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阅读沉阁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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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阅读沉阁越楼》精彩片段

赴言一行人回程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天时间就已经接近渚京，人马断断续续在路上行进，长长的车队蜿蜒在翠郁的原野上。

“烟南…”

温岐在车里头唤了一声，外头很快传来答复，却不是烟南的声音，而是另外的汉姓随侍：“奴婢在，公主有什么吩咐？”

不知是温岐太敏感，还是赴言真的在谨慎的防备着她，自从上了大汉的车轿以来，烟南和段郁总是被支开，好似有意将她们隔开。

周围都是汉人，就连端送吃食的也是赴言安排的，主仆几人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谈妄图密谋些什么。

温岐秉持着入乡随俗的想法，不再过多考虑随侍的问题，顺着外面的话头，问到：“还有几时能到？”

外面的声音杂着车辙滚动的声音传进来：“还有十多里路程，瞧眼下速度，大抵昏时便能入城了，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兰艺恭敬答到。

“能否送些净水来？”温岐问了一句。

外头没有回复，片刻又听见一阵小跑的声音，仿佛在往前去。

温岐以为被限制到如此程度，暗自叹了口气，微微侧头从座椅下取出一个小小的妆柜，将它轻轻放在小桌上，右手从里头取出一面铜镜，另一只手缓缓将面纱摘了下来。

奔波多日，镜中的她鬓发微微散乱，又因车途颠簸，未能好好休息，眼下染上了淡淡的青色，口脂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衬的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欲显苍白，几支歪斜到一边的簪子让她多了几分病态，使人生出一丝怜爱。

她抬起手轻轻抚着发鬓，将那几丝碎发捋到耳后，又取出口脂，用指腹轻轻点染在唇上，提了半分气色。

离渚京越近，车马行进的速度越慢，似乎在等着什么。

“公主殿下，让奴婢进来伺候您吧。”兰艺的声音突然响起，温岐手上动作一顿，转头对着车外说到：“你进来吧。”

她不想灰头土面的面对未来夫婿，哪怕是没有丝毫感情，她也该保持着一国公主该有的体面。

小厮侧着身为兰艺推开车门，她低着头进来，将手上端着的水盆放在地上，顺着动作跪下，面朝着温岐恭敬的磕头：“奴婢请公主殿下安。”

“嗯，”温岐合上妆柜，抬了抬手淡淡说到：“起吧。”

兰艺应声而起，这时温岐才看清了她的脸，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消，破旧的衣服也盖不住天生的美貌，长发用一根破布绑在脑后，她静静立在角落，等待着温岐吩咐。

“你今年多大了？”温岐没有马上让她做事，而是轻声问到。

兰艺有些局促，捏着手指弱弱回到：“回殿下，奴婢十六了。”

温岐点了点头，看着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兰艺，兰花的兰，手艺的艺”兰艺规规矩矩的答复。

“你现在在谁的身边当差？”。

兰艺明显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奴婢是杂院里头的，没有在主子身边当差。”

“哦，”她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到我身边做事吧，我第一次到大汉来，许多东西还不明白，得需要一个机灵点的丫头，你可愿意？”温岐轻声询问着她，眼神温柔如水。

她没有立即回答，眼神不安的瞥了瞥车壁，战战兢兢的回答：“奴婢…奴婢怕是不能胜任，公主殿下还是另择他人吧。”说完她上前走了一步，又说：“马上要入城了，让奴婢伺候娘娘梳洗吧。”

温岐看了看车外，心下也知道了些什么，不再询问，而是轻轻点头，兰艺见状躬身上前，为她梳洗。

车队前列，赴言骑着高头大马，统领着队伍的行进。他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抓着腰间的佩剑，双腿贴着马腹，有一搭没一搭的击着，眼神时不时环顾着四周，有着非比寻常的谨慎。

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准备西斜，泛出的光芒多了几分赤色，现下已经可以看见渚京城门，瞧着也不过四五里路，可是他却有意放慢队伍的速度，好像在等待什么。

突然，赴言将马勒住，微微侧头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怀风，你先入城通报一声。”他望着燃起星星点点灯火的都城说到。

尹怀风在马背上拱手答应，随后双腿用力踢了下马腹，骏马奔驰着往渚京城去，带起一尾黄沙。

这时车队中缓缓走来一个人，身穿幽青色衣裳，头发高高束起，一身朴素，没有任何装饰点缀。她不疾不徐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左右张望。

