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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大佬,你的马甲掉了

Sdjnwcyy 著

其他类型连载

【1V1】【古风】【控制欲极强冷艳笑面虎vs求生欲极强高门纨绔女】赵芫瑾自诩为南昭皇城知名度极高的纨绔,为提升皇城GDP一直孜孜不倦地奉献着,呷茶赏花、听曲儿喝花酒样样不落,与各路牛鬼蛇神相处也可谓是其乐融融……直到某日她脑子一抽,一把掀了苏家大公子的斗笠,从此脸面全无,节操尽毀……一失手成千古恨,瘟神迎进门方知世间还有“求生欲”三个大字……这是一部伪纨绔在笑面虎大佬步步紧逼下夹缝求生存,逐步成长为家宅掌门人的心酸血泪史,闻者落泪、见者心惊呐……本文文风轻松,愿博君一笑。(男主名字陈玊萧,第二个字发音同夙)

主角:赵芫瑾,陈玊萧   更新:2023-01-06 04: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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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赵芫瑾,陈玊萧的其他类型小说《女尊:大佬,你的马甲掉了》,由网络作家“Sdjnwcyy”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V1】【古风】【控制欲极强冷艳笑面虎vs求生欲极强高门纨绔女】赵芫瑾自诩为南昭皇城知名度极高的纨绔,为提升皇城GDP一直孜孜不倦地奉献着,呷茶赏花、听曲儿喝花酒样样不落,与各路牛鬼蛇神相处也可谓是其乐融融……直到某日她脑子一抽,一把掀了苏家大公子的斗笠,从此脸面全无,节操尽毀……一失手成千古恨,瘟神迎进门方知世间还有“求生欲”三个大字……这是一部伪纨绔在笑面虎大佬步步紧逼下夹缝求生存,逐步成长为家宅掌门人的心酸血泪史,闻者落泪、见者心惊呐……本文文风轻松,愿博君一笑。(男主名字陈玊萧,第二个字发音同夙)

《女尊:大佬,你的马甲掉了》精彩片段

暴雨初霁,朝阳街上的各色小摊又陆续支楞起来了,车水马龙的街道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赵芫瑾甩着从她爹那儿顺来的玉坠子,百无聊赖地闲逛着,既是难得的公休日,是去戏楼听戏还是茶馆听书呢…

听雨阁新来的那小公子单皮相来讲着实不错,曲儿也唱的不错,可茗溪斋说书老头吹牛的本事也不赖,想她赵芫瑾也不是贪恋男色之人,还是去听雨阁罢…

主意既定,赵芫瑾没再多犹豫便抬步向听雨阁方向走去。

途经某知名糕点摊不买上一屉紫玉糕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乎她消费了……

路过糯米酒酿家的推车时,这味道有点上头啊,于是乎她高消费了……

最后赵家好女芫瑾在猪肉摊老板热烈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迈进了听雨阁的大门槛。

讲真的,若不是拎着一大卦猪腿冲进戏楼实在有辱斯文,赵芫瑾敢打包票,今天她家的晚膳肯定是刚刚那只看起来就让她垂涎三尺的猪腿没跑了……

楼外熙熙攘攘,阁中别有洞天。

喊堂的伙计眼尖地认出有贵客到访,不禁上前谄媚道:“呦~这不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赵大人嘛?里边请嘞您!”

赵芫瑾没有多言,径直走向二楼平日里早已包下的雅间,扯过一张太师椅就翘着二郎腿听起了曲儿,期间她啃着糕的同时还呲溜着刚刚外头买的酒酿左右开弓,这滋味儿当真是好不快活……

至于桌上那壶不知何时被递上来的毛尖,就让它自个儿发光发热去吧……

人不找事事找人,赵家老祖宗诚不欺她。

赵芫瑾一直毫不怀疑地坚信,作为一个知名度极高的纨绔,她作威作福这些年头之所以还没飘,不是因为她不想飘,而是因为她没空飘。

在看见赵家家丁们急匆匆跑来寻她的那一刻,赵芫瑾就知道自己好日子到头了。

没等着下人们催促,她就理了理衣袖,随着人群浩浩荡荡下楼回家去了。

出了戏楼赵芫瑾还是略有期待地望向了猪肉摊,希望会有奇迹的发生。

奇迹之所以为奇迹,那是因为凡人极少遇见。

作为一个比较会投胎的凡人,赵芫瑾光荣地赶上屠户收摊回家,看来今夜注定是无法与猪肉包子相亲相爱的一天啊…

思及此处,赵芫瑾不禁感到有些惋惜。

周围的下人们瞧见她这副模样,便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为着她爹痛心疾首,争先恐后小心翼翼道:

“咱家主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才唤您过去瞅瞅……”

“主君也是太过于担忧少主子您才……”

“咱家主真的对主君没招儿了啊少主子……”

“少主子您千万息怒啊,不是奴才们故意要来扰您清净的,事出有因……”

只见咱们这位赵家少主子正不急不慢地朝着赵府踱步,耳边的聒噪令她无比留恋现下仅存的些许恣意。

至此,赵芫瑾不禁喟叹一声,凭借着对她亲爹听风就是雨,一点就会着的性子,毫不怀疑这人精又是在拿着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作妖。

刚刚踏入后院前厅,赵芫瑾隔着老远就瞅着她那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人精爹了。

只见他老人家正张牙舞爪疾言厉色地耍横,并且冲着她娘抨击一些有的没的……丝毫没有半分跟外头别家主君们呷茶赏花的矜贵模样……

眼前的一幕简直太过于熟悉,赵芫瑾不禁心想现下来的着实太不是时候了,便寻思着赶紧闪人方为上策,省的这无名火无故烧到自己身上。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然而这厢刚刚猫下去的腰还没定型,隔着长长走廊的那厢,便传来了那熟悉的控诉声,腔调哭天抢地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再和着那大风刮过般的脚步声,让人不禁眼前一黑,身形虚晃。

赵芫瑾到底也算是参透了些许,想她娘一世英名,可对上她爹这副德行的,也只能是各种没法子无可奈何,更何况是自己……这架势,根本招架不住哇!

