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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花蛊:夫人她拒嫁世子精品全集》精彩片段
顾珩无奈,懒散地坐在一张檀椅上,一手支在扶手上,一手支着颐,笑着对老太太说道:“祖母,孙儿领羽林卫大将军一职,掌管宫禁,职务繁忙,我这闲着不就回来看望您了?”
老夫人嗔道:“又找理由哄骗我,你倒跟我说说,上回花宴,可有相中的姑娘?”
“祖母,您瞧中了哪个?您喜欢哪个,孙儿就喜欢哪个。”顾珩把皮球扔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时有些摸不准顾珩的心思,瞪着他道:“是不是我说哪个,你都成?”
顾珩笑着道:“自然都听祖母的,祖母的眼光孙儿信得过。”
马屁拍得老夫人很是受用,杨嬷嬷看着这一对祖孙俩,也不禁笑了。
老夫人道:“就知道贫嘴。”
话说完,老夫人倒是真的开始仔细回想花朝节那日过来跟她请安的女郎们。
“依我看,那工部尚书之女何婉儿,很是知书达理,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老夫人出声道。
一旁的杨嬷嬷连连点头。
顾珩正要说什么,又见老夫人蹙着眉:“欸,不成,这何婉儿头不够圆,额头还窄,看起来没什么富贵相呀。”
杨嬷嬷又连连点头:“老夫人好眼力,奴婢也是这样觉得…”
“那兵部尚书之女陈锦遥不错,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个兰心蕙质的孩子。”老夫人又说道。
杨嬷嬷成日里伺候老夫人,因此对那天来给老夫人请安的贵女都有大致的印象。
“老夫人觉得好,自然是没得说的。只是…”
老夫人觑她一眼:“素锦,你跟我都多少年了,怎的说话还吞吞吐吐的,说吧。”
杨嬷嬷这才道:“奴婢就是觉得这陈姑娘腰薄肩细,恐怕不是个好生养的,貌似,那个脚也有点大…”
老夫人眯着眼睛想了想:“你说得有几分道理,那你看,英国公之女……”
顾珩憋笑得很是辛苦,打岔道:“祖母,我看这京城的女子就没有能入您眼的,那您还天天催着孙儿定亲。”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也乐了,“啧”了一声:“素锦,瞧瞧我们两个老婆子,倒是把这猴儿乐坏了,说不准心里指责我老太婆子刻薄呢。”
顾珩忙安慰道:“孙儿哪敢呀,祖母挑剔可是为了孙儿好,祖母,要实在选不出,您就挑个头比较圆的就成。”
说完,又是一阵闷笑。
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杨嬷嬷也笑了:“老夫人是关心则乱,在老夫人眼里,京城能配得上大公子的女郎实在太少。”
被人缚着双手自然是不舒服的,姜臻不自觉地想挣开束缚,由此打断了还在沉浸在遐思中的男人。
见她挣扎,顾珩将她束缚得更紧。
他垂眸看着她的一双手:指如青葱,雪白晶莹得如柔荑一般,一点也不亚于她脸上的雪肤,就连指节处也丝毫不见暗沉,指甲饱满,如同溪水里泡过般,透着淡淡的桃花色。
近三个月前,这样的一双手曾给他……解过毒。
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身体也有些紧绷,又看了看那个毫无意识的女人,心里滋生了一丝狼狈,手下的力道就变得毫不留情起来。
他用粗粝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得更高,她被迫张着嘴,顾珩赶紧端起药碗往她嘴里灌去…
姜臻此时正是浑身难受的时候,人在难受的时候就变得格外脆弱,她似乎隐约觉得有人正在强迫着她,但对方的手劲太大,并且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无力掌控只能被迫承受的感觉,她想睁开眼,当她试着抬起眼皮的时候,眼前也只有模模糊糊地一片,看不到人。
“混蛋……”她呓语出声。
顾珩还以为她醒了,浑身僵硬了几息后,才发现这女人睡梦中也在骂他,顿时哑然失笑。
试问哪家的世家贵女会骂这样的粗话呢?
