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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觊觎我的位置?赏一丈红前文+后续

狮子心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这话如一道惊雷般炸开在苏莞丝与云枝的耳畔,云枝瞧见史依兰趾高气扬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姑娘还这么替史姑娘遮掩做什么?”薛赜礼闻言,琥珀色的漆眸望向了苏莞丝与云枝。薛老太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敢有胆子张嘴插话,立马就要让康嬷嬷等人上前赏她几耳光。这时,苏莞丝流着泪将云枝护在身后:“老祖宗、大表哥。莞丝昨日真的没有去过葫芦巷,有民生巷的方家夫人为我作证。”薛赜礼从扶手椅里起了身,走到苏莞丝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如何作证?”苏莞丝哽咽道:“昨日我吃了史姐姐送来的糕点,才出门没多久便腹痛难忍,只能就近停在民生巷,求助了一户人家让我进屋歇息一番,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寡妇,大家都叫她方大家的。”听了这话,薛赜礼立时让冬儿赶...

主角:康宛海秦紫山   更新:2025-04-09 14: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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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康宛海秦紫山的其他类型小说《敢觊觎我的位置?赏一丈红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狮子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话如一道惊雷般炸开在苏莞丝与云枝的耳畔,云枝瞧见史依兰趾高气扬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姑娘还这么替史姑娘遮掩做什么?”薛赜礼闻言,琥珀色的漆眸望向了苏莞丝与云枝。薛老太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敢有胆子张嘴插话,立马就要让康嬷嬷等人上前赏她几耳光。这时,苏莞丝流着泪将云枝护在身后:“老祖宗、大表哥。莞丝昨日真的没有去过葫芦巷,有民生巷的方家夫人为我作证。”薛赜礼从扶手椅里起了身,走到苏莞丝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如何作证?”苏莞丝哽咽道:“昨日我吃了史姐姐送来的糕点,才出门没多久便腹痛难忍,只能就近停在民生巷,求助了一户人家让我进屋歇息一番,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寡妇,大家都叫她方大家的。”听了这话,薛赜礼立时让冬儿赶...

《敢觊觎我的位置?赏一丈红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这话如一道惊雷般炸开在苏莞丝与云枝的耳畔,云枝瞧见史依兰趾高气扬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姑娘还这么替史姑娘遮掩做什么?”

薛赜礼闻言,琥珀色的漆眸望向了苏莞丝与云枝。

薛老太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敢有胆子张嘴插话,立马就要让康嬷嬷等人上前赏她几耳光。

这时,苏莞丝流着泪将云枝护在身后:“老祖宗、大表哥。莞丝昨日真的没有去过葫芦巷,有民生巷的方家夫人为我作证。”

薛赜礼从扶手椅里起了身,走到苏莞丝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如何作证?”

苏莞丝哽咽道:“昨日我吃了史姐姐送来的糕点,才出门没多久便腹痛难忍,只能就近停在民生巷,求助了一户人家让我进屋歇息一番,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寡妇,大家都叫她方大家的。”

听了这话,薛赜礼立时让冬儿赶去了民生巷,询问方大家的是否有此事。

“糕点”二字一出,史依兰脸色陡然一白,只道:“你在胡说什么,那糕点里根本没有掺什么东西。”

话刚出口,史依兰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想闭嘴已是晚了一步。

薛赜礼冷着脸问:“你为何要送糕点给苏家表妹?你方才不是说,是苏家表妹哄骗的你去了葫芦巷吗?”

史依兰哑口无言。

苏莞丝将一切始末说了出来:“昨日一早史姐姐身边的如玉带着一盒糕点来寻我,说想代她去葫芦巷探望妙嫣姑娘,还说史姐姐与妙嫣姑娘本就是闺中密友,两人一见便有说不完的话。”

“大表哥是信任我才让我去葫芦巷陪妙嫣姑娘,我不敢让大表哥失望,便想着与史姑娘一同去葫芦巷,这样既能让妙嫣姑娘与闺中密友团聚,又不会辜负了大表哥的一番信任。”苏莞丝望向薛赜礼道。

薛赜礼被她裹着泪意的眸子一盯,心口猛地一颤。

“然后,你吃了史依兰送来的糕点,就在民生巷那儿停了下来?”薛赜礼问。

苏莞丝点点头,又委屈又愧疚。

“是莞丝不好,若我没有吃下那糕点,必能按照大表哥的吩咐赶去葫芦巷,妙嫣姑娘也就不会吃这等苦头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明明自己已陷入此等可怜的境遇,却还要去担心旁人。

可见是真有几分傻气的。

事情发展到此等地步,薛赜礼已知晓苏莞丝是中了史依兰的算计。

她膝盖处有旧伤,不仅跪了这么久,还被老祖宗奚落责骂了一顿。

她受了不少委屈。

薛赜礼又怎会再怨怪如此可怜的苏莞丝?

“这不关你的事。”说着,薛赜礼锋芒毕露的眸光便落到了史依兰身上。

史依兰辩无可辩,只一味地说着:“不是我,我真的没有给苏妙嫣下药。”

早就脚程快的婆子去月华阁拿来了那一盒糕点,府医们一验,说里头放有巴豆。

为了让史依兰无话可说,薛赜礼还让府医为苏莞丝把了脉。

府医道:“姑娘的确有服食巴豆的迹象,脉象十分虚弱,是缺水内火之症。”

史依兰流着泪跪倒在地,惊惶地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在糕点里下药,是苏莞丝诬陷我。”

这时,冬儿也从民生巷里赶了回来,将昨日方大家的如何收留苏莞丝、以及苏莞丝去了几趟净室一事都告诉了薛赜礼。


薛赜礼发了话,冬儿只能硬着头皮将苏莞丝带进了书房内。

云枝要跟进去,冬儿一把拉住了她,道:“你随我在外头候着吧。”

苏莞丝进书房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云枝遭受怒火波及。

*

书房内。

薛赜礼穿了一身苍翠锦袍坐于翘头案之后,他身姿挺拔、眸光清冷。

苏莞丝刚跨过门槛,便听见他冷声说道:“你竟还有胆子来向我献殷勤?”