短短数秒的思索终究是无疾而终,这位赵家少主,便只能眼一闭心一横,站定由着她亲爹撞入自己怀中一把鼻涕一把老泪。

“我的儿啊…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嗝……爹还不如投河随你姥爷去了啊嗝……”

赵芫瑾颇有些淡定地拍着她爹的后背,一边寻思着自家亲爹究竟是什么劳什子气性,竟被激得打起了嗝,一边无奈地垂首,好言好语地哄劝着。

毕竟亲爹还是自己的,孝子是必须要当的,再者如果她爹真的是能投河消停的主儿,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飘起来。

“儿啊……你是不晓得,纪家那个老贱人居然敢羞辱爹爹啊…你爹爹我…我可是……是赵家主君啊……他怎么敢啊……啊我的儿…”

赵芫瑾像平日里一样纯粹觉得这是一起寻常的、无奇的、毫无亮点可言的各府主君贵妾侍君们的拌嘴事件,便掺着她爹边向正厅走去边循循善诱:

“爹……孩儿今儿个路过缀锦楼来着,听着门童叫嚷着有新花布样子了,爹爹您要是想做衣裳……”

“孽障!你给老子住嘴!”得到回应的赵芫瑾她爹情绪显然十分激动,整个人都有点哆哆嗦嗦站立不稳。

不张嘴很尴尬,一张嘴讨爹嫌。

赵芫瑾小姐的刻意讨好出奇地没有奏效,那应该怎么办呢?觍着脸继续放低姿态呗!

“不是的……爹爹,在孩儿的心里您是最尊贵最耀眼最夺目的,不是外头那些无名之辈可以比拟的……”赵芫瑾只能顺势狗腿道。

“那可是自然……你爹爹我……赵芫瑾!你个猢狲休想耍滑头岔开话题!你今儿必须得给本主君一个交代!”

难料,这位自命不凡的赵大主君非但没被成功忽悠过去,出奇地没有沉浸在对自己一张老脸的骄傲自豪中,反而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直起身子反手拉住他的儿便加速奔向正厅。

赵芫瑾让她爹脖子上挂的一大串金首饰晃了眼,顿感人生不易,度日艰难。

抵达前厅不过匆匆一瞬,作为一家之主的赵茜早已坐定,施施然佯装镇定地品茶,俨然一副“我儿自求多福”的甩锅姿态。

还没等赵芫瑾开口俯低做小,她爹那边已然爆发了,扑倒在赵茜膝上就开始滔滔不绝,很显然并没有打算放过赵茜的意思。

“官人你要给遥清做主哇……遥清嫁入赵家近二十载,为你教女养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你怎得那帮外人如此羞辱于妾身……”

赵茜惊得眉心一抖,只得一手轻柔地抚弄着自家主君一头乌亮的青丝,一手揉着太阳穴,柔声道:“夫君啊……为妻自然是心疼于汝的,可这事儿也得先问过瑾儿的意思对不对……”

赵芫瑾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宿命的味道……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的人精爹就从她娘腿上弹到了她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摇晃着她的双肩,咆哮个没完没了。

“我的儿啊!你晓不晓得那个纪贱人今儿又来咱们府上耀武扬威了,这次居然抱来了他们纪家新添的嫡亲孙女!你爹爹我这个心呐……真的一点儿缝都没有了……”

赵芫瑾自然不晓得这个“纪长辈”是何方神圣,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就是她爹今天下午又美名其曰塑料好兄弟们聚一聚,赏花品茶开西域人传过来的party……

本意应该是想朝别人炫耀自己新寻摸的物什儿,结果给人家活生生抢了风头去……宾客散尽,除了美貌没什么其他基础硬件的她爹只能对着苦命的她跟她娘撒泼。

“不管别的有的没的……老子正式警告你!你今年必须给我弄出来个孙儿抱一抱,明儿爹就去找苏主君好好儿翻一翻咱们赵苏两家早日定下的婚约!”

赵芫瑾一霎有些恍惚,盯着她爹快哭花了的脸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思绪悠悠飘向了远方。

儿时约摸是有个小公子跟自己青梅竹马了一阵子,老是喜欢屁颠屁颠追在她后边,时不时流鼻涕的惹人烦,模样倒是记得不怎么真切了……

赵芫瑾正陷入模糊的追忆当中,她爹却恶狠狠一个暴栗敲在了她脑门上。

“你就是这个态度了?赵芫瑾你觉得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爹给你说话都敢走神儿……看你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是不是觉得爹无理取闹!”

“爹……”赵芫瑾无语凝噎。

还没等赵芫瑾组织好语言,她爹便扭着腰哭哭啼啼寻她娘去了……

“赵茜!你生的乖女!现在都不把我这个亲生父亲放在眼里了!我现在是不是在整个赵家一丁点儿发言权都没有了!你说啊你!”赵芫瑾跟她娘一致认为,如果皇城赵家主君没有发言权,估计街上很少会有人能长嘴。

当然现下不是讨论发言权和长嘴问题的时候,赵茜只感觉自己脑仁嗡嗡作响,听着赵芫瑾她爹魔性的哭啼声,在被赵芫瑾她爹不断地推搡间,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得顺着他的话连声道好。

“过阵子我就修书一封给苏阁老,商量商量瑾儿跟她家公子的婚事……”赵茜虽不知自家这个暴脾气的为何今日如此激动,可眼下情形可不能再任他闹下去了,只得低声无力先应了他。

虽然赵芫瑾很不齿于她娘为保全自身出卖亲女的非君子行为,可是一想到僚机东方令婉那句被皇城纨绔们奉为至理名言的“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不禁后脊梁发凉,不禁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死缓”。

“那个…爹娘…孩儿还没准备好娶……”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争取失败……

赵芫瑾她爹高喝一声,一副已然拥有了儿媳的喜出望外模样。语罢便抖擞了精神挥舞着折扇指挥佣人们布晚膳去了,哪里还有刚刚半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赵芫瑾她娘见怪不怪,一边敲击着后脖颈,一边朝书房走去,估摸着是去“修书”了。

前厅霎时人走茶凉,独留赵芫瑾一人风中凌乱。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饶是内心再愤愤不平,大米饭还是香喷喷的,饭桌上赵芫瑾的饭量丝毫没有被今天的“飞来横祸”所影响,她甚至多啃了一个大鸡腿,并且让下人给她多添了一碗饭。

赵府的下人们对不日便能迎来少主君充满了喜悦,还越发有种感觉,其实自家少主子对于能迎娶皇城第一美男子这件事,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大伙瞅!她吃得多欢呢!

