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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回来后,清冷师尊他堕魔了

人间富贵鱼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闷骚师尊VS戏精徒弟1V1经典cp甜宠无虐沙雕玩梗【三无产品:无前世今生,无拯救苍生,无金手指,介意勿入】简介:贺雪昭的任务没完成,主要责任归于她那个戏份堪比NPC的师尊堕魔了,作为逆徒,贺雪昭只想说师尊你为何加戏?直到有一天被那清冷师尊拥入怀中深吻不停,她才顿悟,哦,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爱她。早说嘛,她很愿意的!

主角:贺雪昭,息景玄   更新:2023-03-27 12: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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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贺雪昭,息景玄的其他类型小说《穿回来后,清冷师尊他堕魔了》,由网络作家“人间富贵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闷骚师尊VS戏精徒弟1V1经典cp甜宠无虐沙雕玩梗【三无产品:无前世今生,无拯救苍生,无金手指,介意勿入】简介:贺雪昭的任务没完成,主要责任归于她那个戏份堪比NPC的师尊堕魔了,作为逆徒,贺雪昭只想说师尊你为何加戏?直到有一天被那清冷师尊拥入怀中深吻不停,她才顿悟,哦,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爱她。早说嘛,她很愿意的!

《穿回来后,清冷师尊他堕魔了》精彩片段

“所以,我们怎么在这里?”

贺雪昭望着在牢房门口东张西望的老鼠颤抖的问道。

“还不是谷主这个老赘婿有毛病,之前话喊得那么嚣张,结果真把人招来了,他就丢下咱们跑路了。”贺雪昭的同门师姐翻了个白眼,“你还非要硬拼,看昨晚奄奄一息的样子,还以为要交代在这里了。”

贺雪昭手脚都拴着镣铐,嘴角抽痛,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难受,她的新身份是药师谷刚入门的小女修,看来是热血上头跟敌人打了一架,送掉了小命,这才让她有机可乘接收了这具躯体。

师姐还在絮絮叨叨,贺雪昭虚弱的靠着牢房糟污的墙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回忆起前尘往事,心中烦闷,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照套路来呢?

“小贺啊,是这样,你之前处理的那个世界啊,出BUG了。”领导叹了口气,“大魔头是不做大魔头了,但是,换别人灭世了。”

“不可能!除了高阳赤河这个中二病还有谁要灭世?”

“就是你那个师尊,叫什么来着?”领导翻了翻报告,“哦,息景玄。”

贺雪昭用了好几天才消化掉这个信息,作为时空管理局的优秀临时工,她过手的案子向来顺利,套路就那么些,熟练了之后就能快狠准的抓住根本,按理说这个世界也应如此。

心理扭曲的大魔头要灭世,她要阻止灭世,那必然就不能让大魔头变成大魔头,为此黑锅她背,坏事她干,坚决不让身世悲惨的高阳赤河滑向罪恶深渊,最后更是弄得自己魂飞魄散堪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满以为这单做完就可以休个长假,没想到,之前毫无存在感的师尊息景玄竟然跳了出来,她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自己这闲云野鹤台词都没几句的师尊会堕魔,进而与天道争锋毁了这个世界,图什么呢?不符合他性格啊!

“上面的意思是,BUG是你弄出来的,还是得你自己去解决,这个时空与咱们这个时空联系十分紧密,绝对不能出问题。”

时空穿越不是个容易事,局里并没有二次穿越的先例,且出了bug,仪器无法再侦测出剧情的发展与走向,这一次,贺雪昭完全没有资料可以参考,师尊怎么就堕魔了,怎么就要暴打天道,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通通不知道,纯纯的地狱模式。

“稳妥起见,你还得想办法把那个高阳赤河给复活了。”

“什么?他死了?”

“是啊,你师尊杀的。”

难道是为了给我报仇吗?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蹦出来,又第一时间被贺雪昭否决了,虽然息景玄是她的师尊,可两人的关系不说师徒情深吧,也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个恩断义绝了,得知自己的下场,师尊不挑起嘴角冷哼一声活该就算很有师德了。

“雪昭啊,这就叫投错师门万劫不复啊。”师姐有些忧伤的叹息。

“师姐说得对。”

药师谷女修贺雪昭与她本人无论姓名还是样貌都一模一样,或许是因为出了bug,局里才如此用心,比第一次来时好适应多了。

贺雪昭握住师姐的手表示安慰,便听师姐又道:“其实被这黑水城抓也好,魔域诸城里,谁不知黑水城最讲礼法,一般不干杀俘虏的事。”

或许是为了验证这句话,话音刚落,牢房外就起了动静,牢头点头哈腰的带着个穿着奢华的胖老头和几个士兵走了过来。

“室火长老,您看,药师谷的俘虏都在这了。”

“呵,久闻那谷主好色,女弟子确实各个水灵。”室火长老捻着小胡子,“不错不错。”

牢头是个聪明人,搓着手道:“长老若是喜欢,今晚便给您送去?”

“我这老头子可消受不起人族女修,咱们黑水城里好这口的该是大司命才对。”

牢头闻言身子一抖,只笑着不敢再应,室火长老亦无意多言,他背着手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两圈,时不时抬抬下巴示意,牢头便一一记下。

到得晚间,包括贺雪昭在内七个女孩子就被放了出来,送上一辆硕大的马车,拉车的马是魔域特有品种,通身漆黑油光水滑,鬃毛间生着交错的荆棘,怪异非常,车厢则被下了咒印,以药师谷医女们的本事,显然逃脱不得。

现在是贺雪昭死后的第一百二十年,世间早已风云变幻,百年前天云峰一场大战,仙盟首领高阳赤河身死,六大仙门的高手们也死伤惨重,本就神道衰微的人间魔道愈发昌盛,修魔已然屡见不鲜,是以,魔域在这群女修眼中其实并不可怕。

比较可怕的是被脑满肠肥的胖老头潜规则。

女修们不是傻子,奢华车马押送,牢头猥琐的目光,启程前还给换了干净衣衫,大家都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惜命不由己,实力不济,只能暗自垂泪。

室火的洞府坐落在拜月山脚,是黑水城九位长老中最气派的,此刻他正站在院中赏花,听下人回禀。

“长老,南海之行,大司命还是没有批。”

室火满脸的横肉霎时耷拉下来,半晌才压住怒气道:“哼,他真是越发不识好歹了!也罢,那些女修到了吗?”

“都在前面候着呢,要先送去焚香沐浴吗?”

“不急,调教几日再说。”

听得此话,下人咬咬牙还是没能忍住疑惑:“长老,之前也送了好几批女子过去,大司命瞧都没瞧一眼就打发回来了,恐怕……”

“你呀,就是不爱动脑,或许三界六道真有无欲无求的圣人。”室火转着拇指上硕大的玉扳指,“但绝不会是大破诸仙门的息景玄。你道一个快要比肩上神之人,如何才能堕魔?”

