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老魔旧伤复发,急需闭关,他走入了多年不曾回归的老旧石洞,洞中布置可谓简陋至极,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板,上面搁置了一只老旧蒲团,便成了他闭关修炼的静室了。
刚走进来,魂老魔就感到喉咙一紧,伸手按住胸口,紧接着一口瘀血直接吐了出来。
苦笑一声,此前因为服食了那枚强行提升体魄极限的丹药,现在终于压制不住后遗症的反噬了。
他将骷髅手杖朝洞口处抛去,手杖直直插入地面,散发出幽幽绿芒。然后他盘腿坐到蒲团上面,从储物戒里抓出一把益魂灵树的叶片,放入嘴里咀嚼。
准备完毕,魂老魔以神识内视己身,人身天地一片破败不堪,筋脉受损严重,气血运行十分缓慢,五脏六腑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与出血,尤其是两颗藏精聚气的腰子,都快四分五裂了,情况糟糕透顶,魂老魔赶紧闭上双眼,调息养伤!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魂老魔这种超级大祸害,就是典型的该死不死,经过一整天的调息,还真保住了一条老命。
“呼——”长呼出一口气,魂老魔稍微抻了抻腿脚,舒缓麻痹的筋骨,正要起身,却突然面色一沉。
“不对劲!”
他脸色阴沉,盯住体内一处自行封闭的窍穴。那里面有一件宝塔法器,镇压着一个十分特殊的人物。
“给我出来。”
魂老魔心念一动,宝塔从窍穴飞出体外,落在他的手掌中。
这座宝塔约有一尺多高,是一件针对灵魂的法宝,对于鬼物之属有着不错的克制效果。魂老魔抬手一点,宝塔发出一阵亮光,将一道人影释放出来。
这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眉眼有几分阴柔,肤色白皙,身着素雅长衫,比较显眼的是其眉心上有个红色印记,虽然外表看起来与活人一般,但诡异的是,他居然没有影子!
从魂塔里面出来后,他先是看了魂老魔一眼,略微有些诧异,有些不理解眼前之人居然变得如此衰老。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旁若无人地环顾四周,当他瞥见了洞门处的那支绿色手杖,顿时眼前一亮,“哟,这件宝贝不错呀!道友何时驾鹤归西,记得说一声,我好给你收尸,嗯,顺便继承一下遗产。”
魂老魔冷声道:“别跟我装疯卖傻,老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长衫男子似乎没有听出威胁的意味,反问道:“说什么,祝你早日入土为安吗?”
魂老魔目光一凝,寒声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长衫男子放声大笑道:“求之不得呀,来来来,大好头颅在此,任君摘取。”
魂老魔深呼吸了一下,差点没气出血来。
长衫男子背负起双手,在简陋的洞府内悠闲散步起来,瞧着魂老魔的眼神越发冰冷,他却嗤笑道:“啧啧,说我装疯卖傻,你不也在装腔作势嘛,眼神再冷有用吗?不然我倒想领教一下传说中的以眼杀人,应该很唬人吧!”
魂老魔脸上杀意瞬间消散,平静说道:“老夫的确是寿元将尽,但我有种直觉,你并不希望我就这么死掉。”
长衫男子停下散步,“猜的没错,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发发慈悲,满足一下道友的好奇心吧。”
“你可知晓魂天道书的秘密?”
此话一出,魂老魔霍然起身,眼睛死死盯住长衫男子。
“说起来,你我也算师出同门,留下魂天道书的那位神秘人,将这部功法拆分成好几卷,散布到宇宙各地。每一个得到魂天道书的传承者,修炼到最后,都会面临一个尴尬而致命的问题,看你这副老态龙钟的可怜模样,想必是深有体会吧?”
魂老魔情不自禁握紧拳头,“前路断绝!”
“没错,前路已断,后退无门!”
长衫男子继续说道:“当初我得到一份残卷,修为进境远超同辈修士,被人赞誉为天骄翘楚,可是修炼到功法最后一页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荒唐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另一个魂书传承者,于是我就把他给“吃掉”了。之后我就明白了这部功法创造者的用意——养蛊!
集合万千毒虫,置于蛊罐之中,相互吞噬,最终培育出一只蛊王。成王败寇,适者生存!