吃饱喝足后的赵芫瑾并没有像往日里一样前后院遛弯消食,而是直接回了卧房倒头就睡。

她坚信,只要入睡得早,糟心事就追不上她,至于今日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震惊,就让它随着晚上多吃的那碗饭消失在漫漫长夜里吧。


晨光熹微,赵茜一大早便叫人套了马车上朝去了,顺带着帮赵芫瑾告了病假,给她些时间平复一下“飞来横婚””。

视线回落到这赵家少主自个儿院里头,悄然无声的院落似与世隔绝,几缕稀疏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投射在书案上,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往内室瞧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深得赵芫瑾心的八角红木大床。透过淡黄的丝绸帐幔,隐约可见正四仰八叉会梦周公的赵少主本尊,大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势头。

倏尔,她嘤咛着翻了个身,一边嘟囔着些听不真切的呓语,一边隔着亵衣抓挠侧腰上的软肉。

又兀自翻滚了一阵后,缓缓睁开了惺忪的杏目,瘫成“大”字,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帷上缀着的流苏出神。

赵芫瑾有点小郁闷,虽说这个久未谋面的苏家公子确是赵府早晚要重金下聘、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少主君,不出意外自己迟早要对人家一生负责。

可想她自懂事以来到而今二八年华,也不过区区数载,潇洒恣意的青春她还没挥霍够,实在不想这么快就被包办婚姻束缚。

思及此处,内心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之自然也是成立的。赵芫瑾想通了这个理儿,便忙不迭地披上外袍传唤自个儿院里的佣人,让她们替她出府去深情呼唤自己的狗头军师东方令婉,约定未时三刻于茶楼共商求生大计,自己则回笼一觉养精蓄锐。

赵芫瑾是被她屋里的俩贴身女使架到她娘面前的。

赵茜下了早朝赶回府邸,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步履匆匆不停歇寻赵芫瑾来了,由此可见今早朝堂之上圣上定是点了她们赵家的名。

赵芫瑾经过跟她娘长达一个时辰的沟通交流,大概是顿悟了两件事……

其一便是圣上她老人家约摸是更年期提前了,火气上头,易燃易爆炸,近日热衷于开疆拓土,震慑得周边一众小国瑟瑟发抖……

另一件事嘛,兵部近日事务繁多,圣上她老人家既提到了兵部,怕是自己这平日闲散惯了的兵部小主事,要向赵茜这个正二品兵部大员看齐了……

老话儿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报效祖国这档子光荣使命,定是不能急在一时的。

赵芫瑾送走了她娘,便转道儿去寻了她爹请了安,顺带听了一阵子她爹嚼各府各院儿主君们舌根,瞬间感觉满满的安逸感又回来了。

未时三刻,茗溪斋雅间内。

身着蓝色翠烟衫的赵芫瑾正拉着头束金冠的东方家次女疯狂吐槽昨日的无妄之灾……

东方令婉斜倚靠在太师椅上,抬手轻抚着玉骨扇面上的金玉丝线,眉眼藏笑,调侃道:

“想我赵家姐妹也是艳福不浅,苏阁老家的嫡亲公子哥儿,啧啧,那副模样的可人儿确数世间少有呐!”

东方令婉转眸瞥着自个儿新涂的丹蔻,语气更是轻佻上扬,

“啧,做姐姐的,竟忘了你后院儿的那双佳人了,今后齐人之福,还不羡煞旁人?”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自古齐人之福难全,他俩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此刻竟还打趣上我了?”

赵芫瑾顺势白眼儿一翻,“再说了,哪副模样的可人儿?说得好像东方姐姐见过似的……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指不定长得多么寒颤人呢!”

赵芫瑾虽然知晓如此诽谤一个家世清白的公子实属无礼且过分,可是面对姐妹的幸灾乐祸还是忍不住怼了回去。

“瞧你这火气大的……让你拜堂成亲又不是给你上刑,何苦做出这苦大仇深的模样。”东方令婉顺势给赵芫瑾倒了杯茶让她冷静冷静。

“论年岁你也是应该有主君的人了,倒不知为何迟迟未娶…”赵芫瑾开始恶趣味地明知故问,以挖苦姐妹为乐。

东方令婉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调侃,岔开话题,专心致志开导情绪不高的赵芫瑾。

于是便有了以下的对话内容:

“我问你,你可是现在心有所属了?”

“没…”

“你为情所困了?”

“也没…”

“总归不会是……好女色吧?”

“怎么可能!”

“那你在这儿无病呻吟个什么劲儿,追忆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岁月?”

“我就是觉得不自在……卧房里突然多个大活人,我这一丁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又不是多个猫猫狗狗类的活物什儿…”

“扑哧!赵芫瑾你莫不是个男娃娃吧!”

“……”

东方令婉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嘲笑赵芫瑾的冲动,一把甩开玉骨扇留下一句“自求多福”便大笑着阔步回府了。

赵芫瑾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说她不女人也就罢了,说她孩童心性她也能忍,可说她男娃娃简直就是会心一击,让她耿耿于怀。

她本就不怎么明媚的心情更加阴云密布了……

出了茶楼,二话不说便拐进了六安巷讨醉去了,准备来个借酒消愁。

此时此刻,茶楼隔间,竟传出幽幽之声:“少爷,那纨绔怎的能如此这般诋毁造谣您呢?当真是太过分了!”

“无妨,本就是强人所难,又怎能盼她甘之如饴。”

“少爷,您也听见了,那赵府后院里头她还养着通房呢!她如此顽劣不堪,定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咱们赶快给家主禀报吧,家主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入狼窝遭罪啊!再说刚刚那姓赵的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想娶……”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呜呜呜我可怜命苦的少爷呀……”

“回吧。”

“呜呜呜是……”

举杯消愁愁更愁,一两杯杜康入喉,赵芫瑾没能把酒问青天,反倒是开始顾影自怜,抚躬自问……

遥想她自入朝以来,手里虽然没握着几个权力,却也因着是高门贵女,没少被御史台那帮老顽固惦记,成日里挖空心思找她赵芫瑾的错处……今日一本参她仗势欺人,明日一本参她酒池肉林……

就这样,她的性子不知何时就收敛了不少,甚至前几年还开始学着谨言慎行,摒弃了当出头鸟的人生理想,开始一心一意趴着装乌龟。

赵茜颇为欣慰地感慨她的儿终于懂事了,便开始着手培养赵芫瑾处理赵府诸多内务。

如若不然,待到赵茜两腿一蹬百年之后,这赵家的天,总不能让旁系庶女或是后院儿的男人们撑着吧……

赵家,终归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作为重点关注对象的赵芫瑾此时此刻还不懂得赵茜的良苦用心,单纯觉得她娘对她的约束跟管教,只是为了收敛她儿时野惯了的性子,以防差错迭出,让旁家拾了笑话儿去……

够了!谨言慎行!敛色屏气!通通上一边去吧!