下人是魔族自然不了解非魔族的心路历程,忙答不知。

室火长老冷笑一声:“心生欲念才会引火烧身,咱们这位大司命定有解不得的执念,所以,爱恨贪嗔痴,总有一个是他的命门。”


魔域与人间是两个世界。

这里一年只分两季,或是极寒,或是极热,极寒时昼短夜长,极热时昼长夜短。

现下正值六月,是夏日的最后一个月,即便室火的洞府早已置下法阵,时不时有凉风吹拂,但对操练了一天的贺雪昭依然杯水车薪。

女修们本已做好了与胖老头鱼死网破的准备,没想到,一转眼三天过去,这位以好色闻名的室火长老竟面都没有露一下,只安排了一队教习娘子给她们上课。

上午是琴棋书画,下午是声乐舞蹈,到得晚间还要学些魅惑男子的手段,吃食上也是十分讲究,三菜一汤美味可口营养丰富,贺雪昭可以说是一夜间梦回高三。

这诡异的优待让姑娘们各个心中发毛,课上的瑟瑟发抖,如此这般训练到了第五天,室火才终于出现。

“诸位仙子应当清楚,若是本座不将你们提来,日后出狱,以你们的修为多半只能为奴为婢一辈子受苦,诸位本都是如花似玉的清白女子,平日里在谷中不涉外事,只因谷主无德才横遭此祸,实在冤枉。”

室火挺着肥硕的肚子踱步,金黄色的长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活像一尊财神。

他扫视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七位少女,嘴角翘起:“本座向来怜香惜玉,不忍明珠暗投,正巧,我族大司命尚未婚娶,城主与长老们都甚是忧心,他是何品貌想来你们也有所听闻,定是良配。”

此语一出,便有女弟子交头接耳起来。

贺雪昭上次只在人间打转,对魔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次的原主更是个一心修道的死宅,记忆中的信息量约等于无,黑水城的大司命是个什么存在,她一头雾水,只得看向师姐,未曾想师姐竟羞红了脸。

“长老的意思是?”有大胆的女弟子率先发问。

“后日,凝辰殿会办送伏大祀,本座会依你们所长做些安排,到时希望仙子们好好努力博得大司命青眼,本座必会如你们所愿,可若是仙子们都不成……就只能去天水墟自谋生路了。”

天气炎热,室火长老难得早起又费了半日口舌,早就不耐,事情讲明威胁送到,他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抬脚离开,只留下女弟子们惊恐的对视。

“师姐,大司命是谁啊?天水墟又是什么?”

“雪昭,咱们完蛋了!黑水城的大司命哪里是我们能勾搭上的,肯定要被送去天水墟!”

“梓荷你不行,可别带上我。”一旁的紫衣女修不屑道,“再位高权重凛若冰霜,不还是个男人嘛。”

“师姐好大口气,你那点子下三滥的手段也就哄哄谷主罢了,人家息景玄可不是老色鬼。”

穿来好几天,贺雪昭第一次听见师尊息景玄的名字,当即愣住,女修们的争吵在耳边此起彼伏,言语间尽是对息景玄的褒奖。

说他作风强硬修为深不可测,操持着黑水城从一个行将被灭的偏远部族短短一百年间就发展成魔域三大城之一,还说他深居简出甚少露面,但见过他的人无不为之倾倒,乃是一绝美男子。

贺雪昭一一记下,疑惑道:“师姐,他不是天云峰主犯,我们仙门之敌吗?”

掐的火热的女修们霎时沉默,纷纷向她投以诡异的目光。

还是梓荷心善,同情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答道:“雪昭,叫你多读书来着你不听,天云峰一战杀死高阳盟主的是南溟仙州的横舟君,跟他息景玄有什么关系。”

贺雪昭哑然。

是了,师尊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是以,江湖中只流传着南溟仙州横舟君的名号,却鲜有人知横舟君的真名就是息景玄,但六大仙门遭此灭顶之灾,竟没将大敌的详情昭告天下吗?

算了,不论如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尊竟然就在此地,不用她想办法找寻了。

女修们的战争很快便被教习娘子平息,大家摩拳擦掌开始上课。

有了室火长老的许诺,人人都铆足劲头,即便不为了绝色大司命也要为了不去天水墟而奋斗,要知道,送去天水墟就意味着扔进魔域最大的黑市进行售卖,高手尚且难以自保,更别说她们这群菜鸡了。

贺雪昭上一辈子是个颇有造诣的剑修,于风花雪月一事毫无涉猎,琴棋书画全然不会,唯有舞蹈倒是阴差阳错学过两段,这几日她听话乖巧练的十分卖力,本想着让人家放松警惕,好寻个机会逃出生天去找师尊,现在人有了下落,事情反倒麻烦起来。

要怎么,勾引,师尊,呢?

寻常男子,跳一曲妖娆妩媚的艳舞,抛几个媚眼,总能有所松动。

但,师尊不是寻常男子,贺雪昭捏着折扇按照教习娘子的示范翻转手腕,这里的人怕是没有比她更了解息景玄的,毕竟,她在南冥仙州待了整整九年。

第一次穿越至此,局里的设备出了岔子,使得她比定好的时间穿早了九年。

无奈,只得找个地方栖身等着目标人物上门,高阳赤河与她第一次相遇正在南溟仙州,于是她便硬着头皮赖上了此地的主人,横舟君息景玄。

那时她叫夭青青,根骨极佳都死磕了大半年才阴差阳错拜上师。

这一回,贺雪昭欲哭无泪,这具身体修炼上没有天分,长相嘛,跟自己一样,只能赞一句清秀可人,临时抱佛脚的才艺显然拿不出手,而师尊又是那样一位缥缈出尘的神仙人,生人勿近的气场能冻死方圆百米一切宵小。

在仙州的那九年里,她像个昏头苍蝇一般,永远在重复马屁拍在马蹄上的可笑操作,走前都没能摸透息景玄的脾性。

况且,贺雪昭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这回还不是拜师,是要勾引啊!勾引!谁能勾引一块万年玄冰啊!


贺雪昭与女修们各怀心思的准备着,转眼到了送伏大祀当日。

祭祀取年中继往开来之意,遂定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因为七月开始整个魔域就会入冬,黑水城的送伏大祀是魔域诸城中最盛大的,闻名遐迩,故而从魔域各地乃至三界六道赶来凑热闹的人挤满了每条街道。

凝辰殿坐落在城南外星落湖中央,龙骨做梁,白玉做底,随风飘洒的帷幔是一水的东海上等鲛纱,入夜点灯,满目璀璨,星落湖更是被誉为魔域八景之一,风光自不必说。

祭祀为期三日,先由国主阿罗月主持大典宣布开始,到得晚间城中高层更要齐集一堂参加宴会,是大司命也推脱不得的重要活动,今年正好轮到室火操持,方才有机会运作。

贺雪昭与梓荷师姐是双人舞,因着前头流程拖延,一来二去被丢到了宴会行将结束之时,原本她俩就没信心,如今又被塞进了这人困马乏的时段,梓荷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连带着贺雪昭愈发焦虑。

要不扑上去抱住大司命的腿高喊师尊救我?

且不说目前这个修为根本没法近他的身,即便抱上了腿,他信了,作为被逐出仙州声名狼藉的逆徒,息景玄没准会一掌拍死她。

“哎,没办法了,雪昭,只能铤而走险了!”

梓荷咬咬牙拉住贺雪昭使了个眼色,她们此刻正与一众男女在后台候场,说是后台也不过是主殿旁的小跨院,两人故作轻松的绕到少人的墙根下,便听她开口道:“你看,这是什么?”

梓荷手中拿着几张蓝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绝尘咒。

此符是高阶灵符药师谷中怕是只有谷主才有,如她所想,梓荷三言两语讲述了如何机智的在被俘前于谷主的书房中偷得宝物,接着低声道:“待会儿咱们贴上绝尘符,消声敛气逃出去,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了,今晚人多进进出出多有混乱,且那些守卫修为不高,定能成功的!”

绝尘符简单来讲是可以让使用者短暂隐身,障眼法的一种,符既然是谷主之物想来骗骗这里的看守绰绰有余。

贺雪昭颇为心动,可转念又觉不妥:“师姐,咱们是双人,眼看着就快要上台了,一会要是都不见了,岂不是立刻就会被发现?万一,那时候还没跑出去怎么办?”

梓荷一愣,这里守卫确实算不上高手,但殿里殿外的高手不胜枚举,真要抓分分钟怕是就能被抓住,两人垂下头沉默半晌,还是贺雪昭率先开口道:“师姐,要不这样,等会我去跳,你赶紧跑!”

“这怎么行!你师姐我才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

“你听我说啊,要是咱们一起跑,没准一个都出不去,若是你能先跑出去,之后在外面找机会来救我,不比两个人折在这里强,你修为比我高,成功率肯定也比我高,这个办法再好没有了。”

梓荷还想反驳可也明白师妹说的对,眼见排在她们前面的一组琴师已经准备上台,时不我待,梓荷拉住贺雪昭的手重重的点头:“好,师妹你保重,我若出去定回来救你!”