赴言顺着余光看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他微微眯眼仔细瞧着，这一看发现是温岐身边的侍从段郁，他瞬间沉下了脸，毫不犹豫转头面向城都，装作没看见。

“大人，为何停下了。”段郁最终还是停在了骏马边上，将右手轻轻搭在左肩，微微躬身，行了西州的尊礼。

赴言垂眸看她，那一双眼眸中仿佛夹着寒光，丝毫不掩厌恶，他没有免她的礼，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开口：“无须你过问。”

段郁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气恼，而是轻轻收了礼，又拱手说到：“本不该过问，只是事关公主，奴不得不问。”

“让长公主殿下宽宽心，我不会在这里取了她的命的。”

“大人还是慎言的好，毕竟我家公主…”

“毕竟什么？”他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手上的青筋越发清晰，转头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我家王爷宅心仁厚，不在意什么仇敌之女，我是双手鲜血淋漓的人，你们最好能够安分守己，否则我也不在意手上再多一条命。”

段郁心下一颤，勾了勾唇，牵起一丝勉强的笑，回到：“大人威武，是奴不懂事了，只是西州与大汉交好，大人如此言辞实在不妥，我家公主虽入大汉，却也容不得亵渎。”

“哈哈哈…好一个不容亵渎，赴某还是希望，你和你的公主殿下能够过上大汉的除夕，别白来了。”赴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扬着眼笑了几声，笑中却满是恶意。

“你什么意思？”

“入了城，你自会明白。”话音刚落，赴言冷生生盯着她，好暇以待她的反应。

段郁惊愕抬头，对上他如渊的双眼，背上顿时生起一阵恶寒，她猛然低头避开凌厉的眼神，指尖在身侧被捏的泛白，才不至于失态。

她早知道这也许是一个狼窝，只是没想到这些野狼早已虎视眈眈，不加掩饰的透露着杀意，联想到这几天被有意支开，她越发觉得这是一个食人不吐骨的深渊，这里的每个人都吐着毒信子，每个人都是豺狼虎豹。

“大人说笑，奴不过是替公主来问问话，大人不答也就罢了，什么生死命数的，奴听不明白，奴还有差事，告辞。”段郁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上什么麻烦，只想快些回去告知公主，做好必要的防范。

赴言嗤了一声，眼下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淡红，看着段郁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对西州人的怨念愈发沉重，想到自己的父兄惨死在西州人的长刃之下，他就恨不得马上手刃了温岐。而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不想让他的王爷为难，更不想让他的王爷平白蒙羞。

段郁急匆匆的赶到温岐的华轿旁，正准备对着车里说话，却立马被人用长剑隔开，她抬手挣扎不已，那人依旧死死拦着她，嘴里还振振有词：“赴大人说了，不得靠近王妃盛座，以免扰了公主殿下安宁。”

“我是公主的侍从，让我进去。”段郁声音微微颤抖，双手已经抚上腰间的双刃。

她自小会武，从记事起就一直跟在温岐身边，为温岐充当侍卫，从小她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而今天，身在异乡，却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一种无力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第一次感受到无错和恐惧。

那个人依然不解风情，手上一用力，将段郁推开半步，又摆了摆手：“走走走，你是天王老子也没什么用，快走吧，一会赴大人怪罪了咱们谁也担不起。”

“段郁，你还好吗？”突然，车里的人开口说话，那人愣了愣，堪堪低头不语。

段郁听到声音想凑上前去，那人又挡了挡她，这是这次用的是手臂，她抬头，试图在争辩几句，只见那人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奴还好，公主您已经梳洗了吗？要不要奴上来伺候您？”她停住脚步不再往前去，只是伸着头轻轻回答到。

温岐听到她的回答，不经意间露出了笑容，她庆幸着大家都好，只是这样的开心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她的思绪又转到了另一个暗卫身上。

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不必要说太多，只是轻轻回了几句，又问了一嘴烟南，知道她们都平安无事也就好了。

