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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的召唤之补天裂

一高遮百丑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四十年前,西域密宗大宝法王赫厉麻到南京论道比法,引来天下第一高手魔教教主阴若晦和他比武,触发南京天崩地裂,两人重伤后目睹了太虚幻境。阴若晦临死前将太虚幻境的惊天秘密告诉了浪淘沙仙境奇人玄斗箕,四十年后,玄斗箕的大弟子摩沧穹为实现师父遗愿,挟裹瓦剌和鞑靼发动了对明朝的战争,摩苍穹的师妹宋清濯深感计划不妥,冒着浪淘沙的死亡魔咒,想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师兄的惊天阴谋。故事的主人公梁栋是个小小的百户武官,在执行剿灭东南四大寇的死间任务中,身不由己卷入这文明浩劫的冲突中,发现自己的身世早已是局中人,四大寇群雄逐鹿,江湖血雨腥风,西域密宗卷土重来,魔教东山再起,金陵梅公子幕后操纵正邪难分,大明天下岌岌可危。仙境传人宋清濯仅一柔弱女子,能否挽救华夏危...

主角:梁栋,宋、绰二人   更新:2023-03-27 00: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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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梁栋,宋、绰二人的其他类型小说《神州的召唤之补天裂》,由网络作家“一高遮百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四十年前,西域密宗大宝法王赫厉麻到南京论道比法,引来天下第一高手魔教教主阴若晦和他比武,触发南京天崩地裂,两人重伤后目睹了太虚幻境。阴若晦临死前将太虚幻境的惊天秘密告诉了浪淘沙仙境奇人玄斗箕,四十年后,玄斗箕的大弟子摩沧穹为实现师父遗愿,挟裹瓦剌和鞑靼发动了对明朝的战争,摩苍穹的师妹宋清濯深感计划不妥,冒着浪淘沙的死亡魔咒,想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师兄的惊天阴谋。故事的主人公梁栋是个小小的百户武官,在执行剿灭东南四大寇的死间任务中,身不由己卷入这文明浩劫的冲突中,发现自己的身世早已是局中人,四大寇群雄逐鹿,江湖血雨腥风,西域密宗卷土重来,魔教东山再起,金陵梅公子幕后操纵正邪难分,大明天下岌岌可危。仙境传人宋清濯仅一柔弱女子,能否挽救华夏危...

《神州的召唤之补天裂》精彩片段

明朝正统十一年,江西广信府铅山县鹅湖镇。

广信府东接浙江,西连赣中,南邻福建,北望安徽,水陆便利,粮菜矿产富饶。

鹅湖镇在信江的东南边,过去几十年间这地方雨水不断,江水暴涨,聚水生财,岸边大大小小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渐渐地人丁兴旺,南来北往的三教九流,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此刻信江水正静静淌着,偶尔泛起白色的涟漪,沿途两岸层峦叠嶂,森林茂密,油茶遍野,真是人间仙境一样。

一个船夫在河上顺流慢慢悠悠撑着小船,轻声唱道:“疏梅愁绝风月晚,裂笛销魂清江寒,把酒西窗兴亡事,鹅湖钟声渡千帆。”

船头并肩站着两个商贾装扮的汉子,其中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看这船夫唱得有些深意,叉着手笑道:“船伙计,你这酸曲是从哪学来的?”这年轻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湖光映衬着年轻的脸庞,眼眸中透出一股自信。

那撑船的伙计瘦瘦小小,却长了个酒肚子,下巴处留着一撮油光光的山羊胡子,他一手撑船一手拎着个酒葫芦,大口灌了一口酒后,笑嘻嘻朝他道:“每天来鹅湖寺看景的酸腐秀才们太多了,来来回回就是说些什么朱熹、陆九渊,我听得多了,大体也懂了点,昨天有个呆头书生从鹅湖寺转出来坐我船上,念了这么一首诗。”

那年轻人微微笑道:“鹅湖虽小,因南宋朱熹、陆九渊、辛弃疾、陈亮在此聚会而名声天下。太平盛世的书生们只津津乐道于朱、陆在此聚会讲学论辩,却倏忽了辛、陈这两个抗金义士也曾在此相会。那书生念得这首诗,就是感慨辛弃疾和陈亮鹅湖之会商议抗金大事的,你倒是记得牢。”

撑船伙计不好意思笑道:“元朝都亡了百八十年了,我哪懂什么宋国又金国的,我是看那书生面相粉嫩,长得世间罕有的俊俏,声音也好听,偏偏在我船上一顿叹气,还落了几滴泪,念出这几句来,我在旁听了,肚子里不知怎么说不出得委屈和心酸,恨不得也趴在船头大哭一场,所以就偷偷把它记下来了,喝闷酒时候也学着念一念,您可别笑话我。”

年轻人听了哈哈一笑,不再理船夫,却指着远处对身边那中年汉子道:“高大哥你看,好大的招牌!”

旁边站着的中年汉子,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只见江边一座临岸而踞的酒楼,三面环水,一面朝着小镇驿道。

对着驿道的正门立了一个三丈多高的旗子,上面两个金字“三醉”正随风猎猎而舞。西面朝江的楼顶端挂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招牌,招牌四边镶以金色的鱼尾,四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湖光秋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

中年汉子叫高光祖,今年三十有六,练得一手好掌法,性格老成,绰号叫“铁手狐狸”,年轻人叫梁栋,刚年满二十,他俩都是南京羽林前卫的百户军官。

高光祖望着远处这座“三醉”酒楼,眼皮忽然莫名的跳动起来,这让他感觉一丝不安。

梁栋踩了踩脚下湿漉漉的船板,皱着眉低声说:“高大哥,你说柳大人的消息到底可不可靠!我们在这晃了三四天了,连个太平帮的贼毛也没逮着,小弟我恨不得这陈鉴湖就在我面前,杀他个痛快。”

高光祖低低说道:“梁兄弟,太平帮帮主陈鉴湖,东南四大寇之一,听说手底下六部天官,十四个分舵,高手如云、帮众过万,岂是我们二人能杀得了的?我们是去太平帮做内间,可不是去硬碰硬!”

梁栋愤愤地骂了一声,低声道:“我朝这军官当的真是倒霉,不操训不打仗,每天就是耕田种地,好不容易有个杀敌立功的机会,还是去做内间。内间干不好,再让老子种地,我他娘的也跑山里当流寇去!”说到这,梁栋不禁叉手大声叹道:“可怜英雄杀手剑,不斩人头只耕犁。”

那撑船的伙计又大口灌了一口酒后,笑嘻嘻朝梁栋道:“这位军爷,船头风急,进舱里坐着吧,别说您在这晃三四天了,我在这江上都混了半辈子了,连个反贼的影子都没见到过,要是有,不劳您二位,我先拿去了送官,也能换两个大银子花花。”

高光祖朝这船伙计笑道:“小二,不是我们小看你,那太平帮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匪,只怕你赏银没捞着,先把命给搭没了。”

那伙计把撑船的竹竿往船上一扔,又喝口酒,憋红脸大声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二位军爷,我晁错也算是信江上一人物,你们听说过信江帮吧,我姐夫就是信江帮铅山分舵舵主,叶落满天周蹈海,您二位应该知道吧?”

梁栋呵呵一笑,抱拳道:“哎呦,原来这位小哥也是江湖中人,失敬失敬!”

晁错抿着山羊胡子道:“实说吧,我若不是前阵子犯了事,被姐夫打发到这船上避风头,最近手头有些拮据,今天别说您二位了,就是皇帝老爷来了,我也不干这撑船的旧买卖。”

梁栋看他说得认真,不由问道:“晁错,你犯了什么事了?你姐夫都保不住你?”

晁错被风一吹,酒醒了几分,忙缩缩脖子,讪笑道:“也没什么,乱扯远了,对了,二位军爷,我看你们在这江上也转悠一天了,这船钱……”

高光祖不耐烦地回头,抖手给他扔了一粒碎银子道:“军爷能差你这点钱吗?”

晁错接住擦了擦放衣袋里,眼光一闪,挤出笑容道:“军爷,我不是这意思,你们这船钱我可不白拿,我给你们提供个消息,说不准能有用。”

高光祖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管用,船钱再加一两。”

那晁错来了精神,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两位军爷,我给你们撑了一天船,实在不想挣两位爷的冤枉钱了,忍不住给二位爷提个醒,你们仔细想想,那太平帮现在闹得这么凶,为什么市面上看不到一个贼寇?难道他们不吃不喝,就躲在山里面穷开心?”

梁栋看了晁错一眼,点头道:“不错,就算这些贼寇山里有金矿,也得下山卖了换饭吃。”

晁错一拍自己大腿,伸拇指道:“军爷,我就说您心里明白。我跟您实说吧,这鹅湖镇有个矿帮,矿帮你们知道吧?别看他们平日里是一群挖炭的黑炭鬼,他们可是如假包换的江湖黑帮,他们第一任帮主叫王东黎,当年是张士诚手下八大门神之一,张士诚,那曾经可是和太祖皇帝平起平坐的狠人哪。”

高光祖皱皱眉头,打断晁错说话,疑惑道:“炭帮我知道,王东黎那都是哪朝的老黄历了,他和太平帮又有什么关系?”

晁错舔舔嘴唇道:“你们不是混江湖的,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炭帮现任帮主叫温胜,这炭帮白日里替官府豪绅挖炭采煤,黑夜里替太平帮偷开银矿,别看那些黑炭鬼们穿得破破烂烂,家里可个个都穿金戴银,叶宗留、陈鉴湖四大寇,都得指着他们生活。”

高光祖眼皮一跳,忙问道:“晁兄弟,炭帮替陈鉴湖他们偷开银矿,那可是死罪,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晁错轻轻吐了口唾沫进水里,低骂一声,才道:“前日,这些黑炭鬼们从我船前路过,我好心邀他们上船喝几杯,娘的,这些黑炭鬼们喝多了就开始吹牛皮,吹嘘说他们炭帮第一任帮主王东黎如何如何英勇,把他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梁栋望着前面江上一箭之遥的一艘画舫,若有所思,他努努下巴说道:“晁错,你边划船边说,捡重点说。”

晁错答应了一声,边撑船边道:“那天也是我多喝了几口酒,想起我姐夫他们从前说过王东黎,就随口调侃几句,说王帮主当年行侠仗义武功也算了得,可惜却英雄难过美人关,中了魔教美女的美人计,在床上武功尽废,精尽人亡。”

梁栋微微一笑,他指着远处那艘画舫,沉声道:“高大哥,你看那艘船,忽快忽慢,走走停停,在这江上也快转悠一天了。十分可疑。”

那晁错抬头也看了看,笑道:“这种画舫信江上多得是,都是江浙一带官宦商贾的公子小姐们,租船游山玩水,吟诗作画,每年里光落水淹死的呆鹅书生都有好几个。”

梁栋摇摇头,指着那画舫道:“不对不对,哪家公子小姐游山玩水,把画舫四面用帘子捂得这么严实的,你再看那摇橹的两个伙计,长得虎背熊腰,却把船划得歪歪扭扭,不像是江上惯客。”

高光祖眼力没有梁栋这么好,他凝目望了半天也看不清,他皱眉道:“晁错,赶紧划,我们追上去看看,娘的,说不定能扒草搂出个野兔子。”

晁错眼里放光,忙撑船急追,口里道:“两位官爷,这要是让你们逮住个大兔子,表功时可别忘了我,船钱都能给你们免了。”

高光祖一拍晁错肩膀,笑道:“我们两个要是立了军功,上个指挥使,就保举你做个百户。”

梁栋在旁暗笑,嘴上却道:“晁错,你边划边说,王帮主武功尽废,精尽人亡,然后呢?”

那晁错加快划船,嘴里呼呼喘气道:“然后那黑炭鬼……黑炭鬼的头儿不高兴了,他们的头儿叫温胜,说他们王帮主武功东南第一,最后是替张士诚挡箭……寡不敌众……战死在湖州城头。反说我们信江帮第一任方帮主武功是东南第二,可惜中了永乐皇……啊不,奸人的美人计,最后内功全废,精尽人亡……最可气是,紧跟着另一个黑炭鬼说,他们炭帮高手本来想去救方帮主,不料看到方帮主正与一魔教美女在床上翻云覆雨,炭帮那高手只能暗自神伤,叹息而去,娘的,这词用的……还有一个黑炭鬼又说那美女脚蹬绣花鞋,胸围红肚兜,方帮主武功尽废时使出最后一掌把女魔头毙于跨下。他娘的,说得好像五十年前他就在床边一般,嘿嘿嘿……娘的,他们黑炭鬼人多嘴杂,我最后说不过他们。”

梁栋边盯着那画舫,听晁错说到最后自己乐起来,不由笑道:“晁错,你说不过他们,索性就当听说书一样,听个乐子了,是吧?”

晁错趁着风力猛划了几下,喘气笑道:“嘿嘿嘿……我看他们把我们方老帮主说得这么不堪,实在气不过,就暗暗在酒里下了慢性泻药,最后哄他们喝了几杯。我笑是……笑温胜他们这帮黑炭鬼,现在可能还在茅房里……跑了一晚上水。”

这晁错长得瘦小,划船的本领比前面那画舫上的人高明多了,说话间,他们已经追上了前面那艘画舫。

那画舫上一前一后两个汉子,看见有船靠近,都放下橹站起来,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三个。梁栋说得没错,这两汉子面相颇为凶狠,颧骨较高,眯缝着眼,虽穿着打扮和当地人一样,却比当地人长得敦实多了。

晁错刚才多喝了口酒,又猛划了一阵,酒劲涌上来,看见那两人眼露凶光看着自己,心里来气,仗着船上坐着是两个军爷,待两船靠近,操起撑船的竹竿向画舫的帘子捅去,口里喝道:“青天白日,挂个帘子是什么鬼?”

梁栋刚想出口阻拦已来不及,那站船头和船尾的两个汉子措不及防也鞭长莫及,被晁错一竹竿把帘子挑开,窗帘后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个羊皮卷,桌子后面有个豹子头黑脸汉子,这人看见晁错起初是一愣,随即脸露喜色,急呼道:“晁错!快找人救我!”

晁错也目瞪口呆看着那人,结结巴巴道:“温胜……温帮主!你怎么在这?”

温胜还想说什么,从画舫里伸出一只手已把帘子放下,一个浑厚磁性男子的声音道:“原来是温帮主的朋友,可否请上船来一叙。”这声音似北方口音,非常好听,却又感觉腔调有些怪异。

晁错以为温胜带人到江上找他算账来了,吓得忙摆手道:“不……不了,改日再叙,温帮主再见了。”

突然,“嗖”的一声,画舫的窗帘后面飞出一只黑黝黝的长鞭,如蛇般向晁错卷去。

梁栋在旁看得清楚,急喊一声:“小心!”快出一脚把晁错勾倒在船板上。

那长鞭在船上划了个空转回去又转回来,这次长鞭甩得如一柄长枪样笔直,向梁栋胸前刺去。梁栋艺高人胆大,看准鞭子来势,侧身用手去抓鞭身,那长鞭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画舫里一人阴阴笑道:“好胆量!”从窗口伸出一只手来闪电般一抖,那鞭尾折转回来,系在鞭子末端的一柄蓝光透亮的三隅矛向梁栋面门刺去。

梁栋见这三隅矛来得歹毒,忙把鞭子放开,一翻身也滚进船舱里,那长鞭刺空后,又调转向高光祖扫去,高光祖大喝一声,操起船上桨板向那三隅矛砸去,“嘭”的一声,桨板竟被三隅矛击得裂成两半,直直又向高光祖喉咙刺去,高光祖“啊”地惊叫一声,翻身跃入江中。

这时,画舫的几个窗户帘子噼里啪啦同时掀开,露出七八支黑黝黝的箭头,一起向梁栋和晁错射去。

梁栋一个鱼跃跳入江中,旋即向水深处扎去,身后的利箭大部分都射在船舷上,少数几支射入水中仍嗤嗤有声,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多么惊人。

水面上传来那悦耳浑厚的男子声音道:“尊者,不要放过那两人。”那挥鞭之人阴阴笑道:“待我下水送他们黄泉路上走一程。”

梁栋耳听江上传来晁错的惨叫声,知道这船夫性命不保,心下歉然,但也顾不得他了,赶紧向下游潜去。刚游得六七丈远,身后已暗流涌动,梁栋来不及回头,在水中吐出一口气,蹬腿一个下翻沉入水底。

只见水中波光晃动,水草中一个黑影像蛇一样已向他卷来,正是刚才那柄三隅矛,梁栋暗骂道:“奶奶的,水里还敢使这兵器,太不把小爷放眼里了吧!”他抓起脚底一把黑泥和水草,伸手一扬,顿时水里一片浑浊,趁机钻在一块陷在河底的礁石后面。

后面那人果然不敢冒进,展臂蹬腿向斜上方游去,夕阳的余辉斜照在水面上,那人仿佛一只巨大的黑鱼,瞬间就游出去一丈多远,水性相当娴熟。

梁栋看准机会,从礁石后弹出来,伸手抓向那人拖在身后的长鞭,不料那人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在水中把长鞭一挥,鞭梢的三隅矛螺旋着分水刺向梁栋。


