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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他筹谋近七载,可却终究比不过他身边那个温婉的白莲表妹。他做兵卒塞外出征,她日日忧心却不忘替他打点朝堂上的权贵,使得他小小功勋也能一路扶摇入青云,终拜将相。可他一朝凯旋,却向皇帝请赐,娶了他的白莲表妹,甚至带回一双儿女。他说,“知夏,洛洛为我吃了太多的苦,我不能负她。”大婚当天,白洛十里红妆,惹红了京城多少人的眼。都说男才女貌,男权女贵,真真是天作之合。可却不知道那一百八十八抬嫁妆,都是她苦心钻营而来。他洞房花烛,郎情妾意,她却在柴房抱着自己的丫鬟渐渐发凉的尸体。就在她以为人生最难过不过如此时,却得来了母家谋反满门抄斩的消息。本想随着母家一同去了,却被他拦了下来,日日小意温柔。他说,丫鬟的死他不知情,她母家的事情,他已尽力…那是她...
主角:沈知夏,林漠北 更新:2023-01-02 12: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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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知夏,林漠北的其他类型小说《春深欲晚诱相思》,由网络作家“几度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为他筹谋近七载,可却终究比不过他身边那个温婉的白莲表妹。他做兵卒塞外出征,她日日忧心却不忘替他打点朝堂上的权贵,使得他小小功勋也能一路扶摇入青云,终拜将相。可他一朝凯旋,却向皇帝请赐,娶了他的白莲表妹,甚至带回一双儿女。他说,“知夏,洛洛为我吃了太多的苦,我不能负她。”大婚当天,白洛十里红妆,惹红了京城多少人的眼。都说男才女貌,男权女贵,真真是天作之合。可却不知道那一百八十八抬嫁妆,都是她苦心钻营而来。他洞房花烛,郎情妾意,她却在柴房抱着自己的丫鬟渐渐发凉的尸体。就在她以为人生最难过不过如此时,却得来了母家谋反满门抄斩的消息。本想随着母家一同去了,却被他拦了下来,日日小意温柔。他说,丫鬟的死他不知情,她母家的事情,他已尽力…那是她...
永泰三十二年,护国寺,九月初九。
“铛……”
一声空灵的铜磬敲击声,将沈知夏拉回了现实。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对面一张横桌后,一个白胡子老和尚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只见他抬手轻轻一挥,周围的景物忽然鲜活起来,风声,鸟鸣,香客的攀谈,阵阵梵音入耳…
细碎的阳光透过敞开的大门和半开的窗户洒进堂中,将那微小的浮尘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沈知夏却如同溺水的人挣出水面一般,猛的大口呼吸了起来。
就在刚刚,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嫁了人……
她为那人筹谋近七载,终究比不过他身边那个温婉的白莲表妹。
他做兵卒塞外出征,她日日忧心却不忘替他打点朝堂上的权贵,使得他小小功勋也能一路扶摇入青云,终拜将相。
可他一朝凯旋,却向皇帝请旨,娶了他的白莲表妹,甚至带回一双儿女。
他说,“知夏,洛洛为我吃了太多的苦,我不能负她。”
……
大婚当天,白洛十里红妆,惹红了京城多少人的眼。
都说男才女貌,男权女贵,真真是天作之合。
可却不知道那一百八十八抬嫁妆,都是她苦心钻营而来。
他洞房花烛,郎情妾意,她却在柴房抱着丫鬟心莲渐渐发凉的尸体直至天明。
……
再后来,他和他的表妹夫妻恩爱…
而她以为人生最难过不过如此时,却得来了母家谋反满门抄斩的消息。
她因为已经嫁与将军,活了下来。
本想随着母家一同去了。
却被他拦了下来,日日小意温柔。
他说,心莲的死他毫不知情,她家里事情,他已经尽力…
那是她溺死前的最后一根浮木……
却不曾想落得个剖腹取子,剜心而亡…
而她,那朵白莲,将红布包着的婴孩儿扔进火盆,站在他身边笑的一脸灿烂,“沈知夏,凭你…也配……”
……
沈知夏将手按在胸口,浑然不觉指甲竟然已经断在皮肉里。
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脊背冷汗森森。
“如何?”
老和尚将视线收回,抬手将签收回签桶,脸上依旧挂着慈悲的笑。
“铛……”
又是一声铜磬的敲击,如同石子丢入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随着那余音,沈知夏才渐渐回了些思绪。
她和丫鬟心莲来寺里进香,见往年水泄不通的解签客堂竟空无一人,于是便求了一卦…
可那掛签刚从签桶里抽出,她就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她反复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还请大师解惑。”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刚刚…不知是黄粱一梦…还是往事可回首…”
大师却是微微摇头,一脸高深,不置可否。
“若能趋吉避凶,那便只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
大师不再搭话,而是自顾自的坐在案前,看着院外人来人往,这便是送客了。
无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案上,沈知夏脚步有些虚浮的走了出去。
门外的喧闹和门内的静谧如同被门槛隔开的两个世界,一步迈出,她觉得身上也温暖了些许。
……
静堂门口蹲着一个一身湖绿的丫头,看起来约摸十五六,正双手拄着下巴嘟嘴等着。
许是太无聊了,脑袋左摇右摆,两个松松的发髻随着动作忽扇忽扇,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看见沈知夏从门里出来,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弹起,朝前紧走了两步。
“小姐!”
见到沈知夏苍白的脸,立刻担心起来。
“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丫鬟声音软糯,好像三月的桃花,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在她脸上掐一把。
沈知夏刚一抬手,丫鬟脸上的笑立刻就挂不住了。
“哎呦我的小姐,你的手是怎么了?”