言罢,梓荷踏步回转捏出道符,霎时隐去了身形,随着那几个琴师溜出小跨院。

凝辰殿的主殿距此地不过几步路,侍女引着琴师们入殿,室火长最为看好的女修正在此中,息景玄善抚琴,听闻早年游历人间时曾在长安酒肆勾栏混迹大半年,只为寻找一份合心意的琴谱。

那名女修果然不负他所望,一曲《关山月》拨弹的铮铮有声好不畅快,室火斜睨着首座的大司命笑道:“大司命觉得此曲如何?”

“甚好。”

“哈哈,尤其是这位姑娘,琴音似乎格外动人,可惜在下是个俗人,虽觉好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辜负了。”室火长老顿了顿见息景玄毫无接话的意思,只得继续:“久闻大司命擅长此道,不如给我们讲解一二?”

息景玄这才抬眸,坐在最中间的是位女琴师,她手上拨着琴弦,只微微颔首红霞却已爬满脸颊,倒是一位绝色佳人。

可惜,息景玄的目光不过草草划过,没怎么停留就转回到手中玉杯,淡淡道:“我也是个俗人,让长老见笑。”

“噗”高居上座的城主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室火长老,我看您让大司命品琴曲是假,想给他做媒才是真吧。”

“君上,我……”

“行了,这一晚上您三番两次的叫大司命赏美人,连我都瞧出来了呢。”

“室火啊,以为谁都是你啊,听说提了几个仙门女修到府上啊,怕是第十八房已经相看好了?”旁边的长老跟着调笑起来。

室火长老摆摆手道:“哪里话,我是个老头子了,早不想这些了,只是君上,大司命正值壮年,府上却人丁稀少连个知冷暖的贴心人都没有,叫人担心啊。”

室火长老是席上年岁最长的,纵然旁人都明白他没这份好心,面上也只能笑着附和,偏偏那最该有所回应的大司命悠然喝酒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有机灵的忙接话道:

“说来,今次九幽城特地遣人来,想是魔尊身体好些了?”

“他们那争得火热,魔尊怕是有心无力,这才……”

城主闻言叹气,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去了九幽城,直到琴师们退场,室火长老的几个美人至此一个也没送出去,他猛喝了一口酒,还剩下两个不成器的更指望不上,难道息景玄真的毫无破绽吗?

这些年他送过宝贝送过人,示过好也使过绊子,对方铜墙铁壁竟没有一处缝隙,真是个怪人。

室火忧郁着,便有下人来报他那两个不成器的竟又废了一个,说是吃坏了东西蹲在茅厕出不来,只剩一个了。

贺雪昭手握长剑入殿时,并未接收到室火长老的愁云惨淡,也未洞悉席间众人的各怀心思,她忐忑非常,即为吃坏肚子这种理由都能搪塞过去感到庆幸,又为重活一遭再见师尊而紧张。

师尊坐在下首第一席,可见地位尊崇,一袭滚满祥纹的玄色长袍,高束着金冠,是她从未见过的装扮,威严又隐隐透着妖冶。

行至殿中,贺雪昭对着城主恭恭敬敬施礼道:“在下,药师谷弟子,贺雪昭,拜见黑水城城主,今次特献上公孙大娘之剑舞助兴,望君上喜欢。”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拜之前工作的便利,她曾有幸一睹这首诗中的盛景,那次的身份是教坊司的舞姬,更是亲身学过,虽然放下许久,但应付完一段表演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着鼓点声渐起,贺雪昭运剑折腰,腰间的环佩随之叮当,她穿着之前双人舞的舞衣,是典型的汉家曲裾,颇有局限,但依然舞出一份翩若游龙的曼妙。

室火长老却懒得欣赏,他今晚计划受挫委实气闷,恨恨的吞下一杯酒,怨气冲天的瞥了一眼首席,没想到,那闲散了一晚上的大司命此时竟一瞬不瞬的盯着舞者。

贺雪昭早就发现了师尊的目光,毕竟那是她此生最需要严密关注的对象。

一百二十多年过去,师尊依旧是那张八风不动的冰块脸,他肤色白皙没有血色,眉骨锋利,眼窝深刻,凤目微垂,端的是一副世间罕有的好相貌。

不过,贺雪昭最喜欢的是那条下颚线,居高临下一脸嫌弃的望着自己时,她总能见到那美的惊心动魄的流畅线条,美色在前,师尊那些不大动听的话就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思及此,她想起自己从未在师尊面前跳过舞,因他看不惯她仗着小聪明耽于享乐,总不能上杆子讨嫌。

这次阴差阳错不得不起舞,也不知能不能入他的眼。

哎,还是该多练练才是,接下来两个动作是什么来着?好像,记不清了。

息景玄曾见过许多人跳剑器舞,胡人汉人,高矮胖瘦,此舞在长安坊市中是家家都有的名段,连卖花老妪都能比划一段,可都是隔靴搔痒,没有人似她。

初见此舞是那日路过晴雪海,夭青青在梨花树下翩跹而舞,旁边还坐着几个山灵精怪拍手助兴。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眉飞目舞流风回雪,羞煞尘世万千,于是,他停下脚步,将自己隐在重重树影之后,随手催动八方暖风,风过处扫落梨花片片,叫那起舞之人更加得意。

后来,后来此人再寻不见,此舞也再不可得。

未曾想,此番竟因这女修勾起了点滴记忆,息景玄顿感怔然,她与夭青青无一处相似,为何又能跳出这般相似的舞?

室火长老搓着手,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句好诗,谁能想到六尘不染的息景玄竟好这一口呢?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推销,不防,下一秒便听到箭矢之声破空而来。

这边厢,贺雪昭正扭身送剑,抬眼竟见利箭当头射来,她足尖一点想要跃起躲避,不想,贺雪昭不是夭青青,根本没有足够的修为,勉强躲了一支躲不了第二支。

要完啊!她心下大骇只得本能的举剑格挡,说时迟那时快,腰间骤然一紧,下一秒就有长发撩过她的鼻尖,有些痒。

救人者正是息景玄,他眉尾微挑,大袖一挥,将密密麻麻的箭雨悉数挡了回去,箭矢被劲风折断掉落一地。

偷袭不成,十数刺客霎时涌进殿内,他们抛掉弩机亲身杀将上来。

这回息景玄却没有动,反应过来的长老及侍卫们已然围了上去,他低头看向紧紧搂着他一脸警惕注视战局的女修,皱了皱眉,那女修倒是机灵,迅速感应到了这份不快,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松手。

“大大大大大司命大人,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大大大大司命大人没有理她,长老们不是吃素的,刺客们很快就倒了一地,他走上前见只剩下三两个喘息的,便道:“你们既不肯死,便下去将事情讲明,谁讲的好,谁就活得好。”

重伤的刺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能活下来的多少是潜意识不想死的,不然,方才趁乱咬破药囊便可自尽,这位大司命看透了这一层,自然不会多费手段,被拿捏住的刺客们咬了咬牙放开了手中兵器,随即被带了下去。

风波来得快,去的更快,贺雪昭被晾在一旁围观了全程,只见城主缓缓走了下来,对息景玄道:“我见他们身法与摩柯族有些相似,难不成他们王族还有欲孽?”

“王族尚在就不会有这样毫无胜算的行刺,除非……有人与他们做了交易。”

“多半还是九幽城的事。”有长老低声道。

“罢了,明日看能问出些什么吧。”城主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离得近了,贺雪昭才发现那高高在上的城主竟是名美貌少女,饶是通身镶金挂玉辉煌灿烂,也没掩住那份清丽,前几日就听别的女修说,这城主年纪不大继位不满百年,乃魔域君主中最稚嫩的一位,可今日所见倒是颇有威仪。

她正品评的津津有味,回首却见室火长老虎着脸冲她挤眉弄眼,什么情况?他要干嘛?

“君上,今日之事是我的疏漏,室火请罚。”

“此事尚未审定,长老不必如此,容后再说。”

“是!”

