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梅不知道妈妈到底要做什么,只听见奶奶一直在骂骂咧咧。
不一会儿,村长带着两个村干部过来了。婆婆见到他们,迎了上去,“村长,来进屋喝茶。”屋子里面的几个人也立即站了起来让座。
村长赵国荣对白小荷说,“进来说。”
爷爷听说村长的来意后,把手上的一个杯子砸在了地上,指着白小荷的鼻子骂,“你算老几!敢跟我说分家的事儿?你给我滚,滚出去……”
奶奶更是痛哭起来,“哎呦喂,老天爷你快开开眼吧,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了,才丢了一个儿子,还要被外姓人给欺负……”
赵国荣不为所动,很严肃的说,“我们是来处理问题的,你们这样撒泼打滚就是无赖的行为,讲起道理来对你们是很不利的。”
奶奶一听就停止了哭喊,坐到了一旁擦着眼泪。
“我问你们,你们如实回答即可,请问这栋房子是谁出面向政府批的地皮又是谁出资修建的?”村长带来的干部边问边做笔记。
爷爷叹了口气,“是我的儿子苏九生建起来的!”他把“我的儿子”这几个字说的很响亮。
“好,是他一个人独资修建还是有人合资?”
爷爷重重的喘着气,“我的儿子,我儿子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
“你儿子去世后,你们做父母的有权利继承他的财产,同样,他的妻儿也有权利继承。这个房子……”村干部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没有儿子,他没有儿子,他的老婆没有给他留下儿子……”奶奶的话就插了进来。
“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孩子,她们同样拥有继承权。”村干部纠正她的说法。
“哼,还不知道是谁家的人!两个赔钱货!”奶奶哼了一句。
“婶子,您要是这么说话的话,您也是女性,您怎么看自己呢?”赵国荣听不下去了。
奶奶被噎着了,顿时无语。
“这个房子,你们父母可以住,她们母女仨也可以住,其他人能不能住,要看你们愿不愿意,听明白了吗?你们没有权利赶走她们母女。”赵国荣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说明白了。
爷爷很不高兴,“赵村长,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请回吧!”
“没错,是你们的家事,同时她们也是我的村民,她们的户口在我管辖的范围内,我就要让她们有吃饭的地方,有睡觉的地方,而不是大雨天可怜兮兮的无处躲雨,这传出去,是我们村部的笑话!”赵国荣抬高音量毫不客气!
“你们管太多了,跟你们无关,别惹我爸妈不高兴!”弟媳王芳芳站起来想赶村干部出去。
“这个家的主人是苏九生和白小荷,这个你们都清楚了吧?”村干部又问一句。
时间在沉默里煎熬,一秒又一秒,苏玉梅一会儿看看母亲,她的眼神里透着坚定的光泽;一会儿看看村长,他的表情里露着威严;而低头不语的爷爷奶奶,则在默默的叹气;一旁的姑姑婶婶局促不安的搓着双手,妹妹把脸靠在妈妈的手臂上,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上,安静又可怜。
苏玉梅感觉那一刻她忽然长大了,她明白妈妈为了保护她们,勇敢地跨越自己的软弱,直面捍卫属于自己的利益。
也感动于村干部们为了维护她们的利益,选择了站在正义的这一面。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可以为他人服务,她一定也要做村干部这样的人。
“叔,婶子,九生走了不要说你们会难过,我们大家都很痛心。但他的死跟他老婆孩子没有关系。她们也是最悲痛的人!
你们是明事理的人,一时间接受不了九生的离开我们都理解,气总要有出口,撒完了就完了,不要再伤害自己的家人。
九生他从前对家庭那么负责,又走得这么突然,心里面不知道有多放不下他的妻儿。他不在了,我们多帮衬他一点,让他泉下安心,叔,婶子,是不是这个理?”
爷爷听了赵国荣的话,点点头,“让你们费心了。”
“那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如何安排后面的事情,小荷嫂子,公公婆婆也是自己的家人,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快带孩子去换衣服,别感冒了。”说完,就带着村干部离开了。
婆婆见村干部走后,拿眼睛狠狠的盯住白小荷,“好啊,你个贱婆娘,我家九生刚走,你就勾搭上了外面的男人来给你撑腰!我说你们怎么敢回来呢!原来是有靠山了。”
白小荷本来想带着孩子进屋换了衣服,就让日子回到从前。任他们如何拿捏她都行,她只想孩子有个可以吃饭可以睡觉的地方,好好长大。
没想到婆婆的嘴脸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丑劣,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没错,我以后就是有靠山了,你们看不惯可以走!”
说完,带着孩子进了房间。
这栋房子是泥砖瓦房,正屋一个大厅堂两侧各两个卧房,旁边建了一间厨房一间饭厅,再加一间浴室。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她和苏九生计划好了,等房子建好,他们就跟父母分家,他们夫妻俩住一间,两个女儿一人住一间,剩下一间做客房,以后生活更好了,一定要接她的父母过来住住,让他们可以放心。
谁知道房子建好后,父母以他们才两兄弟为由,不同意分家,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都随他们搬了进来。
公公婆婆说年纪大了睡眠不好要分房睡,一人占了一个房间,顺便一人带一个孙子住,弟弟苏明亮两夫妻占了一个房间,剩下一个房间,白小荷一家四口挤着住。
白小荷觉得很可笑,明明是他们省吃俭用建起来的房子,怎么到最后,他们一家挤成了一团?