说完好像捧着宝贝一样把沈知夏的手拉在面前使劲吹了吹,抻着脖子朝静堂看去,一副想找到罪魁祸首然后进去拼命的表情。
沈知夏看着心莲那焦急的模样,突然就落了泪。
她将人狠狠的抱在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至宝。
梦里,因为心莲看出了那些嫁妆是自家小姐的,只理论了两句,就被偷偷关了柴房。
她发现时她已经那样虚弱,却还是对自己艰难的扯着嘴角,“小姐,你别难过,我喜欢看你笑…”
她在她怀里讲她们的过去。
她讲,等她好了,要找个好人家,开间她喜欢的点心铺子。
卖栗子糕,卖核桃酥,卖桂花饼,卖肉松麻花…
沈知夏惨白着脸冲她打趣,咬破手指想将血喂给她。
“我不喜欢吃肉松麻花…”
她却故意微微偏了头,继续和她说话,
“好…那便不要…”
那是心莲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便不要…
而她连哭都没了声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梦中里种种,即便那大师说是虚惊一场,可沈知夏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如同剜了一个洞,正汩汩的灌着寒风。
心莲被沈知夏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的不敢动,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小姐……”
沈知夏刚想要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看见人群深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那眼神如同看着待宰的猎物。
徐景煜!
沈知夏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就见徐景煜一席玄色衣衫,俊朗的五官带着一丝桀骜,如同上位者般不怒自威。
是了,梦里,她也是远远的看见他,就深深的陷入其中。
而他们正是在这场庙会上相识。
“小姐,你怎么了?”
心莲感觉到小姐突然有些僵硬的身躯忍不住就有些担忧。
这怎么从静堂求掛出来后,人变的奇奇怪怪。
许是那带着恨意的眼神太过凌厉,徐景煜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认识吗?”
语气嘲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戏谑和探究。
沈知夏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垂眸掩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
“不曾相识。”
说完拉着心莲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徐景煜有些将信将疑,看着那背影微微蹙眉,好半晌,才转身进了签堂。
……
在马车上颠簸了大概半个时辰,沈知夏靠着窗棂发呆了大概半个时辰。
心莲则拄着下巴一脸苦大仇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沈知夏也盯了大概半个时辰。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心莲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结束了这场修行。
推开院门,两个小斯站在门前笑嘻嘻的迎接,
“小姐回来啦。”
沈知夏朝着二人微微点头,刚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那梦中,过两日,他该来提亲了吧…
若能趋吉避凶…她想起那大师的话。
“从今天起,如果有人来提亲,直接打出去。”
“小姐……”
小斯显然没明白小姐这话,想要问个所以然,毕竟这命令实在是没头没脑。
心莲一路上都在担心自家小姐,见此刻人终于有了朝气,赶忙朝着小斯摆了摆手,水灵灵的大眼睛挤个不停。
“让打出去就打出去,别问。”
心莲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院里一个温吞的女声不疾不徐的传了出来,“这是要把谁打出去啊。”
走出来的女人皮肤雪白,虽然身形微胖,但也不难从眉眼中看出年轻时的貌美。
“母亲!”
沈知夏疾步跑了过去,迫不及待的将人抱住。
沈母被这一抱,有些诧异的朝着心莲看了一眼。
心莲耸了耸肩,眼睛眨巴了两下,表示她琢磨了一路,也没看出小姐怎么了。
商贾人家,虽非官宦,却也小富即安。
沈知夏从小被娇惯坏了,大了多少是有些叛逆,平时最不喜欢母亲唠叨。
母女俩不拌嘴的时候都少,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倒让沈母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这是。”
“就是想你了……”
沈知夏声音有些微微哽咽,那场虚惊里,家人死后,她成夜成夜的做梦。
梦中,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话。
她和她说她嫁人之后家里发生的一切,关于父亲的,外祖的,哥哥的,甚至丫鬟小斯的。
可独独没有问她过的好不好,梦里也没再唠叨过她半句。
偶尔两人静墨时,还会看着她不停的叹气。
她一直觉得母亲是怨她的。
现在,岁月回首,母亲就这样鲜活站在她面前,她忍不住就鼻子发酸。
沈知夏的举动,沈母虽然不解,却还是下意识的柔软了下来。
于是回抱住女儿,手轻轻拍打着。
“前几日还放狠说要嫁人离我远远的,这时候怎么又像个孩子。”
“母亲,是我错了。”
沈知夏将抱着母亲的手又紧了紧。
不管那场梦是真是假,她决不会重蹈覆辙,她要好好守着她的家人!
……
从庙里回来后的几日,沈知夏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发呆。
她在乌黑如墨的鬓间簪了一朵白花。
那是簪给梦里她死去的孩儿。
梦里她只临死前看过匆匆一眼,皱巴巴的,眼睛都还未睁开,额间一个红点儿,仿若画中的仙童。
只是还未来得及啼哭,就被那对狗男女用红布缠住,丢进了火盆…
香炉里轻烟袅袅,草木生香,空气里都是微微的甜。
压抑着心头的百种滋味,沈知夏看着镜前刚梳妆好的自己。
她恍惚想起梦中成亲那一日,是母亲亲自给她梳的头…
一梳梳到底,二梳到白头,三梳子孙满堂……
可她终究是没有那个福气看着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
正惆怅着,就见心莲屁颠屁颠的从外头跑进来,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兴奋和一丝不可思议。
人还没跨进屋,就忍不住嚷嚷开了。
“小姐!真有人来求亲了!正在门口挨打呢,你要去看看吗!”
沈知夏身子微微一僵,犹豫了一瞬,终是没有那勇气,微微摇了摇头,只说那人再来,也一样打出去。
心莲本来还有些失落,听见后半句话又兴奋起来,小脚原地踱了两下,双眼亮晶晶的跑了除去。
她不认识门口那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他挨打,心情就莫名的好。
徐景煜求亲被打的事情很快就在市井上传开了。
其实也没打的太狠,只是用扫帚拎了几下。
有人看见了,但更多的人还是听说。
虽是如此却并不影响大家将事情传的绘声绘色…
“听说了吗,徐家二公子去沈家求亲被打出去了。”
“这我知道啊,我叔叔的表舅的远房表妹的邻居家的儿子当时正好路过!看的那叫一个真切,听说打的可惨了,牙都打掉了两颗!”