这个女人平日摆出的是一副仪态举止挑不出错的姿态,但他知道,被人逼急了的时候,她会露出她的爪子,卸掉她的伪装。
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顾珩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瞧着她脸上的酡红慢慢变淡,这才离开了。
顾珩想着她毕竟帮他解过毒,又因顾琛而落水,他便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烧到人事不省,
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给她寻大夫,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帮他,加上他懂一些医理,这般落水,喝几剂药就能好。
因此夜探香闺给她把脉喂药,到底是解了他心头的一丝愧疚。
但这可是害苦了顾珩。
等到他歇下,那人居然入了他的梦。
他一会见她从水中湿淋淋地探出曲线毕露的身子,一会竟见她在他身下埋头。
好半晌,才抬起湿润的嘴唇,一张清艳的脸上好似意犹未尽,娇怯地说道:“大表哥,你可还想再要些?”
那一刻,他猛地惊醒,如刚长大成人的少年那般,竟是酣畅淋漓的很。
顾珩可不是什么文秀之辈,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众多,这个年岁的男子聚在一起,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
况且,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巴结攀附他的人甚多,一些场合明里暗里给他送美人,为了作戏,免不了和美人周旋,也只是打个擦边球而已,从来没有擦枪走火过。
无他,生理的反应犹在,但见到那些姿色不一的美人,反应也就慢慢冷却了。
他胸腔下的心脏跳得飞快,额头后背皆是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上面已有湿冷秽物。
梦中那种蚀骨的快感已经消失了,他心头有说不出的闷意。
这个梦令他感到匪夷所思,也有几许狼狈。
北辰守在外头,听到房间的异响,执着灯火站在门口,看见自家公子坐在床上,一脚平伸,一脚曲起,一只胳膊搭在曲起的那只膝盖上。
北辰视力很好,目光掠过他脏污的衣袍,顿了顿,才说道:“公子,要不要叫绿腰姑娘过来……”
他屏息等待,却听见顾珩闷声道:“出去!叫水!”声音竟似从咬着牙说的。
北辰脖子一缩,不敢再开口,麻溜地滚了出去。
盥洗室内,有一方圆形水池,里面水汽蒸腾,只剩顾珩一人。
他头靠在汉白玉砌成的水池边,闭目,眉宇间带着一缕倦色,闷闷地回味着梦中的种种,又想起了那雪白的酥山,可口的樱桃,人彷佛又燥热了起来……
顾珩心里有说不出的烦乱,又想起了那梦境中的始作俑者,心里的讽意更甚了。
却说含珠儿和金钏儿,昨晚没有请到大夫,两人只好边哭边祈祷边给姜臻擦拭身体。
又听守门的婆子说泡澡有助于降温,两人将姜臻从浴桶里捞出来后,换上里衣和撒脚裤,就守在床边。
不知怎的,两人都睡死了,等早上起来,俩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忘掉了什么似的,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颇显懊恼和心虚,好在摸了摸姑娘的额头,发现退烧了,二人总算放下心来。
姜臻醒来后,也总觉得莫名有些不对劲。
她昨晚烧的厉害,几乎毫无意识,但模模糊糊总感觉有人强迫她,给她喂药。
早晨起来问俩丫鬟,俩丫鬟只说没有,是给她擦拭身体而降温的。
但心细如姜臻,发现自己睡觉的衣裙上有滴褐色的乌渍......
