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皮蛋文学 > 其他类型 > 紫域阳城

紫域阳城

欣青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苍天……我只求一世姻缘,白首深情,却为何让我饱受沧桑,留给我金卮御辇,还有无尽的苍凉?”一袭红衣,头顶金冠的曦元,此刻正立身于疆国最高的建筑——入云阁之上,她垂首俯瞰脚下紫雾萦绕的城阙山河,身边唯有不胜寒的孤独相伴。经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那双如黑水深潭的眸中,牵动起阵阵涟漪。“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王了,你有绝世的灵力修为,无可比拟的荣华地位,连你的容貌都无可挑剔,这都是你历尽艰辛得来的,你该为自己骄傲……”驼背婆婆一如往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曦元沉声打断婆婆,她拔掉发上用来固定的簪子,缓缓摘下那顶缀满奇珍异宝的龙冠,两条龙须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摇曳着。她捧起龙冠,定睛片刻,蓦然将龙冠从右手甩出,左手心同时释出一条温度极高...

主角:曦元,玄度君   更新:2023-02-07 18:55: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曦元,玄度君的其他类型小说《紫域阳城》,由网络作家“欣青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苍天……我只求一世姻缘,白首深情,却为何让我饱受沧桑,留给我金卮御辇,还有无尽的苍凉?”一袭红衣,头顶金冠的曦元,此刻正立身于疆国最高的建筑——入云阁之上,她垂首俯瞰脚下紫雾萦绕的城阙山河,身边唯有不胜寒的孤独相伴。经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那双如黑水深潭的眸中,牵动起阵阵涟漪。“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王了,你有绝世的灵力修为,无可比拟的荣华地位,连你的容貌都无可挑剔,这都是你历尽艰辛得来的,你该为自己骄傲……”驼背婆婆一如往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曦元沉声打断婆婆,她拔掉发上用来固定的簪子,缓缓摘下那顶缀满奇珍异宝的龙冠,两条龙须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摇曳着。她捧起龙冠,定睛片刻,蓦然将龙冠从右手甩出,左手心同时释出一条温度极高...

《紫域阳城》精彩片段

午后阳光穿过新发树叶的缝隙,柔柔地照亮了林中的土路小径。

在如此洋溢温度的小树林,却没有让行路中的人感到一丝暖意。

叶小舟面无表情,眼光黯淡,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任凭斑驳的光线晃在自己脸上,右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无力地垂在身侧。

脑海中,还回放着半小时前的一场谈话。

……

“小舟,阿姨知道你跟蓝浩的感情,你俩从小一起长大,阿姨都看在眼里,阿姨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让你跟他分开,是残酷了一些,阿姨其实比你们还难受……”

校门口,衣着光鲜如贵妇的蓝浩母亲,拉着叶小舟的手,故意重重叹气道。

“蓝浩的人生才刚开始,男人都以事业为先。他一个大学生,到了社会上,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就想闯出一番事业,太不现实了。妍妍爸那边都安排好了,如果这一次,蓝浩能跟妍妍一起出国,在国外就读名校,等他毕业以后,至少可以比别人少奋斗十年!十年啊,小舟,有多少年轻人,浪费了大把大把的将好时光,都用在了生计奔波上。而蓝浩在这十年里,却能在妍妍爸爸的栽培下,实现阶层的飞跃,还有可能成为一名企业家。机会来之不易,错过了,蓝浩一生的命运都将被改写。小舟,你希望蓝浩是哪一种结局呢?”

叶小舟垂下头,含泪双手绞着衣襟。

她还能讲什么呢?

蓝浩妈把话说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若是当场出言阻止,无异于断送了蓝浩的大好前程,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相较于高妍妍家别墅跑车的高配生活,叶小舟的家境……寒酸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叶小舟家里有一个患癌多年的母亲,为了给母亲看病,已经掏光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她除了拖累蓝浩,不能给他的未来提供任何帮助。

叶小舟与蓝浩早前有过约定,要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学,为了这一天,她废寝忘食,努力了整整三年!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这一天,满怀喜悦,对自己和蓝浩未来无限憧憬的叶小舟,却意外地在校门口遇见了蓝浩妈,得知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蓝浩要出国了!

录取叶小舟的这所大学,在国内也非常出名,叶小舟心里超满足,她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说服蓝浩势利眼的爸妈,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现实始料未及,叶小舟的计划落空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蓝浩爸妈的胃口远远大过了一张通知书。

可是……她舍不得,蓝浩对她实在太好了。

叶小舟家位置偏僻,没有公交,她每天去学校,徒步要走一个多钟头,蓝浩心疼她,便骑着自行车,风雨无阻地驮她上学。

实际上,蓝浩自己家到学校,走路最多也就五分钟。

午饭时,经常有一只大鸡腿突然塞到她饭盒里,而始作俑者蓝浩,之后便快速闪到一边男同学的桌上,捧着饭盒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白米饭,时不时抬起头,偷偷对着她傻笑。

实事求是地讲,如果没有蓝浩,求学的这三年,叶小舟不会过得如此轻松,这是她在自己家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蓝浩好像一个暖暖的太阳,身上总有释放不完的温度,深深吸引着叶小舟。

蓝浩是叶小舟冬天里唯一的暖炉,她不愿起身。

因为只要一起身,温暖,便不在了……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叶小舟仿佛一具没有活气的行尸走肉,手里那张录取通知书,薄得没有了份量。

想象着未来蓝浩跟高妍妍在一起的画面,一想到自己的男孩会忘了自己,转去对别的女孩子好,叶小舟便心如刀割,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取完了录取通知书,她又要回到那个毫无温度,令她窒息的“家”中,以后的生活,没有了蓝浩,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敢往下想……

“小舟!”

身后传来蓝浩气喘吁吁的声音。

叶小舟立住脚,没有回头,飞快抹净脸上的眼泪。

蓝浩的自行车吱嘎一声停在她身侧,“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有汗水从蓝浩短发的鬓角里流出,身上的白衬衫也被汗水打湿了大半。

蓝浩胸口快速起伏着,帅气的脸上挂着着她早已习惯的温润笑容。

一看到蓝浩,叶小舟的眼泪又没出息地流了出来,她假意低头弄头发,眼泪啪嗒啪嗒滴在自己一双洗得发白的粉色帆布鞋上。

平复好情绪,叶小舟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蓝浩,以后不用你送我了!我们也不要再来往了!”

“什么……”蓝浩笑容微滞,打击来的太过突然,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结束了!”叶小舟冷漠垂眼,说完狠心撇下身后的蓝浩,一个人快步离开。

然而,没过几秒,叶小舟再次被蓝浩的自行车截停。

蓝浩脚下用力过猛,自行车险些碾过叶小舟的鞋面,他赶紧支好车,手忙脚乱地帮她查看脚是否受伤。

眼前的一幕,叶小舟又暖又悲。

暖的是,蓝浩始终那么在乎她;悲得是,往后她再也不能被蓝浩照顾了。

想到这儿,叶小舟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捂住脸痛哭。

“你到底怎么了呀?”望着地上伤心不已的叶小舟,蓝浩急得直抓头。

一个高妍妍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现在叶小舟又突然提出分手。

蓝浩停住正在抓头的手,他明白了,马上曲身蹲在叶小舟面前:“你知道我跟高妍妍的事了?”

叶小舟从膝盖上抬起挂泪的脸蛋儿:“我不想耽误你。”

“是不是我爸妈找过你了?还是高妍妍又找你麻烦了?”

叶小舟紧抿着嘴不说话,眼中泪泉涌动。

蓝浩脸色越来越铁青:“我去找他们!!”

蓝浩一副要去干架的架势,叶小舟赶紧起身拉住他:“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的!”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叶小舟被蓝浩用力抱了个满怀。

这是他头一次鼓足勇气抱她,为了完成学业,这个想法在他头脑里压抑了许多年。

蓝浩动作生硬,实在紧张,结实的手臂勒得叶小舟呼吸困难,但窒息感马上又被巨大的愉悦冲淡。

隔着衬衫,可以听到蓝浩心跳得像鼓一样,咚咚作响,叶小舟心里七上八下,她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紧抱对方的冲动,可连续几次,伸出的手再次落回到原处。

“小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要一起慢慢变老!”

蓝浩微微发颤的声音从叶小舟的头顶传来,语气异常坚定。

“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可是……可是我会拖累你的!”

缓过神来的叶小舟,用力从蓝浩怀里挣脱,倔强摇头。

无论蓝浩如何劝说,都不能更改叶小舟的心意。

她一无所有,唯有,祝他前程似锦。

树林中的鸟鸣,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清凉。

“不提了!”见说不通叶小舟,蓝浩闷闷地扶起自行车,“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先送你回家。”

拗不过蓝浩,叶小舟只好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暗暗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一路无话,各怀心事,自行车在蜿蜒的泥土路上走得慢慢悠悠。

前方出现一座水泥板桥,过去这里,就是叶小舟的家了。

这时,路边的野花丛里突然窜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动物,飞快横过前方的道路,差一点被蓝浩的自行车压到。

自行车的节奏被打乱,摇摇晃晃,好在蓝浩及时伸出一条腿,支撑住自行车,两人这才没摔倒。

“刚才的是什么?”蓝浩疑惑地回头看叶小舟。

“像只……狐狸。”叶小舟望着狐狸消失的草坪,思索着回答。

“狐狸?这地方怎么可能有狐狸?”

蓝浩以为叶小舟眼花了。

那只狐狸似曾相识,勾起了叶小舟的回忆。

从叶小舟记事起,晚上睡觉经常梦见一只白色的狐狸,跟刚才的那只十分相像。

蓝浩说得对,这里怎么会有狐狸出没呢,八成是谁家的猫咪跑出来了。

自行车继续走。

咦……方才还空一物的水泥桥旁,这会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大堆废品。

什么玻璃瓶、废纸壳、破铜烂铁……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个背驼得与“问号”无二的老婆婆,正满地收拾着她来之不易的“宝贝”。

显然,这位婆婆有些力不从心,每一次从哈腰到起身,都仿佛要历经半个世纪,照她这么慢慢悠悠的捡下去,估计三天以后,他们就可以正常通行了。

难道自己又眼花了?

叶小舟揉揉眼睛,只见老婆婆在废品中走来走去。

没错,这有人。

为分手的事劳神伤心,都出现了幻觉了,曦元轻叹,摇摇头。

“婆婆,我来帮您吧!”叶小舟跳下自行车,麻利地收拾起地上脏兮兮的瓶瓶罐罐和废纸壳,还细心地帮婆婆分好类,装到各自的编织袋里。

蓝浩帮着叶小舟一起收拾,把系好的编织袋架在了自行车梁上:“婆婆,您住哪儿,我送您一程!”

“那多不好意思啊,太麻烦你们了!”老婆婆声音沙哑得厉害,虽然嘴上客套着,身体却早已诚实地坐在上了蓝浩的自行车后座,“我家在杨树林儿那边,辛苦你们了,还得掉头往回走。”

城郊杨树林儿,距离此处两里地。

这还不算,这位婆婆嫌路途颠簸,担心自己的老腰受不了,不让蓝浩骑行,竟让他推着她走!

扶着自行车的蓝浩嘴巴张了张,苦巴着脸转向身侧的叶小舟求助。

叶小舟看了一眼正在揉腰的婆婆:“帮人帮到底吧,我们年轻,多走两步没关系的。”

看到叶小舟有了笑模样,蓝浩立刻来了劲头,他想跟叶小舟多呆一会儿,正好有了恰当的理由。

杨树林里没有路,人为踩出来的也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扶把,一个推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七拐八弯,总算把老婆婆送达目的地。

婆婆住的地方,是一个低矮的,用几根树枝和一块防雨的油布搭建的简易窝棚,蓝浩185的大个儿,猫腰往里钻都费劲。

里面陈设极为简陋:一张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旧单人床垫,和别人家里丢掉的水杯、蒸锅。

再有,就是一个满是窟窿,棉絮外露的破棉被,出人意料的,白色的被面洗得非常干净,叠得方方正正的,与窝棚内外堆满的废品显得格格不入。

叶小舟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过得最苦的,今日一见,甘拜下风,至少自己家里像个家样儿,这窝棚……真能住人么?

蓝浩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两张红票票,双手递给驼背婆婆,“您拿着吧,一点心意。”

叶小舟也掏出自己兜里仅有的几十块钱,都给了婆婆。

“你就别……”

叶小舟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生活拮据,蓝浩不忍心让她掏钱。

可来不及阻拦叶小舟,钱已经接过去了,立马进了婆婆油乎乎的上衣兜。

婆婆一脸笑眯眯,拍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衣兜,响起沙哑的嗓音,“今天撞大运了,遇见了两位好心人!小伙子,你再给我把漏雨的棚顶补补。”

听婆婆的口气,有点占便宜没够儿的意味。

蓝浩无奈地一笑,没跟老婆婆计较,问她哪里需要修理。

两人说话间,叶小舟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工具了,拿起一旁树桩上横放的锤子,往窝棚走去。

干活倒好说,苦恼的是,实在找不到趁手的工具,锤子手柄弯曲变形,钉子和木板是在破烂堆里挑出来的,找到的钉子低头弯腰,没一个直溜的。

蓝浩从满头大汗的叶小舟手里要过唯一的锤子,让她一边休息。

叶小舟与他对视一笑,随后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笑容来得快去的更快。

蓝浩低头干活,叶小舟转脸看向别处,无处安放的双眼往外延展,观察窝棚四周的环境。

林子里没有蓝浩捶打的声音时,静谧得出奇,连风似乎都静止了,偶尔不知从哪儿发出一两声乌鸦叫,更是添了几分毛骨悚然。

这个婆婆怎么会住在这么偏僻旮旯的地方?

带着疑惑,叶小舟的视线自然转向了正在大岩石上休息的婆婆。

虽然身处困境,婆婆神色安详,没有因为生活的窘迫而郁郁寡欢,叶小舟觉得自愧不如,自己还不如一个花甲老人心态乐观呢。

婆婆脸形圆润丰满,看样子顿顿吃得饱,不至于挨饿,日子似乎没叶小舟想象中的那么差。

就连婆婆的手……等等,婆婆的那双手……有点不对劲!

怎么看,都不像一双拾荒老人的手呢?

在叶小舟的印象中,拾荒人的手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是肮脏皲裂的,这位婆婆的手,不仅白嫩,皮肤甚至比叶小舟的还要好!

怎么看这位婆婆,都觉得古怪呢?

叶小舟望着驼背婆婆,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婆婆眼光始终不离干活的蓝浩左右,但余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叶小舟面色的变化,她转过脸来,微微一笑,开口招呼叶小舟过去。

“这个男孩子不错,你可享大福了!”

婆婆一语戳中叶小舟和蓝浩的关系,这次笑得十分由衷。

“哦、哦……”目光追随着婆婆的手,叶小舟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蓝浩正好补完棚顶,后一步跟随叶小舟过来,婆婆仰脸,左左右右细看二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好一对璧人!”

