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山上的那座坟里,埋的是一个叫张水仙的姑娘,白马村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张水仙许配给了陈水平,后来张水仙生了病,陈家退了婚事,张家不想退彩礼,因此大打出手,最后各让一半,陈张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在张水仙还没有死之前,张家早就臭名远扬。
张水仙的父亲张忠良,是一个不孝子,虐待病母,多次被族人指责,四十岁了还是单身,后经人介绍娶了一个寡妇,二人赶集时从池塘边上捡了个姑娘,取名为水仙,戏剧的是,孩子一进家门,张母的病就有所好转。
近七十的张母年轻时就成了寡妇,没想到儿子也娶了一个寡妇,名声不好,婆媳关系紧张,加上有病,自然也就被嫌弃。
张忠良名字老实,为人却虚伪,人模狗样,娶了媳妇忘了娘,家中的活都让张母干,大冬天让其在河里给水仙洗尿布。
或许是有了孩子的原因,张母的病渐渐地好了起来,还干起了体力活,儿子儿媳名义上捡了个孩子回来养,实际上全由张母照顾,不但如此,稍有不顺,张忠良就会拳打脚踢,张母旧伤未愈新伤又起,一把老骨头没少遭罪。
张水仙好不容易长到成年,张忠良便托人四处打听,看是否有合适的人家,目的是得到一笔彩礼,而张水仙从小就缺少营养,长得并不高,又清瘦,根本没人上门提亲。
一天,张忠良在赶集途中遇上了单身汉陈水平,二人开起了玩笑。
“老平,你这个光棍,怕是要打一辈子喽,我婆娘有个堂姐,男人死了有几年了,要不给你介绍下?”
“你婆娘都四五十岁了,她的姐姐岂不五六十了,不干不干,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娶这种。”
“就你这条件,能还想娶黄花闺女?”
“我就要娶黄花闺女,谁要嫁给我,我给一千二的彩礼。”
“一千二,我看你一百二都拿不出来。”
“张忠良,你别狗眼看人低,我身上顺便掏一把,也有几十块。”
“狗屁,你要真有钱,还娶不上婆娘。”
“那你敢打赌不?”
“赌,怎么赌?”
“我要是能拿出一千二,把你姑娘嫁给我。”
“你陈水平要真拿出一千二,那你就当我的女婿,哈哈哈哈……”至于陈水平为什么能拿出一千二的彩礼,人们有几种说法,有人说他在邻县偷了几头牛,有人说他在县城捡到了一个公文袋,有人说这是他的积蓄,总之像陈水平这样的单身汉有这么多的钱,大部分人都认为来路不明,但这场赌局陈水平赢了,就等着就八抬大轿娶过门。
第一个反对婚事的是张母,张水仙虽然个子矮小,但怎么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快五十的单身汉,孩子是她带大的,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女掉入狼窝。
张母深知自己力量浅薄,只好求助于族人,而张忠良已经收下了彩礼,嘴上答应退亲,却将彩礼用于吃喝,想着悄悄地送到陈家就行。
“岳父大人,要不先让水仙到我家住得了,生米煮成了熟饭,看谁反对。”
这天,陈水平拎着几斤包谷酒,买了两斤肉,和张忠良喝得大醉。
张忠良把水仙叫到跟前,指着陈水平说:“今天,今天你就跟着他回家,当他的婆娘。”
张水仙害怕地退了一步,摇头拒绝:“不,我不嫁人。”
张忠良站起来,冲到张水仙前,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张水仙躲闪不及,被打倒在地,麻利地爬了起来,跑出了门,一边跑一边哭喊:“奶,我不嫁人,我不嫁给陈水平。”
张母闻声而来,护着孙女,张忠良正要动怒,被陈水平挡住。
见婆婆阻挡,王秀针破口大骂:“老不死的,婚姻之事,父母做主,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水仙早晚得是陈水平的人,你保得了今天保不了明天,你这种人,阎王怎么不收你,让我们多了个累赘,我要是你,拿上三尺白布吊死算了,你帮着水仙是吧,张忠良下不了手,我来。”
说着,便要与张母干架。
陈水平急忙挡在中间说好话,张母趁机带着水仙离开了家。
这场荒唐的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张水仙满十五岁时,就突发高烧,在家里耽误了时间,送到县医院差点丢了命,从此就精神恍惚,小病不断,看着到手的女人凉了,陈老平便提出了退婚。
“退婚可以,退钱没门,陈水平,愿赌服输,张水仙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今天就把她带回家。”
彩礼早被张忠良挥霍,于是耍起了横。
陈水平也不是软蛋,讲起了道理:“张忠良,你摸着胸口问问你的良心,你家水仙是个什么样子,那就是个破瓜,扔在路上别人都嫌臭,我陈水平不嫌弃定了婚,可我把彩礼给了你,你得给个我正常人,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让我带回家,我还得花钱给她治病,买卖要讲公平,先不说利息,我这一千二你拿去一年了,还本钱就行了。”
张忠良指着披头散发的水仙说:“要钱没有,要人有一个,你那些钱,都给她治病了。”
话不投机,二人就动上了手,但张忠良有王秀针帮忙,陈水平吃了亏,于是回家叫来一帮人,眼看就要闹出人命。
村长和张家的人赶到现场,阻止了斗殴,最后双方各占一半,张忠良把耕牛质押给堂兄借了六百块退给了陈水平。
突然有一天,张水仙死了,自退婚后,她更加疯癫,时常被张忠良揪着头发打,王秀针也打,打得张水仙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在人们的眼里,张水仙死了,是一种解脱。
少不办丧,张家放了一串鞭炮,叫了几个族人,将其埋在了对门山上。
同年腊月,张母也死了,大办丧事。
奇怪的是,在张罗抬棺材时,邻居们都不帮忙,最后只有张家人抬棺,一帮人抬着棺材在前面走,王秀针则端着一盆灰跟在后面,掩盖着从棺材里流出来的血。
戏剧的是,第二年清明,陈水平竟然去给张水仙上香,放了一串鞭炮,逢人便说张水仙是被张忠良夫妻打死的,还坑了他的彩礼钱。
或许是上天眷顾有情人,陈水平在那年娶了媳妇,还在县城租了房子干起搬运,次年有了儿子。
不忠不孝的张忠良,又活了二十多年,居然又干了丧尽天良的事。
平常的仪式,召集亲朋大办宴席,张忠良为了节省,就只请了主事的端公,张家人不想太寒酸,花钱请了号子,又买了些鞭炮。
总之,张水仙自被捡回家那天,就成了张忠良的摇钱树,他那个可怜的老娘在九泉之下也想不到,孙女的命运会如此多舛。
或许老天爷真的看不下去,就在张水仙出嫁的第七天,张忠良在耕地时被牛用角掀上了天,重重地砸在了他亲手制作的犁上,摔断了两根肋骨,牛冲上来又补充了一角,牛角从张忠良的后背钻了进去,剌伤了他的内脏,送到县医院抢救,命是保了下来,却相当于一个废人。
王秀针买了纸钱到张水仙的坟上烧,一边烧一边哭诉:“水仙,你可不能怪你爹,他也是没办法,我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这么大,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放过你爹,现在你也成家了,好好过日子,以后妈每年都给你多烧些,你在那边也有钱用,你也别回来吓妈了,要吓,你去吓陈水平,他现在日子可好过了,在县城买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