真的没喝过药吗?为何嘴里有股苦味。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姜臻也便将此疑虑抛出脑海。
花朝节过后,天气骤然暖和了很多,春光葳蕤,府里的桃花比之前更胜几分。
姜臻虽然不烧了,但依旧身子虚弱,让含珠儿去给老祖母告了假,这几日不能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老人家最是个心善的,听闻姜臻昨晚在花园中小憩导致伤风感冒,又想到她昨日里辛苦,做了一大家子的花糕点心,想必也累坏了,忙嘱咐含珠儿要好生照料,又寻青烟去她的库房找了几味珍惜药材送了过去。
就连每日忙得不见踪影的顾章华也听说姜臻病了,竟破天荒地来了她的院里看她,嘱咐她好好休息。
临走前,顾章华开门见山道:“等时令到了三月,天气就愈发好了起来,春季是香料铺子的旺季,你,可要抓紧了,我也好抓紧安排你的事。”
姜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点头道:“害叔母担忧了,趁这些时日,臻儿一定会好好调香的。”
顾章华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菡萏院这两日实在是热闹,晚些时候,三公子顾珽也来了。
望见表妹一副弱不胜衣的摸样,顾珽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心痛,如果他可以,他恨不得把表妹搂入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可惜,他什么也不能做。
顾珩的扶苏园在整个上京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姑娘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走进了国公府的扶苏园。
园子并不大,但曲径通幽,在顾玥、姜姝的带领下,众女绕过一巍峨森森的假山,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和园外的春寒料峭形成了对比,好似差了一个节气,甚是煦暖,原来这园里烧着地龙。
眼前的景致美得让人忘了呼吸,外面垂柳才吐新绿,桃花还是花苞,而这里,满园的花木却开得极其繁盛,海棠、桃花、迎春争先恐后地竞相开放,粉红的、嫩白的、红艳的……沉甸甸的,压在枝头,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花儿。
时不时会听到姑娘家带着艳羡地惊呼:“呀,这是什么花儿?竟是从未见过。”
“这是西域贡品,很难移植,八株也就活了这么两株。”姜姝边走边回答道,神情带着隐隐的骄傲。
再往前走,则种着一大片的牡丹,各种珍惜品种都有,如姚黄、魏紫等。按理说,牡丹在四五月份开得最盛,可如今不过二月,牡丹开得如此绚烂。
只因有地龙烘着,因此花期会提前。
“这莫不就是青龙卧墨池?”徐心微指着那花瓣为深紫色,雌蕊为绿色的牡丹问道。
顾玥连连点头。
容瑄则指着另外两盆花说道:“玥姐姐,多少人连青龙卧墨池都难拥有,你家倒好,就连黑海洒金、黑豹都有!”
容瑄兄长容景辉在宫内当差,也只在宫里见过这两个品种的牡丹,容瑄也是听兄长说过的。
姜臻上前仔细观看,其中一盆牡丹花蕊为金色,这就是黑海洒金了,另外一盆牡丹颜色近紫黑色,花瓣就如同紫黑色的丝绸,在一众名贵的牡丹中,甚是抢眼。
端的是富贵雍容,国色天香。
众女也屏息观赏着,有人喃喃说道:“这可真是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呀…”
姜臻连青龙卧墨池都没见过,莫说黑海洒金和黑豹了,但她知道这种奇特珍贵之物大概也只有皇宫和顶尖世家才能拥有。
“姐姐,你也喜欢这牡丹?”那一直跟在姜臻身边的柳澜小声问道。
姜臻微微一笑,“这品种我从未见过,当真是稀奇。”
一旁的姜姝则轻嗤一声:“那是当然,你从滇地那小地方来,能见过多少稀奇的花?也就狗尾巴草多些吧。”
说完,围在姜姝身边的几个贵女吃吃地笑了起来。
姜臻则没理会她的挖苦,她觉得姜姝说得也没错,她到底出身低,纵然有千金万金,见识也不如世家女子,就连那徐心微都认识的牡丹品种,她也不认识。
其实娘亲打小就培养她,陈氏虽说也是商户之女,但却颇有情致,在培养女儿方面,陈氏却是按照贵女的标准来培养的。
陈氏患病在床的那几年,更是不惜花重金请了教习嫲嫲到家中给女儿指导礼仪规矩,临终前,也是不忘叮嘱姜老爷不可荒废了女儿的修习。
因此姜臻可以称得上是琴棋书画、茶道礼仪样样精通,就连赚钱管家也是不在话下。
可到底还是差了些,姜臻叹了口气。
只见姜臻挽起衣袖,坐在桌案前。