室火长老毫不意外得到这个回复,他迅速转身,似是十分意外看见贺雪昭,诧异道:“哎呀,贺姑娘竟还在这里。”

……这老头真戏精,贺雪昭瞬间吐槽刷了满屏,同时不慌不忙跪了下来道:“贺雪昭拜谢大司命救命之恩!”

“不必。”微凉的风将大司命这两个字送来,不含一丝温度。

“此事,于大司命或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大恩,贺雪昭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若大司命不弃,贺雪昭愿拜您为师,额……”糟糕,串词了,贺雪昭头皮发麻,她本想说入府做个牵马执鞭的婢女,可对着息景玄条件反射就是拜师,然而,就目前她这个资质怕是拜室火老头都会被丢出去,定会被拒绝的。

果不其然,息景玄眉头蹙起,周身气压顷刻间低了好几度,室火急忙道:“贺姑娘怕是在说笑,我们大司命的徒弟岂是谁都能做的?不过……”他笑起来,“奎木长老适才也是要出手救这位姑娘的,倒教大司命抢了先,看来,您……。”

不好,息景玄的表情更难看了,继续放任这老头胡言乱语下去,师尊可能会气到直接拍死自己,贺雪昭赶紧打断:“拜师,拜师确实极为不妥!我便是做个长随小厮,端茶送水的婢女也行,恳请大司命给我个机会!”言罢,她诚恳的瞪大了双眼,奋力挤出泪水。

大殿瞬间寂静,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须臾。

息景玄居高临下的望着贺雪昭,眸底晦暗,却道:

“好。”


不会吧!

这三个字在包括贺雪昭在内的几乎所有人的脑中炸开。

这就答应了?

比当年拜师可轻松多了啊,贺雪昭盯着息景玄,懵懵然问道:“真的?”

“来人。”息景玄话音未落便有个清俊少年上前抱拳,想来是他的手下,“带回去。”

那少年点头称是,接着上前扶起贺雪昭,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凝辰殿。

如愿以偿的室火长老与一旁惊掉了下巴的奎木长老都斟字酌句想要说点什么,城主倒先开了口:“大司命这是……何意?”

“让她报恩罢了。天色已晚,臣先行告退。”

城主咬着嘴唇嗯了一声,息景玄便转身离开。

“室火,你不会真成功了吧。”奎木长老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喃喃。

其实除去室火长老,历来给息景玄献人献物的人数不胜数,换作旁人顺手收下和谐又美满,根本不是个问题,可问题就在于,息景玄不是旁人。

他大权在握只对城主尽忠,从不屑敷衍人情世故,仗着无人敌得过他就目无下尘,故而,跌了跟头的前辈们多如牛毛,唯有室火长老凭着过硬的脸皮孜孜不倦,今晚送美人的手法毫无新意,息景玄亦是一如往常当他是团空气,那么,岔子到底出在何时?

这位药师谷的女修是什么天材地宝吗?

天材地宝被少年请进了马车,她拘谨的缩在角落使劲复盘,自己是做对了哪一点戳中了息景玄呢?可惜怎么都盘不出个所以然,罢了,猜中师尊的心思跟猜中明天的彩票号码一样是个玄学,不论如何,这一趟的任务算是开了个好头。

贺雪昭撩开车帘,片片飞雪迎面落下,在浓墨化不开的夜晚肆意挥洒,原来不知不觉,五月的最后一天已经过去了,魔域正式入冬。

飞雪漫天顷刻笼罩整个黑水城,前一秒是闷热难耐下一秒便是寒风刺骨,这便是魔域。

城主阿罗月立于拜月山山顶的玉霄宫中迟迟不肯入睡,她凝望着落雪出神,身旁侍候的妇人心疼的劝道:“城主,您尚未换冬衣,这般站着要受冻的,还是早些歇息吧。”

“你说,大司命是真的看上那女子了吗?”

“怎么可能,您还不了解大司命吗,多半是被那些人搅得烦了,随便应付一下罢了,他府上不乏妙龄女子,又有谁真能近的了身呢?”

“或许吧,有时我会想,这百年来他守着黑水城,到底有没有一丝半点是因为我呢……”

“城主,您这心思为何不与大司命说一说呢?憋在心底,是为难自己啊。”

阿罗月眸光闪动,脸微微有些红,低声道:“再……再等等吧。”

大司命的洞府位于拜月山的山谷之中,名唤琅玕境,一度是个遍布秽气与妖兽的所在,百年前,先城主让息景玄选地开府,他不看灵山秀水反倒定下此处,不知使了怎样的妙法,几年间就换了新颜,春夏草长莺飞一派热烈,到了雪霁寒霄之时亦有风递幽香而出,竟成了仙境。

贺雪昭望着中庭参天的扶桑树恍惚着像是回到了南溟仙州,一时无言。

负责琅玕境日常杂事的是一只狻猊,龙生九子,大概没想到其中一子会跑来魔域当管家,而南溟仙州的总管则是一只囚牛,师尊逮着龙族薅的习惯看来没变。

狻猊如今化作人形,做文士打扮,留着两撇长须,长脸高颧骨,像个精明的账房先生,他打量了一番贺雪昭,道:“姑娘以前做过侍女吗?”

“给药师谷谷主做徒弟,差不多等同于侍女了,您放心,我有经验!”

他闻言挑眉继续道:“在下姓敖,单名一个武。你可以叫我敖总管。”

那不就是嗷呜?总管他爹倒是很幽默啊,贺雪昭到底受过专业的训练,憋住了笑。

“敖总管好。”

“虽然大人带你回来,但他从不收徒,做徒弟是不可能的,看你修为低下,粗活重活怕是也不行,说说吧,有什么别的才能吗?”

贺雪昭扒拉了一下记忆,这具身体是个孤女,靠吃百家饭长大,后机缘巧合被谷主夫人收入谷中,修行上不过开了个头,门派就被灭了。

这个资质再做剑修显然没戏,但在药师谷中倒有些侍弄药草的经验,或许可以试一试继续做医女,这样也比较有机会接近息景玄,于是她道:“我之前在药师谷修习医道负责侍弄草药。”

敖总管听罢点点头,将贺雪昭指去了司肥组。

司肥组,顾名思义,负责给花匠们打杂,包括并不限于花木所需的土壤肥料以及花匠们要求的种子等,大部分时间都在人迹罕至的山林田地之中穿行,别说接近息景玄,接近琅玕境都得看花匠心情。

好在今天是入府第一天,贺雪昭暂时不用上工,她在风雪之中向着自己的居所行进,琅玕境房舍不多,相隔不远,没有捞到工作的便利,怕是只能找机会看看有没有生活的便利了。

没想到魔域的天气变化这么突然,说入冬就入冬,她还穿着单衫靠着微薄灵韵勉强抵御,冻得瑟瑟发抖,真要命,这个恶劣的世界不修行果然是活不下去啊,贺雪昭暗下决心得空就要去找点秘籍参详参详。

“今日怎地想起这坛望春风了呢?”

“不知,你说这大雪临门的,大人竟还要喝寒泉酿的冷酒,怀卿该劝劝才是!”

不远处两位侍女的对话飘入了正吸溜鼻涕的贺雪昭耳中,息景玄要喝酒?天哪,他竟然学会喝酒了!对了,在宴会上他握着酒杯不就是在喝酒吗?可是回了琅玕境不需要应酬,还要喝吗?她忍不住凑上去。

“二位姐姐好,我是新来的司肥侍女贺雪昭。”真是好难听的职位,贺雪昭撇了撇嘴,“姐姐是要给大司命送酒去吗?”

两位侍女警惕的打量贺雪昭,她们已经知道大司命从送伏大祀的宴会上带回一名女修,正准备着送完酒就去看看,没想到贺雪昭自己送上门,得知她被敖总管打发去司肥,两人只觉好笑,遂放松下来。

“你就是那贺雪昭啊,我们是要去送酒,有什么事吗?”

