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朱桂芳就变了。
她不待见南夕。
哪怕是两岁的南夕在她旁边哭得嗓子都哑了,她都不想去抱一抱哄一哄她。
南夕三岁的时候,朱桂芳和邻村的一个混子传出私情,拿了家里五百块钱,跑了。
那是南新财存着给南夕看病的钱。
当时南新全已经在和宋爱英谈对象,出了这种丑事,宋家立马就不同意了。
后来还是兄弟俩一起去了宋家一趟,当着宋爱英父母的面给兄弟俩分了家,宋家才答应宋爱英嫁过来。
前世南夕和婶婶宋爱英算不上多亲近,但也不疏离。
宋爱英就是娇气了点,抠门了点,人其实不坏。
这人嘛,总有点缺点的。
“大姨,我上学去了。”
“诶你骑慢点,小心车!”
南阳应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往外跑,刚跑出门又停下来。
“南新财呢?”
“没大没小,怎么叫你爸的?”朱桂英上去打了他一下,“你爸还睡着呢。”
南阳冷哼一声:“他倒是睡得着。”
说完退回来摸了摸南夕的头,“等哥放学回来给你带糖吃。”
南夕扶着门框站着,抿着唇点头,“嗯呐,谢谢哥哥。”
“嘿嘿……”
南阳又挠了一把光秃秃的后脑勺,傻笑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自从摔车以来他发现妹妹爱笑了,还会和他说谢谢,叫哥哥的时候也软糯糯的。
他的妹妹真可爱。
南夕目送着哥哥远去的身影,心里不觉心酸。
因为自己的缺陷,南夕从小就不开朗,总是闷闷的,很内向也不爱和人说话。
朱桂芳和人私奔后,村里的闲言碎语就更多了。
说她生来就是个搅家精,刚出生就把一个好好的家弄散了。
村里的小孩笑话她是瘸子,跛子,常来捉弄她,拿小石子打她,拿毛毛虫吓她。
看她被吓得没跑几步就狼狈地摔倒在地,就哈哈大笑。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南夕,性格怎么能不阴郁?
以至于她上了高中,考上了较好的大学,找到了较体面的工作,也是种觉得她是个失败者,内心里永远是自卑的。
南夕叹了口气,前世她真的是被流言蜚语束缚住了,影响了她一生。
朱桂英给南家简单收拾了下就也要去回家去了。
南夕和爸爸受伤,家里没个干活的,这几天的一日三餐都是她来做的。
南夕有时候会想,她大姨小姑还有两个舅舅人都很好,为什么她妈妈会那么心狠地丢下他们兄妹和人私奔?
难道真的是因为生了她,让她觉得丢脸了?
“夕夕啊,那大姨就先回去了。”
“大姨再见,路上小心。”南夕也像送南阳一样站在门口朝朱桂英招手。
朱桂英笑着“诶”了一声,她家夕夕懂事了。
同时心里又叹气。
她那个没良心的妹妹,要是看到夕夕这么可爱的女儿,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呸!她会后悔才怪!她就是个丧良心的!
南夕不知道她大姨边走边骂她亲妈呢。
等看不见朱桂英的背影了,她转身把四方桌上的粥和咸菜用菜罩子罩好。
1997年南家还是小平房,中间用木板隔成两层,连楼梯也是木头做的。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要是跑的快了,整栋房子都是“咚咚咚”地震一样。
南夕小心翼翼地爬到二楼。
三四岁的时候她就学会了站立,会蹒跚地学走路。
现在她七岁,虽然走的不稳,但是走路不需要靠旁人了。
南新财还在呼呼大睡,南夕没有吵醒他。
她来到大床边的的五斗橱,从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布包。
打开,里面是一本半新不旧的存折,还有五六张一百块。
南夕打开存折看了眼,存折上只有可怜的两千块钱存款。
两千块,在1997年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这个年代农村,万元户都不多。
可对于南夕来说,还不够。
她要做手术,要治脚。她现在七岁,已经错过了最佳矫正的年龄,只能通过手术才能有可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而前世,等他们得知可以做手术的时候,她已经十三岁了。正是因为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导致后来她的脚始终落下了终身残疾。
重来一世,南夕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尽早接受手术。
坐在漆皮沙发上,盯着存折上的数字看了有半小时。
加上和存折放一起的五百八十块钱,做手术应该是够了。
可是,这是他们家全部的家当。要都拿去给她做手术了,他们家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生活?
南新财去年失了业,现在收入就靠种地还有家里养的这几头猪。
她哥今年就要中考了,到了高中不再是九年义务教育,书本费都要自己出,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南夕虽然着急治疗,但也没法自私到用光他们家全部存款。
再等等吧。
南夕叹了口气,把存折和钱重新用红布包好,放回原位。
和存折放一起的还有几张老照片。
南夕拿起来看了眼,是她爸妈的结婚照,黑白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站在一起,南新财笑得憨厚,她妈妈朱桂芳笑得甜美。
南夕上辈子对朱桂芳的初印象就是来自这张照片。
她觉得妈妈是个美人,一定是南新财不够好,才让妈妈抛下他们跟人跑了。
加上她哥处于叛逆期经常和南新财对着干,小小的南夕内心自卑又渴望母爱,对南新财这个爸爸也没好脸色。
直到长大了,重遇朱桂芳,她才觉得自己小时候多么可笑。
南夕把照片丢回去,想了想,又拿起来塞到了一个放杂物的抽屉里。
既然选择了抛弃他们,那么这辈子就别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
南新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后随便扒了两口粥就上地干活去了。
他受伤这些天,地上的活都没人干。九十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各家自己的活都干不完,很少有能搭把手的。
地上的活南夕帮不了忙,她就在家里洗洗刷刷,打扫卫生。
朱桂芳跑后,南新财带着一儿一女,能把他们拉扯大已经不容易了。在日常琐事上,别指望一个大老爷们有多细心。
比如她家衣柜,三人的衣服混在一起,就没有一件是整整齐齐叠好或者挂着的。
南夕打开衣柜门的时候,差点被汹涌而来的衣服埋了。
夏天的冬天的,衣服裤子内衣内裤,不管是南新财还是南阳的,全都被塞在里面。
唯有南夕的衣服被单独放在一格,从小到大,甚至是婴儿时期的小衣服小鞋子,都还在。
整理完衣橱,南夕又把地扫了拖了。把南新财快穿出浆了的外套洗了。
最重要的是,她把家里有关于朱桂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而此时在学校的南阳一整天都在想辍学的事。
他拿不定主意。
二叔劝他,班主任知道他这想法后也劝他。按照他的这个成绩,虽然不是拔尖,也算是处于中游。就算进不了高中实验班,进个普通班应该是行的。
退一万步说,哪怕中考失利,进职高学一门手艺,也比辍学只拿个初中文凭的好。
现在社会注重学历,注重人才教育,知识就是力量,知识也是财富。
“阳哥,缺钱呢?”同班同学李达生拦住他,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楼道里,“哥们有个赚钱的路子,你要不要?”
南阳皱眉看着他,“什么路子?”
李达生四下左右看了一圈,这才拉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五光十色的东西。
“五块钱一盘,保管好卖!阳哥,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