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开始散步。
他徒步从城市中心走到郊区电梯的入口，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所有的外置灯在这座城市最后的几周时间内全部停止了照明，只剩下几条公示的条幅仍在闪烁。
“为人类文明保存意识”
“让意识延续！”
“筛选！择优！重建！”
......
现在，韩非站在广平城的基座之下，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之上。
他最后想来看望他的老师，也是养大他的婆婆，一位来自五个世纪前的古人。
全息本可以把韩非投射过来，但对方向来不用这些设备，没办法接收到他。
“咚咚~”
“谁呀？”
说话的声音是位年迈的妇女，带着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韩非？上回来找我都是十年前了吧？”
门变得透明，老人家拉着他的手，热情邀请他进屋，这种真实的触碰感，和全息欺骗大脑的效果完全不同。
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温暖摇曳的壁炉照亮了昏暗的小屋，墙上循环的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留下的全部回忆。
老人家满脸笑意，坐在壁炉前编织着，一条长长的围巾就这么从她手中诞生。
这些老古董的手艺，只能在这里看到了。
“婆婆，我快走了......”
韩非坐在沙发一边，低着头把手交叉在一起。
“都走了，你还能记得来看看老婆子，挺好的。”
老师，我很迷茫，没有人能告诉我意识洪流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婆婆，人类，真的能找到宇宙外的世界来生存吗？”
老师，您来告诉我吧，随便说一嘴什么都行。
“韩非啊，我生活的那个年代里，人和人的相处都还很近，那时候的我就觉得，这样的模式一百辈子都不会变。
你或许理解不了老婆子的想法，但现代对我这样一个思想依旧是古人的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说罢，她笑着把手伸进暖和的炉火中晃了晃，又向韩非投来慈爱的目光。
是啊，老师您适应了“火”带来的温暖。
人的伟大之一，就是拥有适应现状的勇气。
“可是，离开了肉体的人，还会是人吗？”
婆婆在为围巾收尾了，扶了扶老花镜的镜面，火光把她照应得那样温暖。
“你知道，你的名字的由来吗？”婆婆似乎在回想什么：“在比我生活的年代还要久早的一段时光里，韩非是个伟大的思想家。
他曾试图让他的祖国变得强大，最终没有成功。
但他所创立的法家思想，到现代还是受用的，所以他是伟大的人。”
思想让人变得伟大，韩非的思想活了几千年岁月，来到这里和人类一起面临灭亡了。
“我想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婆婆。”
谢谢您老师，我觉得我会接受未来了，“让意识延续。”
“嗯。”
这是上层标语的口号。
“我要走了......”
韩非最后拥抱了养大他的婆婆，教导他的老师，和旧世界一起赴死的最后一位古人。
婆婆把织好的围巾系在韩非脖子上，这份温暖会陪着他上路的。
看了一眼天幕上模拟的晴空，其上醒目的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周，韩非选择在就近的站点进入意识洪流之中，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从中传回，但这不代表失败。
在那个独立世界中是很难传回消息的，这是尝试，每个进入洪流的人都要面对这种未知。
提取舱缓缓开启，韩非按照指示进入舱内。
“接口连接成功，接下来开始模拟操作。”
“韩非博士，您好，我是这里的管理员艾莉丝，很高兴为您进行意识传导。”
其实韩非一直在想，人工智能是不是也算一种意识体，但这些不是属于他的领域，对此也一直只是好奇。
“模拟完毕，韩非博士，您的状况很好，现在是否开始进行意识提取？”
艾莉丝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清纯的少女，活泼俏皮，灵动可爱，随时都是带着微笑的。
只是现实中应该并不会找得到这样的人了，毕竟如今的时代，大家都忧心忡忡地过日子。
"你可以先为我讲解一些关于意识存活的事吗？"
“我传输给您......”
“不艾莉丝，我希望你讲给我听，或者聊聊天也行，边讲边开始吧。”
韩非其实并不是想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声音中进行剥离会安心很多，起码能驱散一些孤独的压抑。
“博士，您是自然......”艾莉丝一开口，似乎又意识到不应该聊这些，她的话很快停下。
“对，按照他们的说法，自然人。”韩非倒是不怎么在意，“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
“抱歉，我应该更考虑您的情感问题一些，我并不擅长聊天。”
自然人，其实也就是自然降生的人，高层生活的人有着绝大多数的资源来让自己的后代拥有最好的基因，几百年来这样的继承方式，让他们之间的情感已经很淡薄了。
儿子是父亲的继承者，甚至某些想法之上，二者都能保持惊人的同步。
作为历史学者，韩非一直很向往古时候的亲情，老师告诉和带给自己的情感要比那些冷冰冰的笑脸来得真实得多。
“没关系，为我介绍一下意识洪流吧。”
接口完全接入，韩非微闭双眼，手指有节奏地触碰着身下柔软的床垫。
这下问到了艾莉丝擅长的领域，声音仿佛都轻快了很多。
“......
所以，把宇宙之间的空间关系，看作是永不平息的海浪，那意识洪流就相当于是大海之中一个巨大且稳定的气泡，脱离了原有的宇宙空间，将质量保存在其中。
在那里，博士您的任务和所有的先行者们一样，重新创建起人类社会的雏形。”
韩非微微叹了口气，建立起雏形，随后等着那些上层人到来。但突然他脑内灵光一闪，在经历了历史重现后的人类，是否能保存下反抗的思想？
“等等！......”
这个想法只是存在了一瞬间，韩非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再敲击了，意识的传递开始进行，他想暂停这一切，他后悔了。
上层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可能！他们才应该是最怕意识泡世界的家伙！
意识！意识是人吗！？
这个想法突然升起，紧接着极大的恐惧将韩非包裹，可来不及了。
“这就是让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