“没没,只是素来听闻望春风是硕北寒泉所制,寻常人喝不得,在人间是难寻的珍品,没想到能在琅玕境见到。”

其中一个侍女闻言骄傲的抬起下巴:“这算什么,大人的酒库之中多的是珍品。”

“哇哦,没想到大司命对酒也有研究啊。”

“哼,怕是整个魔域能比我们大人更懂酒的都没几个呢。”

贺雪昭顺水推舟挂出敬仰的表情,心中升起无限疑惑,毕竟,曾经的横舟君对酒之一物,完全是深恶痛绝。


犹记得,曾有仙门给南溟仙州送来几坛珍酿,息景玄随手丢在廊下毫不在意,倒是贺雪昭听那仙门来客的介绍心头痒痒,没忍住开了一坛,两盏下肚,竟醉了整整半个月,醒来后还未琢磨出此酒于修炼上的助益,就被息景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什么酒之一物,于修行无益,只会腐蚀心性啦;什么贪恋口腹之欲,如何能有所精进;什么毫无危机意识之类的。

横舟君素来只饮粗茶,滴酒不沾,荤腥不见,清淡的宛如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

怎么一百二十年不见,息景玄倒成个中高手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你这话问的真奇怪,自我入府,大人就是如此呀。”

侍女们警惕心起,不肯多待便离开了。

难道堕魔会让好恶变得这么彻底吗?贺雪昭重又打着哆嗦向着居所前行。

琅玕境的主殿名曰方寸斋,相比魔域殿宇到更像山中精舍,掩映在山石草木之后,很有几分曲径通幽之感,两位侍女捧着酒坛三绕两转来到院中,见廊下站着个许久不见的人,喜道:“怀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怀卿是位潇洒俊逸的少年,着藏蓝衣衫,听见招呼即刻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道:“刚回来,两位姐姐这是……给主上送酒吗?”

“是啊,怀卿,您该劝劝大人才是,这望春风可不适合这种天时喝呀。”

怀卿听罢一愣,旋即又笑道:“自然自然,把酒给我吧。”他一边伸出手接酒,一边转了两下眼珠,“好姐姐,这两日发生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去了趟送伏大祭,哦对了,大人带了个小女修回来,前段时间被灭门的药师谷的弟子,被敖总管打发去司肥了。”

“小女修?司肥?那条狻猊真想得出。”怀卿抱着酒坛笑了一会,然后抬首望向屋顶,风大雪大,寒泉冷酒,真是自虐。

这样想着,他足下点地纵身跃上了屋顶,方寸殿不过三层高,房顶上已经覆满了雪,息景玄斜靠着手边一只小方桌,闭目沉思,大雪纷纷扬扬却没有一片落在他身上。

怀卿蹑手蹑脚靠近,还差一步时便听得他道:“这种把戏你玩不腻吗?”

“主上,你忒无趣。”被发现的怀卿撇着嘴把酒坛放在桌上。

“倒酒。”息景玄依旧闭目,“无尽海如何了?”

“一切照旧,我将阵法又加固了一遍,主上,那花真的会开吗?”

待他倒好酒,息景玄端起玉盏轻饮了一口,彻骨寒意入腹郁结顿消,他缓缓道:“会。”

一百年两百年,只要等下去总会开的,还真是不拿时间当回事啊,怀卿摇着头也给自己满上,浅浅舔了一口,立刻打了个寒颤:“嘶~真不是人喝的玩意,主上是魔气又发作了?”

“并未。”

“那为何……呸呸好难喝,夭青青若是知道你现在成了个酒鬼,定要……”

息景玄眉间一蹙,怀卿的下半句卡在了嗓子眼里,气氛瞬间比酒更冷,满耳簌簌的雪声都带着些许森然,他不得不立刻转圜:“听说主上看上了个小女修。”

“她怎么了?”

“敖总管把她扔去司肥了,真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呀。”怀卿紧盯息景玄继续道,“主上,这小女修有什么特别吗?何以带她回来?”

息景玄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举着酒盏的手顿了片刻,道:“无聊罢了。”

因着那一瞬的似曾相识,他便无法拒绝,怎么不是无聊呢?明明比谁都清楚,她已绝迹于三界之外,散在五行之中。

贺雪昭在冻僵前终于摸到了居所门前,此地距离方寸斋可以说是相当有距离了,她正欲推门,不曾想,门却从里打开了,门内赫然站着个黄衣少女,瓜子脸,大眼睛,梳着弯刀髻斜插两支金钗,身量虽不高,但秀眉一拧带着七分伶俐。

“你是?”

“姑娘好,在下贺雪昭,乃是……”

“哦,你就是主上带回来那个女修?”黄衣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肤白若雪,圆脸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鼻侧有一颗小痣,穿着单薄似是舞衣,比自己略高一些,是个清爽的女孩子,只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啊!”

话一出口她立刻觉出不大礼貌,见对方已然冻得鼻头通红,忙歉然的拉着贺雪昭进了屋:“抱歉抱歉,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这是个套间,中间是正厅,卧房分置两边,收拾的干净雅致甚是敞亮,黄衣女子一边招呼一边介绍,琅玕境的女侍皆住在此地,除了两三个掌事外,其余皆是两人一间,作为室友,她名叫阿罗丹雁,是个厨娘。

“阿罗姑娘姓阿罗,难道与城主有亲?”

“我哪有那个福气,看你修道不久想来不了解魔域,魔族的姓氏就那么些,阿罗是修罗一族的姓,魔尊他们夜叉一族,就姓叱利,诸如此类吧。这黑水城里呢,大半都是修罗族人,姓阿罗的自然遍地都是。”

见贺雪昭瞪大了眼睛很有些求知若渴的姿态,阿罗丹雁颇为受用,遂更加热情起来。

“琅玕境的人,大都只有两个来历,要么是开辟洞府时先城主赏下来的,要么呢就是敖总管或者怀卿哥哥从外面挑来的,只你不同,难道大人是被室火老头弄烦了?”

“多半如此。”贺雪昭点点头,“阿罗姑娘是何时来的呢?”

“我本在拜月宫中当差,是被先城主赏过来的,说来也有一百年了呢。”阿罗丹雁唏嘘的嘟嘴,“你不要叫的那么生分了,日后咱们可是同甘共苦的室友了,唤我丹雁就好。”

“好的。”贺雪昭揣度着这位室友竟是开府就来的老人,知道的应该不少。“丹雁,我初来乍到如有不懂的,烦请你多担待了,不知,咱们琅玕境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

“特别的规矩?敖总管最是公平,只要实心做事便好,没什么特别,至于咱们大人……”丹雁歪着头想了想,“你一个司肥女使,碰见他的可能性实在比碰见城主的可能性还低,不用担心!”

丹雁见贺雪昭听罢并未释然,忙补充道:“真的,莫说你是室火长老送来的人,敖总管断不会放你接近大人,即便你清清白白,如我一般在这里待上一百年,与大人说过的话一只手也能数的清呢。”

息景玄性子孤高,在南溟仙州时,大多时候也都是自己叽叽喳喳,而他千金难开尊口。

“我明白,有此一问也是怕万一不小心冲撞了什么再被赶了出去,雪昭时至今日所求不过是有一处容身之地,安心修行罢了。”

“这你就放心吧!”丹雁抬手指向东边,“来时你应该有见到那座三层阁楼吧,那就是书斋,大人爱藏书,听说里面有不少有助修行的好书呢,可惜我不好此道。”

“大人的书斋,我们也进得?”

“当然进得,大人不管这些,只要别把书弄坏了就成。”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晚间才散,贺雪昭懒得进食,早早便熄了灯躺上床,自重返这个世界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如今方才得了一丝喘息,得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不能贸然行动。

上回为了改写结局修正故事,她只问结果不论过程,到头来白忙一场还得再来一遭,这回不能再出纰漏。

师尊目前看起来在魔域活得挺滋润,一点不像要灭天道的样子,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贺雪昭心想,接下来一定要稳扎稳打,争取接近师尊,成为他信赖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息景玄信赖之人是什么样的呢?

