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仪将银钗和令牌一起收进怀里,又将妆奁重新埋下,她守坟挣的那些铜板已经在进牢房之前被搜刮干净了,这银钗当了应该足够给老太婆办个体面丧事了。
她躺在老太婆的床上一夜未眠,本想着兴许亡人能来给她托个梦,告诉她究竟凶手是谁,但瞪红了眼也未能入睡。
幸好第二日一大早,那在牢里惊慌了一夜的邻居邓武哭求着见了温大人,说他想起当日是听人提了一嘴,说钱婆子近日给大仪买了个差事,家中定然比平日里看着有钱。
他本也不信,进屋只摸到五两银子,还暗呸了几句,就知道那两人是胡说,也可能买差事把钱花光了吧,于是他也没有在家中搜寻。
若说不寻常,他进屋时倒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此时刚入夏,还不到桂花时节,所以他有些印象。
温小柔又问了当日去搬运尸体的捕快,均表示未曾闻到过桂花味道,香味消散较快,那必然不是屋中原就有的。而且邓武进屋时,咳嗽声音刚落了没多久,那香味应该就是前一个人留下的。
得了线索,她又来找来仪问询,顺便再次查看现场。
来仪一双眼睛满是血丝,开门后便怔怔地看着温小柔在屋中四处游走。
“大人,您在看什么?”
温小柔将邓武所说复述一遍,又说明她是在看,从进门到去衣柜偷钱应该是个什么路线,会路过些什么物什。
看她瘦弱的身影在屋中走了两趟,来仪主动开口:“大人,那勒脖子之人所站位置应该是床头,我看过老太婆脖颈上的勒痕有些倾斜向上,更像是躺着时被人勒住。”
温小柔绕到床头,此处位置狭窄,地面靠墙叠放了好几个咸菜坛子,只刚好能下脚罢了。
来仪补充道:“此处狭窄,能立足之人应当为身材较小的人,但力气却很大,能在已死之人的脖颈上留如此深的痕迹。”想到老太婆死了还要遭这种罪,她又红了眼眶。
“身材较小,桂花香味,又是趁人躺在床上才敢下手,合应是女子。”温小柔猜测道,又问她:“是否认识惯用桂花香之人?”
“不曾。”
来仪惯常出入的地方就是女牢和坟头,近几年也就是常去城东的药房,香油香粉这些物件一般都不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她略微一想,又抬头问道:“大人,那邓武说听人说了老太婆为我买差事之事,才想着来我家偷钱,可有说是听谁说的?”
话一问出口,才觉得自己颇有些冒犯了,那女牢子之位大小也是个吃朝廷俸禄的差事,时下买官虽常见,但确实不该拿到明面上对着这位新上任的官老爷来说。
还好温小柔似乎并不在意,只摇头:“他道是路过之人所说,并不认得,也不记得是谁。”
来仪轻呼出一口气,暗道这位大人的确是好说话,于是自己也不再多提此事,只说:“知道此事的人多半跟女牢或官衙有点关系,只索命不求财则更像是仇杀。”
“仇杀?你怎知人不求财?”
“大人,我家总共就剩五两银子,还被那邓武摸走了……”
温小柔轻笑:“不见得,若只有五两银子,怎么能为你买官?”
来仪连连摆手:“哎哟大人,我那算得上什么买官,不过是买个小差事罢了!”
“食朝廷俸禄,大小亦算买官。”
“大人,我……咳咳……”
本以为她不甚在意,没想到被怼了回来,来仪干咳一声,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她说她完全不知情此事,大人会信吗?
“行了,说说吧,钱婆子哪来的钱为你买官?”
温小柔说着提裙挨着桌边坐下了,也不嫌弃家中寒酸,摸了摸茶壶是热的,自己抬手倒了杯水。
原来她本就是来问这事儿的,来仪恍然大悟,很干脆地将昨晚埋回去的妆奁又掏了出来,细心擦干了灰尘才摆到了桌上。
“这妆奁是早就有的,应该是老太婆的嫁妆或是家里破败前的家产,我昨夜看了,里面只剩下一根银钗。我就说她这么穷又病着,怎么还能把我拉扯大呢,应当是这么多年逐渐典当花光了。”
说起银钗,她又从自己怀里把银钗拿了出来,但动作太快,一不留神将那令牌也拖出来一半,露出了半个令字。
温小柔的视线直直盯住了她的胸口,眼神越过那银钗看向了令牌,来仪则很快将令牌收回怀里,又将银钗放在桌面上。
感觉到刚才的眼神有些冒犯,来仪探究地看向了温小柔,却见她此刻似乎并无不妥地看向桌上的银钗,除了耳尖略微红了一些。来仪挺了挺胸膛,自己瞧了一眼,十六岁的少女胸脯只有个些微起伏,不至于让人看了害羞吧?
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已经伸手拿起银钗地温小柔,她的胸部一片平坦,的确连个起伏都没有,平日里只觉得她看起来瘦弱,倒没注意此事。
她怜悯地叹了口气,大人定是因此事困扰多年,自己还是不要揭人伤疤了。
“你可知这银钗价值几何?”
温小柔的发问将来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接过银钗掂量了一下:“这银子重量一般,但做工讲究,在城里应该能当上十两银子了吧。”
她没有什么首饰,也没去当过东西,只在心中估计过一番。面前人却摇了摇头,道:“不值十两,不过是前朝就传开的锻造法子,此时不太值钱了。”
来仪心中略失望,本想着过几日给老太婆办个体面的丧礼,看来是不成了,却又听温小柔说:“钗子不值钱,但这红木妆奁确是前朝大内之物,虽有磨损,但至少还能值个百两银子。”
说罢她将妆奁底部一个小小的敕造之印指给她看,来仪咽了下口水,轻轻摸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能卖吗?”
大内之物都是属于皇帝的,大多御赐之物收受之人都不可随意变卖,来仪以前听牢里的犯人讲过的。温小柔似乎有些惊异她的见闻,轻笑一声:“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这是前朝之物,且不过是个普通的红木妆奁,卖了也无人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