梁栋暗叫糟糕,这使鞭之人早就料到自己躲在礁石后面,故意使了招“拖刀计”引诱自己上当,幸好他自幼熟悉水性,在南京羽林前卫时又下苦功练过水下功夫,危急时刻,又是一个猛子望水底扎去,堪堪避过三隅矛的棱刺。

那人看这致命一击没有奏效,像个大虾一样,弓着身子一弹,也游到水底,两脚站住,只见他面无表情,两个眼睛却发出精光,把长鞭快速收到腰后,却朝梁栋招招手,意思是让他过来。

梁栋腹中一口气将尽,看这人熟识水性,内功也比自己高不少,不敢恋战,也朝那人招招手,却翻身一蹬腿,拼力向水面上游去。

梁栋快速游出水面,大力吸了口气,头也不回朝岸边游去,耳听身后水声哗哗响越来越大,他急叫道:“使三隅矛的朋友,有本事随我到岸上来见个真章。”

只听身后那人阴阴笑道:“能识得老夫这兵器,也算有点能耐,老夫就放你到岸上。”果然身后水声变得不急不缓。

梁栋松一口气,知道身后那“尊者”显是吃定了自己,所以跟自己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他暗暗呸一口,赶紧连续扎几个猛子游到岸边,湿漉漉地爬上岸来,眼睛盯着江里那人。

那人不紧不慢游近岸边,手臂一甩,三隅矛带着长鞭从河里“嗖”的一声射出来,盘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上,接着一道黑影从水里弹出来,轻飘飘落在树下。

梁栋刚才和这人在船上水里斗了几个回合,这才看清此人的样子。令梁栋惊奇的是,这“尊者”自称老夫,又是一副老烟腔嗓子,面相却非常年轻,年轻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皱褶。

这“尊者”仍是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精光闪闪,死死盯着梁栋,他把长鞭收回来缠在左臂上,左手握着三隅矛的锥尖对准梁栋,微微扬了扬下巴。

梁栋看了看那人的怪武器,微微皱眉,他手无寸铁只能近身进攻,而那人长鞭可远攻,三隅矛又可近打,确实不好对付。他想了想,朝那“尊者”微微一笑道:“这位仁兄,我建议咱们就此住手各走各路,因为无论你怎么和我打,你已经输定了。”

那“尊者”微微一愣,冷声道:“小朋友,你这话怎么讲?”梁栋呵呵笑道:“你忘了,你船上的主子跟你说的,不要放过那两人,你现在就算把我杀了,找不到我朋友,也照样没法回去交差。”

那“尊者”冷笑道:“你同伴的水性和武功都不如你,老夫下水前早就想好了,先把你收拾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梁栋抚掌笑道:“你上当了,我和朋友早就约好计策,我负责把你引出来,他负责去救温帮主。”

梁栋说完,看那“尊者”眼光闪动,有些犹豫不定,梁栋一早猜到那画舫里的人必是在干一件隐秘之事,所以用言语扰乱面前这人心神,此刻看机不可失,伸手一指他身后喝道:“打他后心!”

那“尊者”不假思索一个纵身向侧方闪去,同时挥动三隅矛护住前面,回头看身后哪有什么人,心知上当,再看梁栋早已趁机奔出几丈远。

“尊者”怒喝一声,提气直追,单臂一挥,把长鞭如长矛般射出去刺向梁栋后脑。

梁栋听得耳后风急,无奈偏身闪过,身形稍滞,那“尊者”的三隅矛又抡转飞过来,向他太阳穴砸去,梁栋身子飞起,偏头躲过,伸手又抓向那鞭子,“尊者”把鞭子一抖,鞭子如一条毒蛇般凭空立了起来,三隅矛仿佛吐着毒芯的蛇头,险些划破梁栋的手臂。

梁栋吃了一惊,怕三隅矛的棱尖上有毒,不敢再去硬抓鞭身,只好又跳开一旁。那“尊者”也是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个年轻人身法如此灵活,他惦记着江上那件大事,心里暗暗着急,低叱一声,把三隅矛握回手里,又纵身扑过来。

梁栋看准他的来势,闪身后退,一脚踢向他的肩头,“尊者”闪身躲过,三隅矛反手向梁栋咽喉砍去,梁栋急躲在一棵岸边的柳树后,那碗口粗的柳树被三隅矛锋利的棱刃一下割断。

两人在岸边兔起鹘落间斗了十几个回合,梁栋不是对手,只能翻身又逃,钻进岸堤上的柳树丛里左躲右闪,“尊者”的长鞭在树丛中无法施展,只好握着三隅矛近身追砍。

这三隅矛不知是什么神兵利器,所过之处柳枝“刺啦啦”逢刃必断,梁栋把轻功提到极致,手拉脚踩树枝,变换身法,好几次那棱刃堪堪从鞋下划过。

梁栋边逃边暗骂道:“高光祖,你娘的跑哪去了,果然是一头老狐狸。”他高声喊道:“炭帮的兄弟们都出来,你们帮主被这人抓走了!”但这周围静悄悄的,江水滔滔,风吹柳岸,哪有什么炭帮的人。

“尊者”看他身形有些慢下来,呵呵阴笑道:“小子,你支撑不了多久了,主动受死老夫可保证把你埋了留个全尸。”

梁栋强撑一口气,笑道:“呸!想埋小爷你还不够资格。”他抬头一看,前面百步远,岸边矗立着一座牌楼,牌楼上挂着十几盏小红灯笼,正中写着“镇海吼”三字,牌楼两侧朝湖蹲着两尊石狮子,这牌楼是鹅湖镇给江水标记水位用的,过了牌楼没多远,就是鹅湖镇街道了,梁栋心中一喜,赶紧加速向前奔去。

“尊者”也知过了牌楼,街上人流密集,再下手杀人必被人看见,心下急躁,长鞭又甩出去,三隅矛凌空划出一道弧光,向梁栋拦腰斩去。

梁栋看这三隅矛来得又疾又狠,忙贴地闪过,顺手从衣袖里抽出一块铜牌,向“尊者”面门急射去。

“尊者”把长鞭一卷,那铜牌当啷一声被鞭子击落,“尊者”用袖子把铜牌卷起一看,见这铜牌正面写着“守卫”二字,背面写着“凡守卫官军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问罪”等字样。

“尊者”吃了一惊,眼中异芒闪烁,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梁栋,口里低声道:“原来是官府鹰犬。”

梁栋站直身子,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尊者”下意识把脸微微侧转,似乎很怕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刚才威猛的身形瞬间缩了几寸,随即眼中杀光暴起,举着三隅矛对准梁栋,却很有耐心等梁栋说出下文,此人显然心中藏着很大的秘密,若真被梁栋猜中,马上就要痛下杀手。

梁栋手指着他喝道:“你是北方口音,还认得这守卫金牌,而且三隅矛这种兵器只在军营才出现过,你这北疆戍边的逃兵!”

“尊者”放声大笑一声,紧绷着的身体又站直了,随手把那守卫金牌扔进湖里,压低声音道:“哼哼哼,无知小辈,你不知这三隅矛三十年前是谁用的吧!”他笑声越来越低,最后都带着一丝哭腔,呜呜咽咽,颇觉悲凉,最后摇头道:“不怪你,老夫纵横江湖时候,你娘还在喝奶呢。”

梁栋和母亲感情极深,听他出言侮辱自己母亲,不由大怒,挺身而上,一拳向他印堂捣去,“尊者”故意激怒他主动进攻,心中大喜,握着三隅矛刺向梁栋手臂,不料梁栋这一拳只是虚招,拳头虚晃一下,翻身又跑,“尊者”怒不可遏,挥舞着三隅矛提气直追,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在月光下的岸边疾驰。

梁栋把轻功发挥到极致,还有几步就赶到牌楼,“尊者”怎肯放他过去,也紧赶几步,凌空跃起,把长鞭脱手甩出,三隅矛带着长鞭直奔梁栋后心。

梁栋看三隅矛闪电般飞到,脚尖一点石狮子,凌空跃上牌楼,身后的“尊者”来一招“八步赶蝉”,把鞭梢抓住,身如车轮绕转,把三隅矛又扔出去,三隅矛带着旋转飞向梁栋脖颈。

梁栋人在半空,来个“倒挂金钩”钩住牌楼上灯笼的笼绳,顺势滑下丈许,三隅矛堪堪从梁栋脚上方划过,把笼绳切断后,缠着十多个红灯笼旋转回来,又向梁栋卷去。

梁栋脚上头下,看到楼下两尊一丈多高的“镇海吼”石狮,灵机一动,他一个纵身扑向一头石狮,手刚摸着石狮子的头,三隅矛已呼啸着向他腰卷来,梁栋把心一横,暗道是死是活就在这一招了,半凌空转身一个轻轻侧勾,把长鞭勾得偏转了方向,鞭梢的三隅矛打着转,正好卷向石狮背上的巨大莲花盆,这莲花盆颈细口粗,三隅矛在颈口盘了两圈,当啷一声落下来,梁栋急捡起三隅矛又和长鞭饶了一圈打了个结。

“尊者”一愣,把鞭子大力望回一拽,那石狮子微微一晃,长鞭竟然被缠住了。这“尊者”视此兵器为心爱之物,急把长鞭在左臂上多缠了四五圈,蹲马步又是大力一拉,“轰”得一声,那石狮子从底座横移了半尺,一半身子在台阶上,一半身子在水面。

“尊者”大怒,飞身扑向石狮子,想去解开鞭子,不料梁栋低喝一声,奋起全身力气向石狮子推去,石狮子应身侧翻,跌入湖中,砸出好大一片水花。

这石狮子足有千斤多重,“哗”的一声落水即沉,“尊者” 手臂被长鞭紧紧缠着,竟被石狮子瞬间拽入湖中,“尊者” 措不及防,想解开臂上鞭子,解了几下解不开,猛呛了几口水,开始慌张起来。

梁栋早跟着跃入水中,游到“尊者”背后,趁乱用两只胳膊死死箍住“尊者”脖子,尊者一只左臂被鞭子缠住,另一只手抠扳住梁栋手臂,双腿又须蹬水保持平衡,竟被梁栋在身后勒住挣脱不开,“尊者”一口气喘不上来,腹内真气不济,便用臂肘猛击梁栋前胸,试图让梁栋松手。

梁栋胸骨被猛击了六七下,喉咙一甜,在水中吐出一口血,知道今天命悬一线,不是他死就是己亡,忍着前胸剧痛,紧紧勒住“尊者”脖子就是不松手,咬着牙默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几个数的时候,梁栋也内息不继,和“尊者”一起翻腾出水面,好在 “尊者”肘击力道渐渐地越来越弱,两条腿在水中开始乱蹬一气,最后腿也不蹬了,肩膀都耷拉下来了,头仰着,喉咙里惨笑几声,含糊念道:“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头一歪,就此断了气。

梁栋一呆,只觉得这“尊者”如此的凶恶可怕,临死前说的这话,却饱含着无尽的愁苦,无穷的哀怨,又好像深藏着说不出的歉疚,似在忏悔某事,又或在对着某个人幽幽倾诉。

梁栋慢慢把手松开,看着“尊者”整个身子软绵绵地沉在了湖底,他一口气早已耗完,脑袋昏昏沉沉,赶紧一蹬石狮子浮出水面,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拽着水草爬到岸上来,浑身跟散了架一样,望河滩上一躺,又吐了一口血,两手摊开,仰面朝天,大大松了口气。

此时头顶一轮明月刚刚升起,楼牌后的街上传来商贩子的沿街叫卖声,不时还有杂耍卖艺敲锣声,浑然不知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梁栋休息片刻,坐起身把湿衣服脱下拧了几下,只听湖里哗啦啦水响,那“尊者”又从水里冒了出来,吓得梁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暗叫糟糕。

不料那“尊者”下面还有个人,把“尊者“像条死鱼一样扛在肩膀上,脖子上还挂着三隅矛长鞭,慢慢走上岸来,梁栋定睛一看,正是高光祖。

梁栋叉腰长出一口气,怒道:“你这铁手狐狸,刚才躲哪去了,背个死人出来也不先打个招呼。”

高光祖把“尊者”尸体搬到岸上,歉笑道:“梁兄弟刚才和这人打斗得精彩,大哥我水性差了些,干看着着急就是游不过来,没帮上忙,实在抱歉抱歉。”

梁栋暗道:“这老狐狸刚才肯定躲在岸边看自己和“尊者”打斗,不敢出来。”他也不叫破,仍旧坐在地上拧衣服上的水。

高光祖看梁栋有些生气,讪讪一笑,拿起那根带着三隅矛的长鞭,仔细把玩着,叹道:“梁兄弟,这人不知是什么来路,武功高得吓人,也就老弟你武功高强能治得了他,换成我,只怕死相比他还难看。”

梁栋清楚高光祖武功不高,只是为人圆滑老道,所以上司派他和自己执行这次任务,想了想也不再着恼,叹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养由基恃箭而死于箭,这尊者武功高强,却抱着鞭子不肯松手,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高光祖点点头道:“梁兄弟年龄虽小,却句句真机,老哥佩服之至。”边说却边蹲下在尊者身上乱摸,搜出一蛇皮袋,只见皮袋上还拴着一枚木牌,上面写着“辽东独龙尊者”六字。高光祖将长鞭和三隅矛折叠起来,插入皮袋中刚刚好,喜道:“这兵器实在罕见,丢了可惜,老哥我且收着,空闲时好好钻研一番。”

梁栋暗自摇头,忽然轻咦一声,翻身到那“尊者”身边,凑近看了看“尊者”的脸,惊道:“高大哥,你看他的脸!”

高光祖把皮袋收入怀中放好,也凑近了去看,只见那尊者的脸从两耳后起了一层细微的皱褶,仿佛是被水泡出一层皮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高光祖小心翼翼用双手在“尊者”耳后慢慢摸索,边搓边揭,不一会儿竟从“尊者”脸上撕下一层薄薄的面皮下来,高光祖把这薄如蝉翼,半透明半乳白的面皮对着月光看了看,惊喜道:“梁兄弟,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了。”

梁栋看那“尊者”面皮被撕下来后,下面是一张满脸皱纹,面无血色的沧桑老者模样,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家伙说话声音老气横秋,可面相上看和我一样年轻,原来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

高光祖把面具捧在手心细细端详着,赞道:“这面具制作的实在精致,传说六十年前魔教曾经精于此道,莫非这辽东独龙尊者是魔教余孽?”他看梁栋似笑非笑看着他,不由老脸一红,摸了摸怀中的三隅矛长鞭,把面具递给梁栋,诚恳道:“梁兄弟,我已有了三隅矛,这人皮面具你且收着吧,将来在江湖上或派上用处。”

梁栋笑道:“我拿来也无用,我自己的脸还没看够,戴这假脸岂不更糟蹋时间,你一起收着吧。”

高光组摇头道:“哥哥我武功低微,没什么出息,戴了面具被人误杀了那叫个冤枉,这面具还是你留着吧,关键时候或能保命。”

梁栋看他说得认真,接过人皮面具,往自己脸上轻轻贴上,说来也怪,这东西不知什么材质做成,轻薄柔滑,天生具有粘性,戴在脸上尺寸刚刚好,只需把耳后贴合处压紧,除非有人扒开头发到耳朵后细看,任谁也发现不了。

高光祖看梁栋戴上面具,全然变了个人,除了面部表情略有些冷峻,没有一丝破绽,不由赞道:“这好东西真是天赐吉物,最适合我们这次做内间用。”

高光祖又从这“尊者”怀中摸出一刻着莲花纹的白瓷盒子,盒子底部也有“独龙尊者”四个篆字,拧开螺纹盒盖后,里面盛着薄薄一层琥珀色的液体,混杂着淡淡酒精的气味瞬间飘出来。

高光祖把玩了一下这精巧的瓷盒,故作大方递给梁栋,面上笑道:“这就是盛放人皮面具的容器了,这液体恐怕是防止面具风化干锈蚀用的,这尊者平日里带着面具,恐怕也是因为液体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梁栋把面具慢慢揭下来,看了又看,心道:“这尊者虽不是什么好人,却终归是被我所杀,况且他临死前说得那句话,颇似罪孽深重,极有悔意,这面具我暂时帮他收着,若机缘巧合有人能认得,也算帮他随了心愿。”

梁栋也就不客气,将面具小心放入瓷盒中拧紧后收于衣袋里,笑道:“高大哥,做内间就是拎着脑袋趟河,险中觅机,成了,立奇功一件,封官进爵光宗耀祖不在话下,败了,人头落地,弄不好尸首全无。就看个人造化了。”

高光祖找了个石头,把独龙尊者衣服撕扯下来绑住石头,再推入湖水中,把自己衣服挤了挤水,压低嗓子道:“柳大人既然命我们打入太平帮内部,那下一步必定是派出军队去征剿的!那四大寇可不是一般的盗匪,如果仗打起来,没个三年五年完不了,我们以后有的是立功机会。”