贺雪昭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如此翻了七八个身翻的额前冒汗也没思考出所以然,要知道南溟仙州上不论人还是精怪都对横舟君忠心耿耿,根本没什么不信任的空间,且这些家伙性格迥异各有所长来路庞杂,并无共性。

师尊对谁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贺雪昭轻叹,还是得反向思考,息景玄讨厌什么样的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必然是高阳赤河了,都把人家宰了。

记得那年高阳赤河头回登门拜会,师尊就异常不悦,按理说,高阳氏乃是上古仙家后裔,与南溟仙州颇有渊源,高阳赤河又是正道仙门中新一代的翘楚,此次前来不过是遵照掌门的指示,来仙州问道罢了。

师尊虽性子孤僻却不是个不讲理的,独独对他格外不满,以至于数次提醒贺雪昭不要与其厮混,奈何任务在身,贺雪昭自然是不能遵命的。

这样想来,师尊第二讨厌的人大约就是自己了,毕竟,这第一讨厌之人问道期满离开时,她非要跟着一起走。

离别之处正在南溟仙州那株扶桑树下,面对息景玄的恼怒,夭青青下巴抬起故作坚定道:“我偏要跟他走!”

“好得很,今日你若往前一步,便再不是我的弟子。”

“不是就不是,这个弟子当得叫人疲惫,我早就不想当了!”

黑历史一幕幕涌上心头,贺雪昭欲哭无泪,要是知道还得回来攻略师尊,当年说话就不那么不留余地了,罢了罢了,她跟高阳赤河的共性倒是很好总结,那就是,不听话不老实。

这么看,勤学苦练的老实人这个方向应该没错!

而且通过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要在现今这个世道下生存,修为必不可少,即便不为讨息景玄欢心,要想活下来应付那个什么司肥的工作,自己也得好好修炼。

至于复活高阳赤河,贺雪昭烦闷的挠头,这厮红颜知己一堆,朋友也不少,怎么一百二十年了没人想想办法吗?到头来还得是她来鞠躬尽瘁,贺雪昭暗自咒骂了几句,算了算了,气死不值当,从长计议吧。

想清楚了奋斗方向,贺雪昭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室友比她更早,小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粥佐两碟小菜,一尝之下手艺了得,她胃口大开连喝了两碗,竖起大拇指夸个不停。

“清爽又有滋味,丹雁你比仙州那个胖子厨艺好多了!”

“谬赞谬赞,什么仙州?”

“没什么,就是……我们仙门为了修行会吃些味同嚼蜡的饭食,极其寡淡,还是魔域好!”贺雪昭顿了顿,“咱们大人也会吃这些吗?”

“怎么这么问?我这些都是跟师父学的,他的手艺大人很欣赏呀。”

“我我还以为大人这种高人不好这些呢。”

“那是你们人界,魔域可不这样,尤其是大人,对饮食极有讲究,之前好几个大厨都没待住,只有师父做了下来,雪昭,你别看大人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他可是很喜欢几道辣菜呢。”

“诶?!”

贺雪昭怔忪当场,好半晌才低下头安静的吃完了饭,挥别室友,然后披上厚厚的斗篷,一路行到上班地点芳草园,总算缓过了神。

堕魔太可怕了,师尊连口味都变了,他都能吃辣了!

未容贺雪昭再多震撼一会儿,就发现敖总管已然杵在园子门口,不大友善的看着她了。

这芳草园不算大,满打满算不过四五块地,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灵木灵藤,负责园中事物的匠人只有两位,带着七八个小童,竟侍候出一片生机盎然,如今是冬天,个别娇嫩的品种还特别设下法阵养护,比药师谷的灵植药圃像样多了。

贺雪昭今日换上了琅玕境侍女们统一的着装,一身艾绿,束着两只髻,低眉敛目甚是乖巧,敖总管瞧着,是比昨日顺眼些许,口气便和缓下来:“司肥组统共十六人,加上你就有十七个了,所以你的编号便是十七,贺十七,瞧见那些木架了吗?”

贺十七顺着敖总管的眼神望了过去,园子入口处的篱笆旁立着三座木架,架子上挂了许多木牌,木牌上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那些牌子是芳草园的各项所需,用墨写的是日常琐事,白贝粉写的是需要点道行的,朱砂写的嘛……”

“是非常有难度的那种?”

“嗯。”敖总管慢慢走到架子前,“以你的能力,就捡着能做的做吧,若是有不明白的便问……”

木架前置着一套桌椅,可现在椅子上确是空的,敖总管不满的抖了抖胡须,沉声道:“臭小子,又不知跑哪里偷懒了,被我抓到非叫他滚回东海去,咳!总之,你摘了牌子办完了事后便来此处交接,还有什么疑问吗?”

贺雪昭摇摇头忽而想起什么又点头道:“敖总管,我听丹雁说琅玕境的人只要有心向学便可去书斋修习?”

“不错,你若是要继续修医道,书斋二层靠东面那几架都是难寻的医术典籍,于你应有助益。”敖总管见贺雪昭闻言大喜,心说此女竟真是个好学的,他素来欣赏聪敏勤奋的修士,忍不住又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去。

呼,总算走了,看起来这个敖总管跟南溟仙州的敖总管脾气秉性差不多,不难应付,贺雪昭一边消化着新信息一边仔细查看木牌,三种字迹的木牌里,白色是最多的,红色最少,她来回走了两趟停在了墨字牌前。

【烦请去翁罗山的雨停潭取两玉瓶活水。】

【急需合抱粗的那仁木两根,急!】

【五祖兽新鲜粪便三颗,超过两日就不新鲜了,老子看得出来,别想蒙我!】

果真,墨字牌的任务都很日常,不是要跑腿就是要卖力,贺雪昭非常有自知之明,找猛兽粪便极大几率跟妖兽短兵相接,太危险,找木材虽然安全但需要强健的体魄,又是急活耽搁不得,她是第一天上班,这第一单总要完成的漂亮,图个开门大吉才是。

“取水看起来不难也不急,好吧,就你了!”


翁罗山位于黑水城城郊,连绵好几座山头,因盛产魔修所需的红髓晶在魔域小有名气,山脚下有许多售卖晶石的商铺,是以贺雪昭随便问了个扫撒小童便得到了答案,雨停潭在翁罗山深处的山涧之中,寻常修士一日往返不在话下。

贺雪昭将玉瓶丢进乾坤袋踏出琅玕境,既然决定了稳扎稳打,自然要先去市集装备一番,毕竟两手空空,贸然进山取水,若是顺利就罢了,若是遇见个山精妖兽可怎么办。

她打听好南市所在,乾坤袋里也还有些灵石,买柄铁剑几道灵符,虽说已没有前世的能耐,但招式皆在脑中,应付些寻常风险差不多够了,没想到刚入街巷,便听有熟悉的女声响起。

“师妹!”

梓荷三步并作两步赶上熟悉的身影,果然是师妹,只是换了身行头像个小丫鬟,贺雪昭见是她也喜道:“师姐,你没事太好了!”

两人兴高采烈的转了两圈,见对方一切都好,当即放下心来,贺雪昭自来了琅玕境完全没想起这个白捡的师姐,未曾想对方竟没有逃之夭夭还挂着她,不免有几分愧疚道:“叫师姐担心了。”

“左右才两日,我想着你有了好造化,做了大司命的女人,不缠绵些时日出不来呢,还想着要不要在附近租个宅子等。”

“等等,什么大司命的女人?”

“莫要瞒我,街头巷尾可早就传遍了,大殿之上你以一舞叫大司命倾心,当即就收做了偏房。”

贺雪昭与梓荷是一边走一边叙旧,此时行至一个馄饨摊,仿佛是为了印证师姐所说,馄饨摊前正巧也有人在聊这八卦,只是内容更加魔幻。

“听说没?大司命对摩柯族圣女一见钟情了!”