听闻菡萏院的表小姐要打香篆,那守院的丫鬟婆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围上来看热闹。
时人虽然爱香,但会打香篆的人可不多,会打香篆的贵女更是不多。
因为打香篆是个技术活,香填的不能太实,也不能太松。尤其是把填好的香模倒扣时更要眼明手快,稍有半分犹豫,那么打出来的香篆要么糊成一团,要么缺胳膊少腿。
姜臻从字模盒中拿出了一个“福”字,旁的丫鬟们窃窃私语:“这字复杂,很是难打。”
姜臻冲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眨眨眼,老神在在的执起香勺,舀了一勺香粉填在字模中,边填边用香铲子轻压,直至填平,又用香铲的手柄在香篆的边缘轻敲,之后,旁边多余的香粉被姜臻用香扫把轻轻扫到了一边。
倒扣香模的时候到了,姜臻深吸一口气,只见她纤细的皓腕灵巧一翻,以极快的速度将香模往一旁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的盘炉上一扣。
众丫鬟和婆子们哪怕不错眼地盯着,也没看清这新来的表姑娘是用怎样的速度倒扣香模的。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一个“福”字便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盘炉中,清晰可辨,线条完整。
大家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只金钏儿和含珠儿见怪不怪,但神情中却透露着骄傲。
自家的姑娘,本事就大着呢。
姜臻笑着在含珠儿端来的银盆里浣了浣手,嘱咐丫头把打好的篆模收好,便掀帘子进屋休息去了。
在菡萏院里呆了不过两三日,这日的早晨,锦绣居便派了一个婆子来叫姜臻,说是老太君昨晚从护国寺归家了,早膳用过后,姑奶奶带她去拜见老太君。
姜臻掀开帷帐,笑盈盈地应了,又看了眼金钏儿。
金钏儿抓出一把碎银子,往那婆子手里塞,一边塞一边往外走:“嫲嫲辛苦啦,这点银子您就拿去打点酒喝……”
姜臻抿嘴笑了笑,“含珠儿,替我装扮吧。”
含珠儿的手很巧,本想卯足了劲好好装扮下小姐,定要让她在国公府众人前惊艳亮相。
哪知姜臻说道:“不要太隆重了,简单闲在些反倒显得大方得体,过于隆重反倒刻意了。”
小姐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含珠儿应了下来。
半晌后,姜臻很满意镜中的自己。
她的容貌一向不得长辈们的喜爱,打扮低调得体反倒能赢得那些太太夫人们的喜爱。
顾琼也是很满意姜臻的装扮,点了点头,便携着她往老夫人的慈安堂方向而去。
一路穿花拂柳,走过月洞门,又行过桥廊,约莫一刻钟,便到了慈安堂。
门口有一俏丽的大丫鬟守着,看着顾章华走过来,忙堆起笑脸,掀开卷帘,“姑奶奶总算来了,老祖宗这几天还总念叨着你呢。”
顾章华对着大丫鬟笑道:“我带我侄女来拜见老夫人。”
那丫鬟名叫青烟,闻言后看了眼姜臻,忙敛起眉眼,耐不住似的,又抬眼偷瞄了一下。
因老祖宗刚从护国寺礼佛回来,众女眷一大早也都到了,陪着老夫人唠嗑闲聊。
老夫人年龄大了,最喜热闹,看到儿孙绕膝,比什么都开心。
听到丫鬟报女儿顾章华来了,老夫人忙让人快请。
“华儿,最近怎么瘦了点?”老夫人忙拉着顾章华的手,怜惜道。
老夫人穿着一件上京城里时兴的五谷丰登的袍子,头上带着一条绛红色的抹额,中间镶嵌着拇指大小的宝石,满头银发,精神矍铄,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既慈祥又和蔼。
顾章华是她唯一的女儿,当年下嫁给籍籍无名的姜姓人家,不过两年就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和离归家。老夫人对这个女儿一向疼爱有加,加上那样的过往,对这个女儿的怜惜之心更甚了,连带着对顾章华唯一的女儿姜姝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吃穿用度和府里正经的姑娘一样,没有差的一说。
“祖母偏心,我一大早就来看您老人家,也没听您关心一声,可见祖母喜欢娘亲不喜欢我。”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正是姜姝,她一大早便过来找老夫人了。
老夫人嗔道:“你这丫头,就会拿我寻乐子,连你娘的醋你也要吃。”
众人闻言,也都跟着笑了,姜姝也面有得意之色。
按理,她是府里的表姑娘,可如今谁敢把她当表姑娘看,她就是府里名副其实的主子小姐。
这样想着,她不禁瞟了瞟坐在一边的二房嫡女顾玥,见她面色无波,嘴角噙着淡淡地笑,不禁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坐在下首喝着茶的二房黄夫人,听到她那大姑子母女俩和老夫人的打趣互动,不禁垂下了眼。