两人边走边聊,绕过牌楼走到街上,驿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迎着风,一股股饭菜香味飘过,梁栋放眼望去,“三醉楼”就在前面,他嗞嗞馋道:“好香的菜味,这个三醉楼是这镇上最大的酒楼了,以前怎么没想到来这看看。”

高光祖为补刚才歉意,搂住他肩膀,低笑道:“都怪哥哥的不是,上头派的银子就这么多,你可知道这楼上一桌菜有多贵?走,哥哥这就请你上去开开荤。”

梁栋摇头道:“算了,改日吧,正事要紧,画舫上那些人不知什么来头,我们把这独龙尊者杀了,他们待会儿须找到这里。”

高光祖有心巴结他,搂住他肩膀道:“这你就得听老哥的了,大明天下,越是繁华地方,那画舫上的贼子越不敢露面杀人,我们上去点两盘菜,喝几两小酒,等衣服干透了再说。”

梁栋毕竟是少年心性,天不怕地不怕,正好肚子也饿了,随即笑道:“你不早说,要想光宗耀祖,就不能心疼公差的银子,万一太平帮的贼人就在楼上,我们瞎猫撞见个死耗子呢?”随即“呸呸”吐两口唾沫道:“错错,我们是他娘的御猫、灵猫。”

两人低笑着,搭肩走进这三醉酒楼。

这三醉楼三面环水,正门朝着驿道,风光好又寂静,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门前竖着“三醉”的旗子正随风飘展。

门口的伙计忙过来招呼道:“二位客官,楼上风景好,还有靠窗空位。”

两人看看一楼,除了过道楼梯,就是几个桌子坐着一两个当地散客闲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便登上二楼。不料二楼已经满座,三人一桌、五人一台,喝酒、摇骰子、猜拳,还有拉弦卖唱的,热闹非凡。临窗的几桌都已喝得兴起,挽起衣袖,勾肩搭背不知在聊些什么。

带客伙计深怕客人走了,忙歉意道:“三楼正好有金华府的楼苍子关门弟子在这儿摆片子活儿(说短篇评书),客官不如上三楼坐罢。”

梁栋和高光祖点点头,随跟着伙计走上三层,刚上到楼梯一半,就听见头顶“嗷”的一下几十个嗓子一顿乱喝彩,夹杂着呱呱鼓掌拍手声。

上来只见三楼约七八十丈见方的大厅里,靠近楼梯口的位置,放着一个长条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说书艺人握着折扇,说的却是本朝太祖皇帝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的故事。靠窗边成半拱圆形摆放着六七个圆桌,中间留着一个空桌,其余大部分已经坐满了人。

虽然这酒楼四面都开着窗户扇,但挡不住人多,一上来仍感觉热气腾腾的。梁栋、高光祖二人刚上来,有六七道凌厉的目光便齐向他们投来,他俩人知道里面坐的有江湖人士,都同时全身放松,收气敛神,随伙计走到靠窗的一个空桌前坐下。

趁着楼上众人哇哇一顿拍手叫好声,梁、高二人快速扫了一眼,只见左手边靠窗边坐了六七个雄伟大汉,个个膀大腰圆,满脸风尘,都是粗布黑衣,衣服缝缝补补一层又一层,桌上倒着十几瓶堆花酒,一边嗷嗷喝彩一边都把眼睛瞪着对面。

在他们对面,也就是梁、高二人的右手,靠窗边也是坐了七八个人,大都穿着洗的发白的短袖青衫,面色黝黑,瘦小精干,都一副冷漠表情,也把眼睛盯着对面。

这说书先生刚说完鄱阳湖火烧陈友谅,两边同时鼓掌叫好。那左边穿粗布黑衣的有人叫道:“说书的,再来一段我朝开国大将廖永忠鄱阳湖大战陈友谅,说得好有的是茶钱。”

说书先生刚摇扇准备接话,那右边着短袖青衫的也有人站起来说道:“说书先生,给兄弟们来一段我朝开国大将徐达活捉张士诚,茶钱比对面多一倍奉上。”

这边黑衣人群里一个粗粗嗓子冷笑道:“笨瓜!张士诚是被徐达捉住的吗?明明是张士诚不忍心湖州城百姓跟着他受苦遭殃,主动打开城门归降了太祖皇帝。”

那边着青衫的有人尖嗓子讥笑道:“真是猪血煮豆腐,黑白不分。张士诚是被中山王徐达打的没处去了,躲在家里准备上吊,被中山王拦住救了他一条命。反而是汉王陈友谅鄱阳湖血战突围,中了流箭战死,不失为一代雄主。”

这边黑衣人群里有人呸的一声,大声说:“狗屁雄主!就是沔阳一个臭打渔的!”

那边着青衫的早腾地一下站起来四五个人,纷纷怒喝道:“炭帮的黑鬼,你骂谁?”

这边黑衣人群都把手里酒杯望地下一摔,撸起胳膊指着对面叫骂道:“骂的就是你!信江帮有什么了不起?今天就把你铅山分舵给灭了!”

对面着青衫的都是信江帮铅山分舵的好汉,此刻也都跳起来把酒杯一摔,眼看就要一场群仗开打,主位一个瘦瘦高高面色苍白的青年汉子轻轻咳嗽一声,慢慢站起来,眼睛望天花顶上一翻,微微冷笑说:“好了,喝茶喝味道,听书听成套,炭帮杨松杨二哥,书已经听完,茶水也上了两回了,少白自认没有亏了江湖礼数,你们炭帮诬陷我信江帮抓走了你们温帮主,这口锅我们信江帮可背不起。既谈不拢,就请你们先划个道出来吧。”

对面穿黑衣服的炭帮都把眼睛看着自己这边为首的一个矮壮的汉子。

这个汉子也就三十六七岁去,虎背熊腰,方头大耳,两眼凶光,一张嘴腮筋毕露,他也慢慢站起来,也是抬头两眼望天,嗤嗤冷笑说道:陈二舵主,你们信江帮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名门大帮,想不到却学卑鄙小人敢做不敢认。也罢,大家都是江湖好汉,就按江湖规矩来,拳脚上见真章吧。”

这杨松话一说完,旁边一个四十出头魁梧汉子往前走一步,横眉怒目,两拳一抱,大声说:“俺叫牛雄,祖在山东打农具,十七岁家破人亡,流落至此地,幸亏我炭帮温帮主收留才活到今天,今温大哥被信江帮小人下药绑走,俺誓要为温大哥讨个说法,如果俺拳脚上输了并不算数,自有后面兄弟再出来讨个公道。”

这信江帮铅山分舵的二舵主陈少白是个谨慎细微的人,他微微一皱眉,寻思这炭帮都是些草莽汉子,武功不见得有多高,只怕发起性子来,生死不顾,再伤几个人命,这冤家就彻底结下了。

陈少白微微咳一声,回头目视身后一个着青衫面向老成的中年汉子,这中年汉子站起来,袖子一撸,露出黝黑发光的皮肤,也一抱拳道:“在下祁辉,自幼在江上长大,信江帮就是我的家我的根,今日炭帮污蔑我帮有人绑走了温帮主,在下愿与牛大哥在拳脚上较个真章。只是拳脚无眼,我若败了也不算数,自有兄弟们再补上。

梁栋和高光祖听到这明白了,炭帮认为信江帮铅山分舵把他们帮主绑走了,而铅山分舵拒不承认,江湖话事只靠嘴皮子不行,只好动拳脚来解决了,动手前还要请说书先生先摆个片子,来个文场。

梁栋和高光组对视苦笑,两人同时心道:“只怕那晁错和温胜,是永远回来不了。”

梁栋正看热闹,眼光一扫,发现在说书先生的侧后方靠窗处,有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汉子正对桌而坐,对厅内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桌子上只摆了一盘咸豆腐,一盘切牛肉,但是各自脚下倒立着六个酒坛子。因为这两人都把脸朝向窗外而坐,故不太引人注意。

高光祖也发现了,小声说:“这两人好像在拼酒,桌上菜一口没动,看酒坛子最少已经喝了几十斤了!”梁栋神色又兴奋又凝重,下巴一扬说道:“你再细看。”

只见其中一个尖下巴瘦双颊、披头散发,两肩高耸,眼角坑坑洼洼,后脑勺光秃秃的,仿佛一只秃鹫一样的中年汉子,一只手搭在窗边,一只手端着酒碗,头顶白蒙蒙的雾气腾腾,缭缭袅袅从窗口飘出去。

另一个人也是四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面露憨笑,腰肥体胖,肚子好似被水撑大的皮球,把衣服都撑的紧勒在腰间,露出了层层赘肉,因为身子太胖大,坐在板凳上,倒有大半个屁股悬在空中没有着落。这个胖子也是一口一碗,那酒一灌进肚子里,硕大的肚子就明显晃荡两下。

高光祖低声道:“那个瘦子是用高深内力把酒化成热气逼出体外,有些讨巧耍赖。这胖子是纯粹把酒灌进肚子里,只怕再比下去肚子要撑破了。”

梁栋皱眉附耳过去道:“那瘦子虽然把酒水化成气体,但是酒精还在体内,胖子方法虽笨一些,只怕酒量大的惊人,我看弄不好是瘦子先醉倒。”

高光祖压低嗓子道:“这两人看样子像是拼酒,只怕这场较量不比你刚才斗那独龙尊者凶险多少。”

梁栋也低声道:“今天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高手,娘的,咱俩的差使看来有着落了。”高光祖点点头,低声道:“我们两个前后晃荡了这么多天,也没看着半个太平帮的影子,管这两人是什么来路,总是江湖高手,盯住了报给柳大人也好交差。”

他俩人当下一边假装喝酒,一边暗自盯着这一胖一瘦两个异人。

这时牛雄和祁辉早已交上了手。牛雄自幼打铁出身,又学了一身硬功夫,拳脚打得呼呼作响,使得是江湖上最流行的少林小洪拳。

那祁辉身法快捷,闪转腾挪颇有章法,一手握拳,一手伸掌,却只守不攻,显得颇为托大。

牛雄将小洪拳的抢手、扳手、砍手、掠手、拦手和冲拳、劈拳、撩拳、砸拳、侧拳打了一遍,却连祁辉的衣角都没有打着,有几拳明明已打到祁辉的前胸,却被祁辉的掌刀斜斜劈在手腕上,把牛雄拳头打得歪了准头,打到后来牛雄已经气喘吁吁,拳脚自己先乱了。炭帮群雄看着都搓手跺脚,嘴里乱喊乱叫。

两人又斗了十几个回合,牛雄已将小洪拳打了两遍,十拳倒有九拳打在了空处,祁辉看他再无新招,有心卖弄功夫,忽然出拳向牛雄的腰眼击去,用的招数也是小洪拳里的冲拳。牛雄大喝一声,使出冲拳向祁辉拳头击去,祁辉侧身移步,半转腰胯一招侧拳向牛雄颈背砍去,招数依然是小洪拳,但快如猿臂,姿势可比牛雄潇洒多了。

牛雄躲闪不及,无奈低头退后让过脖颈要害,这边祁辉早已一个腾身追到身后,伸脚向牛雄腰眼点去。

牛雄虽然勇猛,但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又望后一闪,脚步打个趔趄,一下倒在陈少白所坐的桌子前,把桌上酒杯菜碟撞得掉在地上,祁辉微微一笑,倏地收脚站住。

牛雄站好,两脸一红,喘口气,两眼圆睁,一拱拳道:“俺招数不是祁兄弟对手,祁兄弟留情了,俺牛雄脸皮再厚,这拳头也打不下去了。”

祁辉微微点点头,面露得意之笑道:“承让承让,牛大哥的小洪拳很是刚猛,再打下去小弟恐怕不是对手。”就要走回去,不料牛雄却两拳一抱,道:“祁兄弟,拳术俺不行,不知道祁兄弟可否敢跟俺比个娃娃玩的把戏?”

祁辉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牛雄,暗道:“这大老粗还有绣花心眼,若说比试傻挺着身子硬挨对方拳头,我却不等他说完,一口回绝,给他难堪。”当下微微笑道:“我信江帮向来以理待人,牛大哥你且说出来听听。”

牛雄道:“俺自知拳脚上万万不及祁兄弟,但今日事关俺炭帮和温帮主温大哥的威名,所以俺拼着老命也要和祁兄弟再比比。”

此时陈少白忽然插言道:“且慢,我们在这稀里糊涂比试,日后传到江湖上,恐被同道笑话。杨二哥,我们不妨立个规矩,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总得划出个道道来吧。”

杨松点点头道:“也好。我们炭帮虽是粗人,但人糙理不糙,今日我们比三场定输赢,如果我们能赢得两局,劳烦陈二舵主把我温帮主和那油胡子晁错交出来,我们也不难为他,只要他在温帮主和几个中了药的兄弟面前磕三个响头,再把自己腿敲断了,此事便算作罢。”

梁栋和高光祖一听,明白了事情的脉络,那晁错曾说过给炭帮几人在酒里下了泻药,想必是温胜中了药,又被画舫上那些人不知何故绑走,炭帮寻不到晁错,便找上信江帮铅山分舵来要人。

陈少白微微皱眉,诚恳的道:“我们信江帮和贵帮都在这陈坊镇两岸讨生活,虽然打交道少了点,但平日相安无事并无过节。贵帮的温胜帮主我帮素来敬仰,既画的一手水墨山水画,飞火流星铲功夫也相当厉害,那晁错就是我分舵普通的账房采买伙计,怎么可能把温帮主绑走。”

那边炭帮却并不买账,大声吵嚷道:“谁知道你们信江帮安的什么歹心?这晁错或许不行,你们舵主周蹈海呢?快叫他出来!不然今天老子一人就把你们铅山分舵给挑了!”

陈少白再有涵养,听到此话心里也动了怒气,微微冷笑道:“我铅山分舵自建舵之日始,大大小小阵仗也经历了三四十场,能把我舵给挑了的能人不是没有,只要八仙渡里的高人随便一个在,就、、、、、、”话说到这忽然打住,自知失言,心下索然,两眼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陈坊湖水微微发起愣来。

这炭帮既不知这八仙渡是什么,也不明白为啥这陈二舵主忽然住口不言,以为他理亏词穷,又大声叫嚷起来。

那祁辉冷眼看了陈少白一下,心道:“都这个时候了,陈二舵主太优柔寡断,对付这帮炭帮粗人,只有动硬的才能把他们压服。”当下道:“二舵主,刚才杨大哥提议比试三场,刚才在下和牛大哥算是打个平局,现在牛大哥要提出玩一个娃娃把戏,在下若赢了,是否就算是第二场了?”

陈少白回过神来,不知想起什么,神情一振,整个人变得冷峻坚定,哼声道:“那晁错莫说没这能耐,即使真绑了温帮主,犯了帮规,自有帮法处置,还由不得贵帮发落,大家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我们就以江湖规矩愿比服输,三场如果我铅山分舵侥幸赢了两局,贵帮请就此散了,我帮日后自会查清这件事,给贵帮一个交代。

杨松也哼哼冷笑道:“如果我们赢了,不管我们温帮主是否在贵帮手里,劳烦贵舵在天亮之前把人交出来。”

“好!一言未定!”陈少白毫不犹豫伸出掌来,杨松也伸出掌来,啪啪啪对击了三下。


这时祁辉早已忍不住了,叫道:“牛大哥,第一局算作平局,我们再比过,你划出道来吧。”

牛雄伸手从桌上拿出一对酒杯来,放在面前道:“祁兄弟,承让了。这里有两只酒杯,我们现在一人拿一只。”

祁辉一听不是比试互相挨拳头,心想管你玩什么花样,我总不会输了你这个挖炭的大老粗,当下伸手接过一只酒杯。

牛雄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伸出手掌,啪的一声将酒杯拍的稀碎,然后目视祁辉。祁辉心里暗笑这有何难,也学他样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却杯口朝上,也是啪的一掌,将杯子击的整整齐齐裂成了四半,铅山分舵众人齐声叫好。

牛雄点点头,两眼紧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忽然伸手把破碎的瓷杯一片一片放进了嘴里,在众人的一片惊叫声中,上下牙将瓷杯咬的嘎嘣嘎嘣响,然后一口一口竟吞进了肚子里,一缕鲜血从嘴里流出,牛雄浑不在意,嘿嘿一笑,张开大嘴以示众人,然后一抱拳道:“祁兄弟,请!”

祁辉张大了嘴巴,半天才醒悟过来,闭住自己嘴巴,又看了看牛雄,不由一脸苦笑。

他犹豫片刻,一发狠,伸手捡起一片,把它掰成最细小的碎片,也要望嘴里放,陈少白忽然道:“祁大哥,停住。”祁辉将碎杯片放在嘴边,且看陈少白说什么。

陈少白点点头道:“祁大哥不要逞强,这局算我们输了。”祁辉面红耳赤,却又实在没有勇气把这个杯子碎片吞进肚子里。无奈摇摇头转身回到自己人后面。

陈少白看那牛雄吞完杯子后若无其事,心下也佩服,道:“这位牛大哥身怀奇技,也算是奇人,在下佩服。第三局,可该我们出招了?”