“诶?说是为了抢回圣女,摩柯族还在凝辰殿大闹了一场,可惜他们哪里打得过咱们大司命。”

“不会吧,我听说不是摩柯族圣女,是摩柯族王后来着,据说美貌堪比月宫女仙,两人啊早有旧情,再相逢自然是干柴烈火,说是当着长老们和城主的面就抱走了那美人呢。”

“哎呀呀,大司命好人妻吗?”

摩柯族圣女、摩柯族王后、大司命一见钟情之美人——贺雪昭听得瞠目结舌脚趾抠地,在话题变得更猥琐前,她急忙拉走了同样目瞪口呆的师姐,并简单告知了真相。

“于是,我就出来了。”

“啊?所以连个小侍女都算不上啊……”梓荷颇感失望,“不过也好,你既无高深道行又没心机,真以色侍人了,以后色衰爱弛,还要跟别的小姑娘争风吃醋互打孩子,啧啧,还是打杂好!”

“师姐,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看些话本……”

两人言谈间就到了南市,魔域的市集适合人族修士的东西不多,好在贺雪昭要求低,很快就买齐了,梓荷见她拮据又拿了几颗灵石襄助,出得市集,梓荷停下来嘱咐道:“既有了这等机缘,便在那琅玕境好好修行,魔域之中怕是也没几个比那里更安全的所在了。”

“嗯,我明白,那师姐呢?师姐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天水集。”

“诶?不是说那里很凶险吗?”

“做货品的话当然凶险,做老板做客户就不一定了。”梓荷顿了顿,“其实之前我就想过离开药师谷另投他处,没想到阴差阳错到了魔域,这些时日,只觉修道与我没什么缘分,倒不如有份家业来的实在,那天水集是魔域最大的集市又属黑水城管辖,去那里谋生总容易过别处。”

“为何不回人界呢?”

“叫你多读书吧,以你我的修为哪那么容易回去,况且现在的人界,也没比魔域好到哪里去。”梓荷见贺雪昭一脸伤感,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师姐我修道前家里就是开酱油铺的,有经验,天水集离黑水城不远,待我站稳了脚跟,你随时可以去找我嘛。”

做夭青青时,贺雪昭曾有过一些朋友,亦有相聚离别,只是前尘往事如今看来像蒙了一层浓雾,当时是什么感受实在记不大清了。

如今面对梓荷,她真真切切感到了些许不舍,以致话别到城门口才挥手道别,各奔前程。

让我们一起加油吧!师姐!

贺雪昭踌躇满志的握拳。

正所谓,越是踌躇满志越容易事与愿违,直到日头略略偏西,她才艰难的来到翁罗山下,因为修为一夜回到解放前,不能腾云驾雾只能御剑,可剑是普通铁剑,毫无灵性,御起来擦地飞行不说,还颤颤巍巍速度感人。

早知道买头驴也比它快,真是失策啊。贺雪昭的奋斗热情被浇熄了一大半,垂头丧气的往山里走,山脚下许多晶石摊子,老板们眼光毒辣,看她穷酸宁愿躺着吹风也懒得理她,贺雪昭连问了几个才勉强打听到雨停潭的具体方位。

“雨停潭那边是有什么新发现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往那边跑?”

“多半又是听得哪路小道吧,我昨儿才从那过,什么晶石啊,连口水都没。”

“也未必为了晶石,早上我在后山好像听到仓兕的叫声,莫不是抓妖兽?”

老板们的闲言碎语没能让急着赶路的贺雪昭听见。

当她御着铁剑连摔带打的扑腾到雨停潭前时,才发现,潭很大很深很幽静,四周有草有木有灵气,就是没有水。

准确的说是只有冻上的水。

没错,天寒地冻,雨停潭被冻住了。

彼时,一阵寒风掠过冰面袭来,吹动她斗篷上的绒毛,给这九分的凄凉又加上一分,堪称十分悲惨。

现在修习火系功法还来得及吗?贺雪昭瑟缩在潭边有点忧愁,她尝试用剑戳了戳冰层,很厚实,只戳出一个小洞。

戳穿冰层汲水的希望破灭了,真是没想到进山一路顺利,却在目的地翻了车。

罢了,冰就冰吧,冰也是水嘛,不要太追求完美了!贺雪昭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持剑切冰,装回去融了,谁还能看得出水和水的区别吗?


贺雪昭捧着两瓶冰水回到琅玕境时已经月挂中天,本着绝不超时工作的好品质,她决定先回房休息第二天再交任务。

阿罗丹雁见她又是哆哆嗦嗦的归来,赶忙捧了碗热汤,贺雪昭早把她与吃食等同,奉为活菩萨,遂一边喝着汤一边将这一日的倒霉经历悉数吐出,说着把玉瓶往桌上一放,叹道:“还好我聪明,挖了冰来融,凿的那剑都要豁口了。”

丹雁拔开瓶塞,寒气扑面,她眉头皱起,似有些不忍道:“雪昭,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未等对方回应,她继续道,“还是讲了吧,你这水怕是不行。”

贺雪昭一口汤卡在喉中瞪大了眼,见室友晃着那玉瓶眼含同情:“你那牌子上写的应是活水,这虽是潭水所凝,但寒冰所化是算不得活水的,明日你拿去回禀定要被骂。”

“这也分的出?”

“自然,芳草园负责验收的可是敖总管的侄子,眼光向来毒辣,无人能瞒得过他,况且活水和冰水乍一看虽无差别,但对灵株的效用差别可就大了。”

药师谷中没有那样名贵的植物,在养育上就没什么特别要求,贺雪昭的记忆里自然不具备这些知识,听丹雁如此说,她不由得红了脸道:“我原不知这些险些闹了笑话。”

“没什么,你才刚来嘛,多做几回就好了。”

“哎,我明日买些爆炸符去吧,你不知道那雨停潭被冻的结实,我凿了半日都没凿穿冰层。”

“万万不可,炸了冰层,冰与水就会混在一起,芳草园未必认可,最好能直接取冰下的水,雪昭,我记得有隔空取物的术法吧。”阿罗丹雁挠头略带歉意道:“可惜我不会。”

隔空取物的术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贺雪昭做剑修时,觉得此类小把戏修习无用,这辈子是刚入门的医女,尚未接触术法,想来只能去书斋翻一翻了。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匆忙拿了个饼就冲去书斋,果如阿罗丹雁和敖总管所说,只有个童子看门,若要借书出门登记一下便可。

南溟仙州也有书斋,只是仙州人烟稀少,除了息景玄和作为他弟子的夭青青无人有读书的需求,那座书斋与这一座差不多大小,分类习惯亦十分相似,贺雪昭并不费功夫就找到了需要的书籍。

说来这里的医书药书比之仙州倒是齐全许多,好些以为失传的孤本都能找到,确是修习医道的好地方。

贺雪昭将需要的术法要诀一一背过,为保稳妥还抄录下来,又找出基础的心法要诀一并参看,不知不觉就待了整整一日,因着有上辈子的修行底子,这辈子快了许多,一日下来便颇有进益。

待她走出书斋,已然是落霞余晖洒满天际,贺雪昭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的心满意足,愉悦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道明日必定拿下那该死的雨停潭!

不料,胳膊还未放下一抹剑意便从左下方袭来,贺雪昭急忙退后,跟着一柄剑擦身而过,噌的一声,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什么情况?刺客又来了?

“啊!抱歉抱歉!我我我我……你你你没事吧!”追着那剑而来的是位青年男子,一身清水蓝道袍,显然是琅玕境的人,差一点就伤人这件事让他脸色煞白,一个劲的念对不起。

“幸好没伤着姑娘,哎,大哥说练剑最忌心浮气躁,都是我不行……”

眼见他垂头丧气的将剑拔下来,语带哭腔似乎大受打击,贺雪昭摆手道:“没事没事,公子下次小心些就是了,不用如此在意。”

那男子低着头道:“许是我天生不适合剑修吧。”

“修道之路向来不易,公子何必这般沮丧呢?”贺雪昭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剑虽不是名品却也算是颇有品质的好剑了,观此人周身气息多半已有一定的修为,想来是修炼遇到了关隘,作为曾经的剑修,她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

“姑娘有所不知,这一式剑招我练了半月有余,怎么都悟不透,实在是……哎!”