“啧啧,这也得亏徐家两房关系不好,否则沈家可就算得罪了权贵了。”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小子他家那一门可都是宠妾灭妻的主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保不齐要随根儿的,要我说不待见他也对。”
“一个商贾人家,除了有些阿堵物,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更何况徐二公子长的多俊啊,我倒觉得沈家不识抬举了。”
“我听我家邻居的表舅的二叔家的远房表弟说,那公子他爹是个千户,虽说官职不高,但到底身份比商贾高了不知多少,人家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出息,但早晚也是要入仕途的……”
……
沈母看着趴在窗台赏雨的女儿,有些无奈的呷了口茶。
外头的传闻虽然没正经传到她耳朵里,但就看门外比平时多了几倍的过路人,和那些路人探头探脑的模样,她也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女儿到底得罪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说起徐家,就不得不从徐老将军开始说起。
这徐老将军,正是徐景煜的祖父。
徐老将军年轻时,两房夫人倒也相处的还算和谐。
只可惜大娘子三十六岁那年因病去世。
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二房枕边风吹的勤,徐老将军日渐年长,倒真把大房儿子赶了出去,把所有家财田产都留给了他和二房所出的独子徐海。
可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太快。
大房的儿子徐泽争气,硬是咬着牙自己闯出些名堂,更是一步步升到了刑部侍郎。
后来徐泽的长子徐楠更有出息,不仅任职太常寺卿,还娶了宇文将军家的姑娘,皇后的亲妹妹。
只是两家到底因为二房曾经的做为结了仇怨。
之后不论二房如何伏低示好,也都是徒劳。
渐渐二房不做挣扎,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只是那坏话也没少说他们的。
明明骨肉血亲,如今却疏远成了徐家两门。
而这徐海也是个荒唐的,竟然随了他的老爹,刚得了个官,立刻又娶了一房,更是由着二房赶走了大房娘子。
大房生的孩子倒也将就养着,倒不是念及骨肉亲情,只是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怕将来这孩子也飞黄腾达,会转头不认他这个老爹。
来求亲的徐景煜,则是徐海二房的独子。
也是因为徐景煜家世如此,沈母才没过多追究。
毕竟徐家两门不和有上头的徐压着,否则真让女儿捅出大乱子。
其实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沈知夏一早知道,所以才敢有恃无恐,敢将人扫地出门。
“你啊,到底是你父亲太宠着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敢自作主张。等他走商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外头下着薄雨,沈知夏脸上带着淡笑,将手缓缓伸出窗檐,去接瓦楞上流下的水珠,又看着它们缓缓从指缝流出。
沈母见说了半天,女儿也没什么反应,只能挫败叹气。
“应该让你多吃些苦,这样你就能懂得人情世故了。”
说完起身,走到沈知夏身边。
“秋雨多凉,你小心着了秋寒,总也不让我省心。”
沈知夏收回手,转头笑着去看母亲。
“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她就是不想再吃那样的苦,所以才会这样做。
沈母也不知道她究竟不敢的是哪件事,但看着女儿脸上的淡笑,心却没来由的紧了紧。
“唉,也罢,你高兴就好…”
见母亲转身走出房间,沈知夏脸上的笑意却再维持不住。
这几日她一直觉得恍恍惚惚,许是身边亲人都在,日子又过的安逸,那日在寺庙的经历倒有些模糊不清。
可虽如此,那梦境里的过往依旧如同一棵大树,遮蔽了窄小的院落,不见鸟语花香,只余一室阴侧侧,让她不论做什么都难打起精神,好像大病初愈的人,虽然有些庆幸,但却总是病怏怏的。
心莲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抱着新做的鹅黄色秋衣从外面进来就看见大开的窗户。
忙不迭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榻上,越过她伸手关了窗。
“这么冷还开着窗,你平日里不是最怕冷…”
“心莲,我们开间点心铺子吧。”
心莲不知从哪变出个汤婆子,笑嘻嘻的塞进沈知夏的手里,转身又去收拾衣衫。
“小姐平素不是最不喜欢沾些经商的东西,怎么突然想要开铺子了?”
沈知夏确实不喜经商。
可梦里,她还是凭着带去徐府的嫁妆,短短几年就翻了几倍,让那人拥有了万贯家财。
甚至富有到关外征战可以补贴军需的地步。
只是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沈知夏挣来的。
她一介商贾之女,身份卑微,在那人眼里,她是上不得台面的。
而她所做的一切,甚至抵不过那叫白洛的姑娘轻飘飘的一首情诗。
他说,“沈知夏,你做的这些微不足道,甚至洛洛也做的比你要好,可我不想这些阿堵物脏了她的才情。”
他说这话时,白洛正穿着江南新出的水云纱裁的新衣裙,一尺抵得万两金。
她被衬的如同不染凡尘的谪仙,半倚在徐景煜身侧轻声替她说着好话。
“亏得洛洛事事替你着想……”
他气愤的拂袖而去,她看见白洛回眸时眼里的嘲弄。
……
“小姐?”心莲低唤了一声,伸手在沈知夏的胳膊上戳了戳。
小姐最近总时不时的发呆,每次缓过来都要情绪低落上好一阵子。
见沈知夏看向她,她这才又稍稍松了口气,忙不迭说道,
“老爷不是一直就想让小姐学些经商之道,如今知道小姐想开铺子,一准高兴。”
沈知夏点点头,看着窗外渐小的雨,长舒口气,豁然起身。
“走,看铺子去。”
与其伤春悲秋,不如先强大自己,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句话怎么说?
有钱买得人间寿,富贵之人万万年!