魂老魔喃喃道:“胜者王,败者亡……”
长衫男子点头道:“没错,魂天道书的最终传承者,只能有一个!你我皆是蛊虫,杀了我,就能获得我的全部修为,为你自己接续断路。 ”
魂老魔目光变得火热起来,“接续断路……”
突然间,长衫男子厉声疾喝道:“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魂老魔手上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他从蒲团上走了下来,眼中透着杀机,正色道:“敢问道友有何名号,既然你一心求死,不如自报家门,我也不至于杀得不明不白。”
长衫男子挑了挑眉毛,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探我的老底?告诉你也无妨。本尊乃是黑莲法王,修为早已步入飞升之境,你所有的谋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徒劳。无谓的挣扎只会让你痛苦,不如早些放弃,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魂老魔并没有暴起杀人,当初与此人相遇,灵魂深处就蠢蠢欲动,情不自禁使出夺命噬魂手,却发现后者魂魄残缺不全,搜寻不到任何记忆碎片,而且对方在遭受噬魂手的袭击时,眼神中居然有一丝期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魂老魔按下杀机,把他关押在魂塔里面,经过多次交谈试探,他确信一点,此人无非是一个分身,杀了却会引来莫大危机!
长衫男子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啊,能够获得魂书传承的家伙,都不是蠢货。”
在结束对话之后,魂老魔重新将这个所谓的黑莲法王的分身,收入魂塔镇压,以免气息外泄,发生意外。
“飞升境吗?你不过是比我更早踏足修行罢了,迟早有一天,我沈天笑将飞升天外,笑傲星空!”
在封魔星上,达到飞升境的炼气士,没有特殊的理由,根本不被允许逗留在这颗星辰之上,且还要自封修为。而天外飞升而来的修士,一旦进入封魔星,更是会被这颗星辰的大道意志所排挤,所以魂老魔并不太过忌惮黑莲法王的威胁。
结束闭关,魂老魔走出窄小溶洞,朝着暗河边上的神族青年走去。
此时青年还在坚持不懈的破解身上的禁制,目光注意到魂老魔的出现,瞳孔一阵收缩,“老小子出现了,我命危矣。”
魂老魔走到青年的面前,将他直接拉拽起来,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按在他的头颅上。
“种魂大法!”
五指一抓,神族青年顿时感到头皮刺痛,一股阴冷的魂力钻入他的体内,寻着身体的脉络游走,最后停在其腹部的神阙窍穴位置,化成一粒灰色的种子,扎根其上。
神阙,神族修士最为重要的窍穴,相当于人族炼气士的气海穴。相传现在的神族,并非真正的古老神祇,而是人族修士改变自身修炼体系,衍变诞生的新神。
他们的身体构造已经发生改变,虽然也有五脏六腑与经脉窍穴,但是新神专修神道,与人族全然不同。
魂老魔将这粒魂种扎根于此,极其阴险毒辣,魂种会源源不断吸取宿主的营养壮大自己,等到魂种成熟,便是拮取果实的大好时机,届时被种魂者一身修为却为他人徒作嫁衣。
魂种寄生完成时,魂老魔的脸色很是苍白,而被种魂的神族青年,却是被老小子的突然出手给吓得脸色发青,裤裆都差点就湿了。
等察觉到自己四肢健全,也没有眼歪口斜,跟没事人一样。他不禁怀疑老小子是整这一出,屁事没有,反倒把自己给整虚脱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不仅如此,魂老魔还主动给他松绑,解开缚体锁链,甚至撤除了他体内的禁制。
禁制一除,青年顿时显得龙精虎猛,后脑勺上迟迟不见消退的大鼓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神族青年扭动脖颈,伸展四肢,关节筋骨炒豆般后噼啪作响,“终于解脱了,自由的感觉,舒服!”
“很好,看来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跟神族对抗,只有死路一条。”由于身形高大,神族青年居高临下地对老小子说道:“既然你能悬崖勒马,幡然悔悟,本将也会对你网开一面,从轻处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发现对方的脸上古井不波,微微皱眉,还是继续道:“说起来,本将也有一些鲁莽,不能全都怪罪你。不过,还是有必要带你回去审问,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要本案与你牵扯不大,本神将可以既往不咎,并且破例招你进入神武殿,如何?”
魂老魔皮笑肉不笑,“哦,去了我能当什么?”
“自然是英勇善战的神武卒。”
魂老魔嘴角一扯,“就只是个小卒子吗?”
神族青年正色道:“小卒子?你可知道,神武殿选人之严苛,每一个神武卒都是千挑万选,通过重重考验才被招收进去的。虽然是兵卒身份,但在外界的地位,何其尊贵,人族宗门的长老也要礼让三分。
神武殿数千年的底蕴积攒,外界梦寐以求的功法秘术,都能凭借战功换取,更有神兵利器,法宝仙丹赐予。”
魂老魔点头笑道:“嗯,听起来确实很诱人,只是相比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我更看重你这副神人之躯,桀桀桀!”