“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再在演练一遍呢,别看在下修为低劣,但书读得多,对剑修有些涉猎,或许能以旁观者的视角帮你参详一二呢?”

那男子闻言抬眼看了看贺雪昭,眉头依然没有展开,只是别无他法,最终还是点点头,提着剑来到一处空旷之地演练起来。

这是一套《艮山十七式》,对旁人来说或许艰深,但对夭青青来说却不算什么,甚至她还颇有研究,见那人走到第十三式,手一软剑再次掉落在地,贺雪昭双手一拍笑道:“原来如此,公子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是这艮山十七式并非适合所有剑修,你臂展不够,练这第十三式时必然会有所不及,不若将此式变化一下。”

贺雪昭说着拿起男子那把剑就比划起来,三下两下将第十三式改换成了另一番模样,乍一看似乎还是同一招,只是运气角度与发力点都做了变化,男子看到一半便明晰了妙处,忍不住鼓掌,贺雪昭演示完将剑抛给他,他依样走了一遍,果然成功了。

“姑娘真厉害!”原本愁云惨淡的男子顷刻间喜上眉梢,眼中闪着感激的光芒,贺雪昭心中得意面上却只是微笑。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在哪里当差?待我回去定封礼相赠!”

“不用了不用了,在下贺雪昭,如今……咳,在司肥组当差,送礼就不必了,能为公子解忧便好。”

男子闻言更加钦佩道:“原来你就是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女修,我说嘛,大人的眼光定是不错的!”

在男子热情的彩虹屁下,贺雪昭靠着顽强的心智才挥手告辞,没有迷失自我,夜晚她躺在床上美滋滋的想,这一日过这般美好定是个好兆头,预示着明日的任务能有个完满的结局。


贺雪昭安心睡了个好觉,早起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拍着滚圆的肚皮再次进入翁罗山,经过一日的恶补那把铁剑御的顺手许多,很快便到了雨停潭边,确实鸿运高照。

这雨停潭正卡几座大山的交界的山涧处,四周草木繁盛,只可惜是冬日,枝丫上落满了雪,无甚风光,好在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日光洒下,映照的潭中厚冰格外晶莹炫目。

贺雪昭紧了紧斗篷,伸出两指捏咒,隔空取水的术法不需要多少灵力,她吟唱了一会儿,便有清澈潭水跃过冰层向着玉瓶而来。

不消多时,两盏玉瓶就已装满,贺雪昭将瓶塞盖住,盘算着飞回琅玕境应该刚好晌午,来得及吃一顿午饭,真不错,她忍不住哼起小曲准备把乾坤袋扎紧,然后,地面猛地晃了一下。

嗯?

不待她有所反应,地面再次晃了一下,随即噼啪的龟裂声响起,贺雪昭循声望去,只见雨停潭那厚重的冰层不知怎的竟裂了开来,不好,是有东西要出来!

翁罗山是采石匠经常光顾之地,人来人往导致这里虽灵力充沛却甚少有大型灵兽出没,更何况足足撑破一汪深潭的东西,贺雪昭不明所以但危机意识让她本能的御剑,不管是什么东西还是先跑为上。

下一秒那东西也跃出了水面,碎冰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四下飞散,其中一块不大不小的正中贺雪昭后背,当即将她击落在地,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什么玩意?”贺雪昭忍着疼扭头看去,潭里那物已经一脚踏上岸边,幽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腮边生着长须,带着股水产特有的土腥味,俨然是只水兽,这水兽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球转了几圈最终定在贺雪昭的方向。

莫不是传说中的仓兕?贺雪昭想起多年前看过的《妖兽大全》吞了下口水,心知惹不起,忙捞起剑撒开腿就要跑。

仓兕当然不会放过这小东西,它体型庞大,身法却很迅捷,转眼就闪到了贺雪昭面前,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随着这叫声,雨停潭的潭水被汇聚成绳索将贺雪昭卷起提到半空。

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贺雪昭脑中警铃大作,忙掐咒念诀,情况紧急她捏的是夭青青最厉害的招式,奈何灵力不济,武器不行,半天没有反应,不对不对,基础法术,土克水,嗯,用土系法术!

立时一颗土球就被旋风搓起向着仓兕袭来,寻常水兽即便不怕,鉴于属性相克,多少也会躲避一下,没想到这一只格外硬朗,不闪不避任那土球随便砸,它只专注的张开大嘴一口吞下这一天的第一坨口粮。

贺雪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艹!”,便消失在仓兕口中。

彼时,琅玕境,方寸斋顶楼。

“禀大人,二殿下本人确已到了黑水城。”

“魔尊寿辰在即,多半是为了筹办寿礼。”息景玄眼皮微垂似在倚栏望远,寒冬里的亭台楼阁一片茫茫,当中有三三两两的侍者或聚或散,服色格外显眼,“他亲自筹办,今年这场寿宴怕是又一场好戏。”

“以属下愚见,他是要炼丹,大人,丹炉就设在翁罗山,咱们要做些什么吗?”

“翁罗山………若不做的太出格……”息景玄的下半句忽然顿住,下属等了片刻没有下文忍不住抬头,但见息景玄不知看到了什么,一手搭在栏杆上倾身向前。

下属从未见过他这般紧张,正要询问,下一刻,息景玄就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前面立着两名男子,年长那位侍卫打扮,年轻那位着清水蓝道袍是位侍者,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嘴里道:“大哥,你看是不是很妙!”

“果真不错,这套剑法素来奇诡,不大好修,二弟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大哥深感欣慰,欲再多赞两句,忽地瞥见来人急忙行礼,“大人!”

二弟也跟着跪了下去。

大人却只盯着那把剑,厉声道:“把第十三式再走一遍。”

二弟不明所以茫茫然将那第十三式又舞了一次,大人的眸底结了霜,声音却放缓了:“这是谁教你的?”

二弟支支吾吾,他对大哥说是自己悟的,对着大司命就没这个胆量再吹牛,不得不承认:“是是是贺姑娘教我的。”

“贺姑娘?”

“就是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女修,贺雪昭。”

《艮山十七式》原不是部正经剑谱。

早年在息景玄还未承继南溟仙州时,他曾在四海九州行走,偶遇一捕快甚是投缘,便创了一套剑法相赠,随着那捕快越来越出名,剑法也被好事者著成剑谱,取捕快的故乡艮山为名用以流传,乃至修仙界都有修习。

只是这套剑法是息景玄为捕快抓妖所创,那捕快人高马大,手长脚长,有的招式他使可以,换个人就可能局促不适,且招招不与修士们常用的剑法相通,修习的人其实并不多。

是以,息景玄本没打算教夭青青,毕竟也算不上什么精妙剑术,但他这个逆徒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只因觉得师尊舞起来好看便怎么都要学。

“师尊,为何你舞起来那么好看,我却这么奇怪!”她瘪着嘴,皱着眉,卷卷的鬓发都耷拉下来,像只垂头丧气的松鼠,息景玄没有急着解答,不知怎的他来了兴致想多看她懊恼一会儿,可不消须臾,这松鼠又抖擞起来,“我知道了,是剑招有问题。”

她既然悟出了正确答案,息景玄便把关隘一一讲解,顺便,将那些剑招一一改过,以适应她的身形体态。

他还记得她第一回完整走完一套改良后的《艮山十七式》的情形,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她着的是红衣,绑着飒爽的马尾,走完最后一式后一蹦三尺高,笑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而他只觉她似一团火,呼啦啦地要燃尽他。

自己改过的剑招当然不会不认识,这套剑法天上地下只传了一个人,所以,贺雪昭为什么会?

“大人。”敖总管立时赶到。

“贺雪昭在哪?”

“她摘了墨字牌,今日一早已去翁罗山雨停潭取水了,尚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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