈边绕了一圈。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求法者居然真的可以强到这种程度。”老人无奈的笑了笑,又像面具人一样抬头看向天空:“那布下这种东西的人该是什么怪物?”

他挣扎着起身,一路走到年轻人的尸体旁,即使人们已经离的很远了,但一路上人群还是自动散开。

看着年轻人凄惨的死相,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说实话,你是这么多年来我最钟意的弟子了,我的一身刀法只有你学到了精髓,可是人生就是这样,谁能想到你死在我前面?”

老人眼角似乎有泪,

“唉,教了你那么多,怎么连毒都吃不出来呢?虽说有些毒无色无味,但你也该提防着啊。”老人一边说一边把年轻人手里的猪蹄拿下来扔得远远的。

年轻人满脸是血,活脱脱一副厉鬼模样,舌头伸得老长,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看看你,死得完全没个人样,多丑。”

老人把年轻人背到背上,用一根绳子和自己绑在一起,他要把年轻人找地方安葬。

他一路出了长街,却没有敢出悬京城,他找了个人迹罕至的郊区,正准备埋人的时候却有人拦住了他。

“这块儿地大悬银钱四百两!”

老人抓着绳子转身,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站在他的身后。

“这里不是野地吗?”

“什么野地,在悬京每一块地都是有主之物!这里是我买下的园子,地当然也是我的!”

老人沉默一会儿

“打扰了,我到别处去。”

“诶诶诶!”胖子一把抓住老人的袖子,“你到别的地方去比我这儿更贵!我这里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就是经常被人当成郊野才这么贱的价格卖你。”

老人看着胖子油腻的脸和油腻的手,目光含怒的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吗?”

胖子一看老人这样讲话,立马来劲了。

“敢情您还是个大人物啊,这在我这儿没用!您今天把话说破天了也得留四百两在这儿才能把您背上这位给埋咯。”

“你找死?”老人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喷涌而出,“一块埋人的地你敢卖我四百两?”

“哎呦喂!你还想动手不成,我还就劝您这最后一回。”胖子走到就近的一棵树下,“来来来!知道这里埋的谁不?”

胖子指着树上的血迹,

“元超风!你们混江湖的肯定听说过他,就半个月前吧,也和你一样背了个人来我这,人家那架势可比你气派多了,还穿了一身绸子呢,上来听完我报价二话不说就想动手,结果呢?我啥都还没看清呢。”,胖子做了个手掐脖子的姿势,“咔嚓的一下!躺地上了,血从天灵盖里飙出来的,人最后还是我埋的呢。”

胖子重新走到老人面前,

“所以我说,咱们还是做文明人,一口价,四百两!您一手交钱我立马拿工具!”

老人深深地看了一眼胖子和他刚刚站的地方,以及树上的血迹。

“你要是敢骗我,我死也拉你一起!”

“您这话说的,我做这行的哪敢坐地起价啊!那指不定就有愣头青要和我换命呐。”

老人确实听过胖子口中的那个名讳,在江湖上总体把各路高手分成三个境界:金刚,修罗,人神,每个大境界又分入门,小成,圆满三个小境界,老人属于修罗入门,而死去的年轻人是金刚圆满,但刚刚胖子口中的元超风已经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人神级高手,这样的人就这样死在悬京一个不知名的荒地上的一颗不知名树下?关键是他甚至觉得那个胖子没有说谎,因为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那个感觉。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胖子在一旁静立不动,等着老人数出足额的票子,老人把数好的银票一把拍在胖子胸口上,

“拿好了,要是在其他地儿,我早把你宰了。”

“那是那是,您说的是,有钱的是大爷!您看……我这就去拿铲子!”