段郁没有多留，叮嘱了两句后就绕过马车走了。

身后暗处，赴言望着马车，硬生生将剑柄处的佩玉捏碎。

停驻片刻，直到天色晕暗，车队才又缓缓的动了起来，夜色中，照明的火把星星点点，伸向渚京。

赴言打头率先步入城都，通明的华灯瞬间将火把的光芒掩盖，尹怀风站在入城处拱手迎接，赴言朝他扬了扬下巴，似是在示意什么，只见尹怀风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了什么，小厮快步离开。

顷时，绚丽多彩的烟火在渚京上空盛绽，城头刚刚点燃烟火，城中四处应和般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漫天烟火缭绕，脆响阵阵，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天空炸开，映照着繁盛的华城。

温岐听着外头声声赞叹，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望向外头，烟花闪烁的光芒照映着她，她忍不住抬头，远处的烟花绽放在楼阁之上，绚丽缤纷，仿若瀛洲云际。

待马车行远之后，两个看热闹的百姓看着如此盛况，不禁议论到：

“这景王爷真是用心至甚，这么大阵仗留给那个西州人也是可惜了…”

“唉，慎言慎言啊，天家的事，不能随口说的。”另一个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反正王爷仁爱，岂会因为几句口舌之快而怪罪你我？”

“这倒没错，可惜了王爷这么多年积德行善，怎么没落段好姻缘呢…”那人说着说着突然叹息到。

“哎呀，就是那宫里的心胸狭隘，让咱们王爷受罪呢。”

“此话怎讲？”

“那东宫里……”

两人的话语声渐渐被淹没在长华街的嘈杂欢愉之中。

穿过热闹的街道，周围渐静，拐入另一条街，秋蝉鸣叫的声音渐渐清晰，隔绝了街处的繁闹。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云霄，随后马车停下，一阵人声嘈杂随之而来，车里的温岐抬手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裳，多日奔波，她只能尽量保证自己得体一些。

“请公主殿下下轿。”

外头一个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苍老，似是一个老媪。

那个声音刚落，外面众人齐声：“恭请公主殿下下轿。”

随后，车身抖了一下，外头有人敲了敲门，轻声说到：“公主，奴来扶您。”

是烟南。

车门从外面推开，一阵清风袭来，入眼的是一道古香古色的小巷，延伸向远处的另一条街道，左边的墙角有一大丛春兰顺着墙底栽种。

温岐缓缓躬身走到门边，将手伸出去，烟南很快扶住她的手，慢慢将她带出来。

她微微低头，专心踩着车凳，晚风撩起她略微散乱的额发，连带着朱红色的面纱也蠢蠢欲动。

身着红衣，眉目中却透着冷清，双眸生的明亮，恰如一汪清泉，眼下一颗小痣又为这股子清冷添了几分娇媚。

踏到地上时，她感觉有些飘忽，仿佛在梦中，还来不及细想，身边就有声音道：“请公主殿下见礼。”

闻言，她匆匆抬眼看了看左手边的阶上，见上头有人便匆匆行礼。她将右手搭在左肩上，左手则自然垂于身侧，朝着台阶上的人轻轻鞠躬。

阶上那人负手而立，一身雪白绸缎，乌发束着一条白色丝带，堪堪垂落，腰间束着一条淡黄色芙蓉样式的腰带，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系与其上 ，眉眼舒淡，气质清雅，正朝着温岐淡淡的微笑。

“公主舟车劳顿，本王体病缠身，未能远迎，府中已经备好了膳食，公主自便。”许青临规规矩矩的拱手说到，他态度谦和，语气如水，竟不似威严肃重的王室人，更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翩翩公子。

不似赴言的咄咄逼人，许青临声音柔和似水，这让温岐有些恍惚。

她愣了半刻才躬身低头，轻声回到：“王爷厚爱，岐女感激。”

许青临微微颔首，转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然后露出和善的笑容，眼中带着些许歉意，对着温岐开口：“公主先入府歇息吧，大礼之事待公主安顿好了再议，不必拘礼，本王身薄体弱，暂时不能奉陪了，失礼。”

他就像背过话本一样，每一句话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合情又合礼。

温岐微微低头，“岐女谢过王爷。”

语毕，许青临笑着点头，转身走进大院中，站在马车边上的赴言提剑跟了上去，侧头向一边的尹怀风使了使眼色，随后与许青临一同消失在长径之中。

温岐收了礼，抬眼向大院望去，眼底微不可察的染上了一层阴晦。

这位弱不禁风的王爷，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