赵芫瑾二两酒下肚,心头一热,提着酒壶就晃悠到了朝阳街上。

青天白日里,饮酒买醉向来为文人墨客所不齿,更何况看衣着扮相松松垮垮,却又穿金戴银,定是哪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喝高了……

赵芫瑾所及之处,来往行人无一例外都退让出去好远,带着小公子上街游玩的路人更是往怀了拉紧了自家孩子,生怕活生生让眼前这酒晕子给抢了去。

赵芫瑾的脑中混混沌沌,不断思索着她当乌龟这些年的小心翼翼,却从未感到像现在这样颓靡,心下不禁思量,为何她就不能任性一次?

想她赵芫瑾也不过年方二八,旁人正是潇洒恣意的年纪,为何她却要如此这般!儿时那虎胆如今是就大酱吃了吗!这心不甘情不愿的结亲,凭什么就反抗不得?

坦白说,纵是反抗不得,她也要闹一闹,没准儿她爹娘注意到她的不忿她就翻身成功,再也不用当忍者神龟啦!

可是我们心大的赵芫瑾同志丝毫没有考虑到翻身失败肚皮朝上的乌龟,会变小王八的……

酒壮怂人胆,恶向胆边生。赵芫瑾立马儿把赵茜对她尊尊教诲的第一条“皇城脚下,低调做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正巧迎面走来一不知哪家头戴白色斗笠的青衣公子哥儿,赵芫瑾顿时心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可是你自己撞上的枪口,既如此,可由不得她了……

于是乎,咱们这位风火的赵家少主,不计三七二十一便蹿到了人家身前,在人家贴身小厮的惊呼声中,扬手便将人的斗笠给掀了,飞舞的斗笠带起了男子几缕发丝,赵芫瑾抬眸便瞥见了那男子的玉容……

入目的便是一张面白似玉的脸庞,细看额角有一道短小疤痕,却不突兀,眉如墨画,透出几分清俊,寒潭般眼眸仿佛没有温度,用冷淡的目光审视地盯着赵芫瑾……

大魏王朝男儿家素来骄矜保守,就算胆子稍大一些的,也只敢匆匆瞥一眼女子样貌,更遑论这样直白地对视了。

赵芫瑾也有些不是滋味,和陌生男子目不斜视地对视当真是生平头一遭,并且一想到是她的“功劳”,多少有些心虚,四目相对之际,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但她强撑着迎上那道目光,尽量忽略行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登徒子!我家少爷的芳容岂是你这等狂徒能觊觎的!”

苏家小厮当真是快急哭了,自家公子被这般无礼浪子调戏欺辱,这登徒子还恬不知耻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公子看!一副“我就耍流氓你们能耐我何”的无赖姿态!这…这这不是存心毁他家公子清白吗!

少顷,那苏家公子轻眯双眼,嘴角略微上扬,勾起一抹哂笑,与他此刻的清冷气质格格不入。

片刻,只见他不急不慢地从赵芫瑾憋得通红的脸上移开了目光,径自越过她,俯身拾起那早已被掀翻在地风中萧瑟的斗笠,寒玉般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晃得赵芫瑾心头一动,顿觉这样的男儿,生来便是为了蛊惑人心的……

待赵芫瑾回神之际,陈玊萧早已无踪迹可寻,可刚刚的天人之姿,罂粟般的勾魂笑,久久荡漾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此刻的赵芫瑾还不晓得,她这日心血来潮斗笠一掀,将成为未来数日捶胸顿足夜不能寐的根源……


赵府前厅,傍晚。

“荒唐!你、你怎可行如此疯癫无礼之举,我赵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毫无悬念地,赵芫瑾被告了黑状。

赵府暗卫们素来正义感爆棚,果断将白日里朝阳街上赵芫瑾的“丰功伟绩”如实汇报给了赵茜,彼时她老人家正悠哉悠哉地喝着今年的新茶,听到赵芫瑾干的混账事儿,差点一口呛死,久久不能平复。

于是乎,赵芫瑾一回府就被提到了这里跪着挨训。

“你是快娶亲的人了!关键时刻捅娄子!三岁孩童吗!?苏家人知道了该怎么想你!啊?成何体统!”

急火攻心的赵茜怒容满面,双目里似有火花在燃烧,整个身子由于盛怒开始发抖,胸口微微起伏,失去理智的她顺手就把手里的瓷杯连同茶托都掷了出去,满当当的热茶把跪在地上的赵芫瑾淋了个里外通透。

“母亲大人息怒,此举是孩儿莽撞了,孩儿知错……”赵芫瑾自是没抬头看她娘,脸色肯定比烧糊的黑锅底好不到哪里去。

赵芫瑾她爹匆忙赶到前厅的时候,恰巧撞见了这一幕,只见自家女儿前襟上的水渍还隐隐冒着热气,却还是笔直地跪着不动,急得他想上前搀起他的儿,却被赵茜一个刀眼杀回,不敢动作。

妻主不允,他不能违逆,便只能绞着手绢来回匆匆踱步,不知如何是好,憋的眼眶通红,弥漫出了雾气。

“来人,送主君回蓼风轩。”纵使沈遥清这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再让赵茜心疼,可眼下面对这顽劣的赵芫瑾,她也分身乏术。

赵芫瑾她爹无奈只得含泪退出了战场。

赵芫瑾垂首挨训,她确实酒后失态,冲动莽撞,她娘砸得对,让家族蒙羞的罪人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赵芫瑾低头不知跪了多久,赵茜火气渐消,双眸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清明,孩子再顽劣,那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心疼是假的。揉着发蹙的眉心,定了定神,沉声道:

“瑾儿,坐。为娘有话对你说。”

“嗯?嗯……是,母亲。”赵芫瑾很惊诧于她娘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叫人传家法打她个皮开肉绽,几天生活不能自理。

只是稍作迟疑,还是揉着有些酸痛的膝盖慢吞吞攀上了座椅。

“为娘知道你现下不想迎娶苏家子,但今日此举着实是鲁莽至极,倘若来日横生变故,你可曾做好打算,为将来留有退路?”