……
“姑娘如果要看铺子,这间真就是顶好了,如果你感兴趣,我就带您去转转。”
伢行的老板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最懂察言观色,揣度人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小姑娘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稚气,但那双眼却如同幽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淡淡疏离,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慵懒的倦怠之感,让人琢磨不透。
沈知夏微微点头,这铺子她不用看也是满意的,梦里她也买下了这间铺子,开了间绸缎庄。
不过梦里她买下这铺子的时候,这铺子已经转过一手,价格也比现在贵了不少。
可三百两对现在的她来说,虽然拿的出,却也有些肉疼。
“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心莲轻扯了扯沈知夏的衣袖,低声劝阻。
她早上那功夫只是敷衍一下,想哄小姐开心。
而且就算想开铺子也好歹和老爷商量一下……
沈家在京中勉强算得个富户,可却并没有太多的家宅和田产。
一间庄子,一栋大宅,加上两间铺子。
平时主要的银钱进项靠的也是沈老爷在外走商。
小姐也不知怎么,从寺庙回来,使钱比以前还要大手大脚。
以往的艳色衣衫通通不要了,选了顶好的素色料子全部做了新的不说,就连头上的素白玉荷花,都是找了京里有名的工匠,用上好的蚕丝锦缎一层层钿的。
如今可好,做衣服、定首饰已经不能满足小姐了,直接大手一挥,改成买铺子了。
别人置办铺子兴许算是投资,可小姐从六岁开始就日日和她腻在一处,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
每每老爷和她说起经商之道,小姐就好像不愿拉磨的驴,哀嚎连天,闹的老爷说不出话才算完。
照小姐的进度,不出一月,这家也该败完了。
心莲忍不住在心底开始难过起来,不知到时候会把她再卖去什么样的人家……
新主家的小厮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长相俊俏的,现在家里那两个看门的,实在不怎么好看……
正恍神,就听沈知夏用慵懒的嗓音说出了让她心尖一颤的话,“买了。”
老板也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就挂上了谄媚的笑,那笑里还有一丝懊恼。
这铺子在城南最繁华的街道转角,虽然不是那街上最大最惹眼的铺子,但好就好在,那位置真真不错。
如果换作平常,他肯定不会给出这么低的价格。
可许是这姑娘长相太过艳丽,也或者是这姑娘的眼神太过摄人心魄。
他竟鬼使神差的报了个最低价。
而这姑娘,竟然一丝也不含糊的就答应买了……
早知道再多要一些了。
正想着,对上沈知夏那双眼懊恼却立刻又烟消云散。
……
银契两清。
沈知夏将房契贴身收好,转头又带着心莲到了城南最大的点心铺子。
看着门口大排的长龙,心莲忍不住又嘟了嘴。
“小姐,他家的点心哪有我做的好吃…”
“我知道。”
沈知夏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淡笑。
“那你知道这家点心有多贵吗!”
心莲很喜欢研究一些点心类的吃食,所以他们初到京城时,她就来逛过。
那店里最最普通点心,一块都要十文钱!
再稍好一些的,一块就要二十文!!
最最关键的是…它不好吃!!!
她当时买了两块稍好些的,就肉疼了好些天,要知道她一个月的月钱也就才二两银子而已。
然后她自己吃了一块,偷偷给小姐留了一块,诓骗说是她做的,结果还被小姐嫌弃她的手艺怎么换了水土以后倒退了这么多。
心莲攥着粉拳朝着空气打了两下,又跺了两下脚,松松的发髻也跟着张牙舞爪的跳了两跳。
沈知夏却以为自己没吃过这家的点心。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在梦里,她也没吃过。
初始她是没有那心思。
再后来随着家产越来越多,家里请了专业的点心师傅,想吃什么,家里也就做了,只是那味道怎么都不如心莲的。
……
话音刚落,沈知夏就感觉似乎是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转头朝着那方向看去,就正对上了徐景煜那棱角分明,俊俏至极的脸。
那漆黑的瞳仁正探究的看向她,带着一丝恼怒和不解。
而他身边,站着一席素色衣衫的姑娘,正是梦中的白洛!
梦境中,因为白洛喜穿素色衣衫,沈知夏便不许穿。
可奈何她长相艳丽,艳色衣衫反而将她衬托的如同能魅惑人心的祸水。
白洛为此和徐景煜闹了几次别扭,于是沈知夏便只能穿深色的衣衫。
梦中那些灰败的颜色,终是透过衣衫染上她的灵魂…
而此刻,沈知夏一身鹅黄长裙衬的她肤白如雪。
那裁剪将她窈窕的身段恰到好处勾勒而出,多一分则俗气,少一分则寡淡。
墨色头发浅浅的束着,如瀑布般慵懒的搭在肩头。
头上的簪花虽然素白,可在那墨色的秀发上,倒恍如这天地间最浓烈的色彩。
白洛不知和徐景煜聊着什么,见他突然不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也顺着他的视线朝沈知夏看了过去。
只一眼,她的心底就咯噔了一下。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生的极美的,遇到过其他年纪相仿的女子,要么容貌略逊她一筹,要么气质不如她。
可眼前这姑娘,却让她蓦的生出说不出的恐慌和嫉妒,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自惭形秽。
那脸太过妖娆,可偏这妖娆又不似其他女子那般俗气,反而有种高高在上般淡漠的疏离。
年纪虽轻,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淡然和大气。
衣着颜色素淡,可那材质和款式以及做工一眼就能看出不凡。
穿在她身上,如同披着鹅黄的春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
而白洛身上的素白衣衫,本来无甚差错,硬比起来倒有些寒酸了。
“表哥……”
白洛低低唤了一声。
见徐景煜并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轻抿了抿唇。
“表哥是认识那边的姑娘吗?不如我们也过去买些点心,带回府上给姨母,还能顺便和那姑娘说上两句。”
徐景煜转头看了眼白洛,见她非但没有一丝不悦,甚至一脸真诚,心头蓦的一软。
他的洛洛一直都是这么善解人意。
沈知夏不知道那边的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却看见徐景煜迈步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而后在她面前站定,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沈知夏不着痕迹的回望过去,脸上依旧带着那淡然的笑,只是笑不达眼底。
白洛适时开口。
“小女白洛,想和姑娘交个朋友,不知姑娘姓名?”
竟然真的和梦里对上了,好一朵清丽脱俗的白莲……
沈知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必。”
说完稍稍转了个身,不打算理会二人。
徐景煜听见这回答却是微微皱了眉头。
去沈家求亲被打出来这件事,让他颜面尽失,他还没和她算账,此刻她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无视他。
……
“姑娘头上的白簪花不知道是为谁带的呢?”