她心口一凛,哪怕再慌乱,却也端着手里的糕点走到薛赜礼跟前施施然地行了礼。

“莞丝见过大表哥。”

她越是云淡风轻,薛赜礼心中的怒意就愈发汹涌。

他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何脸皮这般厚,明明欺骗了自己,却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

“你的糕点我可不敢吃。”薛赜礼扫了一眼苏莞丝手里的糕点,道:“拿回去吧。”

苏莞丝仔细琢磨了一番,前几日薛赜礼待她再冷漠,却也讲究礼貌分寸,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留情面。

发生了什么事?薛赜礼为何会如此生气?

苏莞丝最擅长扮柔弱、装可怜,她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痛意上涌,她的杏眸里潋滟起了泪花。

“莞丝自知自己手艺不精,大表哥会嫌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太太说大表哥这两日夜间难以入眠,这桃花糕里放了一点安神药材……”

瞧见苏莞丝杏眸里的泪意,薛赜礼没有怜惜,反而还觉得她矫揉造作。

“那日你在荣禧堂里哄骗着让我留了下来,也是像现在这样泪眼婆娑,只是我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

薛赜礼除了震怒之外,心中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他失望于自己看走了眼,更失望于苏莞丝的善解人意与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听了这话,苏莞丝总算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薛赜礼说自己骗他?还提到了那日在荣禧堂里的事。

想来一定是唐氏那儿露了馅。

苏莞丝蹙起柳眉,俏丽的脸庞中掠过几丝懊恼。

短暂的思索后,她便撩开衣摆跪在了薛赜礼跟前,道:“这薛国公府里,只有大表哥待我最好。莞丝虽愚笨,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命里没有嫡亲哥哥,只将大表哥当成了亲哥哥尊敬,万万不敢欺骗大表哥。”

“亲哥哥”三字是苏莞丝为了消除薛赜礼疑心的无奈之举。

她怕薛赜礼认定了自己心机深沉、图谋着世子夫人一位,干脆以退为进,用亲哥哥的由头来为自己辩解。

果不其然,薛赜礼愠怒的脸色因苏莞丝的这番话而好转了一些。

不管他相不相信苏莞丝的话,可人家在心里将他当成亲哥哥来尊敬,他还能不许不成?

“我母亲根本没病,你在内侍疾了这么久,难道会没有发现?想来你们是说好了要一起哄骗我,一人装病、一人装可怜。”薛赜礼怒道。

他撬不开伺候唐氏的大丫鬟的嘴,却将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唤来了外书房。

经过他一番威逼利诱,小丫鬟们便将大丫鬟这几日的行踪统统告诉了他。

春兰、春燕一个悠闲地回了一趟自己家,一个花了不少银子做针线衣衫,打扮得十分俏丽。

唐氏若真病了,这两个大丫鬟不该忙得脚不沾地、担忧得寝食难安吗?为何还能如此悠闲?

这下,薛赜礼已可以确定唐氏真的是在装病。


谁知苏妙嫣听了这话,却立时从团凳里起了身。

她清弱的脸庞上写满了恼火与震怒。

“这明明是我做的诗,与她史依兰有什么关系?”

苏家覆灭前,苏妙嫣在外做客时曾在女眷席中吟起过这两句诗。

想来是被史依兰偷听了去,一番化用,这诗与才名就都成了她的。

苏妙嫣气得胸膛上下不断起伏着。

双蝶怕她气坏了,忙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姑娘何必在意这些虚名?您有世子爷的宠爱就够了。”

苏妙嫣怎么可能不在意,她本该是天之骄女,家世、才华、宠爱都被她握在掌心。

如今她沦为罪臣之女,以外室的名头苟延残喘地活着,连自己亲手所作的诗句都被人剽窃了去。

可被剽窃走的,何止是她的才华?还有本该属于苏妙嫣的薛国公府世子夫人一位。

她本就恨毒了史依兰,因这事午膳和晚膳都顾不上吃。

孟兰节前一日,有人将一盒糕点送来了葫芦巷。

听小厮们说,这是府里的女眷送来给小厮和丫鬟们吃的。

孟兰节将近,多少也该让丫鬟小厮们吃点甜头才是。

双蝶最爱吃糕点,与小丫鬟们分食了这些糕点。

只是吃着吃着却发现那食盒的最底层里藏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赫然写着:多谢你的诗句,让我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你也别恼怒,罪臣之女只有这等下场。

双蝶立时将纸条交给了苏妙嫣。

苏妙嫣瞧了纸条后,阴寒着一张脸将它给撕碎了。

怔愣片刻后,她便吩咐双蝶:“将那两包药材熬好,明日要派上用场了。”

孟兰节当日,唐氏派金嬷嬷来了一趟月华阁。

金嬷嬷嘱咐苏莞丝在外要小心谨慎。

一不要与陌生人多说话,二是不要挤到人多的地方去。

内院里的女孩儿一年到头就四五次出门的机会,唐氏不想扫了兴,只规定了女孩儿们必须在日落前回府。

正逢薛赜礼休沐,他想着苏妙嫣闷在葫芦巷里太久,也该趁着节日前后让她出门散散心。

他身为嫡长子,要在孟兰节当日去薛家的祠堂里供奉祖先,无法陪伴苏妙嫣。

薛赜礼不放心让苏妙嫣一人出门,她自来孤苦寂寞,身边需得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才是。

他正犯难时,冬儿贴心地说道:“不如让表姑娘陪着苏姑娘去郊外逛一逛,咱们京城里近年来时兴在孟兰节时去郊外踏青,听说这样能将一年的晦气都踏个干净。”