“人生一世,缘聚缘散,缘起缘灭,皆为缘故。你们不嫌弃我这个拾垃圾的老太婆,作为答谢,我就回赠一份礼物给你们吧。”

叶小舟和蓝浩被婆婆说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互望,用眼神来回传递暗语。

蓝浩嘴微微张开,做出惊讶的表情:老婆婆刚才卖弄文采呢?

叶小舟瞪眼点头:嗯,居然还不错!

蓝浩:她还要送给我们礼物?

叶小舟撇嘴点头,打量老婆婆。

一个捡破烂的老婆婆,能送什么正经礼物给我们?

不会是废品吧?

二人好奇地凝视婆婆的上衣兜,里面好像除了他们刚刚给她的二百多块钱,也没什么其他稀罕之物了。

过了半晌后,只看得见三人之间有阵阵旋风吹过。

“两个娃娃!”老婆婆读懂了两人的心思,不禁仰头大笑,脸色随后高深莫测起来,“我这个礼物留在三日之后,那时你们必有一劫,到时候来杨树林儿里找我,我定帮你们逢凶化吉!”


蓝浩送叶小舟到家门口时,夕阳的馀光即将消逝。

临要分别,两个人的情绪都有点低落。

“别胡思乱想了,我会处理好的。”

蓝浩一手扶着自行车,一面倾身安慰叶小舟。

叶小舟低着头不看他,嘴巴依旧硬:“我没乱想……”

蓝浩十分乐观地拍拍自己胸脯:“你在家等我好消息吧,咱们肯定能一起去外地读书。”

叶小舟:“……”

叶小舟应该比蓝浩更了解他的爸妈。

蓝浩带叶小舟去自己家,蓝浩爸妈见叶小舟穿着邻居送的旧衣服,嘴上虽然维持着客套,眼中早已掩盖不住鄙夷。

蓝浩爸妈非常反感蓝浩跟叶小舟来往,总是在寒暑假给蓝浩安排满满的补习班,让他没有空接触到叶小舟。

所以,当蓝浩信誓旦旦的打保证时,叶小舟根本不抱多大希望,他们俩还只是孩子,没办法与无情和残酷的现实相抗衡。

在“利”字当头的社会大趋势下,两个孩子之间的那点纯粹情感,在大人看来没有任何价值。

刚毕业,高妍妍的父母就向蓝浩父母一通殷勤谄媚,热烈建议给蓝浩办留学,这里面的心思不言而喻,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这三年,叶小舟除了要承受学业的重压,还要与高妍妍斗智斗勇,只要让高妍妍逮着机会,她随时随地使出挖墙脚的卑鄙行径。

对于蓝浩出国这件事,蓝浩爸举双手赞成,高妍妍父母国内外都有生意,蓝浩毕业要是去了他们家的公司,最次也得个经理起步。

有高妍妍的爸爸在一旁帮忙,自己的儿子脑袋又灵光,他们一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在如此丰盛的诱惑面前,蓝浩爸当然来者不拒,这才怂恿蓝浩妈守在校门口,堵前去取通知书的叶小舟,让她不要再“缠着”自己儿子。

“天不早了,你回吧……”

叶小舟凝望远方的夕阳,清秀的侧颜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蓝浩恋恋不舍地告别,叶小舟在门口一直望着推车远去的蓝浩。

他每一次回头,叶小舟的心就被狠狠牵动一次,两人就这样一直互望着,直到蓝浩拖着长长的影子,随着暗淡的余辉一起消失在暮色里。

叶小舟的家,是城里为数不多的平房。

房改后,左邻右舍陆陆续续搬去新楼上住了,留下缺钱的叶小舟一家,继续原地坚守,最后不出意外,成了独门独户。

回家这么晚,跑不了又要挨顿骂。

叶小舟的父亲不仅脾气暴躁,思想也不能与时俱进,十分重男轻女。

不管叶小舟多懂事,家务活做得多细致,功课多么认真,永远得不到父亲的夸赞,相反,总能给她挑出一堆毛病来。

叶小舟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转去了她家附近的一条石头小径。

小径狭窄曲折,路面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踩踏过的痕迹,自打邻居们搬走以后,只剩叶小舟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光顾这里了。

路的尽头是个近乎正方形的小池塘,水中略显稚嫩的芦苇刚刚冒尖,不如池塘周边一圈的草长得深绿。

站到池塘边,眺望远处,叶小舟一脸茫然。

小池塘里的水白天看着还算澄清,到了夜晚,水面仿佛被天空漂染了,漆黑的天和如墨的黑水融为一色。

早春夜晚的风仍有一丝凉意,刮过草坪,引动去年枯萎的干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声音在寂静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响亮。

叶小舟搓了搓发冷的胳膊,大晚上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人容易胡思乱想。

可除了这里,无处可去了。

帮驼背婆婆修窝棚忙了一下午,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叶小舟这会儿有点累了,正好池岸旁有一块冒出草坪的青石,可以做临时板凳用用。

走近了,见那块青石还算平坦,叶小舟用袖子掸了掸上面的灰,曲身刚要坐下,突然听见东南角的位置水声大作,哗哗的动静闹得很大。

叶小舟微微发愣,还没坐下的身体又慢慢站直,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东南角。

这个小池塘是雨水蓄积形成的死水,里面没有鱼虾生存。

是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呢?

猫……或者老鼠?

叶小舟猜测分析着。

在这附近最常见的动物就是野猫和老鼠了,住户们搬走了,留下了老鼠在这里大量滋生,吸引来了不少夜猫。

叶小舟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猫和老鼠搅不起这么大动静。

在好奇心的趋使下,叶小舟小心翼翼移动过去。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叶小舟的脸探出池塘,聚精会神地观察的东南角的动静,突然,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从叶小舟的正下方破水而出。

因为距离太近,那张脸几乎要贴到叶小舟的面上,激烈水花的泼溅中,叶小舟的衣裤和布鞋全部湿透。

叶小舟完全没有防备,等她反应过来,吓得魂不附体,尖叫声瞬间划破了沉寂的黑夜,惊得夜鸟齐飞。

“有鬼呀——”

叶小舟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

在草地里拼命狗刨了半天,叶小舟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却发现身体连半寸都没挪动!

太害怕了,吓得腿都软了,跑都跑不动了,叶小舟这样以为,但她很快又感觉到不对劲,双脚好像被一双大手牢牢扣住了!

叶小舟浑身一震。

“啊——有鬼呀——快来人呐——救命啊!”

在这偏僻的地方,叶小舟的呼求声除了可以惊扰飞鸟,吓跑老鼠之外,没人能听得见。

身旁一切能抓到手里的东西,全被叶小舟噼里啪啦投进了水里,两脚连蹬带踹,想要挣脱束缚。

但对方压倒性的力量让叶小舟很快精疲力尽。

刺破寂静的尖叫声依然持续着,直到被一只大手戛然截止。

借着叶小舟爬上岸的男人抹了一把满脸的水迹,揉了揉头上叶小舟丢石头砸起的包,冷眼打量压在自己身下的女孩儿。

感受到男人手上传来的体温和触感,叶小舟确定对方不是鬼,鬼不会有体温的。

被捂住嘴的叶小舟眨眨眼,终于安静下来,男人这才松开手。

月亮还没升起来,周围很黑,叶小舟看不清男人的脸,眯眼仔细辨认,模糊间依稀能看出他身上肌肉线条的轮廓,好像……他好像只穿了一条短裤!

这么晚了,到这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叶小舟心里面嘀咕……只是她无意间连自己都骂了。

许是,脑袋里开始闪现各种词汇:流氓、地痞、强奸犯,色狼、变态、色情狂!

叶小舟越想越怕,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身体往后撤了又撤,双臂环绕自己:“你想干什么?”

男人让叶小舟整得一脸无语,自己在池塘里上不来,只想搭把手让这女孩儿救自己上岸,怎么一下成色狼了呢?

男人本来还想谢谢叶小舟,现在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起身去另一头草丛中摸索自己的衣物。

叶小舟望着在草丛中拔来拔去的男人,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不是鬼,也不是色狼,那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

难不成来洗澡?

看了一眼长满水藻,不太香的池塘,叶小舟直皱眉,那他一定脑子有问题。

方才一幕,大有鬼片既视感,这男的把人吓了个半死,是不是该跟别人道个歉呢?

叶小舟一脸不满地看着男人。

却只见穿好衣服的男人,一句话也不说,没事儿人一样,直奔小径外走去。

“——你是不是该给我赔礼道歉啊!”

叶小舟朝男人愤愤喊出憋了半天的话。

男人停住脚,原地思量了下,不错,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到底是人家救了自己,按理应该给点答谢的。

遂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夹子来,往叶小舟身上就是一扔。

拾起丢到自己身上的皮夹子,叶小舟不乐意了,虽然自己兜比脸干净,可……可也不至于这般羞辱她呀!

叶小舟猛地从地上站起:“你什么意思呀!把我当碰瓷的呢!”

下一秒,黑皮夹子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什么情况,给钱都不要?