徐景煜压下心头异样的想法,稍稍调整了一下心绪,先开了口。
沈知夏本来不打算理会他,可却听出对方明显语带试探。
这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猜测,于是她微微转头,故做不解的反问。
“白色簪花就一定要为了谁才能带吗?”
“父母双亲,兄长幼弟,或者是刚出世的孩儿……”
徐景煜一字一钝,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
父母双亲!
兄长幼弟!
刚出世的孩儿!
这些话如同利刃一刀刀刺进沈知夏的心窝,疼的她几乎站立不稳。
起先她还恍惚,甚至有些怀疑那是不是真的是一场荒唐的梦。
可此刻,他的话,让她如同大梦初醒…
那不是梦!
她真的活过一世,而如今,她重生了!
而且不止是她一个人,他也重生了!
而那话里的意思……
显然他是知道一切的!
他在试探她……
徐景煜!你怎么能!
徐景煜!!你怎么敢!!
那如同浪潮般汹涌恨几乎霎时就将她淹没,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拆骨入腹!
……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只是一届商贾之女。
而他,父亲是千户,祖父虽然去世,但也曾是定国将军,皇帝还是念着徐家的好。
还不是时候…
沈知夏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遮蔽了眼底的情绪。
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攥紧,指甲掐进皮肉,借着疼痛来保持着仅存的理智。
随着恨意的萌生,她的心里竟然隐隐滋生出了一丝道不明的快感。
徐景煜,你真当你曾拥有的一切是你能力不凡天生勇武?
既然一起重生了,那就来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上一世的你有天大的抱负,那今世我便先要你亲眼看看你的平庸和无能!
……
徐景煜这边却以为他足够了解沈知夏。
他笃信,如果沈知夏也和他一样重生了,听见这话她一定会泪眼婆娑的问他一个为什么。
就如同上一世她一直到死,都在不停的问他为什么。
……
可他却低估了眼前的女人。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就如他一直觉得,沈知夏除了有几个臭钱一无是处一般。
他依赖她的钱,可她身上的铜臭却让他觉得恶心。
……
这微妙的气氛让白洛有些不自在。
她手指纤纤,借着拢发丝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又轻轻拽了拽徐景煜的衣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徐景煜转头去看白洛的瞬间,沈知夏已然调整了心绪,脸上重新带了笑,只是那眼底的厌恶和嘲讽却丝毫不加掩饰。
“你我素不相识,缘何如此诅我家人父母?且我并未出阁,你却坏我名声,是何道理?”
这话虽然语气不善,徐景煜却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世,他自认占得了先机,自然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可却没想到出师不利,去沈家求亲是他碰的第一个钉子。
他不明白这变数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成竹在胸,见面时少演了几分情深?
其实对于徐景煜来说,沈知夏可有可无。
她那些腌臜银子,只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但如果她也和他一样,那他不介意动用一些小小的手段,让她从这世界上消失。
……
在铺子外排队等着买糕点的人本来就多,这边说话的时候,周围也有些看热闹的。
徐景煜前世到底是当过将军的人,那威严和气场自是让人难以忽视,因此都在隐隐猜测是哪家的显贵。
而沈知夏又姿色俏丽,本就让人侧目,所以二人的对话,周围也有不少人都听了去。
二人素不相识,这相公的话确实无理唐突。
沈知夏话一出口,周围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徐景煜在上一世高位坐的太久,早已习惯了周围人的阿谀奉承,京里也无人不识他护国将军的威名,远远看见他也都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骤然重生,周围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极端的不适应。
转头扫了一眼那窃窃私语的人群,心里突然就起了一股无名火。
去沈家求亲被打一顿的事情,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此刻周围的人竟然也敢对他指指点点。
甚至站在沈知夏那边,认为他是个唐突没礼数的人。
正思虑着如何开口,就听白洛有些怯怯的替他争辩。
“明明是姑娘无理在先。是我见姑娘和缘,想要交个朋友……可姑娘出言无状,表哥也是替我不值才言语间略有嘲讽。”
周围的人再一看说话的姑娘,脸颊微红,泫然欲泣,倒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顿时又觉得沈知夏确实不该。
沈知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呵,又是如此…
再看徐景煜,看着白洛的眼神里霎时就盛满了光华。
这戏码,沈知夏上一世已经看了千遍万遍。
初始她还觉得气愤觉得疼,觉得心灰意冷……
可如今,她只觉得想笑。
刚想嘲讽两句,就听一极温柔的声音在街道另一边传了过来。
“交朋友不也是个你情我愿?听说过当街强抢民女的,倒没听过当街强迫人做朋友的。”
沈知夏朝着那说话的声音看去,就见一名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眉目灼灼,姣丽绝伦。
身穿一身淡粉罗裙,十指纤细,提着裙摆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马车外表看起来很是普通,可沈知夏还是敏锐的看到,那马车帘子掀起的一瞬,车里内饰的豪华。
女子下了马车,提着裙摆的手却并未放下,而是快步走到了沈知夏身边。
随即讨好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身子微倾,靠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我刚刚算是帮你了,让我站你前头…”
说完也不去看徐景煜和白洛,而是自顾自的站在了沈知夏的身前,又侧身叉着腰朝着那排着的队伍看了看。
发现前边的人不是很多,这才高兴的回头又朝着沈知夏恬然一笑。
见周围的人还在朝着他们这边看,她又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故作凶狠的大声嚷嚷起来。
“再看全抓起来!”
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这句话却气场十足。
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听,慌忙低眉顺目,该路过的路过,该继续排队的继续排队,眼睛实在没处放的就抬头望天。
沈知夏看着这粉衣姑娘,突然就有些想笑。
说她不懂礼数吧,可即便身份不凡,却也知道应该排队。
而且刚刚还帮忙解了围。
可说她懂礼数吧,她此刻站的这位置,是插队得来的。
而且,她还装凶吓唬人。
那姑娘见沈知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倒好像一点也不见外,稍稍挑了挑眉,朝着周围那些看似静默,但脸上表情聒噪的人群扫了一眼,眨了眨眼睛,“我吓唬他们的。”
又抻着脑袋朝那铺子的方向看了看。
“这家的点心真不错,你最爱吃哪种糕?”