“这……孩儿未曾想到。”思及后果,赵芫瑾感到后脊森森发冷。

“近日里朝阳街上于我赵家不利的流言必会甚嚣尘上,对瑾儿你赵家少主的名声影响颇为恶劣,为娘觉得,现下还是暂避风头的好。”

“母亲大人的意思是?”赵芫瑾洗耳恭听。

“这两日早朝娘会告假,在府里替你打包行囊打点关系……近日边关战事吃紧,有一批粮草急需押送,本不是什么咱们非做不可的事,只是想你借着这个由头能出城避一避风头,同时也挽回一些名声,不知我儿意下如何?”赵茜微微颔首,思忖道。

“孩儿自当是听母亲大人的安排。”

赵茜是一大家族之主,朝堂之上几十年的摸爬滚打,心思之深沉,思虑之长远,远非她赵芫瑾所能及。

“明日早朝,圣上谈及此事,你务必要上前应承下来。”

“孩儿自然知晓,母亲大人放心。”

“我有些乏了……你……赶紧回房把衣裳换了吧…”赵茜定定地望着女儿胸前的水气,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终是起身理了理衣袖,没再多言,转身进了东耳房寻清净去了。

“恭送母亲大人。”赵芫瑾朝她娘作了个揖,便也起身朝自己院落走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贴身女史碧宁就开始扒拉死缠着被褥不撒手的赵芫瑾,急得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不知所措。

被迫放弃被窝的赵芫瑾万分悲怆,只能打着能吞下鸡蛋的哈欠,任由碧宁左右摆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赵芫瑾大步流星地迈过门槛,走到院落中央就伸了个懒腰,抖擞了精神。

只见她身着一袭墨绿色的朝服,胸前绣着大片黎子竹,翠绿的颜色看着令人焕然一新,少女的明媚感顿时显露出来,微风抚过,绣上的竹叶似被吹拂,腰间系着的一块石子大小的白玉佩也随风微动,领口下方的白鹤让赵芫瑾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飒爽英姿。

赵府的门口马车早已套好,赵芫瑾头戴官帽,足蹬官靴,朝服向前潇洒一甩,跨步上车。

虽是清晨,可南昭向来民风纯朴,踏实勤劳,朝阳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随处可见。马车行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车外的人欢马叫早已不绝于耳。

在喧嚣声中,赵芫瑾好巧不巧就听见了一帮男男女女在议论她昨日的“壮举”……

“在下当时可是亲眼目睹,那赵家纨绔女吊儿郎当上前就给人苏家小公子斗笠掀了,目光猥琐至极,还意欲伸手调戏一番……”

“不会吧……那赵大小姐平日里素来和气,不像是会行那般无礼之举的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兄!我张某人如有半句虚言就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车内的少女才没兴趣踢那个姓张的脑袋,皇城居民一向具有优秀的说书潜质,赵芫瑾表示汗颜无比。

就这样,生在纸媒体时代的赵芫瑾,以这种奇葩的方式火了。

透过马车帷裳,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潮,饶是心大如她,心中也漫起了淡淡的忧伤。。

赵芫瑾觉得,像她这样在事业单位上班的高薪富二代,也算得上半个社会精英吧,应当是无数少男闺阁梦想中炙手可热的金龟才对……没曾想,这斗笠稀里糊涂地一掀,大气出一口,倒成活王八,当真是一失手成千古恨呐……

金銮殿午门外的朝房内,一众大小官员等候着圣上的召见,补觉的补觉,闲聊的闲聊。

既是闲聊,八卦之魂不免要熊熊燃烧。

不一会儿,赵芫瑾就得到好几道探究的目光“关照”,心下不禁在想,要是这帮人那追寻真理的一腔热忱用到协理国政上,她南昭必将千秋繁盛。

逼仄的朝房内一人独徘徊实在有些尴尬,赵芫瑾不免要跟素日里交好的同僚们虚与委蛇一番。

可另她没想到的是,她步子还没迈过去,这帮疯狂的女人就一窝蜂围了上来,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个香饽饽似的。

“赵大人实乃人中龙凤好胆色!当真叫我等心生敬佩!”户部侍郎拱手作揖。

……敬佩个菠萝…等你摊上这事儿看你怎么圆……

“赵家姐姐定是一番大饱眼福,你们看她这副红光满面的春风得意样儿!”礼部某主事掩面调侃。

……得意个锤子……如此尴尬的境地连个地缝也寻不见,脸可不得憋成猪肝色……

人群中,赵芫瑾隐约觉得东方令婉那厮显得尤为兴高采烈,瞧她笑得花枝乱颤那个劲儿,跟拔了头彩似的抽个不停。

终于,这位内阁东方大人笑够了之后,清了清嗓子,佯装正色道:

“咱们这位赵大人,其实一直在犯二的道路上飞驰,却从未被人超越,大伙儿也不要见怪咯!”

凭借着十来年相爱相杀的闺蜜情,东方令婉到底是以圆滑之舌堵住了悠悠众口……

不久之后,鸣鞭声响起,赵芫瑾跟一众文官分手后,便随着武官队伍自右掖门进入了金銮宝殿。

今日朝堂之上的氛围颇有些波诡云翳,圣上瞧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几个意思啊喂!

赵芫瑾面上波澜不惊,她的道行虽不及官场上摸滚打爬数十载的老油条,却也是在油锅里涮了几年的,生存之道她多少还是晓得些的。

开早会的终极奥义便是,低头低头再低头,弯腰弯腰再弯腰,支楞起耳朵卯足劲认真仔细听……当然也要时而刷一下存在感……

比方说现在。

“有事启奏,无……”

“臣有本要奏!”赵芫瑾高喝一声,喊得颇有些气势,所有人,包括圣上,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赵爱卿有何事要奏啊?”圣上捋了捋鬓发,正襟危坐道。

赵芫瑾挥舞着象牙护板一路嘚嘚小跑向前,行大礼后拱手站定,清了清嗓音正色道:

“臣赵芫瑾听闻边关战事吃紧,身为兵部的一份子,臣自觉要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臣愿为我南昭尽绵薄之力,监护押送粮草的行军队伍!望陛下恩准!”

“准,”

虽不知这平日素来默默无闻活在母亲光环之下的赵家小女为何今日如此慷慨激昂,不过她这一番毛遂自荐倒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倒不用再忧心人选之事了……

圣上眉梢不自觉微微上扬,连平日里一见着就气儿不顺的御史台老顽固们都顺眼了许多。

“那爱卿便趁早出发吧,早去早回!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

赵芫瑾总算没忘了她娘的交代,得了这个押送粮草的差事。

可是事情的发展当真能如她所愿吗?

倘若不能破局,到那时又该如何自处?