“哪位表姑娘?”薛赜礼问完便意识到,在冬儿提起表姑娘这三个字后,他第一时间想起的人是苏莞丝。

可薛国公府里可住着三位表姑娘。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苏莞丝品性纯良,最适合陪着苏妙嫣去踏青赏景,所以自己才会第一时间想起了她。

“她是个性情温善的,出身也不高,不会像旁人一样看不起妙嫣,让她陪着妙嫣最合适不过。”不等冬儿答话,薛赜礼自顾自地说道。

临出门前,冬儿将此事告诉了云枝。

“咱们爷实在是脱不开身,否则一定不会麻烦表姑娘。表姑娘性子和善,前几日还让我送了糕点去葫芦巷,给那些丫鬟和小厮吃,想必不会抗拒此事。”冬儿如此道。

云枝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姑娘最是心善好说话。”

彼时,苏莞丝正在思索着该如何寻个恰当的理由赶去葫芦巷。


苏莞丝离去后,苏妙嫣坐在罗汉榻之中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她惊讶于唐氏的狠心,也害怕着苏莞丝的心机。

苏莞丝,虽只是寄居在薛国公府的表小姐,无父无母、出身低微,却拥有过人的美貌和深沉的心机。

她这样聪慧,唐梦蝶与史依兰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苏妙嫣既不安又惶恐,既想借着苏莞丝之手铲除了唐梦蝶和史依兰,又怕自己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好在,她还拥有薛赜礼的心。

只要薛赜礼心爱着她,那些女人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任凭苏莞丝用尽心机,也只是在为自己铺路而已。

“双蝶。”苏妙嫣稳了稳心神,将最听自己话的丫鬟唤了进来。

她将手里的白玉鸳鸯环佩递给了双蝶,道:“你想个办法将这玉佩送去给世子爷,就说今夜我等着他来,无论多晚我都等。”

说着,苏妙嫣还赏赐了一锭银子给双蝶做跑腿费。

双蝶眉开眼笑道:“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寻冬儿小哥。”

*

不巧的是,唐氏恼了不听自己话的冬儿,寻了个由头让他去京郊外的庄子里收租。

一来一去,冬儿起码要有两三日不在薛赜礼身边伺候着。

双蝶去送消息的时候又在门廊处撞上了金嬷嬷。

她虽将苏妙嫣的吩咐告诉了薛赜礼的另一个小厮无双,却还是被金嬷嬷拦下来数落了一番。

金嬷嬷回了荣禧堂后便将双蝶来送信一事告诉了唐氏。

唐氏冷笑着说道:“定是礼哥儿好些日子不去葫芦巷,这苏妙嫣便耐不住寂寞,想方设法地要将礼哥儿勾过去。”

她正因薛赜礼受伤一事而怨恨着苏妙嫣,顿时便吩咐金嬷嬷:“你去拦着无双,不许让他遇上礼哥儿。礼哥儿身子都没好全,怎么能去葫芦巷?”

金嬷嬷略施小计,那小厮便被关在了前院里。

薛赜礼在书房内精心习字,照着府医的吩咐一日三顿地服药。

他也想尽快养好腰间的伤口,这样才能早日去葫芦巷看望妙嫣。

晚膳后,他见书房内外都不见无双的身影。

薛赜礼有些疑惑,差人去将无双唤来。

结果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在外书房里等来了无双。

无双满头是汗,一瞧见薛赜礼便跪倒在地:“世子爷,奴才有罪。”

还不等薛赜礼责骂他,无双便从袖袋里拿出了那一块白玉鸳鸯环佩。

“苏姑娘似是有要紧的事要寻爷,还说今夜无论多晚都要等爷过去说话。”

薛赜礼一听这话便慌了手脚,只以为苏妙嫣那里出了什么事,再顾不上自己腰间的伤势,这便要往葫芦巷赶去。

才走出外书房,却见金嬷嬷早已候在了影壁处。

瞧见薛赜礼后,金嬷嬷先朝他敛衽一礼,而后道:“太太身子不适,昨儿夜里便险些晕了过去,今日是再也熬不过去了,奴婢斗胆请世子爷去荣禧堂做个主。”

纵然薛赜礼十分担心苏妙嫣,可遇上唐氏生病这样的大事,他又不得不停下脚步细问了金嬷嬷几句。

“太太一向要强,国公爷走后她一人撑起了长房,期间的辛酸与不易世子爷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奴婢说的话太太听不进去,还请世子爷去荣禧堂瞧瞧。”

金嬷嬷这话一出,让薛赜礼心口一窒。

是了,自父亲死后母亲一人撑起长房的门楣,的确是十分不易。


唐氏端详她几眼:“你有法子让礼哥儿不去葫芦巷?”

“莞丝会尽全力。”苏莞丝似是而非地说道。

唐氏点点头,自己留在了内寝,给了苏莞丝一个与薛赜礼独处的机会。

此时,薛赜礼已吃完了一整碗鸡丝素面。

迎上苏莞丝水汪汪的杏眸,他不知怎的有些难为情,道将那碗鸡丝素面夸赞了一番:“这面的滋味甚好。”

苏莞丝走到他跟前,敛衽一礼道:“大表哥,莞丝有件事要说与您听。”

薛赜礼听她语气沉重,还以为是薛老太太的病势恶化了,顿时心间一颤:“什么事?”

“方才我在外头遇上了冬儿,冬儿说……妙嫣姑娘请大表哥去葫芦巷过夜,太太知晓了此事,让我来劝劝大表哥。”

话音甫落,薛赜礼默了很久,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苏莞丝莹白的脸庞处盘旋了许久。

他清润的嗓音辨不出喜怒来:“所以,你是来当母亲的说客的?”