她这个大姑子,平日里就好玩,身上常带着酒气,整日里高髻华服,妆容美艳,她一向不喜。
她也是出身名门,父亲是当代的大儒,一向恪守礼规,因此和顾章华性情就不相投,平日里很少凑到一起。
顾章华挨着老夫人坐着,搀着她的手笑道:“母亲,我今天带了我那姜家侄女来拜见您。”
众人在看见顾章华走进正堂时,就瞧见了她后面跟着的少女,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姜臻的身上。
眼前的少女长得极美,明明是很素净的装扮,但她姿容绝艳,色若芙蕖,腰腹纤妙,眉眼若春山秋水,整个人像春日枝头的花一般熠熠发光。
但见她盈盈屈膝拜见众人,就连姿态也是极其到位的。
老夫人旁边立着的丫鬟立刻拿了个蒲团放在地上,姜臻莲步轻移,忙就着蒲团向正堂中间短榻上坐着的老夫人跪拜:“姜臻给老祖宗请安。”
刚抬头,丫头又递过来一只京瓷的莲花盏,里头盛着茶水。
姜臻站起来,将莲花盏捏在指尖,颔首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忙说了几声“好”,端过来抿了几口。
姜臻接过,将茶盏慢慢放在天青的荷叶托盘上,当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在坐的女眷个个内心惊诧。
要知道,上京的贵女们都要学习烹茶奉茶的礼仪,如何将茶盏悄声无息地放在托盘上是需要反复学习的。
而这来自滇地的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奉茶的功夫当真是不赖。
听说这姑娘从南方来,也是,南方女子多美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用眼一遍又一遍描绘她的模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另一小丫鬟走进来,请姜臻去花厅,想来顾章华已经醒来了。
自己这个前叔母虽然嫁给了小叔,但在滇地并未正经住过,是以姜臻也不知道叔母顾章华的真实容貌。
花厅的陈设很简洁,粗看并不奢华,但姜臻却很识货,无论是木香几、千秋书架,正北方向摆着的罗汉松……都不是凡品,就连那墙上挂着的水墨画,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地上铺着枝纹缠绕的绒毯,脚落在上面一丝声音也无。
花厅的正中放着书案和高背椅,下首则放着一张茶几,旁边还有一对圈椅,姜臻了然,这房子既能做书房又能做花厅。
书案上有一只陶瓷青花缠枝美人瓶,通身着绿,瓶内插着一枝枝条虬曲蜿蜒的红梅,甚是娇艳。
坐在高背椅上的美艳慵懒妇人,想必就是自己的叔母了。
姜臻忙对着顾章华裣衽行礼问安,举止稳重大方。
顾章华望着对她行礼的女郎,窄肩细腰、琼鼻雪肤、窈窕貌美,刚一进来,便觉得美玉盈室,令人目眩。
早该想到的……滇地姜家的人都长得好,她那死去的前夫不也是一副迷死女人的好容貌么。
“不用多礼,当年我去滇地的时候你才一两岁,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顾琼端起一盅茶水,啜了两口。
姜臻心里对这个叔母非常感激:“此番,多亏叔母出手相帮,不然侄女…也不知该如何了。”
顾章华笑了笑,浑不在意地说道:“自从我和你小叔和离后,与姜家也再无联系,但是三年前,你母亲临终前写信给我,托我今后照顾你一二。”
姜臻不禁一愣,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只是不知,母亲允诺了这位叔母何样的好处?
别怪她会这样想,她是商户女,不相信有人能不要任何报酬就帮她,何况这位前叔母?
果然,顾章华挑眉一笑:“你母亲当时将她在上京的两家香料铺子过户给了我,托我一定要给你相看个好人家。”
果然如此,本来自己来国公府还觉得羞惭,毕竟寄人篱下,但叔母既得了自家的好处,心里那股自羞惭之意便少了很多。
大渝朝人人爱香,无论是手捧的暖炉,还是客厅放置的博山炉,那些雅趣的男女都喜欢往其中添一撮香,或恬淡,或清甜,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更何况在文人雅士遍地的上京,这两家香料铺子绝对是日进斗金,用两家铺子换叔母为自己寻一门亲事,这笔买卖对顾章华来说不亏。
不过姜臻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叔母毕竟解救她于危难之时,她对叔母还是充满了感激。
“目前这两家香料铺子生意还不错,但是三年了,铺子也始终没有出新的香料,你母亲信中说你可是调香的一把好手,平日里想必这三年你应该调制了不少新香吧?方子可都在?”