皮夹子里可是厚厚的一沓现金呢……

男人怔怔地看着叶小舟大摇大摆地从自己身旁走过,路过他时,叶小舟还“哼”了一声。

注视叶小舟离去的背影,男人斜嘴笑出声:“今天真是撞鬼了……”

~~~~~

夜幕中,叶小舟推开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里面沉郁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

要不是实在无处可去,她真的不想回这个家。

无视客厅的父亲和哥哥,叶小舟径直去了母亲房间。

听见动静,粗布沙发上的小舟爸,从报纸后面抬起戴着老花镜的脸,不满地睇视女儿的背影:“越来越没规矩。”

“我看也是……”哥哥在父亲身旁添油加醋,“干活也没以前勤快了,长大了,翅膀硬喽!”

小舟爸冷哼一声,卷起报纸,哗一声甩到茶几上。

“她敢!我养她这么大,白花钱了!一天白吃白喝家里的,让她干点活,她还屈委上了!”

哥哥无奈地双手一摊:“你跟她说去吧!”

在自己房间内,叶小舟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咒骂池塘边遇到的那个家伙。

大晚上哪里来的神经病,没事儿干了,跑水里装鬼吓人。

搞不好今晚得感冒了。

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叶小舟从换下来的衣兜里掏出录取通知书,看了看,没有被水打湿。

整理好衣服后,叶小舟拿着录取通知书去了母亲房间。

熟睡中的母亲躺在硬板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旧棉被,蜡黄的脸比前几日又瘦了一圈,精神明显不如从前了。

母亲状态越来越差了,可是家里已经拿不出钱再给母亲看病了。

叶小舟将母亲枯槁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刚考上大学,毕业还要四年,母亲能不能等到自己参加了工作,挣到工资给她看病呢?

“叶小舟!叶小舟!”

小舟爸震耳的声音又在客厅响起。

叶小舟把录取通知书放在母亲枕旁,起身匆匆去客厅。

“你喊什嘛呀?我妈在睡觉呢!”叶小舟让父亲小点声。

小舟爸抱着膀子靠在沙发里,撩起眼皮,满脸怒气地看着叶小舟:“这么晚回来,搁着一堆活不干,你想把家里变成猪窝啊!”

女儿这么晚回来,按正常父亲的逻辑,应该是担心女儿在外面交了不好的朋友,问问女儿晚归的原因,然后叮嘱两句,以后早回家。

小舟爸这儿呢,却只关心叶小舟家务活什么时候干完。

叶小舟心中生升起一股无名火。

每次家里的活都要她一个人干,男人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凭啥!

斜睨一眼歪躺在沙发的哥哥,叶东两耳不闻窗外事,手机游戏打得正欢。

男孩子就可以无所事事,女孩子学习晚一点还嫌费电!

叶小舟越想越气,转头正对父亲,干脆道:“今天累了,不干了!”

“什么?!”父亲立马瞪起眼珠,“我还累呢!我一天不工作,你们就得喝西北风!你累了?你干什么了?在外面疯一天,家里的活扔着不管,你还好意思跟我说累?”

“我哥不能干么?”叶小舟指了下打游戏的叶东,歪着头一脸不服,“我每天备考那么辛苦,他就不能帮我干点吗?”

叶东听见,抬头嗤笑叶小舟一声,埋头继续游戏。

叶小舟不提考试还好,一提这件事,父亲的火气更大。

“一个丫头片子,考那玩意儿有啥用?以后结了婚不还是在家奶孩子!你还能上天呐!一天整些个没用的!”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能进名校!历史上女人也有做皇帝的呀,还有女将军,女诗人,我为什么一天只能围着锅碗瓢盆转?”

父女俩越吵越凶,小舟爸眼里的火已经抑制不住,随时都有可能动手打叶小舟。

就在这时,

“咣咣咣!!!”

大门外响起了激烈的砸门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个女孩子的谩骂声!

“叶小舟,你给我滚出来!”高妍妍气鼓鼓地叉着腰,站在叶小舟家门前大喊。

她本来应该在国外舒舒服服晒日光浴的,但为了蓝浩,她留在这个穷乡僻壤整整三年,期间甚至跟父母差点决裂。

本以为父母给蓝浩办完出国就尘埃落定了,今天她却又听同学说蓝浩跟叶小舟在一起了,这下再也压不住火,直接将跑车干到叶小舟家门口,兴师问罪来了。

十几秒钟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叶小舟立在她面前,车前灯照亮叶小舟毫无表情的脸:“你来干什么?”

“你今天是不跟蓝浩在一起了?”

“是,怎么了?”

“我们都见过父母了,你怎么还跟他见面?要不要脸啊!!”

高妍妍眼珠子鼓得几乎要冒出眼眶了,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你真有意思,蓝浩承认你了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父母包办婚姻那一套?哪条法律规定,见过父母你就是他女朋的?”

一见高妍妍,叶小舟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学校的时候,高妍妍几次三番找她的麻烦,今天居然跑到她家门口来闹!

叶小舟很不能理解高妍妍的行为,蓝浩喜不喜欢谁是他的事,追不追得到是你的事,你没事总来找我麻烦干什么?

“蓝浩迟早是我的!”高妍妍底气十足,故意气叶小舟,“他爸同意了,他就不可能不同意!”

“那要是蓝浩不同意呢?光他爸同意,可咋整?是他爸娶你呢?还是蓝浩娶你呢?”叶小舟忍不住嘲讽道。

“你……”高妍妍被惹恼,抬手就要打。

“慢、慢、慢!”一直在后面观望的叶东从叶小舟身后出来,朝高妍妍连连摆手,“有话好好说,和气发财,和气发财哈!”

小舟爸也走出门口,在面对外人时,他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姑娘,我家小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担待哈!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有点糊涂啊?”

高妍妍一手着指叶小舟,霸气命令:“管好你的女儿,别没事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抢别人男朋友!”

“你才癞蛤蟆!”叶小舟火冒三丈,“高妍妍你嘴巴干净点!”

“闭嘴!”小舟爸皱着眉头怒喝女儿,“赶紧回家,别给我丢人!”

“什么?”叶小舟张口结舌,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平时只晓得父亲不疼她,没想到竟能冷漠到这个份儿上,当着她的面偏袒外人!

“小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叶东压低声音劝道,“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咱们要是跟她硬碰硬,她得没完没了。”

看着叶东是向着叶小舟说话,可叶小舟心里明白,她这个哥哥办事风格一向如此,遇事就躲,没一点担当。

叶家的人都向着自己说话,高妍妍的火气渐渐平息。

她向叶小舟炫耀起自己的资本:“你就对蓝浩死了这条心吧!蓝浩以后娶了我,他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满足,你行吗?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就凭你这出身,还想找什么好人家啊?你能给蓝浩什么呀?像蓝浩这么优秀的人,对另一半要求很高的,首先物质条件要过硬,你觉得自己配拥有他吗?做梦吧你!”

一番话怼得伶牙俐齿的叶小舟哑口无言。

高妍妍释放完情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叶小舟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而此时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

不是叶小舟词穷,而是那番话深深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

高妍妍有足够狂傲的资本,人家是富家千金,每天飞机当跑车坐,而自己呢,连坐公交都舍不得,一个穷酸学生,拿什么和人家比?

叶小舟含着眼泪望天哀叹,想起驼背婆婆的话,“缘聚缘散,缘起缘灭,皆是缘故。”

或许,她跟蓝浩的缘分真的到此为止了……


揭开锅盖,锅底干净的可以反光了,显而易见,这是没打算给叶小舟留饭的意思。

叶小舟自嘲地笑了一声,今晚又要饿肚子喽。

刚洗完盆里一大堆冒尖的衣服,肚子饿饿叽里咕噜,却连一口凉饭也没吃上。

父亲和哥哥早就睡下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闲的闲死,累的累死,同一个妈生的,自己却像捡来的,哥哥才是亲生的。

带着落寞的心情,叶小舟无力地坐在门口院子的台阶上,两手托腮,仰望天空,默默发起了呆。

白天发生了许多事,也可以当饭消化一会儿了。

今晚天气不错,后半夜,月亮升起来了,弯弯的下玄月正向大地散播着银白色的光芒,无数繁星像撒在黑幕上的钻石,颗颗星光闪烁。

这个地方虽然地处偏远,经济落后了点,但有大城市比不了的风景,晚上还能看到星星。

托着下巴的叶小舟仰望着夜空出神,不知怎地,一见到月亮,就特别思念蓝浩。

一颗流星托着长长的金色慧尾划过天际。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就可以梦想成真。

今日一别,以后还能跟蓝浩见面吗?

叶小舟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许愿。

【我想跟蓝浩在一起,永不分离,拜托了,请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思君念君不见君,唯有寄情于景了,不由得脱口一句:

“漫漫长夜君不见,唯有明月寄此情。”

遥望星空,轻声哀叹,叶小舟眼底渐渐泛红。

“诗情难解相思意,明月不及眼前人。”

一个清朗如泉的男声随后传入叶小舟耳中。

叶小舟从台阶上惊起,寻声找到坐在围墙上的蓝浩。

叶小舟和蓝浩平时都喜欢诗词,蓝浩在叶小舟每一次赋完上句的时候,都能无缝衔接对出下句。

“你怎么来了?”

叶小舟谨慎地回头,屋里的呼噜声仍在持续,她仰头对墙上的蓝浩小声道:“你走吧,傍晚高妍妍刚来过……”

“她是不是骂你了?”蓝浩问。

叶小舟低头哼一声:“就她那泼妇样儿,能好好说人话吗?”

“你是不是怕了?”

蓝浩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高妍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仅有钱有势,还是个“社会人儿”。

学业上不用功,整天拉帮结派,结交了几个社会上的小姐妹、小兄弟儿,不服她欺负的同学,基本放学后都被几个人修理过。

同学见了高妍妍,无不陪笑讨好,没有一个敢惹她的。

而叶小舟却是个例外,高妍妍三年没动过她一根指头。

这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蓝浩,打了叶小舟,蓝浩就会记恨她,以后就别想跟蓝浩有以后了,高妍妍这个心眼儿还是有的,所以忍了叶小舟三年。

不过现在拿下了蓝浩爸妈,就等于拿下了蓝浩,高妍妍再无顾忌,以她阴暗的报复心,走之前也得好好收拾叶小舟一番。

“才没!”

叶小舟不服气地一挺胸脯,她叶小舟岂能怕了高妍妍,论智商,高妍妍跟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论嘴皮子,她可以把高妍妍说的怀疑人生!

就算打不过她们,叶小舟也不会屈服,那不是姐的性格。

可随即叶小舟的胸脯又慢慢陷了回去,分都分了,还聊这些有什么意思。

“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人家高妍妍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你跟着她,以后吃香喝辣,去过你滋润的小日子吧!”

叶小舟阴阳怪气,明显带着怨怒。

蓝浩一手撑墙,从墙外跳进院中,出了阴影外,脸上的红手印赫然显现。

“严肃点!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要是讨厌我,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是蓝浩头一次凶叶小舟。

“你的脸怎么了!”看到蓝浩脸上的指印,叶小舟十分意外,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

蓝浩侧脸躲到一边,神情肃然:“回答我!”

蓝浩为什么大半夜的来找叶小舟?

这事儿还要从他家说起。

蓝浩送完叶小舟,就马不停蹄地回家找爸妈。

一进家门,就看见家里大包小包的行李箱,爸妈在客厅走来走去,正热火朝天地收拾行李。

“你们要出门?”

蓝浩头随着父母的身体移动,一脸困惑地问。

“傻儿子,当然是你呀!”蓝浩妈脸上抑制不住地喜悦,“你高叔叔把票都订好了,两天后的火车!腾给咱们两天时间做准备。要说啊,咱这儿也太落后了,连个机场都没有!有机场当天就能走,哪还用等两天啊!”

“小城市就是不行,憋憋屈屈的,去哪儿都不方便!”蓝浩爸接过话茬,“等咱儿子在国外稳定了,咱们也不在这破地方呆了,跟儿子一起到国外享福去!”

这么快?!!

搞明白缘由,蓝浩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刚把这件事商量妥,票就订好了?

这也太急了吧!

事实情况是,大人们担心夜长梦多,想尽快把蓝浩从叶小舟身边带走。

蓝浩犹犹豫豫地挨近:“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儿。”

蓝浩父母:“???”

蓝浩请他们一起去沙发坐处下。

头一次与父母面对面,严肃正式地交谈,蓝浩偷瞄几眼父母,深吸几口气,迟迟张不开嘴。

“唉……你到底什么事儿,快说!我跟你妈还一大堆活要干呢!”

蓝浩爸性子急,一看见儿子磨磨唧唧的样子,就不耐烦。

“爸,妈,我……我不想出国!”蓝浩终于鼓足勇气,他拿出录取通知书摆在桌上,“国内这所院校也不错,我想去这儿读书!”

客厅气氛一下子清冷下来。

父母沉默半晌。

“我看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叶小舟吧?”

蓝浩爸一针见血,拆穿了蓝浩的小心思。

“儿子啊,你们现在还小,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儿。以后日子长着呢,你还能遇到很多优秀的女性。等你干出一番成绩,比叶小舟条件好的姑娘大把大把地排队让你挑。可机会不等人呐!儿子,你年纪还小,很多事你分不清利害关系,我跟你爸就替你做主了,我可不想以后你埋怨我们!”

蓝浩妈本是想劝蓝浩宽心,但听蓝浩妈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打算让自己儿子跟高妍妍长久,而是把高妍妍当作自己儿子事业的跳板了。

可蓝浩爸并不这么想,他大手一挥,“不行!我不同意!这事儿没有你提意见的份儿,我跟你妈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为的是啥?不就指望有一天你出人头地,我和你妈好跟你借借光儿?高妍妍比那叶小舟强了不知多少,这不,知道我喜欢抽两口,刚叫人给我送来的雪茄,国外进口的!那个叶小舟有什么好的?整天绷着一张苦瓜脸,长了一脸克夫相,我劝你趁早跟她断了,省得连累家里,添晦气!”

蓝浩爸话里话外透着对叶小舟的看不上,他绝不会让儿子娶这么一个穷酸的女孩儿进家门的。

蓝浩爸妈这一套红白脸配合得默契十足,这是他们这么多年培养出乖顺儿子的黄金秘诀。

“我们不是头脑一热,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有感情基础的,我做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出人头地不一定就要去国外,国内也有很多机会的……”

蓝浩这一次不打算再顺从爸妈。

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黄毛丫头违抗自己,蓝浩爸感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还反了你了!

蓝浩爸随即怒道:“你高叔叔票都订好了,你让我到时候怎么跟人家解释?这件事儿板儿上钉钉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不去!”

蓝浩忍无可忍,腾地从沙发上站起:“别人家的软饭就那么好吃?以后让外人怎么看你儿子?软饭男?小白脸?我丢不起这人!我已经成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混账!”蓝浩爸当场气炸,起身一把狠狠扇过去。

蓝浩没动地方,硬生生接了父亲一巴掌。

“浩爸,别往脸上扇呐!”

蓝浩妈心疼地忙护住儿子。

蓝浩木然地拨开母亲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你上哪去?回来!”

“儿子——”

身后父母的呼唤声越来越远。

到底是谁利欲熏心迷了眼?为了一点好处,竟连一点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蓝浩忿忿地骑上自行车,横冲直撞出了家门。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绕到了叶小舟家门口。

看到大门缝里透出的光,蓝浩知道叶小舟还没睡下,他了解叶小舟家的情况,叶小舟总是家里睡得最晚的一个。

刚跨上墙头,就听见小舟在院里伤情咏怀,原来叶小舟心里也一直想着他。

蓝浩心头一热,临时起意对上了一句诗。

蓝浩一本正经,话里有话,叶小舟听出了弦外音,这是最后的抉择了吗?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

“蓝浩,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我的存在会让你不幸福,我宁愿选择让自己永远消失!”

叶小舟眸里闪动泪光,诚心实意,没一句虚言。

“你还不了解我么?我生活的中心,除了学习……就是你!没有你我怎么幸福?”蓝浩吸了吸鼻子,态度十分坚定,“你就算跟我分手,我也不会出国的,大学我也不念了,出去做流浪汉,走到哪儿死到哪儿!”

言罢,蓝浩转身便走,这下轮到叶小舟着急了。

“别走,蓝浩——”

眼见拦不住他,叶小舟干脆扑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咦,怎么感觉脸上不疼了,蓝浩摸摸自己的脸,开心得像个傻小子,瞬间消了气。

“咳咳咳!”

卧室方向传来小舟妈剧烈的咳嗽声,夜里小舟妈睡得浅,醒来两三次是常有的事儿,她一咳嗽,小舟爸也快被吵醒了。

“你快走吧!有什么事我们手机联系!”

小舟神色慌张地把蓝浩推到门口,她可不想大半夜的让父亲知道,搞得鸡犬不宁。

蓝浩不放心地看她,担心她明天再变卦,今天回去的路上,他都有点神情恍惚了,自行车差点骑河里去。

“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再反口了。”蓝浩表决心都到这份上了,叶小舟也豁出去了。

“手机联系,别忘了!”蓝浩临走伸手在耳边比划了下,脸上笑得很开心。

~~~

叶小舟的手机是蓝浩送的,买的是情侣款,叶小舟的是红色的,他的是蓝色的,两个人手机上各有一半图案,对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心形。

每个月月初,蓝浩会按时往里叶小舟手机里打话费,没有一次错漏。

靠在床上,抚摸着红色的手机壳,叶小舟惶惶不安地等待着蓝浩的消息。

已经过去两天了,蓝浩没一点音信,叶小舟有点担心。

事情不顺利,他遇到麻烦了?

还是……莫非他改变主意,想出国了?!