倚靠在回府的马车里,赵芫瑾久久不语。


三日后。

日头高起,来往的马车飞快地驶过朝阳街巷,天光已经大亮。

“边塞险象环生,我儿此去须万般当心,莫逞草莽之勇,为娘待你凯旋。”

赵茜早知此去颠簸,事到如今只得反复提点。

“劳母亲大人记挂,孩儿定当不辱使命。”

行期将近,赵芫瑾暂担粮草督运一职,次日清晨便要随着两个押送粮草的押运官出发,一路西行至南昭边城要塞西凉关。

得知此事的赵家主君免不了又是一阵哭天抢地,逮着他的女儿又搂又抱,蹭得赵芫瑾身上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来的那么突然,比方说此时此刻,赵家的小公子璟儿居然也从后院跑出来了,泪眼汪汪地看着赵芫瑾,带着哭腔弱弱地发声:

“长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这倒霉孩子不出声还好,这一张嘴简直是火上浇油,刺激得她爹更来劲儿了,丢开赵芫瑾便转身搂着儿子号啕大哭,一副如丧考妣的惨淡模样。

就这样,她弟成功被同化,跟着他那弱柳扶风的爹一齐在赵府大门口抹眼泪,哭哭啼啼闹个没完没了。

父子俩的哭声此起彼伏,把赵府门前来往的行人吓得心惊肉跳。

赵茜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眼前一黑,脚下发虚,根本来不及跟赵芫瑾做更多的交代,只留下一句“路途遥远,我儿千万保重身体”便匆匆扭头安抚那对寻死觅活的父子回府去了……

赵芫瑾理了理被她爹挠的皱皱巴巴的衣裳,便朝着皇城门口寻正在集合的队伍去了。

边走边想,倘若真有某一天,她要是娶了一个像她爹这样的男人……

啧啧,她光是想想汗毛就要竖起来了……

思及此处,赵芫瑾顿时有股出家的冲动。

所幸的是现在她还未娶夫,在逃离了她爹的“魔爪”之后,她还是能寻得几日耳根清净的。

至于将来,能拖多久就多久吧……

赵府本就距离城门口没多远,更何况赵芫瑾心里正思索着的是“如何逃离她爹三十六计”,脚下的步伐更是轻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跟那一大一小脸的押运官碰面了。

刚一见面,这两个押运官便左右逢迎着讨巧卖乖,把赵芫瑾捧得跟朵花儿似的沾沾自喜,吹得她都有点膨胀了。

三人上马之后,整个押送粮草的队伍便向西而行了……

“赵大人玉树英姿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当真是觉得金光乍现,犹如天使降临……”

“哎!可不是这么说呢!自下官见到大人的第一眼,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自觉七经八脉为之一畅,七窍倒也开了六窍半,赵大人当真是这人间福星……”

“不敢当不敢当……两位同僚过奖了……”

赵芫瑾虽然嘴上这么推脱着,但是心中早就乐开了花儿,好话儿谁不爱听?

难得有人愿意巴结讨好她,多听几句好话还能愉悦心情,何乐而不为?

一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也流逝得飞快。

夜幕降临,伴着微弱的月光, 马蹄扬起一阵沙尘,随后止步不前。

众人开始安营扎寨,随从的官兵就近在附近的山上打了不少野味,一群人围着篝火烤肉,喝着烈酒驱寒,即使远方时不时传来几声听得不真切的狼嚎,也丝毫没有对现下其乐融融的氛围造成丝毫影响。

酒足饭饱,众人商议着行酒令解闷儿,赵芫瑾实在困倦得很,就在跳动的火光下沉沉睡去了。

接连几日,一行人都是白日里加紧赶路,夜晚露天铺营扎寨匆匆睡下,纵然吃喝没有短缺,换洗衣物也有所准备,但毕竟是在野外,基础设施条件比不上自个儿府中,几日折腾下来赵芫瑾虽不至身心交瘁,但还是略显狼狈的。

到了赵芫瑾一行人离开皇城的第五日,已入西域。

气候不再是那么温暖湿润,而是变得有些阴冷干燥。

黄沙的数量也渐渐多了起来,大风刮过,稍有不慎便会迷了双眼,因此她们的行进速度也在逐步减慢。

赵芫瑾着实感受了一把风头如刀面如割,默默翻找了一块碎布,蒙在了脸上,以防止风沙呛进肺里。

旁人见她还有这般操作便也纷纷效仿,随后一行人继续慢吞吞地朝着西凉关挪步。

长路漫漫,兜头而过的不过是当下仅存的,肆虐的黄沙和呼啸的风声。此时此刻的行伍之中,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多费无谓口舌在茫茫大漠之上。

赵芫瑾轻眯了双眼向着远方眺望,发现竟还是没有边关城墙的一星半点踪迹,只得稍微提速闷头赶路……

妖风阵起,吹动滚滚黄沙。

突然行伍的最前方好像引起了什么骚乱,赵芫瑾便下意识地一抬头,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却是眼前一阵发黑,头顶一片阴影就这么笼罩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自己脚下缺力,整个人被一股强力扯离了马匹,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赵芫瑾被甩趴在沙地上,空中顿时黄沙飞舞,迷乱了双眼。

绕是再缺心眼儿,此刻也明白过来是现下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丫的,她们让贼人给堵了!

赵芫瑾欲哭无泪,当真百思不得其解为毛这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也有人来截道?!

好在她自幼习武,虽没练就什么盖世神功,但自保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漫天黄沙中,赵芫瑾眼不明手却快,反手便扣上那偷袭之人的脉门,一个灵活的转身就打算把他的手擒住扣在他身后。

怎奈架势做的太足,忘却了脚下还有一地滚滚黄沙,结果还没来得及做完全套动作,脚下已经滑出去老远,还未来得及转身,抬眼便与偷袭她的贼人隔着面具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贼人头戴罗刹鬼面,内力极为深厚,反手轻轻一扣便制住了灵巧的赵芫瑾,无论她怎样挣脱,都以失败而告终……

情急之下,她只得对着行伍里的其他人高呼:

“本官乃是圣上亲封的督运!岂能弃粮草而偷生!不用顾忌本官,诸位先行一步!本官来断后!”

赵芫瑾心想着既然现在被贼人反手制衡着,那气势上断然不能输了,早就把她娘那句“莫逞草莽之勇”抛诸脑后,扯着嗓子就是一顿逞英雄。

反正她是高门贵女,这帮官兵是断然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赵芫瑾万万没想到,万事皆有可能……

“没想到赵大人您竟是如此地恪尽职守义薄云天!赵大人,我敬您是位豪杰!青山不改,江湖不见!”

“赵大人您为国捐躯的英勇事迹下官回朝定会秉明圣上,定叫您光耀门楣!下官跟南昭百姓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山高水远,咱们就此别过!”