“不用了!”老人大喊一声,周围的落叶无风自动,胖子的眼前闪过一道刀光,这道刀光似乎很慢,在那一瞬间胖子看清了刀身身上自己的眼睛,长刀划过空气,刀身上的倒影不断变化,一路闪过了天空的云,树上的花,老人的泪。

泥土四溅,老人一刀把地面劈出了一个一人大的口子,他把刀收起,然后轻柔的把年轻人的尸体抱进洞中,最后缓缓起身,用双手把泥土推到年轻人的身体上。

胖子在一旁比划着空气,似乎在量老人劈出洞口的尺寸大小。

春香楼楼下,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站在门口,他的声音清脆而年轻,整个人透着少年的无畏和青春感。

“有接待吗?七楼雅座有预订。”

两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年轻女人一路娇笑着来到少年身旁,少年熟稔的伸手搂住女人们的腰肢,几个人一路打打笑笑的进了春香楼。

老人一个人坐在雅座上喝闷酒,他在桌子对面摆了一副空的碗筷。

“徒弟,本来今晚的最终目的地是这里的,但你没机会有这个享受了,但是没关系!师傅我带你来了!这杯酒师傅先喝!”

老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开始絮絮叨叨。

“你觉得好笑不,师傅我年初接了个单,宰了个人,拿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赏银,足足有五百两!但是今天悬京一块巴掌大的地,”老人又喝了一口酒,在对面的空碗筷面前伸出另一只手,竖起四个指头,

“要四百两!”

“我本来说干完这一单逃进悬京,在沂子敬的无为之阵里当个狗潇洒几年,可是明眼见着这地方吃人啊!你看到头来钱也没了,人也没了。”

老人说着说着开始灌酒,灌着灌着开始流泪,本来徒弟刚死的时候他还没这么伤心,可此时只觉得悲伤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子话没人诉说,憋得他要发疯。

狐面少年走到七楼口突然停下,他从怀里抽出几张银票,塞进旁边女人的胸里。

“抱歉啊,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处理完了我再来啊。”

几个女人惊呼着争强银票,几乎没人仔细注意狐面少年的动作,一旁端菜的小二从楼梯边绕着走过,女人们的笑声和大片大片的雪白让他有些目眩神迷。

“诶!咱们还没问那位阔绰小公子叫什么呢!”有姑娘突然反应过来。

“哎呀,一看就是熟客啦!他连你的一些小习惯都知道诶,刚刚一直逮着你那里捏。”

“讨厌~我要下去找那个小公子!”

小二把菜端到老人的桌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了句您慢用后就转身走了,老人此时还在向空气发牢骚,他随手拿起一块鸡腿放到嘴里啃了起来,又和着酒把肉吞进肚子。

春香楼正是生意火热的时间段,上上下下都是热闹的人声,熟客们挑逗着身边的佳人,端菜上菜的小二们来来往往,带刀的老人喝着酒倒在桌子上,口中呢喃不清的说着一些字眼。

什么“换年轻时那胖子得是竖着死的……那戴面具的出手一瞬间手就断了……行走江湖一定得小心下毒……”


燕南淮卸下面具回到小院,院里寂静无声,他在回来的路上多次更换面具和衣服,此时背着一个大包裹回到院子里,柳传就靠在树旁,借着月色在看自己的手。

“你在这儿干嘛?赏月?”

“等你啊。”

“等我?教我武功?”

柳传点点头,

“我的伤大概一个月就好,一直待在你这儿也不是办法,伤好后我还有事要办。”

燕南淮笑着说,

“那就从现在开始?说实话我也挺好奇你闪来闪去的功夫。”

呛啷一声,柳传从鞘里拔出了一把刀刃坑坑洼洼的弯刀,

“好!那么我教你用刀,这是我最擅长的武器!”柳传一谈起此类话题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眼神既专注又有神。

“你之前不是说你有个“不死的木剑客”的称号吗?怎么现在又最擅长用刀了?”

柳传一秒破功,尴尬的挠头。

“哎呀,那是早年为了迷惑仇家乱编的名号,还是我自个儿取的,后来打拼几年大家都记住了这个称呼,也改不了了。”

“哈哈哈哈,那我要不要也想一个?”