叶小舟各种脑补,心里七上八下,不过其中有一条还真让她猜中了,蓝浩遇到麻烦了!

~~~~

蓝浩一到家,手机立刻被他父亲收走,人还被反锁在卧室里,像关押犯人一样。

高妍妍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叔叔,火车快到点了,您就放蓝浩出来吧?等下我好好劝劝他。”

还没过门儿,就知道心疼自己男人了,蓝浩爸对这个准儿媳十分满意,竟破天荒地放弃了倔强,一脸和颜悦色:“好,你去跟他聊聊吧。”

窗帘半拉的卧室里,光线十分昏暗,蓝浩捂着被子正“呼呼大睡”,高妍妍只看得到他的后背,上前拍了他一下:“蓝浩,叔叔同意放你出去了。”

闻言,蓝浩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寻找:“我的手机呢?”

高妍妍疑惑摇头:“你干嘛呀?”

蓝浩意识到自己差点露了心思,淡了淡神色:“哦,我想看看几点了,别误了火车。”

高妍妍大喜过望,他总算想开了!

“不会的,到下午呢,你想睡就睡吧……那个,你想吃点什么吗?”

蓝浩瞅一眼门外:“我爸妈做什么呢?”

“叔叔阿姨出去买我们车上吃的东西了,我说不用的,车上什么都有,他们非不听。”高妍妍趁势坐在床边,手来回在床沿滑动着,抿着嘴偷乐。

都不在家?

蓝浩唇角微微扬起:“妍妍,我有东西掉在墙角了,你能帮我看看掉哪儿了吗?”

“掉的啥东西啊?”高妍妍弯腰在墙角摸索起来。

“一个小东西,很小的东西……”

蓝浩一边跟高妍妍讲话,一边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趁她不注意,猛地一关!

只听咔嚓一声,高妍妍被锁在了卧室里。

高妍妍推不开门,这才反应过来,气急大叫:“蓝浩,你敢骗我!”

“对不住了,我也是走投无路而为之!”

蓝浩在客厅里快速翻找手机,原来就在电视柜下面,他随即把手机放进背包,赶在父母回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家。

自行车足足骑了一里地,确认安全后,蓝浩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停下给小舟发信息。

【小舟,我在杨树林等你,务必快到!】

至于为什么选择去杨树林儿,蓝浩也说不清楚,可能这里是市里最隐蔽的地方了吧,先躲过这阵风头再说。


叶小舟正无精打采地为母亲削梨皮,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大老远的又让您跑一趟,还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太破费了!快快,屋里坐!您瞧我这儿,唉,连个茶叶也没有!”

听小舟爸说话的口气,兴奋得好像中了百万大奖。

“来拜访亲家是应该的,别跟我客气。一会儿咱们出去,把两个孩都叫上,一起吃便个饭,我请客!”

来人很淡定,声音听上去像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有些陌生,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叶小舟从父亲跪舔的口气中听得出,对方至少是个有钱的主儿。

小舟爸一张嘴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个人参得挺贵吧?啧啧,稀罕物啊!还有这个,叫海参吧?我在电视机里见过,都几千上万的呢!”

说得那人哈哈大笑。

对方的笑声中夹带着几分嘲笑之意,“这个不是野生人参,是园参,价格还行,那个海参是养殖的,一点小小心意,给弟妹补身体的。”

小舟爸尴尬咳嗽:“这就不差啥了。”

小舟爸跪舔的风姿与蓝浩爸有一拼,不过蓝浩爸是知识分子,说话好歹知道端着点,不会像小舟爸这么露骨。

叶小舟恨不得用所有的毛线团把自己两只耳朵塞起来,她都替父亲脸红。

在家里面,他是大爷,在外面,给人家做孙子……这么讲究自己父亲不太好,可事实又不容置辩,叶小舟只能暗暗感叹自己投错了胎。

“小舟啊,出来见见你魏叔叔。”

叶小舟不知外面何故,起身将削好的梨放在熟睡的母亲枕旁。

客厅里一共三个人,父亲和一个肚腩肥满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男人长相帅气,两条眉毛英气逼人,就是面色清冷,给人一种距离感,对小舟的出现没有表示抵触,也没有表示喜欢。

打过招呼,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叶小舟,貌似在认识了解,可他那种眼神让小舟很不舒服,怎么看他都像在超市挑选商品呢?

看罢,中年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脸对身旁的小舟爸说道:“跟小舟说了吗?”

小舟爸这才想起小舟还不知情,在家里独断专行惯了,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跟女儿商量。

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婚期一到,直接叫车来,把人给拉走就完了。

既然亲家都提了,那就说两句呗。

“小舟啊,魏叔叔是专门来咱家提亲的,魏叔叔家里的条件,在咱这儿不算数一也算数二的,这是咱们叶家烧高香的好事儿啊!以后你嫁到了魏叔叔家,保证你吃不了亏,他们家什么都不缺,你婚后好好尽本分就行了!这个是你的未婚夫,魏……魏……魏什么来着?”

“魏鹏。”中年男人横眼看蓝浩爸,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马上订婚了,小舟爸居然还记不住准姑爷叫什么名字!

听小舟爸的意思,这明摆着是让自己女儿上他们魏家占便宜去的。

再有,他们家条件可不仅局限于这座小城……

如果不是儿子今年犯太岁,嗓子哑了不能说话,需要一个八字旺的女孩儿冲喜,他才不会如此草率,找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亲家。

无奈,与儿子八字合得来的女孩子实在不好找,他也只能先应付一下。

中年男人并没打算跟叶小舟家一直做亲家,等儿子劫数过去,立马让儿子跟叶小舟离婚,一刀两断,省得小舟爸总想占他们家便宜。

魏父是在听说叶小舟高考登了榜首,才好奇心作祟决定过来看一下的,不然到了两人操办家宴的那天,他都不会露面。

生意那边还一大堆事儿呢,魏父实在没功夫听小舟爸瞎扯皮,人还算满意,他今天就打算把婚事订下,支付二十万彩礼,这是他跟小舟爸事先约定好的。

三天前,叶小舟还指责蓝浩父母包办婚姻来着,想不到今天就轮到自己身上了。

连商量都不商量,自己亲爹把她当个物件就给“卖了”。

叶小舟一阵自嘲的冷笑,这个家彻底让她伤透了心。

魏鹏一旁观察着自己“未来老婆”的一举一动,从叶小舟一进门,就觉得她有说不出来的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前几天,魏鹏被管家生拉硬拽,带到这里相亲,看到叶小舟家的破屋烂瓦,他当时就没了兴趣,趁管家不注意,一个人悄悄溜走了。

到了这儿人生地不熟,魏鹏拐到了小池塘那儿,打电话找车的时候,一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突然“哇”地一声叫。

毫无防备的魏鹏手一抖,手机滑落水中。

好在手机是防水的,找回来还能用,魏鹏咒骂了乌鸦几句,脱衣服下水找手机。

魏鹏水性不错,不出几分钟,手机便捞上来了。

手机是找到了,可人却上不来了。

这个小池塘之前被叶小舟一位邻居用来灌溉,在池塘边缘修了一层水泥斜坡,为了方便取水。

由于近两天温度攀升,斜坡表面长满了青苔,变得异常滑腻。

魏鹏转便了池塘的东西南北,哪个方向都不能爬上去,被困在里面了,问题嗓子还发不声音,急得他在池塘里团团直转。

在与这潭死水的不断僵持中,天色暗淡了下去。

魏鹏体力一点点流失,他试探了水深度,至少也有三米,如果一会儿再没有人来,自己的后果……可想而知。

“犯太岁”当真应验了,难不成,今儿个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魏鹏看看环绕自己的池塘,臭水,烂泥……在这里死,也忒窝囊点了吧!

就在他体力不支,几近绝望的时候,岸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歌声。

——这是魏鹏平生听到过最动人的声音了,那一刹那,魏鹏激动得热泪盈眶!

叶小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哼两句,可她未曾想到,自己的歌声能唤起一个濒死的人如此大的求生欲,且随后救的人还是自己后来的相亲对象。

不管去哪里,魏鹏出众的外形总能吸引一干迷妹的追捧,可到了叶小舟这儿,魏鹏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到该位女孩儿的一丝优待,甚至,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什么情况?

她在冷笑?

似乎还对我有所不满?

有没有搞错!

委屈的人该是我魏鹏才合理吧?

“对不起,魏叔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父亲他也知情,我和男朋友准备一起去外地读书,就不耽误您家公子了!”

“给我住嘴!”

听女儿话锋不对,小舟爸急忙打断。

“我为什么要住嘴?”叶小舟打定主意跟父亲死磕到底,“这门婚事,我叶小舟不同意!”

此话一出,当场震惊四座,魏家父子不约而同看向小舟爸,脸上尽是一种被人渣欺骗的愤怒。

魏鹏突然打了个狐疑,她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细便叶小舟的长相身形,魏鹏恍然大陆,原来她就是那晚小池塘救自己的女孩儿!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身形举止一模一样,还有一开口傲娇气,没错了,就是她!

魏鹏心里莫名激动。

被女儿当场打了脸,小舟爸张口结舌,他完全没想到叶小舟会来这么一出,整张脸从脑门儿一路红到脖根儿,“亲家,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魏父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一声不吭地拍拍身侧的魏鹏。

魏鹏心领神会,起身跟在父亲身后,临到门口,他回望一眼那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个性十足的叶小舟。

好一个傲娇的小女子,魏鹏微微勾唇。

小舟爸围着魏父解释,屁颠屁颠地也跟了出去。

客厅里总算安静了。

可叶小舟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快乐,很快父亲就会回来,到时候少不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叶小舟掏出手机来看,是蓝浩的消息!

蓝浩约她一会儿在杨树林儿见面。

消息好像踩着时间来的,不早不晚,再迟一会儿,恐怕她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被魏家父子甩掉的小舟爸返回来,怒气冲冲地找叶小舟算账。

客厅里哪还有叶小舟的影子,她早已从后门溜走,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总不能傻等着挨打吧!

再说,蓝浩急急找她,一定遇到麻烦了,作为最佳智囊兼女友,这个时候她可不能缺席。

~~~

杨树林儿里微风习习,飘满了稀薄的杨絮,仿佛下了一场春雪,倚立在树旁的蓝浩,像个白头老翁,头发眉毛上沾满了杨絮。

蓝浩频频低头看手机,生怕错过了叶小舟的短信。

杨絮在眼前飘来飘去,让人心里更加焦躁,这东西还能拉丝,最讨厌的是细小的丝吸附着在头发上,很难清理掉,就在漫长的等待中,蓝浩一头青丝染成了白发。

乍一见,他这很容易被人误解成一夜思君白发多,一夜青丝到白头的痴情人士。

这不,连树林里的狐狸都被感动了,驻足观看他半天了。

狐狸?

蓝浩有些迟钝地看着狐狸,心里画了个问号。

高度现代化的今天,靠近市区的人工林里,竟然有只狐狸!

还是一只通体雪白,非常漂亮的白狐狸!

蓝浩以为自己眼花了,搓搓眼皮,没错,是只狐狸!

狐狸长得尖嘴尖耳,有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仿若一位傲娇的千金在审视对面的傻小子。

蓝浩脑袋里第一反应却是——它怎么也这么白?身上也挂杨絮了?

这只狐狸的警觉性特别高,发觉蓝浩注意它了,一溜烟儿往树林深处跑去。

蓝浩鬼迷心窍了一般,被狐狸吸引,不知不觉来就到了驼背婆婆的小屋处。

狡猾的狐狸不知所踪,没有了目标的蓝浩,在小屋附近到处转悠。

他来时特意找都没有找到的地方,却被一只狐狸领来了。

城市里不可能有野生狐狸的,大概率是从动物园跑出来的,但据蓝浩所知,他们这里的动物园,穷得只剩几只掉了毛的孔雀,和两头年纪老迈的灰熊了。

会不会是驼背婆婆养的呢?他转念一想,根本没可能,保护动物怎么可能随便给人养呢?

驼背婆婆不在家,小屋前有一口用粗糙石块搭起来的新炉灶,黑色砂锅里还炖着东西,白色的蒸汽时不时从里面袅袅地飘出。

蓝浩吸鼻子闻了闻,一股肉香味。

想不到一个捡垃圾的老婆婆,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折腾了半天,肚子也饿了,蓝浩猜测锅里炖着东西,婆婆应该不会走远,等婆婆回来跟她要碗肉吃吃。

非礼勿动的蓝浩抓着手机,打算在婆婆坐过的那块岩石上休息一下,跑了一路,实在是累坏了。

刚躺下,就听见树林里有人踩着树叶靠近的嘈杂声。

蓝浩扭脸看过去,正对上叶小舟的视线。

“你在这儿呢!”

“你在这儿呢!”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蓝浩从岩石上顺下来,兴奋不已:“你到了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我好去接你!”

叶小舟左顾右盼:“婆婆这儿有没有充电的地方啊?”

原来小舟的手机没电了。

婆婆这儿连做饭都使用最原始的柴火,哪来充电的地方。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蓝浩诧异。

“我在树林外面看到了你的自行车,找了半天也不见你人影,手机还没电了,都要急死我了……后来我看到一只白狐狸,一点都不怕人,我跟着它走到这里来的。”

叶小舟给蓝浩讲述了她的神奇经历,“这狐狸好聪明,它可能知道咱俩是一起的,特地把我带到这来的吧!”

其实叶小舟心里一直疑惑,这只狐狸同自己梦里见到的那只太像了,莫非她跟白狐有什么渊源?

“……我也是被狐狸带到这里的。”

蓝浩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惊讶,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两个人被同一只狐狸偶遇,又被带到同一个地方?

都知道狐狸聪明,可这只简直快要成精了!

叶小舟伏在蓝浩怀里哭,将这几天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我爸刚才要把我嫁人……”

蓝浩轻轻抚摸她头发:“我刚才也差一点被送上火车……”

两个人抱得更紧,哭得更凶。

“先别哭了,都没吃饭吧?肉我都炖好了!”

驼背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扯起沙哑的嗓门朗声喊道,佝偻着身子慢慢挪到锅边,掀开盖子,喷香的味道一下子飘满了整片树林。

简直不要太香!

闻到肉香气,蓝浩和叶小舟的口腔激流四溢,已经迫不及待了。

“给您添麻烦了婆婆!”叶小舟感激地说。

婆婆笑眯眯地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

美食让两个人暂时忘记了烦心事儿,肉实在太美味了,蓝浩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小舟偷偷拽他袖口,示意他给婆婆留点儿。

婆婆笑了:“你们都吃了吧,我岁数大了,咬不动。”

咬不动,为什么还要多这么一大锅肉?

婆婆对疑惑的两人点点头。

两人恍然大悟,敢情这是婆婆专门为他们做的!

太神了,婆婆如何知道他们今天会来的呢?

说话间,天已经黑透,蹦着火星的炉火也越发明亮起来。

见婆婆如此慷慨,蓝浩摸摸嘴,干脆说:“婆婆,您能留我们住几天吗?我跟小舟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蓝浩替小舟说出了她憋在心里的想法,虽然窝棚小了点,垃圾……不,废品多了点,下雨还可能漏雨,但总比露宿街头要好得多。

两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跟婆婆讲了。

婆婆耐心听他们讲完,却摆手道:“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人要来了。”

一听有人要来,蓝浩和小舟立刻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不知是蓝浩家,还是小舟家?

“都不是。”

二人同时一愣,婆婆竟能读懂他们心里所想的!

“我有点冷了,去帮我把被子拿过来吧。”

蓝浩麻利地跑进窝棚,拿出唯一的那床雪白被子给婆婆披上。

披上白被子的婆婆,身上多了一股令人莫名其妙的神秘气息,望向两人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你们已经做好决定,要永远在一起了吗?”

二人相视一眼,十分认真地点头。

“之前我对你们有过承诺,我可以帮你们达成心愿。”

闻言,蓝浩和小舟心里一阵激动,接着戛然而止,成了激动未遂。

老婆婆自己都过成这样了,怎么帮他们?况且她年纪老迈,连蓝浩爸的一记铁锤估计情况都挡不住。

等等,刚刚那个是什么?

婆婆身后好像有一条白色尾巴动了动。

蓝浩认为自己眼又花了,再次定睛,一切恢复如常。

婆婆随后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树洞处,洞口不算宽,能容一个成年人穿过。

“等一会儿人来了,你们就躲到里面去。对了,给我两个你们彼此的信物。”

两人自然而然地掏出了手机,红蓝手机同时在婆婆手中,婆婆看到,不禁叹感慨:“天意啊……”

手机再次回到两人手里时,变成了两块闪动着光彩的红蓝石头,像两块晶莹剔透的宝石。

叶小舟和蓝浩面面相觑。

我们看到了什么?

变戏法吗?

不对,婆婆用两块石头糊弄走了我们的手机!

可就在这时……

“蓝浩,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

高妍妍尖锐的嗓音直冲树林顶部。

仿佛从天而降,气势汹汹,来找蓝浩算账了!


现在有一个问题,高妍妍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

莫非她也跟驼背婆婆一样,会心通?

面对疑惑不解的叶小舟和蓝浩,高妍妍得意洋洋地举起自己的手机,向众人展示自己的“高科技”,原来她的手机上安装了定位系统,只要有蓝浩的手机号,就可以随时追踪到他的位置。

如果高妍妍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么随后从树林中现身的魏鹏,又作何解释呢?

他和叶小舟的婚事不是告吹了么?

再次出现似乎不合情理。

还有一个问题,魏鹏与高妍妍并不认识,他又为何跟高妍妍在一起,一同来到杨树林的呢?

事情的原委,还要还原到魏鹏离开叶家的时候。

魏鹏跟着父亲出了叶家大门,小舟爸回客厅扑了个空,暴跳如雷地拨通电话,告知儿子彩礼钱打水漂了,你妹跑了。

原来是为了儿子叶东的婚事,小舟爸才如此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叶东有个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前不久两人把结婚放上了议程,女方一直嫌弃叶东家穷,这一次直接狮子大开口,跟叶东要了十万块彩礼。

小舟爸本来盘算得挺好,他们叶家缺衣少食穷了十几年,自己想给女儿找一个吃穿不愁的好去处,同时还解决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这丫头却甩头不干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在小舟爸他们那个年代的人眼里,衡量幸福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钱”。

两个人合不合适,有没有感情基础,从来不是需要考虑的范畴,只要“硬件”过得去,吃好喝好……有车有房当然更好。

那个年代包办婚姻大行其道,见过一面就草草举行婚礼,睡到一个铺上的是常有的事,没见过面就入洞房的,也不占少数。

所以,小舟爸非常不能理解女儿的做法。

在得知了叶小舟拒婚的事之后,千年不动的伏地龟叶东,居然一反常态,马不停蹄地追到魏家大宅,想要帮妹妹保住婚事。

是叶东好心为妹妹着想吗?

