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吹过重重山峰,吹过一片片绿色的稻田,吹过少年稚嫩的脸颊,停在少年十几岁的记忆里。
那一天,爸爸和妈妈,在那棵柿子树下,细声细语的交谈着什么。
少年的世界里,还没有理解离别这个词语的含义。
少年的手里正在看着关于古代的历史书,在看了无数本后,他总结出一个理论,凡是古代的名人,天生必有异象。或者是欲行大事,也有天地异象。
古人这套封建统治的御人之术,实在厉害。
看的正入迷时,耳边依稀忽然传来爸妈几句话:“只能供一个了……”
什么只能供一个?
阿福此刻也没在意。
妈妈眼睛泛红,脸色沉重的回到兄弟俩的房里。
“阿杰,你出来一下,有点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妈妈的语气很温柔,就像春风一般。
“好。”阿杰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三人在柿子树下聊了很久很久。
过几天就是初中的开学日期,阿福也考上了哥哥所在的初中。
几天前镇上的副校长和办公室主任走来村里。村里人的衣着没有那么光鲜亮丽,所以他们在村里显得格外突出,特别是穿着干净的鞋子走在乡间的泥巴路上。每一脚鞋子上都沾满了泥巴,可谓是一步一步都走的很缓慢,因为在泥巴的作用下,鞋子会越来越重。
阿福远远的看着两人,从小圆点慢慢变大,直至走到阿福面前。
当时爸妈出去忙了。
只有哥哥和阿福在。
“你是阿福吗?”一个戴着眼镜,长的斯斯文文的男人开口道。
“啊,是的。”阿福有些内向的点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你打算去哪里读书?”男人再次开口道。
附近这里有两个小镇,一个叫沧宁镇,一个叫板桥镇,每个小镇都有一个初中学校。而沧宁镇距离村里的比较近,交通稍微便利一些,也是哥哥阿杰所在读的小镇。而板桥镇路程会远,而且村里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去往那里。
“我……我不知道,你们问我哥。”阿福害怕的低着头。觉得他们是板桥镇的,这样路程会远,交通不便利。
两个男人望着比阿福稍微高一点的孩子。
“我弟弟会去沧宁镇读书的,副校长、主任。”阿杰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另一个男人穿着干净的衬衫,头发有点短,典型的前不遮眉,后不盖耳。笑了笑说道:“哦,你知道我们?”
“知道的。我也是沧宁中学的学生,今年毕业。”阿杰也笑着。
“那就好了,你叫你弟弟来我们镇上读。”副校长对阿杰投去赞许的目光。
“好的好的。”阿杰回应着。
待到两人走后,阿福心里也疑惑,怎么还会到家门口来询问去哪个学校读书的啊?
“哥,他们是谁啊?”阿福好奇的问道。
“他们是沧宁中学的副校长和主任。”阿杰说道。
“哦。”
聊了许久的三人,终于从屋外回来了。
“怎么了哥?”阿福询问正在开门走回屋内的阿杰。
“没啥事。”阿杰说完就开始坐在桌子前发呆,就是一个思想者。
书本和蝉鸣就是阿福一整个夏天的全部。
时间就这么晃啊晃,逐渐到了开学的日子。
而哥哥是在升高中。
就在开学的前一天,家里来了人。是村里的,只不过不是一个姓的,村里有几个姓,不像别的村,一个村有几个姓。
“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对着爸妈说道。
“嗯。以后就拜托你了。”爸爸在饭桌上给那个男子敬了一杯酒,两人豪迈的一饮而尽。
这时,哥哥走进来说:“行李都打包好了,可以出发了,贵叔。”
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点了点头,匆忙扒拉了几口饭菜,抹了抹嘴巴,道:“那走吧。”
“哥,去哪里?”阿福询问道。
“出去打工,以后你在家乖一点。”阿杰眼睛温柔的看着阿福,那只拿笔的右手,放在阿福的头上摸了摸,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
啊,不读书了吗?