沈知夏微微转头看了看徐景煜发青的脸色和白洛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愈发觉得面前这姑娘可爱的紧。
“我也是听说,还没吃过,可有好的推荐?”
粉衣姑娘一听,也不含糊,立刻饶有兴致的介绍起了这店里的糕点。
从用词到语气,到肢体动作,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看着倒比那店门口忙碌的小二还要专业上不少。
说到兴致浓的时候,还不忘用衣袖在嘴边抹上一把。
徐景煜这边倒好像空气一样被无端晾在了一边,尴尬非常。
白洛心底无奈叹了口气,手上的帕子搅了搅。
“表哥,咱们还买糕吗?”
粉衣姑娘兴致正浓,听见白洛的话立刻住了口,随即一脸警惕的看向二人。
“买糕去后面排队,可不兴插队奥!”
徐景煜何尝受过这等屈辱,听这姑娘如此说,更是气的双拳微微发颤。
意味深长的朝着二人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大步拂袖而去。
“表哥!”
白洛轻唤一声,慌忙抬步跟上,身姿弱风扶柳,真真是让人怜惜。
只是那回眸不经意的一瞥,眼神仿佛淬了寒毒。
粉衣姑娘有些莫名的看着二人的背影,打了个哆嗦,随即又继续饶有兴致的讲起店里各色糕点。
……
回去的路上,沈知夏慵懒的靠在窗棂上,看着怀抱食盒的心莲,心下突然觉得舒展了不少。
初始她觉得那梦没头没尾,贸然迁怒他人也有良心不安。
可如今,那不安彻底褪去,倒有种临上战场的豪迈。
想要赚钱的想法愈发浓烈起来。
首先就是要和心莲好好研究一下这家店的糕点,然后开一家更好的糕点铺子。
可要开铺子,只有她和心莲还是不够的。
如果张嬷嬷和李嬷嬷在身边就好了。
对啊!
沈知夏突然直直的坐起。
梦境中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人也是真是存在的。
她要先寻上一世她身边得用的两个嬷嬷!
张嬷嬷是她嫁去徐府后从徐府的家奴里提拔的。
她那公爹徐海不学无术,因为父亲的荫蔽,这才拿了半数家财捐了个千户。
刚得了一官半职,立刻就又娶了个二房回家,家里就已有些捉襟见肘。
她嫁去时,正房大娘子已经被赶出了家门。
张嬷嬷则因为是正房大娘子的陪嫁嬷嬷,被安排在了厨房烧柴、劈柴。
沈知夏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黑黑瘦瘦的劈柴大娘不仅识字,竟然还通诗词晓古今。
这才带在身边,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李嬷嬷,则是她救济流民的时候遇到的……
眼下时间紧迫,和李嬷嬷相遇需是三年后的事情,张嬷嬷倒是可以想办法先带到身边来。
稍稍琢磨了一下,沈知夏就想到了办法。
下个月初九是她的生辰。
上一世,哥哥遇到了个南洋商人,淘了个能滴滴答答走时辰说是叫钟表的玩意儿给她做生辰礼物。
可出嫁没两天,就被夫家讨去托人送给了吏部尚书严光禄做人情。
也正是因为这份稀罕的礼,才让徐景煜有了向上爬的第一步云梯。
所以,这一世,他一定也会想办法先和严光禄搭上关系,说不定真的会来求她的生辰礼。
……
回到家,她直接差小斯去贺家送了口信,约了贺怀洲来家里吃饭。
有些事情她不便自己出面,所以需要找个人帮忙。
他和自己算是半个青梅竹马,相识的时候她才有六七岁。
贺怀洲的父亲贺栋任职转运使,因为父亲长年走商的原因,二人相识于微,近十年过去,两家的关系倒愈发亲厚。
贺怀洲对这个小自己四岁的丫头倒也如同亲妹妹一般疼。
……
几日后,贺怀洲终于在一个不算太冷的下午,意兴阑珊的来了。
就见他一席青衫,薄唇微启,脸上挂着十分欠揍的笑。
“你这丫头什么事情催的这么急?”
贺怀洲坐在前厅的客座上灌了口茶。
“我想要个人……”
贺怀洲嘴里的茶差点就喷出来,紧咳了两声,伸手顺了顺胸口。
“你哥游学前,只说让我替他照顾好你,可没说兴提无理要求。”
沈知夏眼睛眨了两眨,表情有些无奈。
“是个家奴。”
听是家奴,贺怀洲这才稍稍安了心,又缓缓的靠回椅子上,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在鼻尖闻了闻,慢条斯理的呷了口。
“若是家奴,你自己就可出面买来,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让我替你出面。”
沈知夏神色黯了一瞬。
“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这才想到让你帮忙。”
贺怀洲隔着茶杯瞄了一眼沈知夏的神情,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不简单,于是端了端坐着的姿势,神色也正经了不少。
“说吧,怎么才能帮你!”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便不深问。
沈知夏刚要开口,就见心莲拄着下巴在一边搬了个小板凳,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我准备好了,你快说的神情。
“不是让你在后屋研究那些点心…”
“小姐…那些点心太难吃了…”
“那也去!”
心莲哀嚎一声,拖着小板凳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外走,小脑袋上的发髻也垂头丧气,走一步,颠一下。
贺怀洲看着心莲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这丫头就长大了,要不我收了吧…”
见沈知夏皱眉看向自己,忙又收了神情。
“咳,我…开玩笑呢!说正事!你是怎么和徐景煜打上交道的?”