苏莞丝摇摇头,也不去瞧薛赜礼阴晦不明的脸色,只道:“老祖宗病着,大表哥若贸然离去,外头的人知晓了只会在背地里说大表哥不孝。太太是一片慈母之心,莞丝也觉得大表哥不该去葫芦巷。”

这一句话,将薛赜礼因那碗鸡丝素面生出的感激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的漆眸里蓄满了戒备与冷漠。

显然,苏莞丝的这番说辞已让薛赜礼心生不悦。

眼见周遭的气氛变得冷凝又窒息,苏莞丝却不急不躁地继续说道:“只是妙嫣姑娘身子未好全,长夜寂寂,恐她心里难受,身边该有个人看望陪伴才是,莞丝愿意替大表哥去葫芦巷走这一趟。这样,大表哥的名声就不会有什么损伤了。”

说完,她抬起眼眸,望向了薛赜礼。

这道眸光纯澈又无畏,还带着几分莽直与骄傲。

她在骄傲什么?骄傲着自己想出了这两全的法子,既能照顾妙嫣,又能保护好他的名声?

她仿佛是全心全意地在为薛赜礼考量,如此坦诚,反而将薛赜礼的怀疑与戒备衬得十分卑鄙。

薛赜礼不可自抑地愣了一愣。

不知怎得,他竟开始躲避苏莞丝炽热的目光,眼神偏离,停在了桌案上的空碗里。

这空碗里盛着的是方才苏莞丝为他亲手所做的鸡丝素面。

薛赜礼叹了一声,道:“好,你代我去葫芦巷走一趟吧。”

苏莞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夜间行走多有不便。

薛赜礼特地让冬儿点了一队护院,跟在苏莞丝的马车后头,护送着她去葫芦巷。

葫芦巷的巷子口,早有两个小丫鬟候在那儿,一瞧见马车的身影便赶回去禀报。

双蝶听后,有些疑惑:“今日世子爷怎得不骑马?”

她未多想,进屋让苏妙嫣准备一番。

片刻后,马车停在院门前,苏莞丝在云枝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今夜,她未戴帷帽,打的就是让葫芦巷的所有人都瞧清楚来人是谁的主意。

双蝶见来人是她,当下便脸色一白,震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冬儿跨步上前,道:“世子爷抽不开身,让表姑娘代他来瞧瞧妙嫣姑娘。”

双蝶听了这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知晓苏莞丝只是薛国公府里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出身卑微、父母双亡,除了美貌外再没有什么倚仗。

可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为何能代世子爷来看望她家姑娘?


这话没错,薛赜礼渐渐回过味来。

苏莞丝为人小心谨慎、怯弱善良,平日里都不敢差使薛国公府的奴仆,又怎么肯收下自己的银子?

“那你说我该怎么补偿她?”他是真的犯了难。

冬儿笑道:“女人嘛,喜欢的不就是首饰钗环之类的东西,爷不必多费心,奴才替您去珍宝阁跑一趟不就行了?”

珍宝阁是京城内最负盛名的珠宝铺子。

薛赜礼沉思一番,虽觉得送首饰这事有些暧昧,可为了弥补心内的歉疚,也只能如此。

他不愿欠苏莞丝什么。

“就照你说的办吧。”

有了薛赜礼这句话,冬儿便名正言顺地赶去了珍宝阁。

除了为薛赜礼采买首饰外,冬儿还想着要为云枝买几件首饰。

云枝日子过的艰难,别的丫鬟都穿红戴绿的,就她一人寒酸地戴着一支银簪子。

冬儿早就想给云枝添几件首饰了。

翌日,冬儿端着一盒雕纹镂空方盒去了月华阁。

他说明了来意,指了指方盒上层的金钗:“这是世子爷补偿给表姑娘的,请表姑娘务必收下。”

下层之中则放着许多头花,清新雅致的银钗。

“这是我买给你的,你这样花儿一般的年纪,该多戴些首饰才是。”

听了这话,云枝霎时羞红了脸颊。

两人都有些扭捏,冬儿被云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盯,率先败下阵来。

他红着脸说外院里还有事要忙,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月华阁。

等到心中的那股害羞劲儿过了,云枝才将首饰拿给了苏莞丝瞧。

苏莞丝打量了一眼那首饰盒,只道:“这是大表哥的补偿?”

云枝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拿出首饰要替苏莞丝簪发。

“孟兰节上,姑娘簪了世子爷送的金钗,定能艳冠群芳。”

哪怕心机再深沉,苏莞丝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儿。

这世上哪里有女子不爱首饰钗环的道理?

只是孟兰节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艳冠群芳不是我的目标,这一次的孟兰节,我要让史依兰彻底失去争抢世子夫人一位的资格。”

苏莞丝对镜莞尔一笑,她握紧了云枝的柔荑,道:“听闻冬儿与葫芦巷那儿的小厮关系很好,我有件事需要他帮忙。”

云枝没有丝毫犹豫,痛快地应下了此话。

*

自薛赜礼戳破了唐氏装病的谎言后,他就隔三差五地去葫芦巷看望苏妙嫣。

所以,那些伺候苏妙嫣的丫鬟们干活俱都认真细致了起来。

薛赜礼成天地花心思逗苏妙嫣高兴。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苏妙嫣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备受宠爱的苏家嫡女。

眼瞧着苏妙嫣如此得宠,双蝶便拿着大丫鬟的腔调数落起了手底下的小丫鬟。

小丫鬟做事散漫,还时常在耳房里偷嚼主子的舌根。

“双蝶姐姐别生气,原不过是我们从府里听来的几句流言,当不得真的。”小丫鬟们讨饶道。

双蝶蹙眉问:“什么流言?”

“听说府里那位姓史的表姑娘才情过人,在县主跟前做的那首《咏梅》极为清雅,得了长公主的夸赞。”

双蝶伺候苏妙嫣了许久,自然知晓她家姑娘当初便是靠着一首清新雅致的《咏柳》才夺得了京城才女的名头。

她起了疑心,便问:“什么《咏梅》?”

