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禾只能撒娇企图通融：“这位郎君，小女深知远远不够，只是我们目前只能凑出这些。
待过几日生意转圜后，再添上利息双手奉上。”
果然软言细语的豪情小娘子最深得这些糙汉柔情。
肖靖颔首：“好！
十日，我就看在你一个小女娘却能做主的份上让你十日。”
看着肖靖领着众人离开后欲松一口气，却见他脚步停顿回首道：“后日我命人来收回这个宅邸。”
徐与安迎着讨债的众人停在府前，瞧着众人如此模样还以为又生了什么嫌隙本欲缓和关系，却忽然听见马车内的一声哀嚎。
只听徐意舒抽泣道：“没了！
什么都没了！
阿爹啊，你走了留下一屁股债，如今又要风餐露宿，你还说要给舒儿谋个好郎君呢……”徐与安不解却看着平日里威风惯了的霍氏都垂头丧脑，便拉住往回走的徐意禾道：“阿姊，发生了何事？”
徐意禾面色凝重：“徐与安，随我去拜别阿爹。”
少年郎随着比自己年长三岁却更加瘦弱矮小的阿姊，步步入这住了十几年的府邸。
半炷香后，烛火摇曳，映照着庄严肃穆的灵堂。
夜幕低垂，星辰黯淡，唯有厅堂中央悬挂的白色灯笼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徐意禾一身缟素，秀发高挽，额头上清晰可见几缕未及掩饰的悲痛之色。
她双膝沉稳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神情哀戚却又坚韧如松。
身侧，徐与安紧随其后，稚嫩的脸庞透着超乎年龄的沉重，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其滑落。
他亦是肃然下跪，那份怀念与无尽的不舍凝聚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然而一旁的霍氏此刻的面容内却暗藏着复杂的情绪波动。
原本被刻意压制在心底的某些情感开始浮出水面，犹如平静湖面下的暗涌。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悔恨，却又无可奈何。
徐意禾冰冷的指尖拭去挂在脸上的泪珠：“这个家待阿爹入葬后，便散了吧。”
“阿姊！
胡说什么？”
徐与安眸中闪过难以置信，这个家怎会说散就散？
又怎能！
“长安内的大小钱庄己经没了一分钱，房契也全然抵押给了债主，却也远远不够还欠西百万两白银，如何还？”
徐意禾面无表情捻了捻指尖，“三郎，你若是想留在长安我去求阿珏。
你若是不想，那我便送你回云州外祖父家中。”
徐与安是家中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是花钱如流水的纨绔。
他从未想过他这般命好的人，居然有一天要沦落于此。
当真是宿命！
“阿姊！
你都为我铺好后路了，那你呢？
不随我一处么？”
“夫人，我猜你不会留在长安了。”
徐意禾转头轻笑一声，“趁早收拾细软走吧，带着徐意舒滚的越远越好，这蹚浑水你们还是莫要沾惹了。”
霍氏未语，她至今不敢相信，她针对了这么多年的庶女居然会将她撇的如此干净。
兴许是良心作祟还是忽而慈悲，霍氏忽然起身轻飘飘从袖中落出一张房契哽咽道：“徐意禾，我名下有一座宅子。
是你爹的聘礼，虽不值钱但也有几万两。
你拿去还了吧……”霍氏停住脚步拭泪道：“你莫多想，我与你爹有情意。
这一张纸，亦是我能为他所做的最后一桩事。”
小女娘眸中闪烁过一丝狡黠最终在眼眸那汪寒潭内散去。
徐意禾口吻带着寒霜般冷冰冰的：“那你呢，可想好了？”
徐与安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姊，想来是对自己失望了。
三郎暗叹一声：“阿姊…阿爹所欠的不是小数目，你独自一人又如何面对？
你未来会是相国府的儿媳……裴青珏会帮你的…对吧……”相国府儿媳…徐意禾想起那污秽肮脏的泥水入口之时，想起众人推搡之时，想起裴青珏半点不想沾染徐家琐事……他会帮我吗？
多年来一纸婚约束缚了他相国府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子，一个商贩庶女就算再如何富可敌国可到底还是最末流的商人。
这些年，向来都是她徐意禾高攀了裴家郎君。
“家逢变故不求旁人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便是极好了。”
她在阿爹身旁耳濡目染多年，是徐氏子女中最像阿爹的人。
徐意禾眸中泛起酸涩：“徐与安，从今往后，你只能靠自己了。
阿爹与阿姊都护不住你，我能做的便是将阿爹的债款还清……从此畅游世间，天下之大我便再不入这长安城。”
少年郎哭鼻子攥紧阿姊的衣袂：“你随我回云州好么？
你一个小女娘又该如何自保！”
云州……我又哪里回得去？
当初双亲皆在之时舅父与舅母厌弃的嘴脸她至今都未曾忘却，如今失怙又哪里有她半分的位置。
徐意禾彻夜长跪于灵堂，她想了许多阿爹究竟朝地下钱庄支出如此庞大的数目是为何。
忽而想起肖靖口音似是齐鲁来的，那欠条的纸张与长安所产不同，似是……用的桑蚕。
齐鲁……左伯纸！
怎会如此巧？
阿爹半年前从齐鲁登州归来，如今为首要债的口音为齐鲁人……听账房说齐鲁登州的金矿如今赚了大钱，朝廷派人要去收复却被……却被相国阻拦！
此事当初传的沸沸扬扬，究竟和阿爹所为有何关联！
阿爹如此谨慎小心之人却将一千万两的白银借都要借出去，定然是有十足把握之事。
可齐鲁一带，阿爹并不了解。
裴家！
裴相国曾是登州知府，后来升官至京城攀上了荣太傅一脉娶了荣家大小姐才稳坐相国之位。
如此巧合之事定然生古怪！
莫非是裴家带着阿爹挖金矿去了？
如今百般猜测，都不如登门拜访来的首接。
本来…这桩婚事也该有个了结，不论结果如何都该有始有终。
徐意禾想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心中生了悔意，若是自己多想了呢？
坊间传闻，阿珏为我守身如玉，放着公主都不要的！
是了，他也有他的难处，阿珏分明对我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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