沈知夏这才收了眼刀慢条斯理的和贺怀洲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只是怎么和徐景煜打上交道这个问题她选择性的忽略了,而且非常不负责任的唬弄说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贺怀洲听完沈知夏的计划,微微点头。
“倒是不难,只是看上别家哥儿我能理解,怎么还可以无端看上别人家的婆子。”
可随即他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那街上的传言。
“我倒是想起来了,上月他到你家提亲,听说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还不等沈知夏答话,他立刻又笑起来。
“也不知道他走的是什么路子,好好年纪不去考取功名,倒是转着家的挨打。”
见沈知夏丝毫不好奇的模样,贺怀洲突然又觉得不好笑了。
但奈何这家长里短的话头已经起来了,到嘴边不说又憋的难受,只能无视了那尴尬,上赶子的继续讲。
“前几日他去四皇子府上求见,也让门房打出来了,据说是得罪了四皇子妃。
啧啧,四皇子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人家好歹是个皇子,而且谁不知道那徐依依是四皇子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
且不说他家破败成什么样子,就说一般显贵也轻易不敢去得罪呢。
你说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得罪四皇子兴许还有得转圜,得罪徐依依……
啧,不说四皇子替不替她出头,她那太长寺卿父亲和刑部侍郎祖父也够徐景煜喝一壶。
哦哦对,那徐依依母亲的亲姐姐可是当朝皇后!
啧啧他家的事情你不知道吧?那可真是一笔写出了两个徐字,热闹死了…”
好像知道沈知夏不能给他回应一般,贺怀洲自顾自说的十分热闹。
随即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脸莫测的说道,“也有可能他没得罪徐依依,而是徐依依和你一样,就是看他不顺眼!毕竟他们两家……”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脸上笑容略有猥琐,眼睛却不停的瞟着沈知夏,一副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的欠揍模样。
沈知夏听着贺怀洲的话,心下却不以为然,那答案她本就知道。
……
徐依依,是京城这些贵女们无比羡慕的对象,家世显赫不说,刚及笄就被赐婚给了四皇子项瑾瑜。
虽说四皇子夺嫡无望,但长相可是几个皇子里最好的。
而且四皇子为人不苟言笑,却独独待徐依依好的不得了 。
只可惜在沈知夏活过的那一世里,徐依依的命却并不长…
徐依依……
沈知夏在这一刻突然就想明白了徐景煜为什么要去求见四皇子。
上一世,因为徐依依被刺,四皇子几乎将整个皇城翻了过来,就为了找到杀死徐依依的真凶。
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将他一步步推上了那登天的宝座。
沈知夏嫁给徐景煜的第六年,四皇子被封了太子。
而徐景煜,却是二皇子一党。
看来这一世,他想要的不仅是位极人臣,还想要一份从龙之功。
好大的胃口…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似乎是忘了,上一世朝堂上的事情几乎都是沈知夏帮他打点。
这一世,没了她,他却有些操之过急了。
……
不过这也正中沈知夏下怀。
以她对他的了解,既然直接求见四皇子这条路走不通,他一定会像上一世一样,先通过严光禄走到二皇子身边,再寻机会向四皇子毛遂自荐。
以他的家世,如今怕是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吧。
所以,此刻的他一定非常需要银子。
十一月初九,一场大雪飘飘摇摇的下在了沈知夏生辰当日。
她的哥哥也如同上一世一般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也如上一世一样带回了个巴掌大小的精巧时钟。
随着哥哥一起来的还有贺怀洲。
“哥哥!”
沈知夏一见沈萧然,迫不及待的就想拉着哥哥说话。
可贺怀洲却一脸鬼祟,欲言又止的去拉沈知夏,脸上带着一副怂样。
沈萧然只当贺怀洲又惹了妹妹生气,并未太在意,只和沈知夏简单说了几句,就到后屋去换衣服了。
贺怀洲目送了沈萧然,这才咽了口唾沫,有些愤然的开口,“不怪你看不上徐景煜,我活这二十年真没遇见过这种人。”
“怎么了?”
沈知夏心下突然强烈不安,难道是张嬷嬷出事了?
“我和你说了,你别生我气…”
见贺怀洲一直吞吞吐吐,沈知夏有些着急。
一个眼刀飞过去,吓的他稍稍一缩脖,立刻倒豆子一样把去徐府买张嬷嬷的事情说了。
……
原来贺怀洲把徐家想的太简单了,也没准备太多,直接带着个小斯坐着马车就去了。
可这却露了富。
徐家听说是想到他家买个下人,于是一边和贺怀洲周旋着,一边偷偷的打听了他的身份。
先是知道了他是转运使家的公子,又知道了这公子是个流连花丛的,再见这公子指名道姓要个黑瘦的烧柴嬷嬷,甚至一副非要不可的架势,就以为这是贺公子突然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爱好。
于是坐地起价,从最开始的十两银子,一口一加价,加到了五十两。
见贺怀洲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又改了主意,说是已经入冬,家里需要的柴火多,五十两价格可以,但要过了冬才行。
贺怀洲那财大气粗非卿不可的模样,让徐家笃信这公子一定迫不及待想拥美人…老黑美…老黑瘦嬷嬷入怀!
琢磨着只要多留这嬷嬷一些日子的提议一遭反对,立刻再起一次价。
沈知夏听到这里已经气的一双杏眼几乎就要翻到天上去。
“好歹贺伯父也是转运使,每天最多的就是和商贾打交道,你怎么能让人拿捏成这样……”
“那怎么能怪我?咱们商贾人家做生意都是以诚信为本,他们那种人我哪遇到过!”
看着贺怀洲故作委屈的模样,沈知夏无奈叹气,示意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着急,于是好说歹说定了初七去接人……”
见沈知夏臭着脸,他赶忙讨好道,“这还是我和他们百般商量的!就为了赶上你的生辰,想要办妥这件事当你的生辰礼。”
“你直接说,张嬷嬷人呢?”
“在我府上……”
“不是为了赶上我生辰吗?怎么在你府上住了两日?今天也不见把张嬷嬷一起带来!”
心头起了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张嬷嬷一定是出事了。
贺怀洲被这一问,眼珠四处瞟了一下,见沈萧然从里间出来,微微松了口气,朝着他挤眉弄眼。
一副是兄弟就快来救我,不然你妹妹可能要砍我的模样。
刚刚两个人在一边嘀嘀咕咕,沈萧然到不甚在意。
可眼下看妹妹面含焦急,双眼微红的,以为是贺怀洲欺负了妹妹,赶忙过来柔声安慰。
“好好的生辰怎么还要哭鼻子了…”
哥哥一直很宠她,和贺怀洲又是至交好友,所以她受了委屈,多数时候是二人都要遭殃。
可自从那寺里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哥哥见面。
而且哥哥还是特意赶回来给她过生辰。
此刻见到哥哥那关切的脸,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贺怀洲这可着了急,双手合十绕着沈知夏一通转。
一边转,手还忍不住拜。
“我的小姑奶奶,我也不知道徐家能把张嬷嬷折磨成那样……”
这话刚一落,沈知夏立刻止了哭,眼睛几乎就喷出了火。
“你说什么?”