当然不是。

叶东人虽然懒了点儿,可脑袋不笨,男人一生,一共就两大事——事业和女人,事业以后再说,老婆是万万不能撒手的。

如果叶小舟不能顺利嫁给魏鹏,那么叶东费尽心力,甜言蜜语哄来的媳妇,也同样泡汤了。

于是乎,叶东使出浑身解数,编造出一段无辜少女被不良青年欺骗感情,与家人反目成仇的悲惨故事,痛哭流涕地向魏鹏一家描绘,妹妹如何如何被蓝浩欺骗的经过。

魏父对叶东的故事无动于衷,他不愿多管别人的闲事,抱着你们家的事自己处理去的旁观心态,至始至终一直在旁边悠闲地喝着茶水。

儿子魏鹏却不住皱眉,叶小舟为心爱之人拒绝了诱惑,而那个人却辜负叶小舟的一片痴心,太不讲究了。

他魏鹏虽说是浪子一枚,但花心得有原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交往时会提前告知女方,两只是玩玩儿而已,事后钱自然到位。

欺骗感情这种事,魏鹏不屑去做,他身边也从不缺女人。

“的确可恶!”

魏鹏听完叶东的讲述,不禁脱口道。

魏父抬头看儿子,满脸带着惊讶,不过魏父不是因为感叹儿子嫉恶如仇,而是因为他发现,儿子的哑病好了!

年初,魏鹏生了一场风寒,从那起就不能开口说话了,魏家人四处寻找医病良方,始终也没能医好魏鹏的哑病。

魏父迷信占卜,便找人给儿子算了一卦,得知儿子今年犯太岁,可能有死劫,于是忐忑不安的魏父就托人找八字匹配的女孩儿,给儿子冲喜。

如今,方遇见叶小舟,儿子就能说话了,事实证明,这个叶小舟的确能给魏家带来福气。

八字跟儿子匹配的女孩非常难找,魏父转动眼珠,他们魏家不如再做回好人,卖叶家一次人情。

一个冷酷男人,能热心帮助受困女孩儿,除了该男有正义感的一层理由之外,还有一层,这个男人可能对女孩儿有好感。

从叶小舟家出来,叶小舟的影子始终在魏鹏的眼前晃悠,搞得魏鹏头疼不已。

让一个直男了解一见钟情的意思可能有点难,所以,他把这种感觉归结成为对叶小舟的深切同情。

毕竟叶小舟救了他魏鹏一命,就算为报恩,他也得去一趟!

随后,魏鹏跟叶东要了叶小舟的手机号,用与高妍妍同样的手法找到了杨树林。

魏家来了不少人,高、蓝两家也被人群簇拥,那场面,人山人海,纷沓至来,叫一个壮观。

两拨人不期而遇,高妍妍看到叶东,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后由叶东口中听说魏鹏与叶小舟的事,心情一下子由怒转喜了。

高妍妍也想利用魏鹏,帮她清除叶小舟这个障碍。

魏鹏有不亚于蓝浩的帅气外表,身材比略显单薄的蓝浩魁梧许多,男人味十足。

像高妍妍这样验遍了帅哥的人,见了魏鹏都动容不已,若先遇见的不是蓝浩,或许她可以考虑和这位帅哥发展一下。

想不到在叶小舟身边的男孩,一个个都如此优秀。

这个贱人,有优质男相伴,还跟我抢蓝浩,太可恨了!

高妍妍升起嫉妒心。

魏鹏对高妍妍的态度不咸不淡,打见面没用正眼看过她,他对浓妆艳抹的俗眉女人没一点好感。

杨树林儿里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手电筒像许许多多的镭射灯,交叉移动着,没有手电的用手机,还有用最原始的方法,打起火把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举办什么活动。

可即使树林里灯火通明,对寻路也没有任何作用。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在林中地毯式搜索,可奇怪的事紧接着出现了,无论这群人怎么走,最后都无一例外走到树林外边去了,重新回到了原点。

“听说这个树林里死过人,会不会鬼打墙了呀?”

多次尝试无果后,人群中不知谁来了一句。

大家伙都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往前走半步。

高妍妍对此却不屑一顾:“我们在树林里转悠半天了,谁见到鬼了?胆小鬼,怕的人别跟我进去了!谁能帮我找到蓝浩,我给他发十倍工钱!”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人们一听十倍工价,这下争先恐后地往树林里钻。

高妍妍跟着定位最终找到了叶小舟和蓝浩,魏鹏随后也到了。

见到叶小舟与蓝浩在一起,高妍妍瞳孔瞬间骤缩,像一只炸了毛的斗鸡:“贱人,你果然还勾搭蓝浩!看我不撕烂了你的脸!”

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

魏鹏伸手按住高妍妍,他看一眼被蓝浩护在身后的叶小舟,细品高妍妍的话,觉得有点不对味儿:“我听叶东说,是你未婚夫背着你,欺骗叶小舟的感情?”

“额……这个……”

高妍妍语塞。

头脑一发热,高妍妍竟忘记了自己联合叶东糊弄魏鹏的事儿,一时接不上话。

碰巧叶东追着魏鹏也到了,忙接过话:“女人嘛,都向着自己男人说话。那个蓝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对我妹妹没安什么好心!要不是妹夫你今天来得及时,我妹妹的清白可能都保不住了!妹夫你看,他把我妹妹带的是什么地方,他分明就没安好心!”

叶东戏精一秒上身,捂脸泪流不止。

哥哥一套颠倒黑白的慷慨陈词,差点把叶小舟气晕过去,“叶东,你别胡说八道!高妍妍才是第三者!”

这傻丫头中毒太深!

魏鹏摇摇头,替叶小舟悲哀,冷眼看蓝浩:“你敢跟我打一架吗?你赢了,我们走,要是你输了,以后不许再骚扰叶小舟。”

魏鹏说着解开黑色衬衫领口,里面胸肌突兀明显,看得出是位健身达人。

“你就是跟小舟订婚的那个男的?”

蓝浩上下打量魏鹏,对方身形比自己粗了不止一圈,气场……比他微微强了那么一丁点儿。

蓝浩耍了三年笔杆子,体质上肯定比不了魏鹏。

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叫男人吗?

“好,那就练练吧!”

面对情敌的挑衅,蓝浩勇敢应战。

“不行!”

高妍妍和叶小舟几乎同时出口,都不约而同挡在了两人中间。

叶小舟:“魏鹏,你走吧!他骗不骗人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魏鹏,这丫头怎么不识好歹呢?

高妍妍则满脸堆笑:“谢谢你了,我回去会收拾蓝浩的,你只管把叶小舟带走就好了。”

魏鹏一听有理,不管怎么说,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家伙把单纯的叶小舟给欺负了,伸手去拉叶小舟:“跟我走!”

好你个魏鹏,敢碰我的女人!

“别碰她!”

蓝浩怒火中烧,立刻与魏鹏扭打起来。

“臭不要脸的叶小舟,要不是你,他们能动手吗!”

见无法阻止二人,高妍妍把怒气转到叶小舟身上。

“先把他俩拉开要紧!”叶小舟没功夫跟高妍妍斗嘴,她担心蓝浩受伤,几次上前未果还被波及,身上挨了几拳。

六神无主的高妍妍,看到一旁看热闹的叶东,冲他大喊道:“喂——你倒是过来搭把手啊!”

搭啥手?

叶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不算宽敞的空地上,充斥着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尖叫声,现场状况几近失控。

互殴的互殴,看热闹的看热闹。

其实看热闹的不只有叶东,还有在旁边一直“吃瓜”的驼背婆婆。

婆婆仍旧稳如泰山地坐在炉灶旁,静观其变。

几个娃娃闹腾了半天,婆婆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便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尘土,朝几个人的方向轻轻一吹。

平静无风的树林里,没来由地刮起一阵沙尘,眯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突如其来的风沙打断了几个人的撕扯。

混乱中,叶小舟和蓝浩被人轻松拉回树洞旁。

蓝浩脸上挂了彩,叶小舟替他擦净嘴角的血迹后,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婆婆。

叶小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悬空飞过来的。

蓝浩与她的情况稍有不同,他是从魏鹏身子底下被人给拉出去的。

魏鹏身高与蓝浩齐平,体重起码也得有一百五六十斤,叶小舟和高妍妍联手都不一定拖得动,老婆婆却一手一人,箭步如飞,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而且,这与几天前在桥头遇到的那个走路都费劲的婆婆,居然是同一个人!

这下,两人都相信婆婆有神通了。

时间紧迫,婆婆长话短说:“从这里下去,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你们先去那里避一避。等风声一过,你们用我给你们的两块石头引路,就能找回来。千万保存好那两块石头,要是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切记!”

另一个世界?

叶小舟愣了愣,我没听错?

两人扒眼往树洞里瞧,瞬间瞪大了眼睛。

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原本以为会是乌漆麻黑的树洞里,居然容纳了一片紫色的宇宙,里面星河旋转,流光溢彩,好一个神奇的世界!

蓝浩拉着叶小舟就要下树洞。

“等一下……”最后关头,叶小舟犹豫了,“我要是走了,我母亲就没人管了。”

从十岁起,小舟妈就一直由叶小舟照顾,父亲常年一人在外面加班,叶东呢,甩手掌柜一个,对家事从来不闻不问。

如果她不走,自己男友就要被别人抢走了,自己还要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

可让她狠下来,把母亲一个人丢在家里,她更做不到……

叶小舟陷入两难境地。

“孩子,从这里下去,可以改变你的人生!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你母亲的!”

婆婆挥挥手,示意他俩加紧速度,因为天快亮了,婆婆布下的迷魂阵马上要失效了。

先前,人们总是原地转圈找不到方向,就是因为婆婆施法造了迷魂阵,变换了树木的位置。

如果高妍妍和魏鹏没有定位系统,也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

驼背婆婆修行了千年,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法术,有朝一日会败给一个叫“高科技”的法术,这是她唯一失算的地方。

方才还在弥漫的沙尘,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鹏扶着高妍妍从地上起来,一抬头,猛然看到叶小舟他们正往树洞里钻!

魏鹏的肩膀在刚才的打斗中被蓝浩咬了一口,气血正盛,他哪肯这样轻易放过蓝浩,立刻冲过去,跟着叶小舟他们一头扎进了树洞里。

驼背婆婆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魏鹏跌进那片紫色宇宙中。

高妍妍见状也要跟着去,婆婆制止她:“你下去,可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蓝浩他们怎么就能下去呢?死老太婆,别想骗我!起开!”

担心追不上蓝浩,高妍妍动作粗暴地把婆婆扒拉到一边,径自滑了下去。

驼背婆婆对着洞口无奈摇头:“这可是你自找的。”

叶东目睹了整个过程,出于好奇,凑过来看热闹,他灵活地绕过拦阻他的婆婆,往洞里探头:“谁把幻灯机放里了?他们人呢?”

“在这呢……”婆婆在他身后沙哑地回应。

叶东闻声转头,一张雪白色的狐狸脸毫无征兆地映入叶东的眼帘。

狐狸的下半身是人身,双眸释放出幽幽的绿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妖……妖……妖怪!”

妖怪两字刚出口,叶东就白眼一翻,倒地不起。

“谁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只能把你也送下去了。”

驼背婆婆叹了口气,身形恢复正常,食指凌空画了一个圈,地上昏迷不醒的叶东随后从地上浮起,身体自动飘进洞中。

婆婆随后封闭了树洞的入口。

做好了一切之后,婆婆披在身上的白被子忽然闪烁白光,变成了雪白的狐狸毛,婆婆的模样也由人变形成为一只白狐,跑进了窝棚中。

而那窝棚,在狐狸跑进去后,成了一堆石块,确切地说,那里本来就只有一堆石块……


头疼欲裂……

叶小舟闭着眼睛,意识一点点的恢复。

已经到了婆婆口中说的另一个世界了吗?

四周好黑,这是在哪儿?

还有……蓝浩呢?

虽然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但叶小舟依然清晰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那个时候,她跟蓝浩手拉手一起跳入树洞,随即淹没在洞内那片紫色宇宙的光芒之中,两人脚下猛然一空,身体失去支撑,开始极速坠落。

这时正好魏鹏追过来,他和蓝浩在下坠的过程中又扭打在了一起,以至于叶小舟脱手与蓝浩分开。

头顶上,好像还传来了高妍妍惊恐万状的尖叫声,这一声成了叶小舟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叶小舟感到自己右边的位置,亮起来一团光源,来回摇动。

“元儿……元儿……醒醒!”

叶小舟朦胧中听见一个女人在她耳边呼唤,用自己模糊的意识判断,这个声音肯定是叫她的,但女人叫的人名明显又不是她。

这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有点像自己母亲呢?

叶小舟疲倦地翻动涩涩的眼帘,努力睁开,母亲的脸在她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不错,真的是母亲!

母亲面色红润,眼光有神,与先前蜡黄萎靡,病入膏肓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多少年没看到母亲生病前的样子了……

才一会儿不见,母亲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神了!

不会是那个老婆婆帮忙给治好的吧?

可这病好的也太快了,喝口凉水长个膘也没这么快呀!

管他呢,母亲身体痊愈就是天大的好事!

“妈——”

叶小舟无比激动的叫了一声,从低矮的木榻上坐起,想去拥抱母亲,可随后强烈的眩晕又让她躺了回去。

“元儿,你的烧刚退,别乱动了,好好躺着。”

母亲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

叶小舟记得自己下树洞之前是感冒来着,在小池塘被那个神经病男泼了一身池塘的凉水,不过只是鼻塞了几天,怎么母亲说她高烧了呢?

可四肢的无力感又确确实实证明她是重病了。

刚才母亲叫她什么……元儿?

叶小舟很快发现自己病的不轻,头脑都有点混乱了,她转头看向自己右边,方才昏迷时光源亮起的地方。

一张用几块原木板简单拼接成的方桌上,摆了盏青铜底座的油灯,非常具有年代感。

屋内四下透风,油灯中的火苗因风摇曳,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感觉到光源来回动弹。

或许是嫌油灯的火苗太小,桌上另放了一面铜镜,用来增加采光。

叶小舟家困难不假,可也没穷到用不起电的份上。

叶小舟挠着腮往母亲身上看。

母亲身着对襟宽袖的粗布麻衣,样式看上去十分“古代”,她的头发盘成了非常奇怪的发型,发间还插着一支银簪。

古董一样的油灯,千年前流行的铜镜,还有母亲穿得这是……这是在cosplay吗?