他心知第一场以赢论平,实是白送炭帮个人情,第二场输的又很窝囊,第三局必须赢下不可,不然铅山分舵的名号今天算是折炭帮手里了。当下不等杨松说话,向侧后目视一个白衣年轻人。

这个白衣年轻人站出来,一拱拳道:“小的名叫战小印,请炭帮兄弟哪位出来比试比试,牛大哥如果肚子不饱,再多吞几个酒杯,小印也无不奉陪。”

炭帮看这叫战小印的,面如白玉,长得细嫩俊俏,好像少女一样,说话时丹凤眼睛微微眯着,声音也非常温和好听。

杨松心道:“第三局信江帮已输不起,陈少白敢把这个小年轻人派出来,自然有非胜不可的实力,想必吞杯子真难不住他。再说这么赢法传到江湖上也不光彩。”心中计议已定,转身道:“林九兄弟,你出来会会这位小兄弟吧。”

这时,从炭帮众人里站出来一个矮矮墩墩的汉子,满脸皱纹,五官堆积在中间,显得无精打采,咧嘴道:“小印兄弟请。”

战小印眼睛眯着,仿佛无论对手是谁,他都没有放在眼里,抱拳后也不客气,身子仿佛一片随风柳叶左右晃了几下,突然伸指向林九额头点去。

林九闷喝一声,头一低脖子向前一伸,倒好像要把头故意望战小印指头撞去一般。

战小印有心要试探林九虚实,清喝一声,中指闪电向林九印堂点去,在指头离林九还有半尺距离时,林九突然蹬地加速冲过来,伸出单拳向战小印肋部轰去。

竟是两败俱伤的不要命打法。

战小印微哼一声,一个侧身闪过,另一只手掌向林九大臂砍去。

啪!战小印的手掌结结实实砍在了林九的胳臂上,林九胳膊只略一沉,却又抬臂单拳向战小印胸脯捣去。

战小印手掌砍在林九胳膊上,把自己的手掌震得掌缘一痛,看林九身手未受一点影响,心下明白林九练得是硬气功,全身上下肌肉已经练得铜头铁臂一般,一般力道休想破他。

战小印一个侧翻,躲过林九单拳,同时右脚向林九太阳穴踢去。林九左臂抬起一挡,把战小印的右脚挡开,同时伸出右拳握拳向战小印右大腿内侧击打去。

战小印早有后招,半空中又是一个转身,这回却是收腿出拳向林九侧颈攻去。

这林九置脖颈不顾,又举双拳向林九胸前击去。战小印哪肯这样和他以命搏命,拳打一半随即换另一手五指向林九肋下抓去。林九双拳回挡,两人又硬对了一招,各自退后几步。

转眼之间,战小印用了指戳、掌砍、脚踢、爪抓,招招攻向林九的身体要害。而林九却躲也不躲,退也不退,用以命搏命的战法和战小印打了个平分秋色。

陈少白心道:“这个林九是个不怕死的硬扎,战小印空有一身武功,打下去恐怕两败俱伤,最后炭帮还是一胜两平。杨松好心计。”

此时战小印运起轻功,绕着林九转圈,身体像车轮一样飞转,招招攻向林九破绽,但身法加快的同时,力道和准度却下降了,林九腹背被拳脚击中只是身子略迟滞一下,复又举起双拳如撞钟般攻向战小印,逼得战小印后退了几步。

两人一个打的快,一个打的猛,转眼间又斗了几十招,仍旧难分胜负。

“哈哈哈,好笑啊好笑!“窗边正在喝酒的大胖子忽然大笑起来,“老秃鹫,岭南林家的磕臂功和湖湘战家的燕穷啄,你猜谁赢?”

坐在大胖子对面的“瘦秃鹫”嘿嘿冷笑道:“小鬼打架,关你灶王爷鸟事,死胖子,你休想分老子心,老子绝不上你当!”说完端起碗又喝了一碗。

刚才这一回儿功夫,“瘦秃鹫”和大胖子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下又躺倒几个酒坛子。

大胖子装痛苦状,也端碗喝了一碗,哈哈一笑道:“老秃鹫,枉你号称一生淫武浸酒,现在喝着小酒,猜着胜负,岂不正和你心意。”

大胖子说完大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瘦秃鹫一眼,欲言又止,又用眼光瞟了一眼场内,摇摇头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瘦秃鹫知道大胖子和自己斗酒已快不敌,此刻故意叹气摇头,估摸是想使什么奸计,偏偏他平生除了武功和美酒外别无所恋,这痴武之人,闻技则喜,睹斗则痒,哪怕是遇到凡夫打架,也会忍不住看一眼,瘦秃鹫端起碗喝了一口,忍不住拿眼角瞟了一眼。

这大胖子此时又皱了一下眉,却头也不抬,又喝了一碗酒。

瘦秃鹫再喝了一碗酒,终忍不住,冷声道:“死胖子,观斗勿语,你有屁最好憋着。”

大胖子抬了抬屁股,好像真要放出个屁来,却叹口气说:“刚才磕臂功这招“明火执仗”如果半收半打,虚攻实守,出拳柔一点就好了。”

瘦秃鹫哼哼冷声道:“磕臂功练到最高境界,刚柔并进收放自如,林家傻汉子只学到五成,只会猛冲猛打,恨不得一拳把自己胳膊也打进别人肚子里,打柔了,拳劲在手腕处发不出去,反而会挫筋伤骨伤到自己。”

瘦秃鹫这话一出,把林九惊出一身冷汗。猛地想起自己从小学武勤奋,无奈天资不高,武功在林家子弟中只算中等,其师父曾言,像他这样的磕臂功练到五成,遇到一般武林中人,足以自保,但恐这辈子再也无法练到九成功力了,若遇到内家高手恐要吃亏。

林九一分心,战小印瞅准时机飞起一脚虚踢,林九急忙运臂格挡,战小印凌空身子斜冲,右手三指捏成鸟啄状向林九眼睛抓去。

林九一慌,忙退后几步,伸拳护眼。战小印哪肯放过这个时机,大跨步向前,左脚又飞踢向林九下档,林九无奈又望后退。

战小印终于占了上风,哪肯再给林九喘息机会,双拳双脚狂风骤雨般向林九的眼睛、太阳穴、咽喉等要害连环攻去。

大胖子看到这笑呵呵说:“燕穷啄这招“云半烟半”如果不跃这么高,腿踢低了就有了。”

瘦秃鹫嘿嘿道:“死胖子你懂个屁,燕穷啄善于以快打慢,以动制静,打得快时就像飘在空中一样,所以必须留半分力预防敌人后手,这小子只学到战家的拳韵,却未练到燕穷啄的拳髓。”

战小印本已占得先机,听到瘦秃鹫这话也是一惊。他从小比同门师兄弟悟性高学得快,但练到后来总觉得再想精进一分都很难,这几年武功停滞不前,内心颇为懊恼。

瘦秃鹫一句拳髓之语让战小印又惊又疑,身形一滞,林九终于缓了口气,磕臂功连冲带打,扳回劣势,又和战小印打了个旗鼓相当。

这边林九和战小印打的难分难解,那边大胖子和瘦秃鹫你一句我一句评头论足,“这招风摧林秀的手腕再往下沉一点!”“这铁马冰河屁股撅这么高,身子能转回来吗?”“燕穷啄不是小鸡啄米,你肩张这么小有屁用?”“腰胯太硬,可能是挑炭挑成这样的?直打不如甩身侧打。”

大胖子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往往点出两人上一招的不足之处,而瘦秃鹫却细剖深析、鞭辟入里,又指明下一招的改进之法。不时还夹杂着两人的冷嘲热讽,甚至打诨插科。

林九和战小印听得又惊又怒,却不由得边打边凝神细听,听到有益处时两人都是心中一动,下一次出招时依这两怪人的指点,果然把另一个人逼得手忙脚乱,而另一个人也忙依照两个怪人的应对之法,转瞬又把劣势扳回来。而这两个怪人边喝酒边说,好似借他们二人武功在比拼谁的武学见解更高。

俩人越打越觉得两个怪人指点的高明,有好多招数之用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使出来后不但威力猛增,且与本门武功浑然天成,而自己从前练武时的许多疑惑之处也茅塞顿开。俩人尝到甜头,便都存了心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且听那俩怪人如何点评,好一一印证,希望有所裨益。

打到后来,招数越是精湛凶狠,大胖子和瘦秃鹫点评的也就越是慎重,对林九和战小印的帮助也越大,有些招数的讲解已超出了战小印和林九的悟性,两人边打边暗骂自己的师父长辈心胸狭隘、肚里藏私。

其实这倒不能全怪师父藏私,有多半是他们师父从小也这么练得,他们师父若是今天遇到这两高人,恐怕惊喜程度不亚于自己徒弟。

此时林、战两人都面有所思,忽而皱眉,忽而欣喜,头上汗一缕缕流下,俩人听一句、想一下,再出一招,动作越来越慢,倒好像唱花鼓戏的丑旦一样,帘子后面锣鼓敲一下,他俩台前走一步,不敲则原地凝神不动。

陈少白和杨松看得目瞪口呆,两人都不曾想到是这个局面,尤其陈少白心内暗暗着急,眼瞅这两人打得敌意全无,心思都扑在对家传武功的琢磨上,恐怕打到最后也是平局收场,最后还是他们这边认输。

梁栋和高光祖看着暗暗称奇,他俩都是聪明人,心下琢磨大胖子故意挑起瘦秃鹫对两人武功的评头论足,估计别有用心。

瘦秃鹫说到最后叹气道:“磕臂功和燕穷啄也算是南方武林的两个名家,可惜一个打得太飘,一个打得太实,经此一战,取长补短,都有帮助。”

林九忽的停手站住,呵呵傻笑起来,战小印不及收腿,两脚全踢在林九的胸膛上,林九被踢倒后两手撑地,仍仰天呵呵傻笑道:“磕臂功!磕臂功!我终于懂了!”站起身来,竟头也不回蹬蹬下楼而去。

炭帮群雄看得目瞪口呆,想唤他回来,却没有一个人喊出声。

陈少白心中暗喜,微微笑道:“杨二哥,这场如何定胜负?”

杨松皱着眉头,狠狠瞪了大胖子和瘦秃鹫一眼,沉声道:“林九不战而走,炭帮当输。”陈少白竖起大拇指道:“炭帮果然都是英雄豪杰,说一不二。”

杨松双目一红,点点头道:“大丈夫愿赌服输,今日三场比武,信江帮好汉们给足了炭帮面子,第一场和第三场我们炭帮都输了。还请信江帮日后帮忙查找温帮主下落,炭帮感激不尽。”

陈少白点点头,端起一杯酒道:“我陈少白以性命发誓,真不知温帮主下落,我舵愿意竭尽所能帮你们找到温帮主。”

杨松也端起一杯酒道:“多谢陈二舵主,拜托了。”

两人举起酒杯一碰,刚要干了,就听楼下一串叮叮当当响声,一群人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只见从楼梯口上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男子,紫衣紫裤,腰间挂着些金银玉佩响,贵气十足,偏人又长得高大俊秀,玉树临风,两只眼睛顾盼生辉,上来后四处乱瞟,美中不足的是长了一个鹰钩鼻子,略显阴暗。身后紧跟七八个敦实威猛汉子,腰间挎着狼头弯刀。

那为首的男子环视一圈,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势,呵呵笑道:“游完鄱阳,再看这小湖小镇,湖光秋月这个招牌就挂的有些充大了。”身后几个带刀汉子都哈哈大笑。

梁栋和高光祖一听,那紫衣男子正是刚才在画舫里叫他们上船一叙之人,那摇橹的两个矮壮汉子也跟在后面,他两人慌举起酒杯假装喝酒,一手托住脸,把头歪向窗外。

那说书艺人最不喜有人打断他,闻言插话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大明锦秀江山,壮观处自有千里鄱阳一般的波澜壮阔、烟波浩渺,但秀美处也比如此地此景,山明水秀,小家碧玉之美。”

跟着上来的跑堂小二也点点头道:“对对对,正如品尝美味佳肴,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毛豆尖笋,也是另一番味道。”

那紫衣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带头朝中间空着的一个大桌大步走去,边走边叹道:“你们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依本、、、、、我看来,山水之美,美在它的兴亡忽焉,风流沉浮。可惜当年陈友谅之辈,千帆横江竟东流,最后落得兵败被杀,早知如此,不若泛舟江上渔歌晚,买田沽酒江湖去。”

此人说话,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连那说书艺人也不觉点点头。

这群人纷纷落座,开始大声招呼小二上酒上菜,声音喧哗,旁若无人。

杨松等炭帮兄弟都是粗人,最看不惯这些人咬文嚼字,杨松转头朝陈少白道:“陈二哥,此间事暂了,众兄弟们难得在此酒楼一会,不如请说书先生再来一段,大家杯中酒尽,好说好散如何?”

陈少白点点头,转身对说书艺人道:“先生刚才见笑了,麻烦来一段中山王扫北,我们多多茶钱奉上。”

那说书艺人点头称是,心道:“徐达北伐,横扫蒙古蛮子,这书点的好,两边谁也不得罪。”当下绘声绘色讲起来。

说到中山王徐达骑着乌骓马,趁着夜色犹如神兵天降登上元朝大都(北京城)齐化门楼,手中一杆錾金枪连斩元朝淮王帖木儿不花和右丞相张康伯等三十六员大将,两臂各夹了蒙古小王子六人,威风凛凛,吓得在城楼上观战的元朝顺帝小皇帝屁滚尿流,连夜带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妃子从建德门落荒而逃。徐达拍马追来,本来顺帝小皇帝坐下骑着是狮子骢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料顺帝小皇帝前夜和后宫三千佳丽颠鸾倒凤风流快活了一夜,马消人不消,一个腿软从马上跌下来摔了个狗啃屎,正好被徐达赶上一个虎步骑在了顺帝小皇帝的脖子上,这一回叫做中山王胯下骑顺帝。

大厅里坐的炭帮和信江帮群雄听得都哈哈大笑,互相对视会心一笑,纷纷站起来举起酒杯,就要把杯中酒喝光了下楼。

“放屁!放屁!”不料,刚进来那群人中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汉子怒喝一声,跳起来朝说书艺人走去,一把拎起说书艺人的衣服领子,用生硬的汉语怒声喝道:“南蛮子!你敢污蔑我乌哈噶图汗(元顺帝在蒙古族的称号)!”

说书艺人吓得面无血色,慌道:“这位大人,什么、、、、我哇哇吐饭?我没说你哇哇吐饭啊!”那浓胡汉子怒喝道:“吐你娘的狗饭!”两手抓住说书艺人腰腿,高高举起大力向窗外湖中掷去。

炭帮和信江帮群雄都大吃一惊,混乱中也没听明白这个带刀汉子嘴里说些什么,只见战小印足尖轻点桌子,仿佛一只燕子一般纵身飞到窗边,伸手一抄将说书艺人临空拦腰抄回。厅内群雄齐声喝彩道:“好身手!”