魂老魔发出怪笑,神族青年不由得汗毛直竖,感到一阵恶寒,破口大骂道:“你个老变态,居然想到玷污我的清白之身,妈的,太恶心啦,不行,我要把你痛扁一顿,让你打消这种念头,老头,看打!”
神族青年一拳挥出,砸向魂老魔的面门。魂老魔被骂得有些错愕,来不及多想,也不去接招,双脚向后一蹬,身形飘散后撤。
神族青年见一击不中,脚下骤然发力,跃至半空,一个漂亮的转体,旋风腿扫向后者,虽然他刚解除体内禁制,神力尚未恢复。但是仅凭神族过人的体魄,这一腿也是虎虎生风,威势不凡。
只是脚掌还未临近后者,他却感到腹部剧痛,浑身抽搐,仿佛有人将手伸进他的肚子里胡乱拉扯,五脏六腑一阵痉挛,刷的一下冷汗就从额头渗了出来。
“呃啊,好痛……”
青年双手死死按住腹部,身体颤抖得厉害,一个腿软,直接双膝触地,极度的疼痛让他大脑空白,人都快要痛麻了。
反观另一边,魂老魔嘴唇微动,眼神冷漠地欣赏着神族青年的痛苦表情,直到后者彻底瘫倒在地,这才停下念咒。
他缓缓走到青年身边蹲下,伸出手掌,轻轻的拍打着后者的脸颊,嗤笑道:“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蠢货,是怎么当上武庭尉的,难不成是花钱买官?
老夫既然敢解开你的禁制,自然是有更好的控制手段,你却天真的以为老夫惧怕神族,还想收我当走狗,真的是……不知死活!”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魂老魔用拇指和食指狠狠掐住神族青年的脸颊,用力拉扯,直扯得后者嗷嗷惨叫。
闭眼聆听这杀猪般的嗓音,魂老魔却一脸陶醉,果然是个心性扭曲的魔头。
任由其脸颊火辣红肿如肉包,躺在地上苟延残喘,这才松开手指,忽然又记起了刚才青年骂自己老变态,于是又给他补了一脚,踢得后者在地上滚出去好几圈,呸了一句:“老夫岂是那种龌蹉之徒。”
李执在昏迷后,始终不曾苏醒。起先以为自己就要英年早逝了,却在他失血过多,陷入濒死的危急时刻,其体内气海穴蓦然涌出一团暖流,无色无味,好似一种透明的血液。
这团暖流一出现,便开始在其经脉四处游走,所过之处,莫名生机便散发开来,渗透到这具身体的血肉之中,补充其流逝的精气,修复受伤的脑勺破洞。
李执的潜意识里,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让他莫名的安心,于是便沉沉睡去。这股神秘的暖流在把他拉出鬼门关后,又重新隐入气海。
美滋滋地睡了一个大长觉,忽然耳中不停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李执终于无法再逗留梦境之中。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昏暗溶洞,李执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醒了。”
魂老魔走到李执身前,解开他头上包扎的布条,在其额头上摸了一下,体温正常。
“一个开灵境的小娃儿,受到致命伤却无需医治,睡上一觉就能恢复了?”
李执问道:“魂老,这里是哪里?”
“先前的洞府,被地上那小子给毁了,老夫只能转移住所,这里是地下溶洞,条件比较差,暂且住下,等风头过了再出去。”
“哦,多谢魂老搭救。”
李执以为又是魂老魔把他给救了。
魂老魔也不否认,点头道:“你先坐着,我帮你查看一下身体状况。”
抓起李执的一只手,用他那尖尖的指甲在李执的白嫩的手臂上用力一划,伤口处顿时淌出鲜血,也不在意李执那惊疑的眼神,魂老魔用手指粘了一滴血珠,凑到鼻子上嗅了嗅。
血珠鲜红发亮,除了少许腥气,并无异常,他又用舌头舔了一下,血液蕴含的生命精气比一般的开灵境修士要精纯许多。
魂老魔目光一凝,只见李执手上的这道划伤,已经止住了渗血,“有意思。”
正当魂老魔想要继续探查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一份信息,是两天前留在那座破败洞府附近的魂虫。
暂且放下李执的手臂,魂老魔的双眼开始变得灰暗,与千里之外的魂虫建立联系,隔空窥视,他抬手在身上一抹,半空出现一幅投影画面。
一个头系方巾,身穿蓝衫的中年儒士,衣袂飘飘站立于山坡高处。他的左手握着一杆大头毛笔,右手抓着一根染血荆棘,眼睛对着那片破坏严重的战场不断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