就在叶小舟拼命揉眼确认的时候,一勺热气飘飘的米汤送到了她嘴边。

“元儿,喝点粥吧。”

米粥香气扑鼻,叶小舟也确实饿了,忍不住张嘴,入口味道糯糯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清甜。

叶小舟边喝边环视这间用泥巴和木料简单搭建的草房。

屋外狂风呼啸,草房黑压压的棚顶时不时摇晃,给人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倾倒,砸下头来。

屋内房梁裸露,几根圆木就那样任性地横在脑袋顶上;墙壁是用泥巴简单糊的,表面凹凸不平;窗户上没有玻璃,用白色泛黄的厚纸替代了。

屋内仅有的几件家具简单得可怜,无非就是桌椅板凳和几个大箱子,连个像样的衣柜也不见。

这间屋子给叶小舟的印象:原始,寒酸,破旧不堪,比她原来的家还要穷上好几倍!

此一幕若放在电视剧里,便是一个典型的某朝清贫百姓之家。

这是在搞什么呢?

逗我玩儿呢?

叶小舟觉得这个游戏十分无聊。

屋内渗骨的寒气让叶小舟不禁打了个寒颤,母亲放下手中盛粥的黑色陶碗,再次为叶小舟掖了掖单薄的被子。

那种黑色陶碗,叶小舟在古装电视剧中经常看到。

叶小舟笑了,整得跟真事儿似的,得了,母亲身体刚好,就陪她玩会儿吧,等一会母亲儿玩够了,她再想睡一会儿,困死了。

叶小舟百无聊赖地抹了把脸,手腕上肥大的袖口掉落下来,挡住了视线。

她翻翻手腕,顺着袖口往自己身上看,惊讶发现,自己的长袖T恤不知何时变成了月白色的衣衫,居然也是一身古代打扮!

驼背婆婆送给她的那块红色石头,此时上面多了根红绳,正挂在自己的颈项上。

而自己那一头齐肩短发,居然已经长到了小腿,正乌黑浓密地铺散在身后。

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叶小舟忍不住抓过桌上的铜镜,上面赫然映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我滴天呀!”

直愣愣望着镜中的自己,叶小舟忍不住脱口惊呼,将手中的镜子在眼前上下左右挪动了几下,用袖子使劲擦了又擦,这才确定镜中逃不掉的影像是自己的。

相较自己之前的容貌,虽然长得还可以,大抵也就算个清秀,但镜中人的五官极为精致,简直就是忽略了高仿版,直接从山寨版一跃升级成为了原版!

呃……好像自己先前的才是原版吧?

叶小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奇妙变化,她此刻就想弄明白,这到底是神马情况?

好奇地摆弄起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从哪来的呢?

还有这绣了龙凤的肚兜……好土!

“娘——元儿醒了?”

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正嫌弃着自己身上红肚兜的叶小舟,闻声忙敛好衣衫,定睛在门口。

哥哥叶东懒踏踏地迈步进来,长发高高挽在头顶,还包了块头巾,也是一身反古扮相。

“哥——?”

急于寻找答案的叶小舟,难得唤了叶东一声哥。

“你跟妈在做什么呀?逗我玩儿呢?对了,妈的身体怎么康复的这么快?哪个大夫给看的?”

听闻此言,母亲和哥哥面面相觑。

母亲抬手摸了摸叶小舟的额头:“不烧了呀?”

“她呀,肯定是烧糊涂了,缓两天就好了。”叶东慢悠悠地往滕椅上一瘫,坐姿销魂,不紧不慢地打趣道。

“你才烧糊涂了呢!”

叶小舟白愣叶东一眼,不再理浑言浑语的哥哥,转头问母亲:“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叫我?”母亲疑惑地指着自己问,“元儿,你怎么连娘都不认识了呢?”

“我……怎么不认识了,我就是在叫您啊?妈和娘不一个意思吗?”

说到这儿,叶小舟猛然愣住。

虽说“妈”和“娘”两个字稍有不同,但差别也不算太大呀……非要说差别,也就一个现代点,一个久远点罢了。

只是“娘”这个字从母亲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母亲从来不这么称自己的。

“元儿,你前两天在外面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给娘担心死了。”母亲轻柔地将曦元脸颊边的碎发捋到她耳后。

叶小舟了解母亲, 她不喜欢开玩笑,更不擅长幽默。

就算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可这还是解释不通啊?

叶小舟彻底懵了,而且她还有一个疑问。

“您叫我什么,元儿?我不叫叶小舟吗?您啥时候给我改的名字?”

“什么叶小舟?你叫曦元,一直叫曦元。”哥哥开玩笑地将一块手帕沾湿了水丢给她,“醒醒吧!”

帕子不偏不倚,正糊在叶小舟脸上,她不满地揭下脸上的湿帕:“叶东,你怎么往人脸上丢啊!”

“这是你哥哥,官司千。”

母亲刻意加重了语气给她介绍,说完一脸担忧地望着叶小舟。

官司千定睛看了叶小舟片刻,面色沉重地摇头:“病的不轻啊……”

“千儿,要不你再去一趟镇上,请郎中过来给你妹妹看看?”

母亲跟哥哥商量道。

“什么,又去?”

官司千满脸不情愿,上一趟去镇上,他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吃了几口泥。

这里到镇上可是不近,路上崎岖难行,官司千实在不想再去了。

叶小舟摆手道,“我没病,妈,你们都怎么了?不用请郎……”

郎什么……郎中?

那可是个历史悠久的名词了,什么时候大夫不叫大夫,又改回去叫郎中了?

叶小舟无力地仰躺在身后硬邦邦的方枕上,望着上方的草棚一阵阵眩晕。

婆婆说通过树洞可以到另一个世界,难不成自己真的穿越了?

倘若婆婆说的是真的,她不是还到了这儿说可以改变命运吗?

叶小舟穿越的小说看过不少,人家穿越了,不是变公主,就是王妃的,到了自己这儿,怎么越来越惨了呢?

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可日子却大不如从前了。

是自己在做梦,还是让婆婆给耍了呀?

想到这儿,叶小舟欲哭无泪,有点后悔来这儿了。

还有,魏鹏和蓝浩两个人哪儿去了?

等看到他俩,好好问问咋回事儿。

想到这儿,叶小舟扭脸问:

“妈,哥,你们看到蓝浩了吗?”

“谁是蓝浩?”

母亲和哥哥几乎异口同声道。

叶小舟无力叹气,看来只有先找到蓝浩,才能搞明白一切了。

可是,蓝浩他人在哪儿?

叶小舟四下里望,不顾母亲阻拦,踉踉跄跄地下床,赤着双脚就要去外面找蓝浩。

费力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出乎意料,门外竟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雪花狂舞,寒风肆虐,吹得叶小舟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如果她没吃错药,外面应该是杨柳飘絮的一番春和日丽才对……

脚掌处传来阵阵刺骨的寒凉,提醒着已经傻掉的叶小舟,她不是在做梦。

“元儿啊,你病刚好就站在这吹风,不要命了!”

身后响起母亲焦急的嗓音,母亲和哥哥连扯带拉,把叶小舟拽回屋内。

眼见女儿越发癫狂,母亲赶紧儿子找了根绳子,无视叶小舟的抗议,将她的双手绑在了床上。

“妈,叶东,你们干什么?”叶小舟扭动胳膊,做着无济于事的挣扎。

“元儿,你爹去世以后,娘无能,没能照顾好你们兄妹俩,一个个身体都这么弱,这一回娘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你的病!”

“什么,我爸去世了?”叶小舟立时瞪大了双眼。

自打叶小舟钻了那个树洞起,不可思议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自己先是躺在一个古里古气的房间里,然后发现母亲多年的顽疾痊愈了,再然后,她发现他们三个人都穿着怪异,最雷人的是,她亲爹还去世了!

虽然父亲粗言秽语,待她刻薄了点,但至少他没有放弃病重的母亲,把他们兄妹俩抚养成人了。

叶小舟眼底泛红,难掩悲伤:“我爹怎么去世的?”

“连这个你都忘了?”看着重病的女儿,母亲忧心不已,反手拍拍官司千,叫他从藤椅上起来,“千儿,快去请郎中过来!”

“我没病!妈,你告诉我,我爸什么时候去世的?他身体不一直挺好的吗?”

叶小舟穷追不舍。

“你爹已经去世多年了,他原本是当朝右丞,也是两位公子的老师,被小人诬陷叛乱,承受极刑,后来死在狱里了。咱们住的府院被抄,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收走充公了,咱们娘仨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这间房子,还是好心的乡邻帮忙给盖的,不然咱们早就冻死了。你和千儿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你自己也说过,有朝一日,定要为爹爹沉冤昭雪。这些,你都忘了?”

讲到难过之处,母亲频频拭泪。

叶小舟瞪着眼,听得一愣一愣的,当朝右丞?公子的老师?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我没病,妈,你给我解开,我要去找蓝浩!”

母亲带着哥哥离开房间,剩下被捆住的叶小舟一个人摇头呐喊。

随后招待叶小舟的,便是一连三天的汤药、针灸、火罐,外加民间类似于“跳大神”的赶鬼仪式。

最后,大概是得罪了豪猪,脸上扎满银针,如同刺猬的叶小舟,眼神呆滞地回答长辈的问话:

“你叫什么?”

“曦元。”

“年芳几何?”

“十六。”

一通神操作之后,穿越后的叶小舟不得已,臣服了命运的安排,终于以曦元的新身份康复重生了。


青日高悬的正午,不带一点烈日的热辣和沸腾。

这是一片终年冰雪覆盖的白色世界,生活在此地的人,从未体会过绿树如茵的春夏,也未曾欣赏过麦浪金黄的晚秋。

尽管寒冷冰冻了整座山峰,却冻不住当地居民的生活热情。

就比如……

站在山崖边,那位正在看风景的白袍少女。

确切一点说,是一身煤灰的白袍少女。

历经一个月的过渡期,曦元已经基本适应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从小没人疼,什么都靠自己,造就了曦元强大的适应力。

她从母亲那得知,此地隶属于疆国,是一个被称为“凌”的民族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在这座壁立千仞的千仞山上,凌族少与外界往来,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站在崖顶俯瞰大地,穿透紫云的大雪山好似悬在空中,云雾弥漫,给人一种如临仙境的迷幻之感。

千仞山处在疆国境内最高的地理位置,由此处可将疆国全景尽收眼底,山下是河流平原,山川美景,不乏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全部笼罩在一片紫气云雾之中,瑰伟壮丽,奇幻无比。

千仞山海拔虽高,曦元除了往下看有点眼晕外,不仅没有任何高原反应和不适,呼吸了这里的清新空气,整个人还益发精神起来。

不过曦元没有心情欣赏美景,最近发生了许多诡异莫测的事,此刻还在她脑海里面画圈圈。

曦元推测,传送他们过来的那个树洞,大概率是个类似于时空隧道的东西。

她还记得驼背婆婆最后告诉他们的话,那两块石头可以把他们带回去,让他们千万保管好。

想到这儿,曦元掏出脖子上的石坠。

红色半透明的石头,质地坚硬,表层有凸起线条形成的图案,像是数字“8”截去了一半儿,夜间还能闪烁微弱的荧光,除此以外,跟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

倘若这块石头真可以送她回去,那该怎么使用呢?

是不是得先找到那个树洞,然后合手在心中默念嘛哩嘛哩哄呢?

可附近一带连一棵树也没有,要从何找起呢?

母亲口中这块石头的来历,却是她从胎里带来的。

曦元知道真相,却不敢反驳,担心母亲再找大夫来,把她扎成刺猬。

曦元此时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越想越乱,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烦躁地一块一块踢掉脚边的雪块。

她还有一件事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穿越,自己什么都记得,哥哥和母亲却失忆了呢?

说句心里话,在这个陌生又寒冷的地方,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蓝浩到底哪儿啊?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蓝浩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杳无音信。

每一次想起蓝浩,克制不住的思念便如同无尽的海水蔓延遍曦元的全身。

实在情难自禁,她双手做喇叭状,对着云下迷蒙的世界远呼:

“蓝浩——蓝浩——”

“在这里可不能喊呐!”一个担着箩筐过路的老者紧忙阻止,“最近雪大,你这么大声不怕雪崩啊!”

“雪崩?”曦元听到一个新鲜词,歪脸打量起雪山顶,“雪崩会怎么样?”

老者被她一句话问愣住,以为曦元在戏弄他,面露不悦。

“你从小长在这里,不知道雪崩会怎么样?”

曦元摇摇头,如实答:“我失忆了,真不知道。”

这位老人家好像认识曦元,但曦元却不认识他。

老者面色纠结了片刻,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最近镇上都在传这丫头得了疯癫病,看来所言不虚。

两箩筐煤可不轻巧,老者不愿再跟曦元啰嗦,向她摆摆手:“快走吧,以后记住了,别在山脚下大喊。”

“哦哦。”

曦元表面乖巧点头,背起脚边的一小袋煤。

往家走着,心里想起老者的话却有不服,雪崩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惊小怪,不就是雪么,能有多危险?

大雪山资源匮乏,树木稀少珍贵,好在谷中有座蕴藏丰富的煤矿,一直为族人们的日常生活提供源源不断的燃料,所以凌族才得以在这里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只是峡谷距离小镇遥远,道上雪厚路滑,行路艰难,每一次往返都得费上大半天的时间。

当地富户为了节省时间,大多出钱在镇上购煤,普通百姓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背挑肩扛地往回运。

这是曦元穿越后初次背煤,只是一个二十来斤的小口袋,便把她累得快要趴下了,背弓得几乎跟驼背婆婆差不多。

行至一个陡峭的斜坡处,曦元犯了难,对于住惯了平原,平时连雪都少见的曦元来说,爬上去是个不小的挑战。

斜坡上的雪被人来回踩踏了无数遍,已经硬结得如同冰面一样光滑,曦元试着往上爬了几次,最后都不出意外地出溜下来。

婆婆这是害我呢,还是帮我呢?