小丫鬟口齿伶俐,道:“只记得里头有一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双蝶不懂诗词,只将此事当成个趣闻一般说给了苏妙嫣听。


作为薛老太太的侄孙女, 史依兰前两年还住在老祖宗正屋的碧纱橱里,后因年岁渐长,才搬去了东厢屋。

东厢屋离老祖宗所在的正屋远些,史依兰羞愤相加之下,便砸碎了手边的一套青玉瓷器,也不怕闹出来的动静惊扰了老祖宗。

“姑娘仔细自己的手。”丫鬟如玉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劝哄了史依兰几句。

史依兰却瞪着微微发红的眼儿,冷声呵斥丫鬟们:“如今倒都开始喘气说话了,昨儿我被责骂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张嘴?”

那小丫鬟只能嗫喏着说道:“主子们在,奴婢们哪里敢插话?”

话音甫落,史依兰正愁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这便抡起手扇了那丫鬟一巴掌。

小丫鬟吃痛,立时跪伏于地道:“姑娘息怒,打疼了自己的手可就不好了。”

史依兰力道不大,打在脸上也未见的多疼,只是常年受这样的羞辱,实在是损人心志。

“大表哥居然真将那贱人养成了外室,外头的传言果然不假。”

史依兰自言自语道:“苏家尚未覆灭时她就处处与我对着干,今日更是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当众给了我没脸,这贱人阖该去死才是。”

此时此刻的史依兰被嫉恨与恼怒主宰着神智,咒骂声尖利刺耳、粗俗不堪,哪里有平素端庄娴雅的模样?

她在闺房内狠狠地打砸了一通,这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冷静下来后,她不禁开始回忆起前世的一些细节。

前世苏莞丝侥幸嫁给了大表哥为妻,夫妻两人十分恩爱,根本没有苏妙嫣的身影。

怎么这一世却多了个令人恼火的苏妙嫣?

史依兰在屋内来回踱步,任谁都能瞧出她此时的心烦意乱来。

丫鬟们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劝道:“姑娘何必与苏姑娘斗气呢?她如今是罪臣之女,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妨碍不了姑娘什么。”

是了,世家大族的冢妇们都有肚里能撑船的雅量,谁家后院里没有个通房丫鬟和小妾的?

外室不仅进不了门,所生的孩子更是上不了族谱。

苏妙嫣跌入如此窘迫的境遇,实在是可怜可叹。

只要史依兰看得开,苏妙嫣就碍不了她什么事。

亢长的沉默后,史依兰便叹息着说道:“你们说的是,方才是我失态了,都起来吧。”

丫鬟们闻声从地上起了身。

眼瞧着夜幕渐深,史依兰也卸下钗环上床安寝,这一夜的疲乏令她心绪难安,唯独在想到矜贵清朗的薛赜礼时露出了几分欢喜。

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重活了的这一世,史依兰都深深爱恋着薛赜礼。

前世,她目睹着出身卑微的苏莞丝一步步地爬上薛国公府世子夫人之位,心里说不出的嫉妒与羡慕。

这一世,她不仅要抢得情郎归,更要成为让旁人羡慕嫉妒的人。

*

翌日,国公府内各房各院都是一片肃静。

昨儿老祖宗的寿宴上闹出了苏妙嫣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唐氏气得一夜未睡,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点了一群嬷嬷管事,说要肃清内院。

苏妙嫣存了狼子野心,一定是早早地便计划着要在寿宴当日混进薛国公府。

史依兰愚钝,竟没有觉察出苏妙嫣的身份。

唐氏对史依兰的好印象霎时去了大半。

只是除了史依兰外,唐氏还要好好整顿一番后院的风气,不许那些婆子们再稀里糊涂地当差。

云枝听闻此事后吓得脸色惨白,生怕唐氏会查到她身上来。

苏莞丝笑着劝她:“放心吧,这事与咱们月华阁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果不其然,唐氏去史依兰和唐梦蝶的院子里发了一通火,却没有踏足月华阁。

甚至于还看月华阁里人手不足,给苏莞丝添了两个粗使婆子。

苏莞丝让云枝不要小瞧了那两个粗使婆子,这往后就是唐氏的耳朵,可要敬着她们些。

云枝点点头,自此干活做事愈发小心谨慎。

而苏莞丝则谋划着该如何在薛赜礼跟前露脸。

既然薛赜礼对苏妙嫣如此情深义重,她就不能明显地显露出自己对薛赜礼的“情意”来。

“妹妹。”

月华阁院门大开,几缕清风拂来拂去,唐梦蝶带着几个丫鬟从回廊上走了过来。

她一身淡粉色蝶纹罗衫裙,仔细打扮一番后十分娇俏。

似乎经过昨日的一番交谈,唐梦蝶觉得苏莞丝比起那个假惺惺的史依兰而言还算讨喜。

苏莞丝隔着支摘窗瞧见了唐梦蝶,对于她的突然来访,也有几分惊讶。

“唐姐姐来了。”

云枝立时去给唐梦蝶斟茶倒水,唐梦蝶进屋后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布局,瞧见了博古架上摆着的瓷器后,冷笑道:“这几件瓷器可是价值不菲,妹妹有福了。”

瓷器的价值如何且不去说,单说薛赜礼亲自相赠的重量,就足以让人心生妒恨。

唐梦蝶往团凳上一坐,苏莞丝亲自端起茶盏递给她。

只她嫌恶地瞥了一眼那茶盏里粗糙的茶叶,道:“我喝不惯你这儿的茶。”

苏莞丝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将那茶盏隔在了梨花木桌案上。

“今日我来寻妹妹说话,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唐梦蝶掩不住心内的欢喜,还不等苏莞丝开口询问,便道:“听闻昨儿夜里史依兰被老祖宗罚跪了,老祖宗一向疼爱她,可见昨日是气得狠了。”

原来如此。

苏莞丝一下子便明白了唐梦蝶来寻自己说话的用意,纵然两人之前有过不愉快,可只要了有了共同的敌人,便可以不计前嫌成为“同党”。

唐梦蝶是想落井下石,让史依兰再没有与她争抢世子夫人一位的机会。

“史姐姐是老祖宗的侄孙女,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情分,一场罚跪,算不了什么。”苏莞丝不接茬,只笑着说道。