负责押送粮草的官兵们听见大小脸二人既然这般言语,就都默默把露了寒光的刀剑给收了回去……

赵芫瑾也是没想到这几天跟她互道姐妹的官兵们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那大小脸两个押运官扔下几句“肺腑之言”便带着一众官兵逃之夭夭。

赵芫瑾眨巴了两下眼的功夫,这帮鸟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个粮草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原来这俩货不光溜须拍马的本领一流,这溜之大吉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赵芫瑾急火攻心,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两眼儿一番,晕了过去。


罗刹鬼面男将赵芫瑾提到陈玊萧面前时,她人被点了穴还没醒过来。

虽是失去意识,但她薄唇紧抿,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是一副极为不安的模样。

陈玊萧蹙眉斜睨着软榻上的少女,还未脱去稚气的脸庞因焦急而显得有些局促,柳眉紧蹙,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胸前也因不安喘息而微微起伏。

陈玊萧抬手抚上少女的脸颊,微凉的指节勾勒着轮廓,缓缓下移,忽地从那白皙的玉颈处顿住,大掌覆上,反复摩挲。

只需轻轻一握,面前脆弱的少女,便可取了性命去。

陈玊萧眸色渐深,手下力道险些失控,昏迷中的赵芫瑾无助地发出一声剧烈咳嗽……

突然身后传来了声线暗哑的呼声:

“大哥。”

“本座自有分寸。”

陈玊萧的背影微微一顿,手下霎时松了力道,大掌游移,随后将少女打横抱起,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内间走去。

空荡的外间徒留还未散尽的檀香。

———

睡觉睡觉自然醒乃人生之幸,向来就被赵芫瑾奉为圭臬,有条件定是恪守不渝。

因此,将赖床技能get满点并且发挥得淋漓尽致,大抵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本能。

纵使身陷囹圄,她也能酣然入睡,自动过滤外界的聒聒噪噪。

赵芫瑾睁开慵懒的双眼,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反手擦去嘴角可疑的晶莹,下意识一个翻身朝着身旁的床位探去。

鼻尖萦绕起一股令人莫名心安的檀木香,不禁让她联想起了昨夜分去了半边榻的那个男人……

那个每晚拥她入眠的男人。

是那天被她在街上掀了斗笠的男子。

是他。

赵芫瑾想着想着就开始脸颊发烫,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急忙甩了甩头,把某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赶跑,定了定心神开始谋划出路。

被掳至此地已是三日了,就仅仅知晓了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名叫陈玊萧,还有此处这座从未听闻名号的风月山庄。

至于其他,他的真实身份,还有潜入皇城的目的,一无所知。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就眼下情形而言,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放手一搏,极力为自己争取活着从这儿逃走的机会,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倘若不豁出去跟外头那个男人死磕到底,便真的只能丧失自由受人摆布。

此时的赵芫瑾显然已经抛却了她引以为傲的“大女子气概”。

她清楚地明白,外头的那个男人,性格和手段跟皇城里那些普普通通的良家男子可不是同一个段位的。

皇城里纵使是再高贵冷艳自命不凡的男子,最终都会使尽各种小心眼儿算计筹谋、争风吃醋,一辈子围着一个女人转悠,梦想最多不过是霸占统领自家家主的后院尔尔,就像她爹那样。

而陈玊萧这种男人,赵芫瑾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天下的后院,他都未必会放在眼里。

此人,志不在此。

虽不知晓他到底意欲何为,但是像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毒蛇,一旦露出他的獠牙,狠戾程度估计连众多女子都望尘莫及,利刃出鞘定是刀刀刮人性命。

赵芫瑾赶忙摆正心态,准备先熟悉熟悉地形环境,对这个风月山庄做个大致侦查,探清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即使不能揭开此地神秘的面纱,能了解些皮毛于她而言也是有利的。

待到时机成熟之际,再跟这个“冷笑面虎”斗智斗勇。

赵芫瑾“嚯”地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玄关迈去,准备先去厨房侦查下“敌情”再做别的考量,毕竟饿死事大。

赵芫瑾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手便覆在了房框上不再动弹,目光被院中舞剑的男人深深吸引。

只见陈玊萧手执三尺长剑立于前庭,玉面凛冽,剑若霜雪,周身散发出银辉般的光芒。

虽是一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却丝毫无损他清冷如玉的气质,只是愈发的萧然孤傲,清姿卓然,让人有种天边谪仙误落浑尘的错觉。

他破风般的身影,随着飒沓如流星的剑招游弋于前庭之中 ,时而轻如燕点剑,时而骤如雷纷崩,宛如一池安谧却暗潮汹涌的春水,在疾风掠过的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

霎时间剑气四溢,紧紧环绕在他的周身随风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和光同尘,天地失色,竟让赵芫瑾看痴了去。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直至剑入鞘中,骤然寂静的前庭似乎还回荡着刚刚撕裂的风声……

陈玊萧将昆仑一十三式剑法一气呵成,骤然停歇整个人便有些气息不稳、微微喘息,面色略微泛红,自额角流下的涔涔的汗水湿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原来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即使青丝散软,大汗淋漓,却也这般霁月清风,俊逸出尘。

美人如玉,剑如虹。

少顷,赵芫瑾才如梦方醒,极力掩饰刚刚因震撼而引起的心跳加速。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晨练,陈玊萧顿觉一阵神清气爽,整个人平日里肃杀的戾气被少有的温润覆盖。

不过这种温润转瞬即逝,陈玊萧随即扯出一抹邪气的坏笑,提起散漫的步伐朝着赵芫瑾走去。

赵芫瑾看着面前愈加放大的俊脸,顿时心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刚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怎奈男人早有准备,长臂一伸拦在那里,她才刚刚一挪动就被他勾住了腰,下一秒整个人已然被他禁锢在身体与门框间的方寸之地。

“姑娘这般怀春的面容,莫不是看上本座了?”

赵芫瑾还是生平头一次被男人调戏,内心无比紧张,哆哆嗦嗦别开脸颊抿唇不语。

得不到回应的陈玊萧不恼不怒,笑容愈发加深。

只见他微微使力一揽,属于男人的滚烫的体温便隔着衣衫传来,灼热气息更是贴近分毫,薄凉的唇几乎要触到她的耳垂,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无赖的笑意:

“莫不是听不清本座的话,那这般如何?”

赵芫瑾耳朵轰地一热,脸红得宛如一颗熟透了的番茄,整个人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瞧着陈玊萧一手搂住她的腰,近在咫尺的玉容还不断往前逼近的架势,她只得咬着牙不停闪躲向后仰……

“听…听的清!”