曦元在心里忿忿念叨。

跟蓝浩走散了不说,还跑这给人当苦力来了,真不如留在原来那个穷家里洗洗涮涮呢,好歹有书可读。

到现在了,她仍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能穿越了呢,太离谱了点,那可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

但在这里,母亲和哥哥的表现与那边大不相同。

这里的母亲虽然也有点重男轻女,但她不会把好吃的全留给哥哥,对他们兄妹一视同仁。

这里的哥哥不叫叶东,而是叫官司千,虽然他跟叶东一样懒,但他不会玩游戏,甚至不知游戏机为何物,最大的爱好,就是每日用雪水泡热茶,或者躺平望着天花板,像个大家闺秀,非必要情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由于母亲翻山时崴了脚,身体刚复原的曦元,不得不咬紧牙关替母亲远走,但凡哥哥腿脚勤力点儿,她也不必吃这份儿辛苦,跑那么远的路去峡谷里背煤了。

心里不停地抱怨哥哥懒,曦元一个不留神,脚下突然踩空,随即天旋地转地滚下山坡,布袋也被惯性甩脱手,直接飞了出去。

~~~~

一袭黑袍的胧摄,行路在广袤无边的白色莽原中,身上黑色的装扮与周围银装素裹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两条眉毛英气逼人,微微皱起,看上去心事重重。

蓦然间,他感知到一丝危险,迅速抬头,凌空正极速飞来一不明物体。

来不及思考,胧摄完全凭本能出手防御。

曦元这边,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团紫火,刹那间把她装煤的布袋给烧了个精光。

“我的煤!!”

我跋山涉水背回来的煤呀!

眼看着自己的劳动所得灰飞烟灭,只剩残渣分散在雪地上闪烁火星,趴在坡沿的曦元举目四望,痛心疾首地大喝:“是谁!谁烧了我的煤!”

半分钟后,胧摄身形轻飘地落在她身前,一双冷眸不屑地垂视满脸灰尘的女孩儿:“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暗算我?”

讲话的时候,胧摄的右手指尖已经运足了灵力,只等待合适时机要了女孩儿的性命。

女孩儿年纪不大,双手撑地跪姿坐着,身上月白色的麻衣麻裙附着煤灰和雪粉。脸上也是一层煤迹,依稀辨得出几分样貌。

身子看上去孱弱了些,一双眼尾微挑的动人水眸却是炯炯有神。

曦元妥妥的乞丐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放黑拳的刺客。

不过江湖险恶,多加防范总没有错。

胧摄不敢掉以轻心。

刚想发怒的曦元,看清来人之后,便是一怔。

“魏鹏?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出了树洞我就没看到你,这一个月你干嘛去了?你住哪儿啊?”

胧摄冷眸中扬起一缕狐疑,没言语。

这丫头脑袋没毛病吧?才暗算了他,这又跟他装熟人,套起近乎来。

莫非,她想搞什么把戏?

“蓝浩呢,你俩不在一起吗?他人呢?”曦元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向胧摄打听蓝浩的消息。

无论曦元如何询问,胧摄全程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她,貌似并没有回答她的欲望。

见魏鹏无动于衷,望着自己的眼神又显露出陌生,曦元恍然大悟,点着他道:“你不会也失忆了吧?”

失忆?

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要么她会演,要么,是真疯!

胧摄深吸一口气,逐渐失去耐心。

母亲和哥哥是忘记了树洞那边的记忆,眼前这个家伙记性更差,把相亲对象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除去池塘那次曦元不知情外,他们也就见过两次面而已,记不住……挺……正常。

这样一分析,曦元心里舒服多了。

“现在的你叫什么啊?”曦元很好奇他现在的身份。

“你不需要知道。”

胧摄终于忍不住火气,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名字难听,不想说?”曦元故意调侃,“是不是叫铁蛋儿,狗剩,刘二柱?难不成叫豆豆,瓜瓜,小宝贝儿?”

说句心里话,胧摄真想一掌劈死她。

“怕我讹上你,去你家找你啊?”

曦元没正形地道。

我会怕?可笑!

听闻此言,胧摄不由得一甩袍子:“胧摄。”

说完他就后悔了,发现自己被这个小丫头给套路了。

“胧摄?嗯嗯,晓得啦。”

曦元点点头,端详起他。

穿越后的魏鹏依旧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打扮,看得出他有意低调,身上没有什么华丽的物品装饰,但他那身及地的黑色貂袍,还是暴露了自己不菲的身价。

他们现处的这个时期,不可能有人工养殖貂,胧摄那一身罕见的野生黑貂皮至少万两白银。

曦元本不在意他的身份,但穿越后的巨大差距,还是让她心里跟吃了颗酸柠檬似得。

落到哪户人家是随机选的么?

怎么她的命运就如此悲催呢?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宁愿用自己这张好看的脸来交换,苦日子她过怕了,这里又不能高考,没有更好的途径提供给她去改变命运。

底层人往上跳一阶层比登天都难呐~~

曦元哀叹自怜,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既然魏鹏失忆了,从他那儿也问不出什么,不如来点实际的。

“那咱们商量一下赔偿吧。”

“????”

“往返十几里地呢,我容易吗?你说给我烧了就烧了啊……”曦元摆弄起手指数算,“去镇上买一袋煤需要六文钱,我路上白费的时间给你算三文,还有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一文钱,你就给我……十文钱吧!”

胧摄扬起眉毛,暗自好笑,我陪你还是你陪我啊?

方才曦元的一袋子煤,差点就砸在了他脑袋上,要不是他身怀异术,这会儿早就去阎王殿那儿报道去了。

胧摄望一眼坡下燃尽的煤渣,没发现有灵力残存的痕迹。

如果她不是暗算,为何又要拿煤砸我?

他的目光转到曦元沾满煤灰,破旧起皱的衣着上,难道就是为了要那十文钱?

那当真是穷得毫无下限了!

在确认了曦元是为碰瓷儿之后,胧摄悄悄收了手上的力道,自己毕竟在凌族的地界,如果凌族追究起来,想要在这弹丸之地藏身,并非一件易事。

他不想惹是生非,于是从袖口中摸出一块碎银,打发要饭的一样,直接扔到曦元脚下,扬长而去。

“你这什么态度?有几个臭钱就瞧不起人啊!”

向来傲娇的曦元哪能受得了此等侮辱,快步追上去理论。

胧摄有事在身,没功夫跟她纠缠,干脆腾身在半空中。

那个家伙……居然会飞!

曦元愣愣地仰头,接着反应过来,会飞就了不起啊!会飞也得给我赔礼道歉!

一路追随着胧摄来到山脚,满头大汗的曦元大口喘着粗气,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将胧摄丢给他的银子狠狠抛向空中。

“我不稀罕,还给你!”

胧摄偏头躲过曦元丢过来的碎银,一只手敏捷地接住,他定住身形,打量了一眼掌心的银子,满脸费解地看向下方的曦元。

给银子还不要,难道嫌少?

真麻烦。

一整锭银元宝紧跟着丢下来。

然后再次被曦元暴力遣回。

曦元仰头叉腰,两只清澈的水眸鼓鼓地瞪着他。

“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了啊?可以不用道歉了是吗?士可杀不可辱!我不要你的钱,大不了我再回去背一袋!但是你必须给我道歉!”

空灵的嗓音,宛如悦耳的百灵鸟,在山中四处回荡。

就在曦元对胧摄一通语言扫射的时候,千仞山顶峰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塌,顷刻间化作一股猛烈的雪浪,朝二人的这边来势汹汹地扑来。

今年雪特别大,山顶的积雪有十几吨重,一旦滑坡,可以轻轻松松卷走沿途的树木和岩石,无障碍踏平一切,摧毁力恐怖,人要是被裹在里面,同掉进混凝土里没什么两样,只能祈祷自己早登极乐了。

眼看就要大难临头了,曦元丝毫没有察觉,仍在激情澎湃地进行着自己的演说。

胧摄漆黑的瞳仁紧盯远方越来越近的雪潮。

“再不走,你就死定了。”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整死我的!”

曦元索性叉起腰,高昂着不服气的头,一副要干的架势,她以为胧摄会下来跟她PK。

朗朗乾坤,堂堂九尺男儿,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怕被人耻笑。

曦元盘算好了,只要对方一动手,她马上高喊救命,到时候一定会招来附近的乡里乡亲。

光顾着跟胧摄斗气了,曦元把老者提醒她大声喊会引起雪崩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正在与胧摄争论不休的曦元,脚下猛然一震,顷刻间,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山顶处也传来轰隆隆巨响声,等到曦元反应过来回身查看时,已经大事不妙。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高速运动的雪流,仿佛云海翻腾,载着几十吨重的打击力,从山顶铺天盖地的朝曦元头顶上砸过来。

曦元怎么也想不到,平常看似乖顺无害的雪,竟会有如此狰狞骇人的一面。

斜坡垮塌的时刻,雪汇聚成的云雾遮天蔽日地狂舞,像极了一个失去控制的妖魔,而天、地,乃至空气都被雪雾遮盖,全成了白色。

大雪所到之处,如同风暴席,卷了一切地表之物。

“你也快跑啊——”

在迷蒙不清的雪雾中,胆战心惊的曦元一边逃命,一边朝头顶上方的胧摄大喊。

自身都难保了,她还有心思管别人?

原本可以及时抽身躲开的胧摄,就因为曦元这一句话,迟疑了几秒,结果来不及准备,被雪崩引发的气浪瞬间冲出去二三十米。

在大脑经历了一段短暂的空白后,昏迷的胧摄仰面朝天地从悬崖上自由落体。

等到意识恢复过来, 他一个急刹车稳住身形,又挪移动身形闪速避开了几块石头,飞快逃离了冰雪交加的悬崖附近。

虚惊一场,死里逃生的胧摄远远站在半空中眺望,雪云风暴直冲十几千米的高空,形成的白色蘑菇云向四下弥散崩塌,很快淹没了周围的景色,场面蔚为壮观。

那一刻,就连见多识广的胧摄,内心都被震撼。

良久之后,太阳出来,一切风平浪静。

胧摄重新返回崖顶时,山脚的地面已面目全非。

千仞山在经历雪崩之后,坍塌的这一面好像脱下了白袍,露出里面丑陋的灰色岩石,破坏力毫不逊色于一场泥石流,破碎的山石被雪流带冲到了山脚,最大的有两米多高,重达千斤,可见雪崩的无比威力。

这要是砸到人身上,一拍一个蒜泥。

目睹此景,胧摄不禁抚了抚下巴,有点后怕。

对了,那个小姑娘呢?

胧摄回过神来,双眼四顾,灰白杂乱的雪地上,哪儿还看得见曦元的影子!

那小姑娘八成是埋到雪里了……

胧摄如此想着。

如此大规模的雪崩,被埋雪底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如果人被埋在了表层,还是有一线生还的希望的。

不过,胧摄并不打算管曦元的事儿,就让她自生自灭,自求多福吧。

雪崩闹出这么大动静,凌云阁那边听得到,马上就会集结一大帮人过来收拾残局,到时,看到他一个外族人在这里,一定会心起疑惑过来盘问。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不知道凌云阁的人什么时候来,晚会儿这姑娘恐怕就要憋死在雪下了。

但不知何故,胧摄对正值芳华的曦元莫名感到有点惋惜,几次动了恻隐之心。

他可是向来杀人不眨眼,身上背了多少人命自己都记不清了,下手时从来不会丝毫犹豫,可现在却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起了慈悲心,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乞丐罢了,活着乞讨也是遭罪,也罢,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心中一阵纠结之后,胧摄悬离地面,不一会儿便远去消失在了千仞山崖顶。

“好冷……”

曦元从昏迷中醒来时,浑身冷得发颤,发现自己已经被埋在雪层之下了,周围黑漆漆一团。

身体团成一团,呈半蜷姿态,双臂交叉在胸前,像个没出母胎的婴儿,一动不能动。

曦元仰头大张嘴,费力地喘息,胸口好像压了块石头,憋闷感十分强烈。

压在身上的雪有千斤重,而且曦元又糟糕地感觉到,那股压力仍在一层一层往上叠加。

目前仅有的空间,便是自己脸到胸前的这点地方了,空气越来越稀薄。

曦元不敢再大口喘气:一是想少消耗一点空气,二是伴随她的每一次呼吸,雪粉都会涌入她的鼻腔和嘴里。

人到绝境,连空气都成了奢侈品。

从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时刻保持乐观的曦元,心底涌起一阵阵绝望。

巨大的倾轧力,痛苦和窒息带来的绝望,合力消化着曦元仅存的意志力。

如果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那么从她脸上不断滑落的温热血液,便足以让她的精神全线崩溃。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想摸一摸头上的伤势,手指是可以移动,手腕却不能,手臂更不能抬,试了几次,只能在胸前小范围活动。

曦元的两条胳膊,被严严实实挤压在两边雪墙组成的夹壁里了。

包裹她的雪因为压力变得坚硬如壁,她现在同浇灌在钢筋混凝土里没什么区别。

雪地现在的温度大概是零下二十几度,失血会加快体温流失,低温能造成血液慢慢凝结,人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身心倍受煎熬,最后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浓烈,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从下巴落入曦元的脖颈,仿佛沉默的死神,一下一下为她数算着余下不多的时间。

飞来横祸,来得猝不及防,她甚至连一封遗书都没来得及写。

曦元虚弱哀叹,自己刚刚还在外面自由奔跑来着,转眼就……在读的很多穿越小说里,人家穿越以后都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怎么轮到自己这儿,越穿越穷了呢?

如今,就连一条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刚穿过来就“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是不是最悲催的穿越者了?

曦元还惦记着树洞那边的母亲,她担心自己死了之后,母亲没人照顾。

还有,大学还没有念呢……

还有,蓝浩……

还有,所有人……

永别了……

曦元心里有太多不舍,她非常后悔去追胧摄,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冲动,那么自己现在还好好的呆在家里,享受着母亲亲手熬的甜粥。

曦元闭着眼哽咽,脸上划过的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等待死亡降临。

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她对生活依然充满期望,她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死去。

可,命不由己啊……

心里再不甘,再后悔,也迟了,唯有祈祈自己死得快一点,至少,少遭点罪。

~~~~

在漫长的黑暗里,曦元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次,又醒过来多少次,死神却迟迟不来接她。

迷迷糊糊中,雪层似乎带着她又往下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曦元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快走到终点了,那一刻,她不知所措,惊恐万状。

我不想死!

不想死啊!!!

外界好像被屏蔽了,连风声都听不到,在这里,曦元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上不来气儿……好难受……

终于耗尽了最后一口氧气。

曦元眼珠鼓鼓地往外冒,嘴巴张得大大的,本能地开始挣扎。

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太让人难受,憋得曦元直蹬双腿。

稀里哗啦——

?????

意料之外的事情突然发生,曦元垂死的这一蹬,脚下的雪突然陷落了,刹那间,大量清新的空气涌进洞穴。

外界刺眼的光也照进来,晃得曦元睁不开眼。

曦元大口大口,如尝美味一般贪婪地吐纳着空气,感受着气流通过气道的爽快。

以前怎么没觉得空气这么好闻呢?

谢天谢地,好悬没断掉的那口气儿总算是给接上了!

笑着笑着,曦元抹了一把鼻子,忽然泪流满面。

没错,自己刚刚绝处逢生,捡回来一条命。

手脚随之也解放,可以自由活动了。

曦元摸一把额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现在不出血了。

后背湿漉漉,冰冰凉,曦元不禁打了个喷嚏,往身后随便划拉了一把,不禁震惊,手掌上全是血!

后背也受伤了,但好在还能动,没伤到骨头。

胸前月白色的麻衣也是染红了一大片。

身上几乎都挂彩了。

好厉害的雪崩!