唐梦蝶恨她不解风情,撇了撇嘴后说道:“你也是惯会装好人的,我不妨就与你直说了吧,昨夜姑母与我说了体己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我与大表哥亲上加亲的意思,史依兰绝没有与我争抢的资格。”

她这是在催促着苏莞丝站队。

将来等唐梦蝶嫁给了薛赜礼为妻,倒是可以在苏莞丝的婚事上留些心,替她选两个家世过得去的秀才书生做夫婿。

只要苏莞丝肯帮着她解决史依兰。

“如此,倒是恭喜唐姐姐了。”苏莞丝勾勾唇角,笑得纯善又温柔。

她的反应着实太过平淡,几番交锋下来都不肯向唐梦蝶示好,唐梦蝶又是心气颇高之人,当下便从团凳里起了身,指着苏莞丝道:“你可别后悔。”

而后愤怒地拂袖离去。

苏莞丝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端坐在团凳中,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一下身子。


像史依兰这样的大家闺秀,在外出恭本就是一件丢脸之事,又何况是上香祈福时闹起了肚子。

唐氏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冷硬,只道:“兰姐儿,你可能忍上一忍?此处人多眼杂的,传出去你名声也不好听。”

从山脚行至山顶的普济寺只有这一条山道。

而女眷们出恭则要婆子们围起好几圈绢布,遮住四周的光景,由丫鬟们捧着熏香炉,主子们置身其中出恭。

如此兴师动众,还会让每一位过路的贵妇小姐们瞧见这一幕。

唐氏丢不起这个人。

史依兰万分窘迫地瞥了唐氏一眼,只道:“舅母,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唐氏失望地摆了摆手,示意嬷嬷们准备围布。

苏莞丝在旁目睹了这一幕,期间还偷瞥了一眼唐梦蝶。

作为始作俑者,唐梦蝶在瞧见史依兰的窘迫与羞耻后,嘴角绽放出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苏莞丝悄悄走到她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唐姐姐,这一招太过下作了些,还伤不到史依兰的根本。”

话音甫落,唐梦蝶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苏莞丝,仿佛是没料到自己的计谋会被她勘破。

是了,苏莞丝也喝下了那碗放了泻药的茶水,怎么她却一点事都没有?

一刻钟后,史依兰红着脸从围布里走了出来,唐氏催促着众人登山。

“若误了给佛祖上香的时辰,只怕佛祖要怪罪。”

唐氏这话一出,史依兰只能忍着不适往普济寺的方向走去。

上过香后,唐氏大手笔地租赁下了普济寺后院内的雅间,让女眷们午睡歇息。

苏莞丝吃了几口素斋,便让云枝取了纸笔来,给史依兰写了一封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该适当地给史依兰提个醒,也好让她别那么轻易地着了唐梦蝶的道。

等两人争斗到两败俱伤之际,苏莞丝再出手时便可省上不少气力。

送出信后,苏莞丝便上榻安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天边炸开了几道闷雷,乌云叫嚣着缠作一团,顷刻间便滚下了豆珠般大得雨滴。

雨势汹涌,云枝冒着雨跑进了雅间,瞧见苏莞丝正倚靠在临窗大炕上赏雨,便道:“姑娘,外头闹起来了。”

苏莞丝一怔,细问云枝外头发生了何事。

云枝道:“史姑娘不知怎得跑去了唐姑娘所在的雅间,吵吵嚷嚷地说唐姑娘害了她,若不是太太亲自去料理,只怕整个普济寺的屋顶都要被史姑娘掀翻了。”

苏莞丝笑了笑,知晓自己送去史依兰那儿的信件奏了效。

唐梦蝶的计谋又阴毒又浅显,史依兰自觉颜面尽失,必定要将今日的仇债原原本本地报复回去。

随她们两人如何相争,最好是狗咬狗,咬得再热闹一些。

又过了一个时辰,唐氏身边的嬷嬷送了信儿来:“太太说这雨势太大了些,连夜赶回去不甚安全,不如就在普济寺过一夜,明早再启程回府。”

苏莞丝只有遵命照做的份儿,为显乖巧,还亲自将那嬷嬷送出了廊道。

主仆两人用完了素斋,闲聊了几句后便要安寝。

此时外头的雨势愈发大了些,还伴有闷闷的惊雷声,如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唬人。

云枝胆小,不仅要点着烛火入睡,还要将屋内的门窗都给封严实了。

苏莞丝怜她胆怯,正要让她上榻与自己一起睡时,门外忽而响起了一阵极为急促的敲门声。

云枝起先还不肯开门,因听见了外头冬儿的声音后,才快步上前打开了门。

夜色迷蒙。

冬儿搀扶着身形一摇一晃的薛赜礼进了门,苏莞丝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翻身下榻去点灯。

影影绰绰的昏黄烛火照亮了薛赜礼英武挺秀的身躯,冬儿将他安置在临窗大炕上,拿了迎枕垫在他的腰部。

这时,苏莞丝才瞧见了薛赜礼腰部的一大片血渍。

他面色惨白地闭着眼,剑眉紧蹙,仿佛是在忍着剧烈痛意一般,披在身后的墨发被雨水浸湿,往日里清贵矜冷的人物此时却只剩下狼狈与可怜。

“快去打些热水来,世子爷腰间的伤很严重。”冬儿焦急地说道。

云枝被吓了一跳,听了这话后立时要跑去外头打热水,冬儿怕她闹出的动静太大,又嘱咐道:“轻声些,可不许让太太知晓了此事。”

苏莞丝则凑近到薛赜礼身前,见他墨狐皮大氅下的腰间仍在不停地渗出血丝,心口猛地一颤。

“冬儿,大表哥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抖着嗓音问道。

冬儿自然不会对苏莞丝实话实说,当下只敷衍道:“此事说来话长,姑娘别怕,咱们爷福大命大,必定能挨过这一关。”