“好了,严肃严肃,你是初次接触武学,我先给你讲讲门道。”,柳传把抽出的刀随手插进树下,就靠着树干坐下,他招手示意燕南淮坐到他身边,两人就挨着坐在一起。

“当今世上大致把江湖中人分成两类,一类是武者,一类是求法者,求法者大都是先天就有天赋,他们的根骨灵窍与生俱来,所以能不能成为求法者是先天就注定的,每个求法者都是万中无一的神赐之人。但是武者不同,无论你或瘦弱或强壮,或富贵或贫穷,你都能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来改善自身,你的每一分努力都会成为你的资本,先天羸弱者通过技巧以弱胜强,身体强壮之人通过力量以力破巧,这便是武者之能。”

“这样的修炼方式我懂,可是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吧,速度,力量,身体强韧度,耐力这些都有一个限度,达到那个限度时就再也无法提升。”

柳传点点头,

“当然,所以要说到武者之间不同的修炼体系,除了日复一日的练习技巧,增加力量之外,还有一种蜕变式的成长方式--顿悟。”

“顿悟会让武者的身体突破本身的极限,就好比你原本最快一百米跑个十秒,但是顿悟后你能把这个速度翻倍,每次顿悟的提升几乎都是翻倍,虽然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理,但是经过有心之人统计确实是如此,而且最关键的是,翻倍的不只是速度力量这些身体素质,连反应力和思维速度也会一并翻倍。”

燕南淮惊讶发问,

那岂不是你看我像是在做慢动作?

柳传笑了,

“当我专注之时确实是如此,但是习武之人又不能随时紧绷着精神,平时还是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有当我屏气凝神的时候会进入那个状态。”

他板正嘴脸继续开口,

“通过顿悟次数把武者分成三个大境界:金刚,修罗,人神,每个大境界又细分三个小阶段,入门,小成,圆满。每一次顿悟都是翻倍提升,也就是说修罗小成的人比金刚圆满要快一倍,比金刚入门要快八倍,当然这只是个笼统的数字,实际情况远比这要复杂,这算是最简单的计算方式,这种计算方式只是为了方便你判断你的对手和你的实力差距。”

“那求法者呢?求法者又是怎么区别的?”燕南淮发问。

“嗯,求法者比武者划分要复杂的多,他们明面上也是三个境界,分为大中小三个神通位,分别和武者三大境界对应,但是他们的神通境界之间差距极大,区别求法者实力高低是来源于他们掌握的神通知识,法术多少,境界不同只是区分他们体内的法力储存量,但是法力储存量并不和法术威力一比一对等,这其中有一套复杂的计算方式,因人而异。”

“而中神通里面的佼佼者其实已经和武者的人神境对等,大神通算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境界,每个大神通者都有自己的本命神通,这些本命神通有着各种通天彻地之能,强大到无法想象。”

“这么厉害?那求法者不是体系不是碾压武者体系了吗?”

柳传呵呵一笑,

“但是每个求法者是天赐之人的同时又是受诅咒之人,他们的境界越高,接触法术的时间越长,他们的诅咒也就越深,从他们踏上求法者这条路开始,厄运和一些奇怪的东西便会找上他们,每个求法者都不可避免要面对的其中一种诅咒,也叫做业,他们会经常看到某种幻象,这些幻象和现实交错在一起,极其难以分辨真假,绝大多数的求法者都是自己发疯最后身死的。”

柳传用一种阴测测的语气讲出有关求法者的这一段,燕南淮感到后背发冷,他突然想起姓林的对他说过的话,

当时燕南淮从最后一次接受那个仪式,屋内暗得出奇,姓林的就站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半的脸:

“你从今往后彻底和求法者无缘了,这是一件好事。”

燕南淮收回思绪,疑惑不解,

“那求法者们就没有对抗这些诅咒的方法?”

“当然有啊,只是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说求法者强归强,但是付出的代价绝对比武者要大的多,你能想象每个大神通求法者所遭受的诅咒吗?所以每个大神通求法者必然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有着通天的能耐也不奇怪。”

燕南淮听着听着有点好奇,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后天成为求法者?或者我换个方式,有没有可能把求法者的天赋转接或者消灭?”

柳传陷入沉思,

“嗯……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应该是能做到的,不然悬京每年这么大肆抓极命人,说不准就有一两个绝世天才给他端了,这种命定之人往往都是学法术的好苗子,”柳传又看向燕南淮,

“你是极命之人,但是安全的进了悬京,你的求法者天赋应该被拔除了才对。”

燕南淮脸色有些黯然,

“没事!跟哥们练武,保你未来成就不比大神通求法者差!”

“你打得过大神通?”

“打不过”柳传相当诚实。

“那你是什么境界?”

“杀人神武者对我来说是砍瓜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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