曦元冻得嘴唇煞白,感到手脚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但她不敢耽搁,担心洞顶的雪塌下来,再把自己埋里面,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洞外爬。

只要到了地上,很容易被人发现,她就能得救了。

曦元费力地将身体翻转过来趴地上,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她,迫不及待地向洞外探出乱蓬蓬的脑袋。

可当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况时,吓得差点瘫痪。

她被雪流推到了凸出在崖外的一块一米来宽,长条扁形的岩石上。

岩石一层一层的很像页岩,只有一端的最边缘与山体连接,整个重心都悬空在山体之外。

曦元既不知道这块岩石与山体连接的结不结实,也不知道岩石里面是否有酥裂。

曦元端坐的石块仿若漂浮在空中,她脸色苍白地僵坐着,身边没有一件可以用来抓握的东西。

曦元往下看了一眼,马上闭起眼睛,太高了,上千尺也有了,感觉自己身体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坐空,然后掉下去与下方的大地平原来个亲密接触。

曦元患有严重的恐高症,在石头上坐了一小会儿,身体就因紧张过度而变得硬梆梆,随着时间推移,内心方平息的恐惧再次被推向了高处。

她算是看明白了,最后她不外乎几种结果,自己要么被千吨重的积雪压扁,要么憋在雪里窒息而死,或者失血过多休克了,亦或者,从这里掉下去直接摔成饼干人。

总而言之,如果附近的邻舍不能尽快赶来,发现悬崖上的她,她便没有一点逃生的可能,必死无疑了。

为了保持体温,防止冻伤,曦元解下披风将自己紧紧包裹,努力活动手指脚趾,及身上一切可以活动的地方。

大量的雪还在继续往这块岩石上推移过来,一点点往上增加着岩石掉落的筹码。

面前是吃人的雪墙,后面是万丈悬崖,此时的曦元仰面朝天,欲哭无泪。

自己一会儿是会被压死呢,还是掉下去摔死呢?

曦元胆战心寒地猜测着自己最后的结果,掉下去恐怕就尸骨无存了吧?

雪压能留个全尸,但估计情况,死状不能太好看。

连个体面的死法都不给人家。

有没有多一种情况出现呢?

比如说,自己不用死?

听说凌云阁有不少能人术士,来几个能飞檐走壁的,救她脱险不是难事。

想到这儿,曦元又想起胧摄,说不定他就是凌云阁的人呢,因为普通百姓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灵术的。

一想到胧摄,曦元的思绪转回到事发前那一幕,他被大风吹跑了,也许凶多吉少了。

他有法术,还会放火,不能像她那么弱,一定可以逃脱的。

若是真的逃脱了,说不定回去报信了,那马上就有人来救她了!

曦元咬咬牙:“坚持!曙光就在眼前了!”

~~~~~

雪山之外,来了五个人,一主四仆,骑马踏云而来。

为首的是位白袍玉面的公子,跨下一匹银鬃白马。

如缎的长发吊成马尾式半披在男人身后,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弧线优美的薄唇,无一不在彰显着高贵与优雅。

“公子,接到千仞山传书,方才发生了雪崩,长老让咱们先在别处另寻客栈休息,等危险过去再通知咱们登崖。”

身边的书童双手递上手中的飞信,向玄度君禀报。

飞信装在一个铜制的信管中,利用灵力传送,可随寄信人的意念送达到任何地方。

玄度君听完皱眉,原来如此,难怪他们在百里之外就感觉到了震动。

玄度君接过半掌宽的书信看了看:“继续走。”

“啊……?”

书童以为自己听错了,眨眨眼,仍旧望着玄度君。

“咱们用炎族的灵力可以融化冰雪,到了那儿以后,也许能帮上忙。”

玄度君把信递回童子手中,双脚轻踢了下马腹,一马当先,率领众人直奔千仞山。

“公子,那有个人!”

快到崖顶的时候,童子眼尖,发现了跪坐在岩石上的曦元。

此时,曦元已被雪墙推至岩石最边缘,处境岌岌可危。

曦元背对着来人,染血的衣衫冻的如硬纸板,头发四散在身上,通红肿胀的双手瑟瑟发抖,已无力再支撑身体。

熬得太久了,曦元神志变得不清楚,晕晕乎乎地仰起脸,忽然眼前一黑,身体缓缓向后倒下去。

她已经到了极限了,就身体算正在下落,也不知道怕了。


玄度君他们快到千仞山的悬崖时,距离百米处,就看到有人从崖边跌落。

玄度君暗叫一声不好,千钧一发之际,停在半空中的玄度君一记马鞭,银鬃马眨眼来到悬崖下,截停了正快速沉降中的曦元。

玄度君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曦元,将她拦腰横抱在马上,一手轻轻托起曦元后背,温声呼唤:“姑娘……姑娘?”

怀中女孩儿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玄度君触到曦元身体,她通体冷得像块儿冰,蓬头垢面,凌乱的头发铺满脸,已经分辨认不出本来的样貌。

玄度君马上扯下自己身后所披的裘袍,盖在曦元身上,洁白不菲的衣衫沾染了曦元身上的血污。

一边的书童见状,忍不住道:“公子,不如让侍卫载这位姑娘吧,您不如先去凌云阁洗漱整理一下。”

玄度君扫一眼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

“一条人命不比衣服更贵重吗?我先把这位姑娘送去凌云阁医治,你们留在这儿,等下凌云阁来人,一起跟着帮帮忙。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受困。”

“这……”

四个人面面相看,他们几个自小被选入宫中,专门负责护卫玄度君的人身安全,还从未离开过玄度君左右。

让公子只身一人前往凌云阁,万一出了闪失,他们小则挨板子,大则人头落地,承担不起。

玄度君见几个人原地不动,知道他们忌惮宫中的规矩,心里有顾虑,于是便叫书童跟着自己。

其他三个人这才放心离开。

书童名叫迪儿,只有十二岁,是四个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别看他身材瘦小,相貌平平,却是这四人中灵力最强的,阶位甚至比他的主人玄度君还高了一个档次,是位货真价实,百里挑一的黄阶修士。

要知道,玄度君认真苦练炎族火术十余年,才勉强达到了蓝阶的水平。

而且迪儿守规矩,对主人忠心,做事的周到上一点不比大人差,所以留下迪儿做公子护卫,其他三位刚入门的青阶,自然没什么话可讲。

~~~~~

从崖上晕厥后,曦元似梦非梦,只觉得自己往深渊里跌,随后突然戛止,仿佛又进入一个特别温暖的被窝里。

被窝里太温暖,曦元很快被困意席卷,陷入深度睡眠之中,就这样一直睡了很久。

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梦了一通。

先是与蓝浩牵手在杨树林中,两人有说有笑,随后画面扭曲,恢复时成了父亲苛责不满的谩骂。

最后画面再一转,曦元又回到了突发雪崩时候的山脚:雪雾、雪尘、雪块,几乎把她淹没,大雪露出一幅扭曲可怖的面孔,发出魔鬼般瘆人的笑声,张牙舞爪地朝她猛扑过来。

“救命——”

曦元猝然坐起,抬起两只缠成粽子的双手,隔空一通乱抓,半晌,她才从幻境中恢复清醒,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陌生的床榻上。

自己现在不是应该摔下悬崖,成饼干人了吗?

怎么可能掉下去一点事都没有?

自己又是如何到了这里的呢?

曦元呆愣疑惑,有点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但是自己又的的确确脱险了,这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曦元想摸一把脸,清醒清醒,这才发现两只手被棉布缠绕得像两只粽子,根本伸不开。

在山崖时,自己的两只手就没有知觉了,从缠成粽子的这副“惨状”可以看出,大概率是冻的不轻,曦元叹了口气,挑起床帘,打量房间。

由于有窗帘遮挡,室内有些昏暗,睡房的空间很大,曦元家仅有的三个房间加起来还要比这小些。

屋里面陈设的东西,虽简单却不失豪华:八仙桌、床榻、盥洗用具,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书桌,上面整齐地罗列着笔墨纸砚,和几本线钉的古书。

桌椅板凳皆用整块红松雕制成,方桌上的绿玉茶具,色泽透明,透着精致名贵。

观察完房间,曦元收回视线,放到自己身上。

自己委身的床榻像一间长方形的小房,一面开放,上有纱帘遮挡,另外三面是用黑色乌木镂空雕成的小窗,上面麒麟图案,用金色颜料描边,显得庄重大气。

所盖的被子用得上好的绿色绸缎,手感软绵细腻,轻嗅上面,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曦元原来带血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掉,现在身上穿的是一套白色的棉质寝衣。

随意动了动身体,紧梆梆的,整个人被绷带裹住了。

身上现在除了头皮,基本没一块好地方,不幸中的万幸是,四肢没有出现坏死,落下残疾。

这个时候,门外守候的婢女听到曦元屋里有动静,进来查看了。

挑开纱帘,就看到曦元蜷缩在床角,像一只团成一团的小猫咪。

刚从地府转了一圈回来,听到动静的曦元神经有些紧绷。

“小妹妹,没事了,别害怕。小心哦,别碰到伤口!”

婢女姐姐体贴温柔。

曦元舒展开身体,点头:“请问姐姐,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凌云阁,是玄公子把你送来的。”

婢女从八仙桌取来一个倒了水的茶碗,侧坐在床边,往她唇边递:“小妹妹,你的嘴唇都裂口了,喝点水吧。”

“哪敢劳烦姐姐,我自己来吧。”

受宠若惊的曦元连忙伸手去接茶碗。

两只球一样粽子手探到婢女眼前,怎么张都张不开,曦元恼火地撤回去甩了甩。

这一幕有点滑稽,婢女掩面失笑:“妹妹不必谦让,长老吩咐我在这儿照顾你,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漂亮姐姐原来是个丫鬟呐!

可放眼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哪一样曦元都穿不起,不了解的还以为是位富家千金呢。

曦元羡慕地看婢女的一身打扮:“我叫曦元,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莲。”婢女边喂她喝水边回,“你命可真大啊!我听说,玄公子在半山腰接住你的,迟到一步,你现在就在崖底了。”

曦元顺着揭开纱帘的地方向外探头。

窗帘已打开,墙上挂的那柄镶嵌宝石闪烁蓝光的宝剑豁然跃入曦元眼中。

曦元尤其注意的,是宝剑上指甲大的宝石,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真是个无价之宝啊!

若不是幸运地遇到了雪崩,自己做梦也不会见到这般场面!

看得出,凌云阁可比一般的富户有钱多了。

大开眼见的曦元,感觉喝到口中的水都变得不一般了,咽得小心翼翼。

她顺便非常想问一句,这间房的主人宝石多么?可否送一块接济穷人呢?

假设可以带到树洞那边去,一块便能让她成为百万富翁了,这倒不重要,能有钱给母亲看病了……

曦元出神了半天,察觉到小莲询问的眼神,收了收口水道:“小莲姐,这是谁的睡房啊?怎么会有把剑呢?”

“这里呀,就是你救命恩人玄公子的房间!”

小莲回答曦元的时候泛起花痴脸。

原来是救我的那位玄公子的房间。

曦元抬起手上的粽子揉揉鼻子,猜测起小莲口中那位玄公子的身份。

能住在凌云阁这种有钱有势的地方,一定身份尊贵,怎么说也得是当朝大官家的公子。

而且他的武功必定了得,不然怎么能在她跌落悬崖之后还能把她救上来呢,至少也得像胧摄那样会飞的。

一想到胧摄,曦元询问小莲:“除了我一个,还有没有其他人被困的?”

小莲放下空茶碗在凳上,非常肯定地摇头:“那时正值午饭时间,除了你没有人过路。”

“到处都看了,真的没有人?”

曦元又一次跟小莲确认。

“山脚的雪都被清理干净了,那还能有假?”

“会不会有人掉到山崖下去了呢?”

“挨家挨户清点了,不少一人。对了,你的情况阁里已经有人去告知你母亲和哥哥了,你就放心这里住下,等身体康复了再回去。”

小莲不知曦元心中所想,随后说了一些宽慰她的话。

曦元听完却是愣住,胧摄没被雪埋里?

那么他人现在何处?

曦元短暂思考一番,问:

“小莲姐,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胧摄的人?”

“胧摄?”

小莲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皱眉,凌云阁虽然有近百人,但她都能一一叫出名字,从未听说有胧摄这么个人的。

小莲摇头,确定没有这个人。

“那位玄公子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掉下去了是吗?”

“玄公子是在来千仞山的途中发现你的。”小莲不假思考地回。

曦元在岩石上喊过人,那个家伙要是在,回音那么大,他不可能听不到。

除非……崖上没有人!

他居然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烧了我的煤不算,还把我一个人扔在大雪地里等死!

得出答案,曦元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凉薄之人!

“可恶!”

怒火攻心时,曦元狠狠一拳砸在榻沿上,可下一秒,曦元捧着粽子手吃痛地大叫起来。

小莲被曦元突发的举动吓到:“你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曦元笑得呲牙咧嘴,无比尴尬地摆摆手,如同没有手指的机器猫,无力地靠在窗边问,“小莲姐,有吃的吗?”

小莲这才想起,床上的人已经整整躺了三天了。

“你人刚醒,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清粥来吧。”

清粥?

凌云阁就用一碗粥招待客人的吗?

可曦元此时就想吃大肘子,自打穿越来到这里,她都喝了一个多月的粥了,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在树洞那一边时,虽然家里穷,曦元总跟着蓝浩借光,三年没少蹭蓝浩饭盒里的鸡腿鸭腿,来到这儿,境遇更惨了,连个蹭饭的人都找不到了。

在人家地盘上,本来就是添麻烦,曦元也不好意思张口要什么,有的吃就知足了。

接下来几天依然都是粥,随着曦元身体的康复,小莲才慢慢给她加了些青菜和鱼肉。

在常年严寒的雪山上吃到青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曦元吃的菜都是从千里之外的水乡运过来的,一般普通百姓根本吃不起。

肉更是只有富人们才吃的起,千仞山植被少,栖身在这里的动物也是少的可怜。

主要的食物来自千仞山后山的温泉湖,那里面红鱼锦鲤等鱼类品种丰富,肉汁肥美,养活千仞山不多的人口足够了。

此时,曦元面前就有一盘红烧鲤鱼。

这大开胃口的机会,曦元岂能放过,很想开怀大口朵颐,但碍于礼貌,曦元还得鼓着装满食物的腮帮,小心翼翼地夹菜,强装文明人儿。

还真别说,曦元新认的这位小莲姐很有姐姐样儿,对她疼爱有加,饭菜不够了,马上叫人再送,从不亏待她。

其实小莲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看到与自己同病相怜的曦元,不免心生怜悯,拿曦元当妹妹看。

“要是能带点给母亲吃就好了。”

曦元打着饱嗝,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

曦元一席话,让小莲想起自己过世的母亲,不禁红了眼眶:“等你痊愈了,我跟管家说说,求他把你留在凌云阁做事,每个月能挣点琐碎银子,也好贴补家用。”

“我能吃苦,我什么都能干!”一听说能挣银子,曦元忙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表明自己很有用。

“我们这儿不缺吃苦的壮丁。”坐在曦元身旁的小莲忍不住笑,探身细细端详曦元:“妹妹,你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才艺吗?管箫弦琴之类的,你会吗?”

这些曦元一窍不通,就算她喜欢,也没处去学,自己以前是叶小舟的时候,在家接触最多的就是搓衣板。

父亲每天在工地干活,回到家就要换下一堆汗水浸透的衣服,洗衣服是她每天都要干的活。

叶小舟苦中作乐,把洗衣服当作消遣,竟然洗出了节奏感: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当曦元连比划待嘴伴奏,将自创的搓洗音乐学给小莲的时候,小莲的表情是静止的。

“呃……妹妹,不行你跟我一起做婢女吧。”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