刚才在画舫上摇橹的敦实汉子也大叫一声:“南蛮子再来!”往前一探身,单臂伸爪向邻桌炭帮最近的一青年抓去。

杨松大叫一声:“刘鲁当心!”这个叫刘鲁的青年看那敦实汉子来势凶猛,不及多想,双拳架于胸前使出一招炭帮的南山拳法 “乌云遮月”,同时屁股往侧一沉,想就势滚到一边。不料那敦实汉子身手极快,在刘鲁双拳还未举到胸前之际,大喝一声:“滚开!”直接一掌劈到刘鲁的双拳腕子上。刘鲁惨叫一声,两腕一痛,同时后脖子一紧,自己被那汉子像抓小鸡一样抓住腾云驾雾向后扔去。

身后战小印刚把说书艺人轻轻放下,耳听陈少白大喊一声:“小印当心!”战小印眼见一个人影已向自己脑袋直直撞来,不及思索,屈膝后仰身侧翻躲过刘鲁的身体,同时脚尖一蹬,伸手抓住了刘鲁的两只脚腕。刘鲁的头刚刚探出窗外,心下大喊这下死定了,不料两只脚腕一紧又被扯了回来,他身子一软,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那几个汉子都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身高足有九尺的汉子用生硬的汉语道:“原来南蛮子会耍杂技,再来一个。”当下一伸手又抓住了炭帮一个汉子的手腕。

牛雄大喝一声,向那九尺高汉子飞身扑过去。那九尺高汉子一手抓住炭帮汉子手腕不放,另一手挥掌向牛雄击去。牛雄是个外粗里细的人,对这壮汉的武功不知深浅,不肯轻易和他对掌,贴地一个侧滚,然后双掌变爪向壮汉的大腿风市、中渎两穴击去。

壮汉人高马大,臂力惊人,下盘却是不灵活,又素知中原武林擅长点穴擒拿,也不敢怠慢,当下把手中炭帮汉子胳膊一带,炭帮汉子闷哼一声痛苦跪地,正好挡住牛雄双爪。

壮汉呵呵一笑,另一只巨掌作势就向这个炭帮汉子的天灵盖拍下。那边炭帮六七个人都翻桌操凳子扑过来。

这边六七个带刀汉子齐喝道:“南蛮子,不是狗熊的都一起上!”挥刀迎向炭帮。

炭帮手拿着板凳本就吃亏,这几个带刀汉子又各个彪悍骁勇,刀法凌厉,没几个照面,就听几个炭帮兄弟嗷嗷乱叫,身上都挂了彩。

杨松展开游龙八卦掌攻向那九尺壮汉,壮汉却是原地移动呼呼出拳,拳掌相对,啪啪声响彻大厅。对了十几掌,杨松感觉两掌渐渐酸痛,看那壮汉却神色自若,心知这壮汉天生神力,而身边炭帮兄弟纷纷挂彩,心下越发着急,当下使个险招,左拳虚晃,右拳直捣壮汉咽喉。

壮汉左臂挡开杨松右拳,大喝一声,另外一只手向杨松右肩膀抓去,杨松肩膀一沉,跨部一扭,单腿向壮汉膝盖闪电扫去。壮汉不及躲闪膝盖中腿跪在地上,杨松腾身而起,另一支脚向壮汉胸前踢去。

壮汉虽然膝盖中了一腿,力气仍在,胸前硬生生挨了杨松一脚后,两手抱住杨松单腿就地一滚,带着杨松一起滚到地上,两只腿顺势绞住了杨松的两腿,两人竟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把杨松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那紫衣男子见状呵呵笑道:“中原武术不过如此,抵不过我草原雄鹰的摔跤。”

陈少白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短剑道:“原来是蒙古鞑子余孽,兄弟们,并肩子上!”信江帮铅山分舵的七八个人拔出短剑揉身而上。

这信江帮常年在水上行走,以船为家,如带着长剑大刀既不利于打斗又易被官府拿罪,故每人随身都带着鱼肠短剑,此刻在这酒楼派上了用场。

炭帮有了信江帮的帮忙,士气大振,两三人一伙,你用桌腿挡,我用短剑刺,一攻一守同仇敌忾,只见大厅内翻桌倒凳,菜飞酒裂,刀光剑影,乱成一锅粥。

陈少白一剑向压着杨松的壮汉后背刺去,噗的一声,短剑只刺入半寸就刺不进去了。那壮汉一声痛吼,如疯了一样,抱着杨松滚了几滚,用双手掐住了杨松的脖子。

陈少白一愣,闷哼一声挺剑向前又向壮汉眼睛刺去,壮汉用手一挡,短剑噗的一声刺入壮汉的手心。壮汉吃痛,终于把手松开,杨松趁机两手扳住壮汉的另外一只手食指,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反手一肘向壮汉太阳穴磕去,壮汉一手被陈少白短剑刺穿,一手食指被杨松扳住动弹不得,太阳穴结结实实挨了杨松一肘,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杨松和陈少白互相对视点点头,来不及道谢,分头向其他几个蒙古鞑子杀去。

那蒙古紫衣男子看着大厅内打斗,虽然自己这边落了下等,仍然神色自若,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直到这个壮汉被击倒,他才满脸惊讶,忙俯身过去,拍打壮汉脸道:“津噶尔,津噶尔,醒醒!”

这时那战小印已飞扑过来,短剑凌空向紫衣男子刺去。紫衣男子忙就地打滚闪到一边,顺手拔出津噶尔的腰间弯刀,转身划出一道弧线护住上身,同时左腿微沉,右腿半曲作势预踢,以防小印还有后招。

战小印看这个紫衣男子能识破自己这一剑乃是虚招,也颇觉意外,也不发话,挥剑刷刷刷又是三剑,剑剑不离那紫衣男子面部。紫衣男子挥刀步步后退,刀法却纹丝不乱,挡了三剑后变守为攻向战小印当头斜劈。

战小印手中剑短,不能力拼,无奈只好向后疾退避开刀锋。那紫衣男子呵呵得意笑道:“且看本王的大乘灭缔刀法”。

这“大乘灭缔刀法”一从嘴边出来,那坐在一角斗酒的瘦秃鹫和大胖子都同时停杯侧目向这边扫来。

战小印不知道大乘灭谛刀法是何门何派,但不敢大意,起初只是挥剑腾挪闪避,斗了几个回合后,看这蒙古王爷刀法大开大阖,威猛之极,却与高深诡异丝毫不沾边,到后来逐渐摸清了他这路刀法的用劲全在斜砍横劈上,比中原刀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心下有了主意,专找他刀势用老,新力未起之时,拿短剑划戳挑点,剑剑不离他的咽喉眼睛要害。

可是每到战小印快要占据上风时,那蒙古王爷夹杂着两招及其古怪刀法,从意想不到角度攻来,无论小印如何剑法凌厉,都被这两招古怪刀法化解。

战小印尝试剑出偏锋,走了几个险招,不但徒劳无功,还险些被刀锋划伤,心下着急,反而步伐有些呆滞。蒙古王爷索性将那古怪两招式一刀一刀连环劈出,战小印无法接招,只能步步后退。

瘦秃鹫缓缓道:“这“大乘灭缔刀法”是西域的西天如来大宝法王赫利麻辟谷三月所创,刀法高深诡异,有灭、净、妙、离四大式,每一式又有三十种变化。他曾用此刀法不到二十招破了武当派的抱残守缺剑阵,就此声震中原武林。”

瘦秃鹫说的声大,那蒙古王爷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这时祁辉跳过来,大喊一声:“小印兄弟且退后。”揉拳攻向蒙古王爷。蒙古王爷看他来的凶猛,将那古怪刀法连环使出,祁辉躲过当头一刀,瞅准空当刚准备出拳,不料那刀却如影随形向他后背抹去,幸好祁辉躲得快,擦着刀锋闪到一边,把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上前。

蒙古王爷边打边看,眼见周围手下都身上挂彩,心生主意,将战小印又攻来的短剑磕开后,猛后退一步,暴喝一声:“是好汉的汉人朋友,住手!”

他这一喊,把炭帮和信江帮的都喊得一愣,那些蒙古汉子们也都趁机后退,退到蒙古王爷身边。

蒙古王爷持刀空中一划道:“汉雀多,雄鹰少,结阵!”那些汉子们纷纷举刀上扬,结成一个半圆形护卫在蒙古王爷身边,都满脸蛮横,毫无惧色。

说书先生躲在桌子后面露个头看得清楚,脱口而出:“鞑子结了个圆阵,看来要突围了。快布中山王的倒八字雁形阵!”

群雄不知这“倒八字雁形阵”是何阵法,但也看出来蒙古鞑子像是要结伴逃跑,彼此望了一眼,都大喊一声,向蒙古大汉们冲去。

不料蒙古汉子横刀在胸前岿然不动,直到群雄冲到面前,才忽然齐喝一声:“斩马!”,持刀俯身向群雄小腿砍去。群雄纷纷跳起躲避,武功弱点的两三个人早被蒙古汉子弯刀砍倒。

众人都吃了一惊,陈少白挥手道:“兄弟们!点子扎手,暗青子招呼!”信江帮原来袖中都藏有三棱脱手镖,当下纷纷射出飞镖。炭帮也趁机扔出筷子、碟子和凳子。

蒙古汉子们忙拿刀格挡,乱成一团,有几个头上中镖的血流满脸,气的用蒙古语哇哇乱骂。

高光祖小声道:“事情有些大了,我们别看热闹了。先到楼外候着斗酒那两个怪人再说。”梁栋点点头,两人刚想溜出去,忽然都呆住了。


只见那角落里喝酒的瘦秃鹫和大胖子两人,手里酒杯在空中一碰,一仰脖各自喝的杯底朝天。

同时只见一个蒙古汉子闷哼一声,然后翻身就摔到楼梯下面。

然后瘦秃鹫和大胖子又干一杯,又一个蒙古汉子闷哼一声,翻身从楼梯口摔到楼下。大厅里群雄正和蒙古汉子们打得不可开交,谁也没发现那两个蒙古汉子摔下楼梯去不见了。

梁栋和高光祖看得明白,那瘦秃鹫和大胖子都是一手端杯喝酒,另一只手都捏了根筷子,伸指一弹,那两根筷子竟如闪电般射向蒙古汉子,直接将蒙古汉子射倒跌下楼梯。

“好功夫!好内力!”梁栋和高光祖啧啧叹道。用筷子做暗器射人穴位并不难,一般内家高手练个五到七年都能做到。难就难在筷子射在穴位上力道不减,竟然能将人再推出去。更叫绝的是那两个蒙古汉子位置、姿势都在动,这两个筷子射过去恰如伸过去一双筷子,探碟夹菜一般,直接把人夹起丢了出去,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份功力真是令人叫绝。

此时群雄手里能射的暗器都飞出去了,又重新持剑操凳和蒙古汉子们杀到一起。

蒙古王爷发现身边自己人越战越少,大喊一声:“撤阵。”剩下五六个蒙古汉子一发狠,挥刀将群雄逼退,纷纷夺路从楼梯口蹿下。那蒙古王爷死守楼梯口,群雄几次杀近身,都被他那古怪两刀给逼退回去,竟奈他不得,直到所有人都下去后,蒙古王爷才傲然收刀,睥睨众人一圈,跳下楼梯。

群雄刚想追下去,杨松和陈少白齐拦住道:“穷寇莫追!”众人这才停手,开始互相检点伤势,除了几个伤重的腿骨被砍断外,剩下都是皮肉伤。

这时有人突然喊道:“鞑子!”众人以为鞑子又来了,纷纷操起武器,这时才发现墙角窗下不知何时倒着一个蒙古鞑子,正是那名被陈少白刺了一剑,又挨了杨松一肘子的叫津噶尔的彪形壮汉。这津噶尔从后背到头上流的满身是血,战小印过去探了探津噶尔鼻息,慢慢摇了摇头说:“死了。”

众人都是一惊。看这津噶尔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可能是刚才混战中被众人群殴致重伤,想拼命从窗口爬出去,最终因伤势过重而死。

陈少白和杨松彼此飞快的对视一眼,杨松一拱手道:“今日之事,多亏信江帮众英雄仗义出手,杨某代表炭帮感激不尽。我等众人日后见到信江帮各位,敬如兄弟!”杨松不说炭帮,只说我等众人,既感谢信江帮出手相助,又不愿弱了炭帮名声。

陈少白点点头,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山长流,我们后会、、、、、、”,忽听楼梯下传来一人声音嘶声道:“呀呀呀!信江帮的狗贼!一个都别走,给我温帮主偿命来!”

众人大吃一惊!只听楼梯噔噔噔乱响,四个黑衣汉子满脸悲愤,眼睛通红,抬着两副床板走上来,每副床板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动也不动,用白布蒙着。

杨松一个箭步跨过来,把其中一个白布揭开,猛地悲呼一声:“温帮主!”只见床板上躺着温胜,四肢尽断,胸口敞开,喉咙已被捏碎,脸上都是凝固的血迹,早已断气多时了。

炭帮群雄都哎呀一声围过来,几个断腿的也不顾自己伤重,也连滚带爬的扑到温胜尸体面前,一顿嚎啕大哭。

杨松倒是冷静下来,转头看去,只见陈少白正缓缓揭开另一个蒙着白布的尸体。

众人都咦的一声,随即倒吸一口冷气。这第二个尸体却是脸已经被打得稀巴烂,认不出爹娘给的五官长啥样了。倒是炭帮群雄几个人同时吼道:“这就是油胡子晁错,脸被拍扁了也能认得出来他下巴上这几撮毛。”

陈少白和手下信江帮看了看这个“油胡子”,虽然这个五官被打得几乎成了一团血肉,但下巴还保留完整,果然留着一撮山羊胡,油光光的。

战小印忽一把扯开“油胡子”的胸膛看了看,神色凝重说道:“这人的确是我们铅山分舵大舵主“叶落满天”周蹈海的妻弟,名叫晁错,前几天因触犯了帮规,周舵主惩罚他负责食材采买。我认出他,是他胸前左侧有两颗豆大黑痣,正好在乳根一左一右,兄弟们戏称他为四乳妹。”

众人依言向晁错尸身望去,果然在其左乳下一左一右长着两个黑痣。

杨松转头厉声问道:“查二和徐能,这是怎么回事?”四个抬床板的黑衣汉子泪流满面,骂个不停,其中一个高个青年汉子痛声道:“我和徐能奉命一直在寻找温帮主,刚才路过湖边,看见一条船一直在水上漂着,像是那天晁错的船,等我们把船拉近了一看,温帮主已经躺在船板上没了呼吸,手里还握着他的飞火流星铲。身边躺着就是这个晁错,也是浑身是血。”

牛雄听完嘶声叫道:“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帮主去找晁错说理,两人在船上打起来,帮主虽然有病在身,仍旧临死之前用他的飞火流星铲把这晁错王八蛋拍死了。”炭帮群雄齐声道:“牛哥说的对,就是这个事!”

杨松强忍悲痛道:“我炭帮温帮主素来与人和善,想不到这晁错竟下此毒手,今天这事,如果信江帮不在江湖上给我们个交代,这事我们没完。”

陈少白心道:“最近一年,周舵主与我渐生隔阂,他小舅子在我管的地界丧命,周舵主难免要迁怒我保护不周。偏偏死的是炭帮帮主,江湖传说炭帮背后的雄主是陈鉴湖、叶宗留,这个梁子若结下,这事情就棘手了。”

陈少白稳稳心神,拱手道:“各位炭帮兄弟们,我信江帮为人如何,刚才我们齐心协力,对抗外敌,想必大家也心知肚明。”

他这话一说,炭帮众人想到刚才若不是信江帮出手帮助,弄不好全折在那些蒙古蛮子手里了,都点点头,想听听陈少白怎么说。

陈少白皱眉道:“温帮主和晁错这有多大仇恨,能让两人最后闹得同归于尽,我始终怀疑这里另有隐情,人命关天,又牵涉到贵我两帮,依兄弟之见,不如大伙一起到船上,看看现场什么情况,我们再商量后事如何?”

杨松感激他刚才挺身出手相救,有心想还他个人情,再加上心里也确实疑问不少,隐隐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当下点点头道:“诸位哥哥兄弟,人在江湖行走,始终绕不开一个理字。陈二舵主提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今日我们杀了一个蒙古鞑子,此刻只怕已惊动官府,不如先去温帮主家看看,且看最后是谁理亏。”

众人都觉得说的有理,再加上伤了蒙古鞑子一条人命,大家都有心找个台阶早点撤离,纷纷点头说是。

陈少白转身看了大厅一圈,三醉楼的掌柜伙计还有说书艺人早都跑的没了踪影,便朝梁栋和高光祖这桌走来,盯着二人道:“这两位朋友,不知是哪条线上的万儿?今天打尖朝向不好,土了点背,遇上鹰爪孙子淌过来,只怕谁也出不来气儿。”

梁栋和高光祖多少也懂点江湖黑话,知道陈少白是在询问他们身份来历,打尖朝向不好的意思是吃饭时候运气不好,土了点背的意思是赶上杀人了,最后两句意思是官府来抓人,只怕谁也跑不了干系。

高光祖也拱手道:“各位好汉,我们哥俩是在这带做些小买卖的商人,平时爱结交些江湖朋友,比如广信府的诸葛龙泉的弟子尤修真等等。今日有幸目睹好汉们替天行道杀鞑子,真是痛快!请诸位义士放心,今天这事就如这杯中酒一样倒出去,日后若从湖里泛出半点沫子来,任凭各位义士处置。”

说完,高光祖和梁栋把手里的酒杯举起来,各自饮了一口,一抖手把酒杯从窗口扔进了楼下湖里。

梁栋心里暗道:“江湖还是老的辣,高光祖这几句话,说的有理有面,最绝的是还搬出个广信府第一高手诸葛龙泉的名头来,这些草莽汉子恐怕都得给些面子”。

陈少白和杨松看他俩说话漂亮干脆,也不像是官府中人,便点点头,再不多说,又转身朝那斗酒的两个怪人走去。

那大胖子忽然一拍桌子道:“贺老鹳,年年岁岁酒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酒兴又被搅乱了,我看散了吧。”

那“瘦秃鹫”阴森森道:“死胖子,我看是你的心乱了吧,不比也行,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认输。”

众人看这大胖子和瘦秃鹫,似友似敌,两句诗从他们嘴里生搬硬套说出来,古怪又可笑。

大胖子拍拍肚皮道:“第一次喝酒,在南京城大地主曹金山的酒窑里,刚要要把你喝倒,他娘的曹金山带几百人冲进来,到底把酒局给冲散了。”

“贺老鹳”哼哼冷笑道:“那是你胆子小,说到底还是你酒量不行,第二次喝酒在南京调江楼,又碰到梅公子,你被他杀的屁滚尿流、、、、、”

大胖子哈哈大笑道:“对对对!被梅公子杀得屁滚尿流的是我,醉的东倒西歪的是你。”

“贺老鹳”怒声道:“放屁,老子千杯不醉,要不是南京守备带人追捕地盗范千勾的儿子范小勾,把调江楼酒坛子都打碎了,你就被灌趴桌子下了。”

梁栋和高光祖对视一眼,范小勾是当年天下第一大盗“地盗”范千勾的儿子,专爱偷盗一些奇珍异宝,前段时间金陵皇宫被盗,都传是他所为,一时名声大噪,柳华御史就是因为官府缉捕范小勾,意外发现太平帮强匪的行踪,所以派他们两个一路追到这里。

大胖子脸色颇不自然,忙岔开话题道:“贺老鹳,灌趴桌子底下的人是你,老子拎着你的耳朵使劲灌,你喝得脖子都直不起来,酒从嘴流进去,又从鼻子里流出来。”

“放屁!放屁!一派胡言!”“贺老鹳”听了怒不可遏,这两人对谁被喝的东倒西歪相当在意,当下滔滔不绝,开始互嘲对方两次喝酒时候的丑态。

陈少白和杨松心里都暗暗吃惊,都看出这两人绝非江湖等闲之辈。他们也不敢多问,向众人一摆手,信江帮和炭帮都赶紧背起温胜和晁错的尸体,准备望楼下撤去。

忽然嗖的一声响,一只箭从窗外啪的一声射入楼内钉在了房顶木梁上,箭尾仍嗒嗒作响。一个暴雷似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铅山千户所捉拿太平帮反贼!闲杂人等回避!楼上众反贼,砍下一个人头,赏银一两!”接着有几百人声音齐声喝到:“遵命!”