“徐…徐家最后妥协,说是留嬷嬷几日,要她多劈些柴火,十一月初七我再领人…
只是价钱要按嬷嬷的身量算,一斤一两银子……我琢磨十几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就答应了……”
贺怀洲声音越说越低,
“可万万没想到,徐家为了多卖几个钱,又舍不得给张嬷嬷吃好的,日日逼着她喝水。
我去接的时候,倒是比初见的时候重了十几斤,只是那人已经浮肿的不成样子。接回我府上的时候…………已经……进的气儿多…出的气儿少……”
沈知夏哆嗦着听贺怀洲说完最后一句,恨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也不等众人反应,拔腿就出了宅子。
见沈知夏脚步虚浮的急急朝外跑,沈萧然和贺怀洲也赶忙跟了出去。
心莲刚从里屋端着新琢磨出的糕点想要给几人尝尝,就看见三人从她眼前窜了出去。
“小姐!”
慌放下糕点,拎着裙子就朝外追。
好在贺怀洲的马车就停在沈宅门口。
车夫见几人神色匆匆,二话不说,打了帘子把几人让进了马车。
一路上沈知夏一言不发,只听着车轮压在雪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贺怀洲窝在马车一角,怀里抓着汤婆子,试探着想往沈知夏手里塞。
可奈何沈知夏一副心事重重生人勿近的模样,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沈萧然看着妹妹的模样,又想到今天在家里断断续续听到二人嘀咕的内容,轻叹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和哥哥说说吗?”
不待沈知夏开口,贺怀洲抢先说道,“她看徐景煜不顺眼,但是看上了他家的一个家奴,托我买回来。”
话音刚落,又自觉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把汤婆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抬眼假装欣赏马车上的横梁。
沈知夏深吸口气,看着哥哥关切的眼神,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萧然见妹妹不开口,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微叹口气。
轻轻伸手揉了揉沈知夏的发顶,“万事有我。”
她的哥哥一直都是这样,上一世,徐景煜娶了白洛过门,几日后,她的哥哥便来了。
“你若觉得这亲事不如意,哥哥就带你回家。若你想收拾一下徐景煜,哥哥也想得办法…”
想到前世,沈知夏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嗫嚅了半晌,这才低声说道,“知道了。”
……
马车在雪地里一路吱嘎吱嘎的到了沈家。
几人刚踏进家门,风雪倒愈发的大了。
小斯一路引着几人到了张嬷嬷住着的房间。
沈知夏一步踏入,就看见了张嬷嬷干瘦又虚弱的脸。
比她上一世看见的还要黑瘦,身子也更差一些。
“张嬷嬷……”
话一出口,声音就有些哽咽。
她本以为把张嬷嬷接到身边还能让她也享些福,可却没想到百密一疏,倒让她吃了这么大的苦。
榻上躺着的人听见声音,微微的睁了眼,看见沈知夏,脸上虽然疑惑,可那眼底却带了一丝道不明的期待。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糟老婆子为何突然被富户瞧上了。
她家姑爷宠妾灭妻,二房娘子故意留她一条命让她在厨房做最粗使的活。
平时吃不饱穿不暖。
一到入冬,劈柴更是遭罪。
手冻的全是伤口不说,稍稍一使力就又裂开。
如果不是盼着能跟自家小姐再见一面,她早都活不下去了。
可就前几天,她莫名其妙的就被主家卖给了转运使。
虽然遭了不少的罪,可这两日的待遇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的过分。
热乎乎的被人伺候着泡了澡不说,周身的衣衫从里到外都换成了极其舒适的缎子,穿在身上软软滑滑的。
因为周身水肿,每隔大概半个时辰就会有丫头来给她做全身按摩。
吃的虽然清淡,但那食材却是一点儿也不带含糊的。
就在刚刚,她甚至刚被丫头伺候着喝完了一碗燕窝。
要知道这东西徐府老爷也很少能吃到…
此刻见沈知夏一进屋,就叫她张嬷嬷,她就知道,眼前这姑娘,差不多就是安排这一切的人了。
张嬷嬷……
除了大少爷,大概十几年没人再这样叫过她了。
只是自从小姐被二房陷害,让姑爷赶出去后,大少爷就很少回家了。
那个家早就成了那二房和二少爷徐景煜的家。
正恍神,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又柔软的小手包裹住。
一抬眼,就看见了沈知夏那关切的双眼。
“张嬷嬷,是我想的不周到,让你受苦了。”
眼前这姑娘生可真好看……
“没受什么苦,姑娘可千万不要自责。”
张嬷嬷见沈知夏发红的双眼,心底说不出的柔软。
大少爷小时候也这样,受了委屈,就像猫儿一样拉着她的手。
“不知姑娘为何要把老奴从徐府买回来?”
沈知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又想起上一世,张嬷嬷时不时的就念叨两句她家小姐。
她在徐府生活的头几年,甚至偶尔能看见夜深人静时张嬷嬷一个人站在那故人住过的院子跟前,唉声叹气。
一直到第五个年头,不知是谁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人在葭洲的一家庵堂里带发修行,张嬷嬷这才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一些。
彼时,沈知夏还答应得空了带上她身边几个亲近的一起去看看张嬷嬷口中小姐,她那素未谋面的大房婆母。
可奈何徐景煜觉得她上不了台面,平时官眷宴会都带着白洛就算了,也甚少允许她出门。
一直到死,她都没能带着张嬷嬷去上葭洲一趟,心里还是有愧疚的。
想起这一桩,沈知夏这才明白了张嬷嬷眼底那莫名的期待。
怕是以为她是故人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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