苏莞丝乖顺地应下了这话,并未多问,而是候在一旁等着云枝取来热水。

冬儿到底是个男儿家,每每拿软帕触碰到薛赜礼的伤口时动作都十分生硬,惹得薛赜礼痛吟出声。

“我来吧。”苏莞丝道。

冬儿便将软帕与金疮药都尽数递给了苏莞丝,只见她亲自拿热水绞了软帕,止住了薛赜礼腹部的伤口,待伤口所渗出的血变少了些后,她才替他敷上了金疮药。

苏莞丝一点一点地替薛赜礼擦拭着腰间的伤口,柔荑游移之处都染着小心翼翼。

这时,薛赜礼也从那濒死的痛意中拢回了些神智,他鼻间嗅到了一股淡雅的芳香,睁开眼后便迎上了苏莞丝秋水似的杏眸。

此刻的她似乎很是担心自己的伤势,眸中氤氲着点点泪花,忧心忡忡地问道:“大表哥,你可好些了吗?”

薛赜礼虽疼得额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那一阵撕裂般的痛意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可素来内敛着心绪的他只是冷声道:“些许小伤,要不了我的性命。”

冬儿在一旁冷眼打量着苏莞丝照顾薛赜礼的这一幕,瞧着他家世子爷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这才松了口气。

今夜事出突然,幸好苏姑娘尚未睡下。

否则他还真不知晓该将世子爷安顿去何处,世子爷不愿让太太担心,而唐姑娘与史姑娘都对世子爷不安好心,思来想去也只有苏姑娘这儿最合适些。


唐梦蝶哪怕再落魄,却也不想被苏莞丝瞧了笑话。

只见她冷哼一声,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莞丝一身淡色衣衫,一头乌黑的墨发,并无金钗玉器的点缀,反而露出几分清水芙蓉的俏丽来。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唐梦蝶,见她眼下有一片乌青,便笑道:“姐姐昨夜必定是熬夜苦练琴艺了吧。”

薛老太太的寿宴请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唐梦蝶自然想在寿宴上出出风头。

“只可惜姐姐的琴艺与史姐姐的书画无法相提并论,我只是个孤女,沦为史姐姐的陪衬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姐姐是出身尊贵的高门贵女,凭什么受这样的气。”

苏莞丝明晃晃地在这儿挑拨离间,唐梦蝶知晓她没安好心,却又实在恼恨史依兰的所作所为。

她便道:“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才是。”

苏莞丝乖巧地往唐梦蝶身旁的团凳上一坐,只笑道:“妹妹有一计,可保全姐姐的面子。”

*

晨起后,薛赜礼便与二房的弟弟们在薛国公府门前迎客。

忙碌了两三个时辰,才有闲工夫停下来喝一碗茶。

偏偏在这时,小厮凑到他身边说道:“葫芦巷那里传来消息,说苏姑娘心情不好,昨儿就不让丫鬟进屋伺候,今日更是连早膳都顾不得吃了。”

苏妙嫣本是柔弱似兰花般的人儿,苏家出事后她更是时常顾影自怜、伤春悲秋。

薛赜礼听后也叹了一声道:“等祖母的寿宴一散,我就去葫芦巷瞧她。”

正院里少不得要让他去露个脸说几句话。

薛赜礼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步伐匆匆地赶去了正院。

越过回廊时,薛赜礼瞧见西侧的垂花门处走过一个纤弱清丽的女子。

那背影瞧着与苏妙嫣有几分相像。

只是苏妙嫣断然不会出现在薛国公府内,薛赜礼收回眸光,不再胡思乱想。

待他走后,苏莞丝才带着云枝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云枝吓得额间布满了汗珠,只道:“姑娘,这事若是被发现了……”

“不会被发现的。”

苏莞丝笑道:“我不过是让人去葫芦巷送了个信,那些丫鬟们说起薛国公府即将要办寿辰,给薛老太太排的一出戏又少一个擅琴之人。苏妙嫣自己动了要出风头的心思,也是唐姐姐自己不想做史依兰的陪衬,这才给了苏妙嫣可乘之机。”

一旦东窗事发,薛老太太与唐氏可以怪不愿抚琴的唐梦蝶,可以怪偷偷溜进薛国公府的苏妙嫣,甚至可以去指责要排一出戏给老祖宗贺寿的史依兰,却怪不到苏莞丝头上来。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悄悄让云枝在暗处行了个方便,让苏妙嫣成功混进了薛国公府而已。

也是今日府里事忙,各处门房的婆子们都忙得脚不沾地,这才让苏妙嫣寻到了可乘之机。

这一石三鸟之计,不仅要让薛赜礼厌弃史依兰,更要让唐梦蝶再没有成为世子夫人的可能性。

最后还要让苏妙嫣在贵客们跟前丢尽颜面。

苏莞丝勾唇一笑,抬眼觑见庭院里一处枝桠上悬立着的鸟雀儿,嘴里喃喃地说着话,眸光却十分坚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今日薛老太太很是高兴,她老人家享了一辈子福,再见惯了富贵奢靡的器具。

宾客们送上来的寿礼再好,却不及自家侄孙女娇娇盈盈的一句:“老祖宗,依兰亲自与两位表妹亲自为您排了一场戏,只愿您老人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说完,史依兰还故作柔弱地咳嗽了两声,她贴身的丫鬟立时搀扶了她一把,只道:“姑娘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您为了给老祖宗排戏已是好几日都不曾合眼了,这样身子怎么顶得住?”