群雄大吃一惊,都急忙抢到窗口朝下望去,只见三醉楼下密密麻麻围满了官兵,足有四五百人,人人持矛握刀,有几个手里还握着手铳。为首的三个将军,都骑着马,头戴凤翅兜鍪,身披锁子甲,正指挥军士们把三醉楼围得水泄不通。

杨松探头朝楼下喊道:“各位军爷,我等良民皆是水陆民夫,不是什么太平帮的,各位军爷是不是找错人了?”

杨松刚一露头,楼下官兵都举箭齐射,幸好杨松躲得快,几只乱箭都射在窗框上,炭帮和信江帮群雄都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骑马的跃前扬鞭喝到:“本千户接报,太平帮反贼在此聚众谋害朝廷贡使伯颜帖木儿王爷,你等若是良民,每人持路引依次走下楼来,本千户查证便知。”

明朝皇帝朱元璋从乞丐起家,深知百姓失去土地成了流民便会聚众谋反,于是实行严厉的人口管制。大明不管何人外出务工、经商、游历,都要在原籍官府开具个人身份证明,称之为路引,随身携带以备随时查验。如有未带路引者出户籍者,轻者发配边关,重者下狱治罪。

到了宣德、正统这二十年,灾荒不断,北方旱蝗,南方洪涝,再加上吏治腐败,权贵豪强兼并土地,老百姓食不果腹还背负着繁重的苛捐赋役,苦不堪言,纷纷远走他乡,四处流浪。最多时竟有百万流民流窜在全国各地,法难责众,对路引的管控慢慢也形如虚设。

这信江帮和炭帮群雄大多是流民和亡命之徒组成,甚至还混有从卫所逃跑躲的潦倒军人,哪有什么路引,再加上地上还躺着三具死尸,这个太平帮反贼的锅是背定了。

陈少白对杨松道:“杨二哥,官逼民反,这狗官竟然帮着蒙古鞑子说话!只怕落在他们手里,不容分辨就会被砍下头当太平帮反贼去邀功讨赏,兄弟们拼死也是死,不如一起舍命冲出去,也许有条活路。”

杨松看看身后的炭帮兄弟,伤的伤,残的残,无奈摇摇头道:“陈二舵主,撇过温帮主事情不提,信江帮众兄弟对我等有恩,我炭帮本该帮诸位兄弟们一起杀出重围,只是我这些兄弟们都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怕耽误了诸位。”

杨松说罢一抱拳,转身对炭帮其他人道:“我们下楼吧,官府再凶,不信他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最多治我们个流民游窜之罪。”

当下炭帮众人互相扶伤搀弱,牛雄再把温胜的尸体背着,一起向下走去。

只听那个大胖子冷笑道:“傻瓜!没见过天下有自寻死路的傻瓜。自己找死,还害了其他人跟着死。”

杨松闻言回头怒瞪那大胖子一眼,终未说话,转身而去。陈少白想拦,手伸出来又缩回去了,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招呼手下兄弟们商量突围对策。

此时楼下传来阵阵惨叫和怒吼声,楼上众人心里一紧,都道:“糟了!”,不一会儿,杨松、刘鲁和牛雄都满身是血,互相搀扶着爬上楼来。杨松头发披散,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地上一言不发。而牛雄和刘鲁则捶地道:“死了,全死了,都让官军给杀死了!”

信江帮众人大吃一惊,急忙躲窗后向楼下望去,只见几个人头已被官军们高高挑在矛上,那些人头满脸血污,怒目而睁,显然死不瞑目,正是刚才那几个炭帮兄弟。

没想到官军竟如此凶残,众人又害怕又悲愤,这时听着楼下咚咚脚步声,一群官兵操刀持弓已顺着楼梯向三楼攻来。

陈少白急忙带着信江帮众人,捡起刚才射落的三棱脱手镖向楼梯口射去,官军们冲在前面几个“哎呦”齐声惨叫,赶紧四散开,端弓搭箭向上射来,众人急忙闪开。


官兵中又有几个拿着手铳,“咚!咚!”向楼梯上一阵乱射,打得屋顶梁柱到处都是弹孔,四处冒烟。

这手铳最早出现在元朝,内装石弹、铅弹和铁弹,用火绳点燃铳筒药室里的火药发射,八十步内打人防不胜防,能把身体打得千疮百孔,后被朱元璋大量装配到明朝军队,武林人称之为“太祖铳”。

这时杨松抓起身边一张桌子,敲断一条桌腿后,掷到楼梯口,其他人也纷纷抓起桌子和凳子掷到楼梯口,不一会儿就把通往二楼的楼梯堵死了。

陈少白又叫众人找来油布和草纸,把油倒在布纸上,点燃后塞到这些桌凳里,马上浓烟四起,桌子凳子一会儿也都烧着了,整个酒楼都像着了大火一样,浓烟滚滚,看不见人,官军没法强攻,只好一边扑火,一边拆除桌椅。

陈少白道:“杨二哥,兄弟们,这酒楼一面挨着街道,三面环水,趁着官军没有封锁水路,我们赶紧跳河里分头逃命。”

众人齐声应是。陈少白从怀里抽出一根细竹做的“信天龙”,这是他们信江帮互通声息和求救唤人的讯号,对着窗口用火点着后,只听砰一声响,飞龙划出一道蓝焰被射至百丈空中,然后又砰的第二声响,在半空中炸成五颜六色的繁星点点,漫天洒落。

陈少白大喊一声“跳!”,带头从离街最远的一个窗口跳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跳下,杨松、刘鲁和牛雄虽不熟水性,紧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跟着跳下。

官兵听着扑通扑通落水声,齐站到岸边,举铳端弓向信江帮和炭帮众人射去,信江帮一人上身刚进水,腿还在水面上,不幸被火铳散弹射中,惨叫一声沉落湖里。

楼内大胖子抹抹嘴道:“他娘的扫兴!不比了!”一纵身也要从窗口跳下。“贺老鹳”一拳呼的击向大胖子后心,叫道:“死胖子,想溜也行,把东西拿来!”

大胖子头也不回,跃出楼外,旋风般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头上脚下,一挥袖,一根筷子闪电般向楼里的“贺老鹳”前胸射去,嘴里哈哈大笑道:“瘦秃驴就善于偷袭!”

“贺老鹳”伸指弹落筷子,阴阴一笑说:“彼此彼此!”也纵身从窗口飞身追下。

官军发现又从楼上跳下两人,其中一人像鼓足气的大皮球一样在空中翻滚,而另一个人像鹤鹳在空中飞舞,都端起火铳和弓箭齐射,因那大皮球目标大,十个人里倒有七八个都打向那个大胖子。

大胖子在空中怪叫一声:“狗娘养的!真会挑肥拣瘦!”避开铁砂弹,却拿大袖子一卷,将乱箭兜住再向“贺老鹳”甩去。

“贺老鹳”本来看见官军大部分火器和弓箭都射向大胖子,内心暗喜,不料乱箭被甩射向自己,气得大骂一声:“死胖子找死!”,凭空换气躲过乱箭,竟伸腿向大胖子的肥肚子踢去。

大胖子眼见“贺老鹳”一腿闪电踢来,在空中躲无法躲,忙深吸一口气,肚子胀的浑圆,硬生生接了瘦秃鹫一脚,把瘦秃鹫弹高三尺,自己却加速向水里落去。

这边官军都看呆了,那领头的千户一皱眉,又喊一声:“射!”,官军忙又端弓搭箭向两人射去,手铳因还需填药点火,却不能连续放。

“贺老鹳”心道糟糕,自己被大胖子充满气的大肚子弹起来,正好成了官军的箭靶子,眼见乱箭像一张雨织的大网向自己罩来,急忙尖啸一声,全身真气都运往双腿,一个螺旋劲,竟加速向左侧飞去,堪堪躲过射来的乱箭。

这凌空换位把众官兵惊呆了,领头的千户叫一声:“好功夫!”

大胖子和“贺老鹳”先后都没入水中,却一点声音没有,只是水面飘起两个涟漪。

此时三醉酒楼内只剩下梁栋和高光祖了,楼梯下的官军已经把着火的桌椅清理出来,十几个官军蜂拥而上。

高光祖为了这次秘密任务,特意带了商人身份的路引,当下把路引拿出来,喊道:“众位官爷,我这里有路引,小人是浙江商人!”

这铅山卫官军最近奉命清剿太平帮,朝廷上面催的紧,又不敢真进山和反贼打仗,今天遇到这些信江帮和炭帮江湖中人,认为捏到了软柿子,砍下一颗人头就能领赏一两银子,哪管你是什么商人还是民夫,先上来的几个官军都拿起弓箭和手铳朝高光祖和梁栋射去。

高光祖和梁栋急忙躲在几个桌子后面,高光祖气得又把自己的“护卫金牌”掏出来,大骂道:“混账王八!老子是南京羽林前卫百户!”

那官军听他一会是商人一会是百户,更认定了这人不是什么良民,也不敢上前,朝着他们藏身处又是一顿乱射。

梁栋对高光祖道:“这帮混账,想发财想疯了,我掩护你,你先跳吧。”高光祖还想站起来骂两句,却被乱箭压得抬不起身。

梁栋和高光祖捡起地上散落的七八根筷子瞅准官军射去,冲在前面的几个官军不及躲闪,纷纷倒地,有几个面门中筷,血流满脸,抱头惨叫。高光祖知道自己武功差梁栋太多,也不客气,赶紧起身,飞身向窗口扑过去,口中喊道:“兄弟不可恋战!”

梁栋又掷出一把筷子,把几个正要举起手铳的官军打得倒跌下楼梯,剩下的官军一看反贼如此强横,都退回楼梯下面,谁也不敢逞强上来。

梁栋赶紧也朝窗口扑过去,刚跑几步,脚下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原来是被打死的那个蒙古壮汉津噶尔。

津噶尔的尸体本来趴着,被梁栋一脚踢的转了半个身子出来,从他衣服怀内掉出个羊皮卷来,这羊皮卷被油布层层包裹着,露出一截,上面隐隐约约画着山川河流,还有些星星叉叉的符号。

梁栋见那羊皮卷画得古怪古怪,不及细看,顺手把羊皮卷拾起,拿油布胡乱包了几下塞进怀中,一纵身也从窗口跳下。

那千户见又有一人影跳出来,来不及招呼手下,自己张硬弓搭箭瞄准梁栋落水点射去,那箭刚射到梁栋脚下,梁栋脚尖一点,把箭踢飞出三丈远,接着没入水中不见。

千户放下弓愣在那里,许久才长处一口气,喃喃叹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哗!一声水响,梁栋从河边冒出头来,贪婪地大力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又警觉地压低半个脑袋看下四周。

他所在的位置是陈坊河分出来的一条叉河,岸上种得全是油茶树,此刻月上枝头,微风习习,山间偶尔有几声鸟叫,官军早已不见踪影。

梁栋暗骂一声,浑身湿漉漉地爬到岸边,他一屁股坐到石头上,使劲拧着裤腿和衣襟,忽听头顶不远传来一阵低笑,声音颇为熟悉。

梁栋忙爬起躲到草丛里,只见一胖一瘦两个黑影在林间飞梭而过,啪啪啪对掌声从山岗传来,沉闷而浑厚。

一人阴森森叫道:“死胖子,你支撑不了多久了,死在贺某的‘正信除疑大自在掌’下,也算你死得正果。”

另一人气喘吁吁道:“贺老鹳,老子拳头挨得多了,、、、、、、什么不自在拳、不如意掌、、、、、、、老子四岁时和邻居家的女娃娃抱摔在泥坑里,吃了她一记梦幻泡影掌,到现在浑身舒坦好自在。”

梁栋探出头来一看,原来是刚才在三醉楼上拼酒的大胖子和瘦秃鹫,这两人从河里脱身后,竟在这河边山林里打了起来。

“贺老鹳”怒哼道:“死胖子,这东西对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就是梦幻泡影,何必执念丢了自己性命。贺某只拿过来看一眼,原封不动再还给你。”

大胖子边打边后退,呵呵笑道:“凡夫俗子也讲究先到先得,贺老鹳你妄念金刚经,竟然不知贪念成愚,欲念成昏,小心贪欲失身,万劫不复。”

“贺老鹳”冷笑不语,连出三记重掌,大胖子每接一掌都大肚子剧烈颤抖,脸色煞白,边后退边转圈,把掌劲化解掉,然后深吸一口气,大肚子整个瘪了下去,像出膛炮弹一样向贺老鹳弹射过去。

贺老鹳也有些忌惮大胖子,不敢硬接,两腿螺旋劲斜向后退,边退边出掌,两人拳掌相对,你追我赶,移形换位都在电石火花间,只能从身形上分出彼此,林间又是一顿扑扑扑的沉闷对掌声。

梁栋正看得入神,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草叶摩挲声,回头一看,竟是高天祖也从河里爬上岸来,向他悄悄打个招呼,匍身爬到他身边。梁栋见他也安然脱险,高兴地轻拍他胳膊,然后指指林间那两人。高天祖点点头,两人掩声静气继续观战。

两人又对了几十掌,大胖子眼见再打下去不是对手,看准机会抽身后退,道:“且住!”

贺老鹳倏地收掌,潇洒一立,冷笑道:死胖子,你又有什么诡计?”

大胖子哼哼道:“我做坏事向来明火执仗,从不做暗室欺心的勾当。贺老鹳,你跟了我一个多月,我且问你,我身上这东西你得来何用?”

贺老鹳微微一愣,随即道:“不义之财,人人皆可得之,你管我有什么用?你把我赢了或者杀了,我自然不再跟你。”

大胖子摇头道:“你酒量虽比我差,武功委实比我高那么一些,我杀你只怕要出些力气。老子平生最怕出力气,我且问你,你和我约法三章,有三不抢,是哪三不抢?”

贺老鹳微微平和了语气道:“第一,喝酒喝不过你,不抢。第二,你肚饿要吃饭时,不抢。第三,月圆之夜不抢。”

贺老鹳说完,不自觉抬头看天,只见西山一轮明晃晃圆月当空,照的树影斑斑驳驳,贺老鹳微微叹了口气。

梁栋和高天祖听这两怪人竟定有如此怪异的“约法三章”,都觉得有些荒唐:如若大胖子一看快打不过了,把自己肚皮一拍就说自己饿了,那贺老鹳岂不是干瞪眼无奈何?梁栋心里对那贺老鹳倒是平添了一些敬意。

大胖子从怀里掏出一布帛紧紧缠绕的包裹,呵呵笑道:“贺老鹳,人无信而不立。你哪回找到我要和我拼酒,我不是马上放下手头要事和你喝到天昏地暗。我有负你吗?你若强抢,这东西拿去便是。”

贺老鹳狠狠盯了大胖子手里的包裹一眼,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道:“宫兄,不必说了。只怪贺某学艺不精,每次和你比武,总是不能赶在宫兄肚饿之前把你击败。这回你倒是吃饱喝足了,可惜今晚圆月当空,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啦。”

说罢竟转身离去。大胖子一脸诚恳望着他背影道:“贺老鹳不必自责,下次找我喝酒,将我喝醉便是。”

贺老鹳微侧身一摆手,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山后走去。

大胖子拍拍肚皮,把布帛包裹放回怀里,微微一笑,也寻路反向而去。

待两怪人远去,高天祖急急道:“梁小弟,这两个怪人绝不是江湖等闲人物,你我分头紧盯一个,若其中一个是太平帮的,我们两人就把功劳平摊,准好过这几日大海捞针。”

梁栋点点头道:“高大哥说的是。高大哥你想盯哪个人?不如你先挑。”

高天祖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哥哥我虽然立功心切,但还是讲义气的人。”说罢从地上摘起一枝野花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束野花,花瓣如果是阴数,则哥哥先挑,如是阳数,则兄弟先挑,你看如何?”