姜臻敛眉:“侄女这三年一直为母亲结庐守孝,并没调制新香,还请叔母多给侄女一些时间,侄女定不负叔母所托。”
顾章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也罢,这铺子上新香的事就交给你了,叔母也会如你的意。”
姜臻闻弦歌而知雅意,忙应诺。
“这两日你先歇着,老太君去护国寺礼佛了,过几日才回,等她老人家回了,我带你去拜见她。”
“是。”
顾章华又摆摆手,“你一路舟车劳顿,且下去歇息吧。你也不用日日来我这请安,我起的晚。”
“是”。
李嬷嬷于是领着姜臻和两个婢女往外走,顾章华将她们安置在菡萏院。
菡萏院落在锦绣居的西面,也是整个国公府的西边,单独的一个院落,有些偏,很是幽静,有正房两间,偏房三间,够她们主仆三人居住了。
院子前有一口荷塘,现在是早春时节,荷叶并未开放,塘里立着枯枝。
但想必再过两月,池塘必定会长出亭亭荷花。
墙边还有一架秋千,秋千上还堆着残雪,园圃里各色花草倒是开的鲜艳。院子后头则是一片竹林,竹林后面是颇高的山头。
可以看出,这个院子也是刚整理出来的,之前想必也是无人居住。
她推开内室的门,家具很新,有张黄花梨木的拔步床,有面素娟屏风,雕花楹窗前放置着一张黑檀木小圆桌,桌上有只美人瓶,里头插着鲜艳的海棠花,梳妆台上放着一面折枝菱花铜镜,上面镶嵌着人物花鸟,大衣柜、博古架都不缺,整个房间的布置完全是按照千金贵女的香闺来布置的。
姜臻还是挺满意,这个小院子小巧精致,朱门一闭,便自成一个天地。
丫鬟们把菡萏院收拾完毕,就要离去。
姜臻在含珠儿耳边耳语了几句,含珠儿便从箱笼里掏出了一个袋子。
又从里面抓了一把碎银塞进了丫鬟们的手里,又将大半袋碎银塞进李嬷嬷的手中:“一路感谢嬷嬷的照拂。”
李嬷嬷垫了垫手中的钱袋子,笑的眼褶子能夹死蚊子:“这话可折煞老奴了,以后姑娘有何嘱咐,随时问老奴,只要老奴知道的,定不隐瞒。”
待李嬷嬷和粗使的丫鬟走后,含珠儿掺着姜臻在后院溜达。
小小的菡萏院,处处给人惊喜,院子后边更是开阔,居然是一片葱郁幽静的竹林。
青竹幽篁,叠翠葱郁,一面环水,一面是山头,端的是精致清雅。
远远望去,似乎还有依溪而建的竹屋一间。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姜臻边逛边感叹道。
待到天气和暖,在此处扎秋千,清风送爽,日月照水,真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含珠儿觑了觑远处:“小姐,咱别再往前走了,前方的竹林深处野草丛生,想必是府里荒废的地方,万一有野兽呢?”
姜臻点点头,“那就回吧。”
含珠儿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小姐,你不是说这高门最是嫌弃铜臭味吗?为何要给那李嬷嬷那么多银子,还被那么多人瞧见,这话传到顾家叔母耳朵里,可不就要责怪你了么?”
姜臻漫不经心道:“今日我未交出香料方子,她瞧着她有些不满,我这般打赏下人,她肯定看不惯我的做派,我留一个小错处给她,让她知道我好拿捏,也免得两人以后的矛盾激化。”
这种把戏,姜臻最是擅长。
含珠儿似懂非懂,“姑娘你为何不把方子交给顾家叔母呢?”