苏九生笑着说,“别恼别恼,你看我们一家四口呆在一起多开心啊!”
白小荷知道苏九生是个大孝子,心里面不舒服也只能随他去了。
苏玉梅打了一个喷嚏,妹妹也打了一个喷嚏,像是传染似的,白小荷也连打几个喷嚏。
她们换好衣服,摸了摸美玉的额头,果然热起来了,在雨里呆了太久,看来感冒在所难免了。
白小荷想到厨房去冲一碗盐水给孩子们喝下去。还没打开房门,就听见公公说,“收拾东西,回老屋。”
“爸,老屋怎么住呦,我可不想回老屋。”弟媳王芳芳嘟囔着说。
“就是啊,老头子,这里可是九生的家产,是我们苏家的家产,我们可得守住,不然就真留给外姓人了。”婆婆也不想走。
“别啰嗦,马上收拾东西,走!”公公再次发令。
“爷爷,我不想回老屋,老屋有蚊子。”弟弟的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白小荷听了心里面难过起来,老屋的条件她是知道的,已经久不住人了,现在回去更是不好住了,尤其是小孩子,蚊虫叮咬的让人心疼。
当初她和丈夫也是心疼孩子,想要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手头拮据也咬牙把房子给建起来了。
建房子的木材是他们两夫妻从山上背回来的,砌墙用的土砖是他们借来模具自己打出来的,又没日没夜的干活 ,才积攒下来一些钱,建了这栋房子,想到孩子,她的恻隐之心又来了。
不过,他们这些人会因为理解而有所改变吗?
白小荷返回来抱着美玉,让她躺在床上,“妈妈,我饿。”美玉才六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知道饿,她还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吗?
而十一岁的苏玉梅则很明白,爸爸离开了,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这种离开。以后她们要跟着妈妈生活。
门外的爷爷奶奶他们叫嚷着要离开,或许只是做给妈妈看的,也或许真的要离开,此刻妈妈不能出去,就让他们自行选择吧。
他们虽然是她的家人,可是他们很偏心,他们喜欢叔叔一家人,喜欢叔叔家的两个弟弟,他们调皮捣蛋,爷爷奶奶还叫他们老崽子,小宝贝。而她和妹妹那么乖巧,她考试次次都第一,他们则总说,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
苏玉梅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和妹妹明明就是他们家的人啊,怎么会是给别人家养的呢?
此时此刻她靠在妈妈身上,她感受着妈妈的体温,这个经常要爸爸哄的女人,以后是不是要如爸爸一样坚强了?如果可以,自己也是可以和爸爸一样,哄妈妈开心的。
妈妈从抽屉里拿出两颗奶糖,剥开纸壳,塞进她和妹妹的嘴里。
苏玉梅看见抽屉还有奶糖,也剥开一颗,塞进妈妈的嘴里。
白小荷本来想说,我不吃的。可是为什么不吃呢?她有力气才有力量保护女儿呀!
外面的爷爷奶奶他们果然是做戏给她们母女看的,以白小荷以往的性格,她是会挽留她们,以前不管她们再过分,她不是都让步了吗?
刚刚白小荷说了让他们离开,他们若是无动于衷赖着不走,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他们嚷叫着要走,白小荷挽留一下,就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
谁愿意回到那老房子去?破旧低矮又潮湿。住在这里多好,宽敞明亮舒适,还有苏九生去年买回来的彩电看,回到老房子,连台收音机都没有。
更何况,在这里,一日三餐有人做饭,需要干嘛有人可以使唤,回到老屋?都是懒惯了的人,谁做饭?谁能使唤?
苏九生父母并非心里面没有数,如果没有他们一大家子,苏九生一家四口,凭着他们的勤劳程度,他们不知道会过得多幸福多滋润。
人善被人欺,白小荷想,我们就是太老实了,苏九生是孝顺,可他是愚孝!
他现在撒手不管了,可离开了他的父母和弟弟以后会生活的好吗?
白小荷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步,否则,她和孩子就会永无安宁之日。
她也知道他们的脾性,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不然也不会心安理得的跟着他们生活这么久。
果然,小姑子来敲门了,“嫂子,快出来,给你们煮了点面条,赶紧出来趁热吃了。”
美玉饿坏了,听到有面条吃,就想出去,“妈妈,我要吃面条。”
苏玉梅捂住妹妹的嘴巴,轻轻的说,“妹妹别吭声,我们听妈妈的话。”
白小荷点点头,抱着两个孩子不作声。
外面又喊起来了,“嫂子,面条要凉了,赶紧出来吃。”
苏玉梅看着妈妈,妈妈的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连成线,她伸手帮妈妈擦了又流出来,总擦也擦不干……
苏玉梅忘记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半夜醒来时,妈妈抱着爸爸的衣服在灯下发呆,她感觉饿极了,但是她没有吭声,就让妈妈和爸爸好好的呆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