梁栋趴在地上看那两个怪人要离开时,就见高天祖曾低头看了看身旁那束野花,想来那时这“铁手狐狸”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梁栋念他岁数渐大,急于立功,也不说破,微笑道:“好的,小弟帮你数。”梁栋数了数共有八瓣,拱手道:“阴数,高大哥必定鸿运当头,你先挑吧。”

高天祖把手中花捻碎,微一沉吟道:“那贺老鹳出手阴狠,武功奇高,而那大胖子狡猾多诈,江湖经验丰富,但论危险性当属贺老鹳,哥哥我今天赌一把,会一会这个贺老鹳,且看他是什么来头。”

梁栋听他讲前半句以为他要挑那大胖子,却不料最后挑了贺老鹳,不知道这个铁手狐狸打得什么算盘,也不再深想,当下起身嘻嘻笑道:“高大哥,那我就去跟那大胖子去。看看和他也定个约法三章玩玩。”

高天祖哈哈一笑说:“好兄弟,那俩怪人恐已走远,事不宜迟,你我赶紧追去,就此别过,各自听天由命吧。”

俩人在河边拱手告别,梁栋走几步,回头望去,只见高天祖头也不回,快步流星拐向山后消失不见。

梁栋望着山间升起的圆月,想起贺老鹳和大胖子的约法三章,前两条还好理解,不明白为何月圆之夜不抢。

他脑中突然浮现儿时记忆中的一轮明月当空,父亲和母亲端盏热茶,并肩站在房前屋檐下微微笑着,自己为搏父母欢心,在庭院里一遍一遍练着剑法,想到这胸中一热,赶紧拢了拢衣服袖口,急步向大胖子远去的方向追去。

幸好那大胖子走得不快,梁栋没走多远就追了上来,不敢跟的太近就远远尾随着。

只见月光下这大胖子摇摇晃晃,一步三颤,时不时还大声放几个响屁,每放一个响屁,大胖子就揉揉肚皮朗声喝道:“凝绝不通声暂歇,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胖子念得是白居易的诗《琵琶行》,“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是形容弹奏琵琶的声音好像泉水开始凝结而不通畅,声音渐渐地中断,像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此时闷闷无声却比有声更动人。

梁栋跟在后面百丈远,走近了仍能闻到屁味在空中余臭未散,不禁皱眉暗骂道:“娘的。这个死胖子念这首诗是形容自己胃里东西没有消化,屎尿都在肚子里干结住了不通畅?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时候应该放个无声屁才对,所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这个死胖子放的屁却是又响又臭。”

大胖子也不坐下歇息,只是大肚子颤颤悠悠,一路屁声不断,酸臭气洋洋洒洒,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梁栋心里把大胖子骂了千百遍,不知不觉东方已泛白。

大胖子走了一夜,却渐渐走到官道上来,只听他连拍肚子道:“腹中兄,腹中兄,你一晚陪着老子又吃又喝又挨揍,老子今天破例款待你一下,前面看看有没有饭店,咱哥俩吃香的喝辣的,你吃肉来我喝汤,这样待你不薄吧?”

梁栋暗暗好笑,知道这胖子不甚挨饿,走了一晚上路,估计馋虫上来了。他寻思这样跟着极容易被发现,不如赶在他前面等他。

打定主意,梁栋未下官道,而是从山上林间一路疾走,走了几里地,远远望见山下有排房子炊烟渺渺,他又继续朝前走了一段山路,抄到房子前面再下山返回来。

果然是一路边草棚搭得两间屋子,临道边用石头堆砌插着一面幌子,上写着“孙老头烫粉梅子酒”二排字,门口摆着几副桌凳,每个桌上摆着筷壶。此时天色尚早,一个歇脚吃饭的行人都没有。

梁栋看那大胖子还不见踪影,便坐到临街的凳子上,拍桌子道:“老板老板,来一碗烫粉,一壶梅子酒。”

“来喽!“一个瘦小老头忙从屋里出来,满脸堆笑道:“这位俊爷,烫粉得稍等片刻,先给您烫一壶梅子酒。”说着从屋里端出一铜盆,里面用热水温着一壶梅子酒。

梁栋小口抿着梅子酒,不一会就见那大胖子一步三摇,嘴里哼着歌,远远走过来,看见梁栋坐那微微一愣,随即走过来,拿起梁栋桌上的酒壶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嘻嘻笑道:“梅子酒,刚上的?”

梁栋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朝他笑笑,点点头说:“原来是三醉楼的大侠,对!这梅子酒刚上来,要不你先尝尝。”大胖子笑嘻嘻坐到邻桌,低声问:“你那朋友呢?被官兵抓了?”

梁栋知道他问的是高天祖,忙装作悲伤样道:“我们跑散了,我们俩跳进河里,我爬上岸来不分东南西北使劲跑,屁股差点挨了官府老爷一箭,也不知道我那大哥脱险没有。”

大胖子看他身上衣服泥泞,上面还有草迹,也不多问,只是拍桌子道:“有活着的小二没有?快来十碗烫面粉,饿死我不要紧,我的臭皮囊兄弟可不能受半点委屈。”

那店家小老头端了一碗烫面从屋里出来,看着大胖子点头哈腰道:“这位财神爷,十碗烫面粉可得等会儿功夫,小店就我小老头一个,人多了实在忙不过来。”说罢将烫粉端到梁栋桌上。

大胖子看着梁栋面前这碗烫粉,这烫粉做得汤鲜粉滑,鲜香扑鼻,汤里撒着姜沫、蒜沫、麻油、葱花、辣椒和胡椒粉,还飘着一些牛肉丁。

大胖子强咽了一口唾沫,凑到梁栋面前,深吸一口气,滋滋叹道:“好!好!果然是小店出美味,高厨在民间,南京城首富曹金山的“桃叶渡”酒楼大厨做得烫粉,菜多肉多,完全不懂烫粉的关键全在于粉和汤,这小肉丁、、、、、、这小肉丁,越是看不着捞不着的小肉丁,越让人吃着怜惜,吃着回味。”

梁栋知道他肚里馋虫已经饥不可耐,也不理他,拿起筷子夹起烫粉,就要往嘴里塞。大胖子半个脸都快凑到他筷子上了,忙不迭说:“慢点吃,慢点吃,吃烫粉最要紧是先喝一口他家的老汤,正所谓是汤正粉才滑、、、、、”

梁栋放下筷子,把碗望他面前一推,说:“大侠,要不你先来?”大胖子望望厨房,又看了一眼面前这碗烫粉,干咽了一口唾沫,把碗给他推回去说:“你吃,你吃,快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梁栋心里暗暗好笑,风卷残云一般把烫粉连粉带汤吃的干干净净。大胖子急的连摸自己肚皮,一会儿看看厨房,一会儿看看梁栋,唉声叹气。

“来喽!”瘦老头终于端上来一大盘子,上面放着三碗烫粉,瘦老头放到宫大善人桌上说道:“财神爷您先尝着,后面还有七碗一会儿就好。”

大胖子这时也不管什么先喝汤后吃粉了,端起碗来哧溜一声,一碗烫粉已经下肚,闷头连端三碗下肚,才舔舔嘴角长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梁栋被他吃相挑起食欲,再加上这小店烫粉确实做得味道不错,也朝厨房里喊道:“老板,也给我再来两碗烫粉。”

大胖子深怕梁栋把这小店剩余食材都吃光了,忙不迭也喊道:“老板,给我再来五碗烫粉,我带走。”

那瘦老头乐得笑开了花,这大清早,本来客人就少,想不到这两人一来,就连买了十八碗烫粉,赶紧在厨房一顿忙活。

梁栋和大胖子正坐在那等烫粉,大道上离城方向远远有一队官军走来,时不时还夹杂着大声呵骂声,其中有一个人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被官军推推打打,一瘸一拐的在队伍前头走着。


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近了,抬起头来,梁栋和大胖子都一愣,却是三醉楼里和祁辉比武吞掉整个瓷杯的牛雄。

此刻牛雄双手和双脚被铁链锁着,左腿看样子被砍了一刀,血仍在流,头发上不知是水还是汗,湿淋淋沾着草根树叶,甚是狼狈,他抬头看到梁栋和大胖子也是一愣,但马上低下头去。

梁栋躲无法躲,暗叫不好,只好端起空碗舔着碗边,希望这队官兵没把他认出来。却偷眼向大胖子瞟去。

那大胖子大模大样坐在那里,抄起一壶梅子酒抿着,眼睛毫不闪避,看着这些人。

那队官兵走近了,为首一个总旗大声喊道:“孙老头,孙老头,赶紧给大爷做三十碗烫粉,把梅子酒端出来,这他娘的追了一夜,兄弟们连口水也没喝上,就为了这个太平帮的反贼!”说罢踢了牛雄受伤的左腿一脚。

牛雄闷哼一声,单腿跪地,但马上又站起来,骂道:“你们这些撮鸟!不敢惹太平帮的英雄,只会抓俺平民百姓。老子落你们手里任杀任剐,下辈子投胎到太平帮,带着六部天官,十四分舵,千军万马把你们杀得屁滚尿流!”

四五个官军立即围住他,破口大骂又一顿拳打脚踢,牛雄被打得蹲在地上仍旧骂个不停。

那瘦老头和这总旗看样子也很熟,忙堆笑做为难状道:“哎呀,我的晁军爷啊,真是半月不开张,开张忙半月,我这小店往常连个肯坐下歇脚的人都没有,今早这两位爷一来就买了十八碗烫粉,这三十碗得多等会儿。”

晁总旗看看大胖子和梁栋,并没有认出他俩也是从三醉楼跳出来的“逃犯”,他和几个小军头大咧咧坐到另外一桌。晁总旗一挥手说:“来,把这反贼押过来。”

几个官军把牛雄押到桌前,强行拧住脖子把脑袋按在桌子上,晁总旗倒了一碗梅子酒递到牛雄嘴边说:“来来来,跑了一夜,肠子都跑干了吧?喝口酒润润。”

牛雄抬起头来,张口咬住瓷碗,一仰脖把梅子酒喝到嘴里。

晁总旗笑嘻嘻说道:“大爷我看你也是个好汉,在太平帮里职位也不低吧?你只要招出昨天在三醉楼里的同伙在哪,说出一个人来,爷就赏你一碗烫粉。”

牛雄喝完酒,突然嘎嘣一声,把瓷碗咬了半片下来,张口将碎碗片向晁总旗吐去。

晁总旗的脸正好凑在他面前,躲闪不及,瓷片正打在他脸上,幸好牛雄没有内力,只是在脸上划了一道血口。

晁总旗脸色铁青,刷的一下拔出刀来,刀光一闪,把牛雄的左边耳朵给整个削下来后,又砍在牛雄的左肩上,牛雄的半边脸和半个肩膀血呼呼冒出来。

牛雄惨叫一声,随即哈哈惨笑骂道:“撮鸟!太平帮天上地下雄兵百万,就连你家婆娘都在偷偷给太平帮烧火做饭。”

晁总旗将一口梅子酒“呸”一声吐在牛雄头上,转身坐回凳子上不再理他。

梁栋看得皱起眉头,他少年时武功初成,游历大江南北,身上的卫所官军脾气很少,多的是江湖英雄气概,最佩服像牛雄这样的硬气好汉。

他忽然站起来,凑到牛雄脸前看了看,满脸惊讶地道:“这不是铅山县补锅磨剪刀的牛师傅吗?我前日交给你的秤砣,你可补好了吗?怎么成了太平帮的反贼了?”然后疑惑的看着晁总旗说:“这位军爷,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他就是个补锅匠,怎么会是反贼呢?”

晁总旗看了梁栋一眼,又看了看牛雄,突然抽出刀来对准梁栋,嘿嘿冷笑说:“臭小子,你是吃饱了撑得找死吧?我看你比他更像太平帮反贼,我连你一块抓回去,晚上你娘别跪在我裆下来求情。” 众官军都放声哈哈大笑。

梁栋见这总旗敢侮辱自己母亲,胸中怒火中烧,他笑嘻嘻倒了一碗梅子酒,递到牛雄脸前说:“牛师傅,来来来,先把这口酒喝了,喝完回家好好打你的铁去!”

牛雄看着他两眼一瞪,怒道:“小撮鸟,谁他娘的是补锅匠,你认错人了,谁认识老子,谁就要倒八辈子邪霉,小心当太平帮的陈鉴湖抓了。”

梁栋故意皱眉道:“陈鉴湖是个什么壶?铁壶还是铜壶?我怎么可能认错,你说你祖辈在山东打农具,十七岁时家破人亡,流落至此地,每日靠补锅磨刀为生。”

晁总旗打个手势让众官军只是把他俩围住,冷笑着且看他俩对话。

牛雄恼怒的瞪着他,似乎在责怪梁栋不该惹祸上身,他忽然朝梁栋“呸”地吐口唾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老子坐不更名站不改姓,正是太平帮六部天官里的赐福天官!补锅打铁只是个幌子,竟被你这个小撮鸟认出来了,是不是你到官府那告的密!”

牛雄猛地站起身来,两手带着手铐砸向梁栋脑袋,梁栋站起来躲过,将手铐重重砸在桌上,牛雄又抬起头狠狠瞪了梁栋一眼。

梁栋轻叹一声,知道牛雄是好意,怕自己也被官军当反贼抓了,故意胡言乱语,想和自己撇清关系。但牛雄越这么说,越给官军留下口实,反贼大帽子扣得越实了。

此时孙老头又从厨房端出三碗烫粉来,梁栋过去抄起其中一碗来,拿副筷子,夹起烫粉送到牛雄嘴边,冷笑道:“管你是什么赐福天官还是散财童子,我看你也就是个饿死鬼。有种你把这烫粉吃了,吃饱了到阎王爷跟前早死早投胎。”

牛雄不知梁栋是何意,他从落入官军手里已知自己凶多吉少,这个晁总旗留他一命,只不过是想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同伙,多杀几个人头好多得些赏银。他为人勇憨却粗中有细,见这个在三醉楼上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面对官兵旁若无人,神态轻松,三番四次主动和他搭话,绝不是普通人。

他生性豪爽,心想管你这个年轻人是什么用意,自己是绝不会出卖炭帮和信江帮众人的,他一张嘴,哧溜一口把烫粉吃光。梁栋赞道:“好好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鬼!”又夹了一筷子送他嘴边。

晁总旗大喊一声:“臭小子找死!”一步跨过来,单手一刀向梁栋的手臂砍去。

牛雄喊道:“闪开!”一头向梁栋撞去,想把梁栋撞到一边,自己往刀口上迎去。梁栋假装被牛雄撞得“哎呦”一声,上半身一歪,堪堪躲过晁总旗的刀锋。

晁总旗的刀眼看要落到牛雄身上,梁栋却把夹着烫粉的筷子一抬,正好点到晁总旗右臂的曲尺内侧屈筋上。晁总旗哎呦一声痛呼,胳膊一麻,刀掉在地上。

梁栋筷子翻转,又把烫粉送到牛雄嘴边,牛雄兴奋地眼睛一亮,毫不犹豫一口吃尽,大声道:“好烫粉!”

晁总旗痛地捂着自己胳膊,气急败坏地喊道:“他是反贼同伙!给我杀了他们!”众官军一声喊,一起操刀挺矛向梁栋和牛雄劈头盖脸杀去。

梁栋一脚踢飞身后的桌凳,阻隔住后边围上来的官军,然后手一按牛雄右肩,凌空飞起双脚把捅过来的几杆长矛踢飞,落地时顺势把牛雄带倒,两人一起滚落在地上,那最先扑上来的几柄刀便都砍了个空。

梁栋一翻身,抄起刚才踢飞的桌子腿又反方向一抡,把逼近的几个官军打倒,接着一个地滚,滚到晁总旗身边,伸手向他双腿抓去,那晁总旗刀被打掉后,早又捡起一把长矛,看梁栋向他攻来,急忙持矛向地上乱扎,不料梁栋两手闪电般握住晁总旗的枪头,半蹲转身把矛杆向后一带,将晁总旗带倒,顺势用枪头顶在了晁总旗的咽喉处,晁总旗仰倒在地上“哎呀!”一声,再不敢动弹。

梁栋这几下兔起鹘落般,看似简单,其实包含着声东击西、擒贼擒王的高明战法。

那边牛雄砸倒几个官军后,早被官军一拥而上,把刀枪都架在了他脖子上。

梁栋喝道:“都别动!不要你们总旗的命了?”那些官军都把刀枪望牛雄头上虚砍几下,也喝道:“快把总旗放了!不然把你同伙扎成血窟窿!”