姜臻斜觑了她一眼:“我们各取所需,她还没帮我介绍亲事,我巴巴的把底牌掀个底朝天,我傻呀?日后我自会帮她调香,但方子我也不会交出来的。”
姜臻又戳了戳她的额头,“行了,给我烧水去,路上都没好好泡过澡了。”
后山院的山头上,山上郁郁葱葱,这里毕竟是园子最偏僻处,无人来此,长时间以来,这座山就跟荒废了似的。
哪知,就在姜臻和含珠儿说话的时候,山上的最高处有一棵樟树,树上斜斜躺着一男子。
树下还立着一侍卫装扮的男子,不是那北辰又是谁?
二人百步穿杨不在话下,目力耳力都极佳,姜臻和含珠儿的那番话都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北辰瞧了瞧自家主子一眼,心想,这新来的表小姐倒是个有心计的,只是不知主子会怎么想?
那斜躺着的男子听到那主仆二人的谈话后,不自觉直起了身。
他想到两个时辰前,她在街头对着自己两个堂弟巧笑倩兮的情景,那笑容,那仪态分明是经过训练般才会呈现出的美感……
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男子眉头轻皱,眼里浮现出了嘲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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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见金钏儿抱着披风和含珠儿走来,她心里一喜,稳了稳心神,说道:“二表哥,我的丫鬟来了,我先走了。”
那小娃娃顾琛却不高兴了,这个仙女姐姐都不理他!他每回去宫里,宫里头的几位小公主可都围着他转呢。
走哪都受欢迎的顾琛头一回尝到了冷落的滋味,他连忙拉住姜臻的衣裙:“你别走!你还没答应我呢,什么时候给我做糕点呀!”
姜臻刚迈开腿,却不想顾琛抓住了他的衣裙,本来小娃娃的力气也不大,可为了使力拉住她,顾琛的一只脚踏进了小径旁边的花圃里。
最近几天接连下了几场雨,昨夜刚下了一场,花圃里的泥土都松了,顾琛“哎哟”一声,脚底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顾琛惊慌地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并双手在空中打着圈,试图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但势头不妙。
不想顾琛竟然退到了池塘边,因为地势向下,竟是刹不住车,眼看着就要栽到池塘里。
三人大惊!
姜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顾琛年龄最小,是老祖宗的眼珠子,心肝肉,又是金钏儿的弟弟,他要是因为自己出了事,那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姜臻想也不想,迅速往前跑几步,抓住了顾琛的一只胳膊,使出吃奶的劲来拉他,总算将他后仰的身体拽了回来。
可是姜臻低估了顾琛的重量,她将这小娃拉回来之后,心里头一松,自己竟失了平衡,往前扑去。
金钏儿和顾珣也是一惊,二人连忙上前想拉住她。
“噗通”一声,姜臻掉进了池塘里。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一旁的顾琛张大了嘴,待回过神来,才知那仙女姐姐落水了。
吓得大哭起来,边哭边跳脚:“快去救她!不好了!不好了!”
金钏儿率先冲在前面,赶到水池边,就要伸手将她拽回来。
但掉入水中的姜臻身子竟然一扭,像一尾鱼一样从他手中溜走了。
正要往下跳水救人的顾珣也愣住了,愣愣地看着水中的那抹身影。
早春的池水寒冷刺骨,姜臻咬着牙,拼着全力寻到了另一处岸边,哆嗦着爬到岸边。
并不急着上岸,任自己泡在那刺骨的池水里。
“姑娘!”金钏儿和含珠儿纷纷大叫,哭着跑上前。
金钏儿忙抖开披髦,含珠儿则哭着去拉她。
她这才从池子里慢慢爬出来。
那披髦又如何能真的隔绝所有目光。
她浑身湿透,不停咳嗽,经过池水的浸泡,身上的衣物走了样,紧贴着她的身躯,露出了玲珑的曲线……
头发湿漉漉的,还沾着水草,红唇乌发,黛眉雪肤,整个人就像从水里钻出来的精怪,这是要摄了谁的魂,夺了谁的魄?
金钏儿和顾珣忙别开眼。
金钏儿忙把披髦披在她身上,密密实实地把她围了起来,又紧紧地抱着她,哭道:“姑娘,怎么一眨眼不见,你就掉水里了。”
姜臻有气无力,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正朝她走来的顾珣和顾琛,她拼着力气喊道:“表哥!快走吧!”声音带着颤抖和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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