在村里,很多人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贫穷落后的地区,孩子读完义务教育就早早地出去打工,甚至有些家长会觉得读书没有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
“好。”阿福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满是不舍。
哥哥拿的东西不多,就一个手提袋,几件衣服,跟着贵叔的脚步越走越远。
“妈,哥不想读书了吗?”阿福看着那条乡间的泥巴路问道。
“家里穷,供不起两个人读书,所以你哥选择出去打工。”妈妈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同样也是望着那条乡间的泥巴路,似乎能再多看自己孩子一眼。
“可我成绩都没有哥那么好,而且……”阿福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你还小,做不得什么。”妈妈安慰道。
那一刻,阿福心里觉得很难受。
是啊,无能为力。在国内大部分都是偏爱老幺,因为小。
“过几天,我和你爸,也要出去工作了。”妈妈摸着阿福的头,有些话终于还是要说出来的。
“啊。那家里的猪不养了吗?田不种了吗?”阿福显得惊讶。
“嗯。猪准备卖了,田就先不种了。”妈妈说道。
“以后,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好好听老师的话,别调皮,懂吗?”妈妈始终不敢看阿福。
这就意味着,阿福要成为留守儿童了。
“好。”阿福强忍着难过,脸上还是装着笑嘻嘻的。
“嗯。”妈妈转过身抱着阿福。
有哪个母亲不愿意把孩子带在身边的呢?
“如果你爸争气点,我们就不会过的这么难。原谅妈妈丢下你出去打工。”妈妈边哭着边说着。
这些年,妈妈的付出两兄弟都看在眼里的,反而是那个酒鬼老爸不靠谱,如果,他再争气点,而不是只顾着吃喝玩乐。哥哥就不用提前出去打工了吧。
所以妈妈特别叮嘱两兄弟,以后长大了不要学抽烟喝酒。
“没事没事,你去吧。”阿福口是心非的说道。
“这个是给你留的手机,卡也有了,以后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每个月我都会给你充话费。”妈妈给阿福递了一个按键机,虽然不是很好,在当时已经是很不错了。
“好的。”阿福说道。
说完就再一次抱了抱阿福。
那一天少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离别。
晚上阿福睡在床上,属于哥哥的另一边,已经是空荡荡的。
听不到哥哥的呼噜声反而有点不习惯呢。
过了几天,爸妈也收拾行李,走的那天,太阳很大,风也很大,吹乱了少年的头发。
少年在原地一直挥手道别。
妈妈三步一回头,嘴里喊着:“有事记得给妈打电话。”
“知道啦。”阿福把手放在嘴巴两边,当做扩音器,大声的喊着。
回到空荡荡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床上,阿福就这么看着在阳光中弥漫的颗粒,愣了很久。
夜色将至。
阿福从屋外拾一些柴火,开始烧火做饭。从菜地里拿来一些茄子清洗,然后切块,模仿着妈妈平常时切菜的样子。虽然切的不是很好看,但是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一个人吃。
铁桶里还有跟堂哥去电的鱼,抓起几条小白条,放进冒着热气的锅里,鱼活蹦乱跳,把烫水溅的四处飞起,飞到阿福手上。阿福没有喊叫也没有喊疼,毕竟现在没人在身边,喊了也没人疼。
他赶紧把锅盖盖上,鱼还在里面翻腾着,时不时还传来声音。
过了一会,阿福才敢打开锅盖,加上一点盐和油,继续盖好。
汤做好后,盛出来,倒油,炒茄子,锅铲翻滚着。妈妈说菜变软了,就是熟了。
晚餐就是鱼汤和炒茄子。
鱼汤盐放多了,咸了。茄子还好,熟了,就是不好吃。
阿福叹了口气。
脑袋里全是妈妈做菜的画面。
忽然就觉得很难过,眼泪慢慢划过脸颊。哥哥走的时候,他没哭。爸妈走的时候他没哭。
喝着自己做的鱼汤,很咸,他哭了。
那一刻,他感觉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眼泪掉进汤里,变得更咸了。
家里有一条老黄狗,叫做阿黄。阿福如今只有它了,他把饭菜全都倒给他吃,看着它大口大口的吃着,阿福嘴里才微微露出微笑。
每晚七点半都有一档叫做《闪天下》的儿童节目,每次看着他都会开心。如今看着反而没意思了。以前妈妈在的时候老是不给他看那么多电视,现在能随便看了,反而不开心了。
蛙声犬吠在这个深夜里响的格外的远。孤独的孩子格外的寂寞,钨丝灯泡散发着黄色的暖光。
阿福不敢关着灯睡觉,每次都是开到天亮,才会把灯关掉。
这样才能安慰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孤独。
不过好在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镇上的沧宁中学是寄宿学校,只有周末要回来,其他时候可以在学校住。
而且对于贫困家庭,还会给与一些生活上的补贴。
开学的那天,恰好学校改革,学校聘请了几个教官来进行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