梁栋哼哼冷笑一声,把枪尖抵在晁总旗喉结上略用劲道:“军爷,让你们的人把这位补锅师傅放了吧?拿总旗命去抵一补锅匠命,三岁娃儿都知道你亏大了!”

晁总旗面无血色,闭上眼睛没有说话。那官军有胆大的,拿脚踩在牛雄受伤的腿上使劲转了几下,疼的牛雄咬牙切齿闷哼几声。官军们厉声叫道:“痛快点把我们总旗放了!饶你不死!”

梁栋怒道:“跟小爷我斗狠是吧?”一脚向晁总旗裆部踢去,晁总旗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裆,整个人缩成了一只虾般哀嚎不止。

梁栋是南京羽林前卫的世袭百户,此行又有要任在身,并不想伤着铅山千户所的同伍,所以出手都很有分寸。但这个晁总旗之前出言不逊侮辱他母亲,所以他趁机教训这家伙一下。

众官军都被晁总旗的惨叫吓得不敢动弹,晁总旗捂着裆,泪水都流下来了,哀声道:“弟兄们,把人放了吧,我认栽了。”众官军忙把牛雄推到梁栋面前。

梁栋捡起地上一把刀,驾到晁总旗脖子上,笑嘻嘻道:“把这位补锅匠的手铐脚镣都打开吧?”晁总旗在衣服里摸索了一阵道:“这位好汉,钥匙真找不到了。”

梁栋看手里这把刀质地太差,那手铐脚镣做的颇粗,估计把刀口蹦断了也砍不断,无奈只好拿刀背一拍晁总旗后背,道:“劳驾总旗大人一下吧,搀上这位牛师傅,送我们一程。”

晁总旗忍气吞声架起牛雄,梁栋拿刀顶在他后背冲官军喝到:“散开了!你们总旗大人送我们一程,都不许跟着!”

晁总旗趁背对着梁栋,向手下人打了个眼色,众官军犹豫着散开一个口子,待梁栋、牛雄和晁总旗走出他们包围圈,众官军离着他们十几丈远,慢慢地在后面跟着。梁栋转身喝道:“都别动!”官军马上站住,待梁栋他们走远点,又慢慢跟着。

梁栋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头也不回逼着晁总旗架着牛雄向城外方向走去。

走了不到二里地,前面城外方向远远传来轻快的马蹄声,只见五个青年人,披着披风,穿着江湖中最时新的对襟窄袖曳撒服,肩上背着系有艳丽色流苏的长剑,骑着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骏马迎面驰来。

这几个倜傥少年打马从三人身边一溜烟跑过,跑了十几丈远,其中一个着白衣的青年“吁!”的一声,牵缰绳调转马头又返回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晁总旗、梁栋和牛雄三人。

梁栋把刀望晁总旗后腰一顶说:“走!”晁总旗故意哎呦一声惨叫,扶着牛雄作势要走,却迟迟不挪步子。

那青年长得白白净净,英俊挺拔,只是眉宇间多些冷傲,他拔出背后宝剑,望着晁总旗道:“在下乃广信府龙泉宫的薛齐稻,师父是诸葛龙泉座下沧浪子尤修真,这位大人,您这是要到哪去?”

晁总旗一听年轻人是广信府诸葛龙泉门下,喜出望外。诸葛龙泉被人尊为东南白道武林第一高手,亲传六大弟子,每个弟子都和官府合作办有武场,许多徒子徒孙武功学成后加入了官府六扇门或干脆投充成为募兵武卒,因此这诸葛龙泉门下和官府关系比较密切。

诸葛龙泉门下弟子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依次排辈,尤修真是诸葛龙泉亲传第一代弟子属“修”字辈,这年轻人是尤修真的徒弟叫薛齐稻,自然是诸葛龙泉的徒孙“齐”字辈,武功应该不错。

晁总旗忙道:“小将是铅山千户所总旗晁军功,久闻沧浪子师傅有位年轻高徒,果然是位英俊少侠。小将本是奉命押解右手边这位太平帮反贼,不知何故却惹怒了左手边这位拿着刀的好汉,没理由让把这位反贼放了,还要让小将帮忙送这位反贼一程。”他虽然碰见了救星,后背被梁栋用刀顶着,是故说话仍不敢放肆。

薛齐稻听这个晁总旗说得有趣,微微一笑,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骑在马上斜眼睨视,用宝剑一指梁栋眉心道:“你,把晁大人放了。”

跑在前面的另外四个骑马少年,早已呼哨一声,打马转了回来,团团围住梁栋牛雄和晁总旗三人,也不下马,都把背上宝剑抽出来。


其中一个穿着紫色棉服的年龄略小的少年尖声细嗓子兴奋叫道:“薛师兄,师傅叫我们寻那人,在这废什么话,你们赶紧去铅山县,这两个小毛贼让我来收拾就成。”

另一个长得略壮实的黝黑青年沉声道:“魏齐菽,你急什么,这两贼既然是太平帮的,正好可以拿住,严加拷问逼出那人踪迹。”

一个穿黄色的低个子青年呵呵笑道:“齐黍师兄说的对,想我们龙泉宫“玉山五谷”一起出马,那人估计早就闻风而逃了,正好抓住这两个太平帮小贼,也算小功一件,待齐雪小师姐来了,面子上也好看点。”

最后一个穿着蓝衣的青年冷笑一声道:“孟齐麦,这才出来几天?齐雪师姐的名字挂在嘴边提了百八十遍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那叫孟齐麦的小个子青年脸微微一红,冷笑反讥道:“田齐稷,一路上我们走走说说倒也不寂寞,独有你沉默不语,提到齐雪师姐名字时,数你眼睛最亮,听得最仔细,你当诸位师兄弟是傻子么?”

穿蓝衣服的田齐稷被孟齐麦叫破心事,脸也是一红,把剑一抖:“孟齐麦,贼人当前,还有心开这玩笑,诸位师兄弟压阵,且看我牛刀小试,拿下这两个小贼。”

远远跟在后边的官军深怕这五个少年为了什么齐雪争风吃醋,不管晁总旗了,都大胆靠了过来,乱哄哄道:“诸位大侠,快帮我们把晁总旗救出来,这两个反贼本事稀松得很。”

梁栋一听是诸葛龙泉门下,微微一皱眉,他在南京羽林前卫时,同伍中遇到过几个诸葛龙泉门下弟子,武功良莠不齐,有一两个确实功夫颇硬,不是轻易能打发得。这尤修真的五个年轻弟子不知武功如何,自己带着受伤的牛雄,又不能暴露身份和真实武功,想摆脱他们和官军恐怕有些头疼。

那穿着紫色棉服的魏齐菽在五人中年龄最小,性子却最急,又是第一次出来闯江湖,深怕师兄们抢去他露脸的机会,一声招呼也不打,骑在马上长剑抖了两个剑花,一手抓马缰,一手挺剑向梁栋头上刺去,又快又狠。

梁栋待他剑刺近,侧身让过,一刀向他握剑的手砍去,魏齐菽显是早已料到这招,在马上略转身,借腰劲将剑改刺变扫,一招秋风扫落叶,攻势不减。

梁栋弓身躲过他长剑当头一扫,双手握刀劈向剑。刀剑相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两人各自退开。

梁栋看了一眼手里刀锋,上面被剑砍得都是大大小小的缺口。梁栋赞道:“好剑!”

那魏齐菽看了一眼手里的宝剑毫发无伤,又得意又心疼,怒道:“再来!”一抖缰绳,那马扬蹄向梁栋冲来,魏齐菽借着马势挺剑对着梁栋面门刺去。

梁栋待马冲起来,假意望旁一闪,趁魏齐菽剑锋偏转,却瞅准空当腾空跳起一丈高,头下脚上向魏齐菽一刀砍去。

众人不禁叫道:“好功夫!” 魏齐菽轻斥一声,从马背上跃起,凌空半转身向梁栋刺去。

梁栋反手用刀背将魏齐菽的剑挡开,待魏齐菽身子下落时,却轻舒猿臂一把抓住魏齐菽身上系着的披风。

魏齐菽脚一落地,急转身向梁栋刺去。梁栋呵呵笑道:“好大的布料!”,一手拽住他那漂亮的大披风,一刀向魏齐菽的头削去。魏齐菽低头躲过,一手也拉住自己的披风,另一只手握剑迎向梁栋的刀。斗了几招,魏齐菽因披风被梁栋拽着,视线受挡,心里气急败坏,剑法逐渐乱了,一通乱刺乱扫。

梁栋脚步轻盈,避开魏齐菽的剑,转到魏齐菽的身后,把披风狠狠拽去,魏齐菽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那四个骑马的少年齐叫道:“魏师弟,快把披风解开!”

魏齐菽如梦初醒,一手用剑挥挡着梁栋的刀,一手向脖子下胸襟处解那披风束带。

尤修真门下这五个少年,名字里各带一个谷类名称,又觉得自己貌相俊朗,自封为“玉山五谷”,着装打扮不像练武之人,倒像是富家子弟。魏齐菽在五人中家境最殷实,披风做的最厚,还把束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扣,慌乱间把蝴蝶结活扣拽成了死扣,那披风又被梁栋紧紧向后拽着,把他头都拉得向后一仰一仰的,快喘不上气来了。

魏齐菽终究还是个少年,眼瞅着披风越解越紧,自己脖子都快被拽窒息了,梁栋的刀在自己头顶划来划去,又慌又怕,把手中剑一扔,双手使劲拉着披风带子,哭着嗓子急叫道:“师兄们救我!”

另外四个骑马少年看得又好笑又吃惊,他们从小投入沧浪子尤修真门下,每日里就是没完没了的学剑路、练对打,何曾见过这样出乎意料又近似无赖的打法,都呆在马上不知所措。

大师兄薛齐稻终究老道一些,冷哼一声,纵马向前,手中长剑一挥,刷的一声把梁栋手里的披风斩断,梁栋后退几步,魏齐菽终于把他那披风从头上扯了下来。

魏齐菽一看梁栋笑呵呵站在那里,羞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你、、、这算什么武功?你这是下三滥的功夫。”

梁栋微微一笑,捡起魏齐菽丢在地上的长剑,回身对牛雄道:“牛师傅,请把你的双手举出来。”

牛雄也看得目瞪口呆,对梁栋又佩服又惊奇,这个年轻人从出手把他从晁军功手里救出来,到把魏齐菽玩的狼狈不堪,奇招妙技层出不穷,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牛雄高举双手,梁栋手起剑落,当啷一声,手铐被一剑斩断,梁栋又一剑把牛雄的脚镣斩开,牛雄赞道:“好剑法!”梁栋看了看手中宝剑,未损丝毫,也呵呵笑道:“好剑!”

薛齐稻等四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和魏齐菽并肩站在一起举剑指向梁栋,薛齐稻冷然道:“阁下何人?敢冒犯我龙泉宫,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梁栋冷笑道:“好一个龙泉宫,名门大派,随便一个徒子徒孙,就能生杀予夺,动辄叫人死啊活的,真够威风的!”

穿蓝衣的田齐稷怒声道:“臭小子,少你娘的奸腔滑调,我魏师弟年幼经验少,差点着了你的道,让田某来领教阁下的功夫,看看你到底是哪路子邪门歪道。”

薛齐稻心道:“我这几个师弟,一向争强好斗,不把我这师兄放在眼里,田齐稷急于扬名立万,且让他试试这人的武功路数,如果田齐稷打不过时,我再出手把那人赢了,师弟们自然服我。如果田齐稷打赢了,我却把那人武功损得一文不值,回去师父们只会笑话田齐稷欺弱凌小。”

薛齐稻计议已定,微微一笑道:“诸位师弟,不能让江湖上笑话我们以多欺寡,齐稷和他过招时,我们只可压阵,谁也不能上前相帮,坏了江湖规矩。”

众师弟其实抱着和薛齐稻一样的心思,纷纷后退几步把剑收在臂后道:“大师兄所言极是。”

田齐稷傲然笑道:“压阵就不必了。你们只管盯紧了,以防万一这小子怂了,尿一裤裆,尿遁跑了。”

田齐稷不等梁栋说话,仗剑抖了个剑花,大喊一声:“小子看招!”

梁栋忙摆手道:“且慢,各位少侠,我们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都是名门侠少,我是一个无名小卒,打我怕辱没了你们名声,这么着,我把这位军爷放了,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和这位补锅匠大哥如何?”

田齐稷看他有些怕了自己,哪肯罢休,哼哼冷笑道:“臭小子,你们两个反贼敢绑架军爷,已经是死罪一条,我龙泉宫一向为朝廷排忧解难,你今日能过得了我手中的剑,我可以请军爷暂时饶你今天不死。”

梁栋看他说的嚣张,脸一冷,把魏齐菽的剑翻上来,吹了一口剑刃,微微笑道:“今天的风好大,不怕闪了舌头。”

田齐稷大怒,伸剑做了一个揉身随风摇摆的姿势,怒喝一声,连冲几步向梁栋一剑刺来。

梁栋冷哼一声,剑尖一抖,刺出三道锋芒,仿佛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同时刺出三把剑一样,迎向田齐稷。

田齐稷心中一凛,意识到面前这个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是他练武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他刚才做了一个随风摇摆的姿势,这招龙泉宫的“岸柳剑法”起剑势。以闪转腾移的灵巧身法配合剑术虚虚实实,让敌人捉摸不定,模仿的是湖边的柳树,随风在水岸上乱摆。

不料却被梁栋一眼看穿,一剑抖了三道剑芒,从左中右将田齐稷全部罩进了弧形剑光里,从剑意上梁栋一起步就占得先机。

田齐稷哪肯示弱,大喝一声:“破!”身法突然定下来,剑尖爆开一朵梅花般,从中路旋转刺向梁栋胸前。

薛齐稻、邹齐黍、孟齐麦、魏齐菽四人齐声赞道:“好!又换云龙剑法了!”

田齐稷这招叫做“金龙吐舌”,是集中臂力和腕力的力量带动剑身,刺出小周圈三剑。这在战法上颇为高明,试图以中间一点的局部剑势破解刚才梁栋划出的左中右整个弧形剑面。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人数少的一方,放弃两翼压阵,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敌人的中军。

田齐稷把剑招从“岸柳剑法”突然变成“云龙剑法”,变得虽然突然,剑法上却仿佛浑然天成,可见平时下过不少功夫。

梁栋刚才左中右刺了一个扇形弧,剑法大开大合,中路剑锋稍弱被对手趁虚而入。但他临变不慌,好像早有预料似得,剑芒一收,又变成一把剑,却身形左移,翻肘将剑从下向上挑起一道弧线。

叮叮叮一串悦耳兵器碰击声,两剑相遇在空中火花四溅,两人各自退开半步。

这一照面两人都是虚虚实实,意在试探对手实力,没有敢发全力,所以看似打得又快又狠,却都浅尝辄止。

田齐稷看梁栋以翻肘剑迎上自己的正手剑仍不落下风,知道碰上硬茬了,凝神提气,又换回“岸柳剑法”,把剑挥得眼花缭乱,步法飘忽浮沉。这“岸柳剑法”的要诀在于捉摸不定,好像柳枝一般,随风就势,忽转忽走,忽刺忽劈,一般剑手遇到这种奇怪剑法,很容易乱了方寸。

梁栋赞一声:“好剑法!”有心要以剑法赢对手,身形如波浪般滔滔翻滚,水花中泛起剑芒点点光华,电光石火般一闪而逝。

外人看来梁栋的剑如悬河,洋洋洒洒甚是好看,田齐稷被梁栋压制在剑光里却是有苦难言,那每一剑攻来都是平穿直刺,只见精光爆射却来去无声,田齐稷被攻得渐渐招架不住,“岸柳剑法”十成功力使不出两成。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坚不催唯快不破。梁栋正是以快剑克制住了田齐稷“岸柳剑法”的怪。

“好快的剑!”那大胖子不知何时也钻到人群里,睁大眼睛观战着,啧啧称赞。

那“玉山五谷”其他四人正看得又惊又急,听得旁边有人为敌人喝彩,齐转头怒目而视,却都眼睛一亮,薛齐稻和邹齐黍更是凑近了窃窃私语,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大胖子的肥硕肚子。

小个子孟齐麦早已按耐不住,大喝一声:“宫大善人!”大胖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头也不抬答应道:“哎!谁叫老子?”

薛齐稻、邹齐菽、孟齐麦和魏齐菽大喜,四人围住宫大善人,薛齐稻拿剑一指他,呵呵笑道:“太平帮反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宫胖子,把东西交出来吧!广信府龙泉宫弟子在此!”

宫大善人脸色微变,一皱眉,忙道:“怕了怕了,老子我有什么好东西,刚被瘦秃驴老贼惦记完又被龙泉宫诸位小贼惦记上了?”

薛齐稻、邹齐黍和孟齐麦听了大怒,都仗剑向前,魏齐菽手里没剑,却也握拳不肯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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