薛老太太听后愈发怜惜史依兰,当下便握住了她的柔荑摩挲了一番,还将手上的祖母绿玉镯送给了她。

“兰姐儿有心了。”

唐氏也在一旁夸赞着史依兰,旁的贵妇小姐们都是人精,一见此等景象,便知晓薛老太太与唐氏属意史依兰为媳妇儿。

薛赜礼的婚事,多半是要定下来了。

这块香饽饽花落史家,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多时,史依兰便让人去唤唐梦蝶和苏莞丝,苏莞丝就在角落里坐着,唐梦蝶却没了影子。

史依兰一惊,立刻追问:“什么叫找不到人?她难道忘了要给老祖宗排戏不成?若闹出了笑话来,咱们三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分明是她自己出风头的好事,好处轮不到唐梦蝶和苏莞丝,坏处却是谁都逃不掉。

苏莞丝心里不屑,嘴上却安慰史依兰:“姐姐别急,当下最要紧的是寻个会抚琴的女子来,好歹要将这事遮掩过去才是。”

听了这话,史依兰就让丫鬟们去寻几个清倌儿来。

可这青天白日的,琴艺了得的清倌儿又怎是这般好找的?

恰在史依兰着急上火之际,有小丫鬟自告奋勇,说愿意蒙面上场为薛老太太贺寿排戏。

那小丫鬟自称琴艺了得,丝毫不逊色于京城里的清倌儿。

情况紧急,史依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了试那小丫鬟的琴艺后,便让人给她换上了唐梦蝶的衣衫。

如此,这出彩衣娱亲的寿戏才能演下去。

诸位宾客们的眸光都落在史依兰身上,她笑着对上首的薛老太太说道:“这出戏只为了搏老祖宗一笑,若有瑕疵之处,还请老祖宗多担待。”

说着,她便给那抚琴的“唐梦蝶”使了个眼色,等她开始抚琴,苏莞丝便会献唱一曲。

伴着清灵的琴声与歌声,史依兰会在书案前以笔墨起舞,作一副笔走龙蛇的“百寿图”,而后再画上一副八仙祝寿的画。

琴声方起,隐忍了许久的苏妙嫣瞥了一眼上首的薛老太太,环视了一圈正厅内端坐着的宾客们。

她知晓,若再演奏下去,今日史依兰就会大出风头。

当初苏家未覆灭时,苏妙嫣与史依兰便是水火不容的仇敌。

如今苏家覆灭,她成了无名无姓的外室,史依兰却想在万众瞩目、众星捧月之下嫁给薛赜礼做正妻。

她做梦!

苏妙嫣停下抚琴的动作后,便扯下了嘴角的面纱,露出一张人人熟知的脸庞来。

而后,她顶着所有惊诧、震惊、不可置信的眸光,朝着上首的薛老太太盈盈一礼:“妙嫣恭祝薛老太太寿辰大喜,愿老太太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史依兰立刻走到桌案旁抬起香鼎,将诗集上的字句暗暗记在心间。

一刻钟后,苏妙嫣才走回内寝。

她漫不经心地给史依兰斟了茶,也不管史依兰喝不喝,自己先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史依兰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她也懒怠于苏妙嫣多言,这便道:“改日我再来瞧你,只是你如今名声不好,我怕来多了会给自己惹上麻烦,你可别怪我。”

苏妙嫣不理她话里的嘲弄,只盯着自己身前的茶水阴恻恻一笑。

史依兰离去后,双蝶立时跑进了屋内,问:“姑娘,您怎么样了?”

苏妙嫣闭上眼,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痛意打得脸色一白,而后袭来的则是一波波愈发汹涌的痛意。

那痛意让苏妙嫣身子一软,若不是双蝶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早已重重地跌倒在地。

苏妙嫣疼得满头是汗,杏眸里蓄满了热泪,只能从唇齿间挤出几个零碎的字句。

“双蝶,快……快去请世子爷……过来。”

一点点巴豆就能让人腹泻不止。

苏莞丝为了消除薛赜礼的怀疑,吃下了不少巴豆,去了几趟净室后,需要云枝扶着才能站稳脚跟。

方大家的十分害怕,生怕惹祸上身,问苏莞丝是否该去请个大夫看看。

苏莞丝却朝她虚弱一笑:“不必。”

她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云枝带她回府,方家门口还停着她的马车。

离去前,苏莞丝不忘向方大家的道谢:“我是薛国公府的表姑娘,今日多谢夫人的收留,明日我必有重谢。”

方大家的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苏莞丝与云枝却已转身离去。

她摸着袖袋里沉甸甸的两锭银子,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第二日,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再度叩响了方家的大门。

来人是薛赜礼身边的冬儿。

他面色沉沉地开口询问方大家的:“昨儿可有个姑娘来你们家避难?”

方大家的点点头,将昨日苏莞丝去了几趟净室,面色如何地惨白,身子如何地虚弱统统告诉了冬儿。

冬儿闻言塞了一张银票给她,道:“收下这钱,可不许去外头乱说话。”

方大家的低头一看,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

午后,葫芦巷内一片寂静。

苏妙嫣身份特殊,薛赜礼不能为她去宫里请太医,只能花重金请了京城的两个妇科圣手来为她诊治。

这两个大夫言辞一致,道:“这位姑娘因是服用了大寒之物,恐是西域那一带传来的绝嗣药。”

“绝嗣药”三字一出,薛赜礼面色陡然阴寒不已。

他让大夫们开好药方,吩咐冬儿熬药,端着药进屋亲自喂苏妙嫣喝下。

苏妙嫣惨白着一张脸,哭了不知几回,杏眸红肿如烂桃儿一般:“我……我已活的这般艰难了,她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薛赜礼忍着心内翻涌的怒意,拿了帕子轻柔地替苏妙嫣拭泪,道:“我不会让害了你的人好过的,你安心养病,好不好?”

苏妙嫣苦笑一声,眼泪比话语更先一步夺眶而出。

她静静落泪的模样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薛赜礼是见不得苏妙嫣受委屈的,也不能接受心爱之人因别人的暗害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安抚着苏妙嫣入睡后,他沉着脸赶回了薛国公府。

自薛国公死去,薛赜礼一人撑起了长房的门楣,他便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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