最终赵芫瑾选择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高喝一声之后便也不再闪躲,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闭了眼,横着脖子咄咄逼人道:

“你、你不知羞耻!本官堂堂三品大员,还能怕一个男子耍流氓不成!要吃豆腐赶紧的,吃完麻溜放开你的咸猪手!本官就当是被狗啃了……”

“噗嗤……姑娘当真是有趣得紧!好像本座不做点什么,都对不住姑娘这般言语啊。”

赵芫瑾其实在吼完的瞬间就后悔了,毕竟在人家地盘上不能太嚣张了。

在听见他这番话之后更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佯装镇定,内心实则已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忽然之间,只听陈玊萧发出一声爽朗恣意的笑声,松开了放在她腰际的手,大踏步离开了这院落。

赵芫瑾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整个人也喘了口粗气,隐隐感觉背后汗涔涔的。

还是年轻,男色当前她这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啊……


经过方才一场虚惊,赵芫瑾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肚子也开始不饶人地唱起了空城计。

无奈之下她只得快步寻着饭香找到伙房,随后在小厮们震惊的眼神中迅速解决掉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两根油条三个花卷和一碗大米粥,更是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淡定地打包了一碟栗子糕揣在怀里,边啃边施施然迈出了伙房,开始随处转悠摸索。

直至出了苍云阁,赵芫瑾才发觉此地竟位于整个山庄地势至高点。

向远处眺望而去,奇山兀立,云遮雾绕。

须臾间云海涌动,晨雾似薄纱,使人生出飘飘然乘云欲归的错觉。

在这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山脚下幽幽飘来一阵清风,一切仿佛都被晨雾擦净,空气无比清爽。

赵芫瑾无比舒畅地深吸一口,提步迈下面前的层层石阶,准备在附近山间来个一探究竟。

顺着石阶小路深入如海翠林,沿途鸟语花香,春意初破琼英,让人宛若置身仙境一般,抛却凡尘杂念。

清澈汩汩的泉水从山涧喷涌而出,沿着山谷潺潺而下,似条条玉带从天而降,涤荡起震耳的轰鸣声。

自飞瀑中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给透亮的空气蒙上了丝丝雾气。

赵芫瑾沿着瀑布顺流而下,情不自禁向更深处的山涧林木踽踽独行。

蓦地,赵芫瑾感觉周身的空气渐渐变得湿热,有些雾气氤氲,继续前行而去,只见热气肆意蒸腾弥漫,水气在道边的树叶上凝结成水珠向下滴落,不禁预感这附近约莫是有温泉泉眼的。

果不其然,在仔细寻觅良久后,一处热气腾腾的汤泉就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赵芫瑾经过数日的颠簸劳顿,早已疲乏不堪,到了此地沐浴也只是草草擦洗了事,没有真正放松下来。

望着眼前冒着蒙蒙热气的温泉,此刻哪里还有继续前行的心思,稍加思索便迫不及待地解下了罗裙,探出一只纤纤玉足试了水温,很快便整个人没入温泉之中。

清澈的汤泉咸涩中夹杂着一丝硫磺的酸气,让人神经松懈下来,待到毛孔舒张之际,顿觉一阵神清气爽,不自觉闭就上双眸享受着自然的亲切舒适。

然而,身心放松的赵芫瑾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异响,依旧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猝不及防,一股力量自泉下而来骤然擒住了她的双手,滚烫的身躯仅隔着薄薄一层亵衣,紧紧贴向了赵芫瑾的后背,引人窒息的灼热气息携着一丝醉人的酒气,自背后缓缓地包抄而来。

下一秒,耳畔就传来熟悉且略带低哑的声音,暗沉却有着说不出的魅惑,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都仿佛带着丝三月春雪的寒气,缠绕在她的耳廓。

明明置身热气袅袅的温泉,却有种霜雪骤降的错觉,冰火两重天般的奇异感受,令她微微战栗。

“本座未曾料到姑娘原是这般口是心非之人,思念本座竟寻觅至此处,本座当真是感动得紧啊。”

喷洒在颈间的灼热鼻息令赵芫瑾如惊弓之鸟,情急之下偏头扎入水中,却不慎呛咳,只得再度抬首露出水面,酸着鼻子涨红了脸,转身与陈玊萧忿然对视,气息因刚才的剧烈咳嗽有些不稳,咬牙脱口的愤愤之言反倒稍显委屈巴巴。

“姓陈的你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赵芫瑾有些气结,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陈玊萧凤眸藏笑,慵懒地倚靠在池壁边上,垂眸看向她一语不发。

随后手执一壶清酒,仰头对口浇下,溢出唇角的琼浆流过脸颊,沿着脖颈线汇入似玊暇白的锁骨窝,再一路向下蜿蜒滑过胸膛,直至没入泉中,漾起层层清波。

这大抵就是出水芙蓉和落汤鸡的区别了吧……

只见他因酒气氤氲而绯红的双颊飘上一层红晕,英气的俊眉轻挑,如墨的黑眸也染上蒙蒙雾气,随后半轻佻半笃定地低声调笑道:

“本座与姑娘同床共枕多日,早就是你的人,自当是不存在授受不亲的。还是说你不愿负责,瑾瑾?”

话尾轻扬,那一声“瑾瑾”酥得赵芫瑾足下发软,脸色不知是水气蒸得还是因为羞愤而红扑扑的,抬手颤巍巍扶着池壁才没跌滑入水中。

少顷,她满面飞红别开脸不自然地别扭道:

“休得胡言乱语!这、这话…本…本官就当从没听过,今、今后你莫要再提了!”

随后赵芫瑾没等陈玊萧多言,便连滚带爬地上岸边,抱起外衫落荒而逃,强行无视身后那道炙的热目光以及那开怀的笑声……

待到少女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视线之中,陈玊萧舒展了下筋骨,长腿一跨,也出了华清池。

只见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遍布狰狞突兀的异色,仔细看去那凌乱的异色竟是一道道大小不一、长短不等、颜色不同的伤疤,痕迹有深有浅,形状各异,纵横交错。

陈玊萧转头望向清波中自己的倒影,眸色瞬间晦暗不明,迅速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漠阴蛰,缓缓拾起挂在一侧枝桠上的衣袍……

视线转回到赵芫瑾这边,她湿着身子,哪里还有继续转悠的闲心,恰逢初春时节,气候微凉,便只能忙不迭顺着来时的路一溜烟回苍云阁了。

赵芫瑾的内心此时焦灼万分,不禁回首往事,悲从中来。

从前在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故时,她总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黄河决于顶而面不惊,能够轻松从容应对一切棘手难题。

断然没成想才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自己这张脸就变成了调色盘,还是由一个男人引发的!

可当下的遭遇,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现有认知,令人不安。

为何天底下竟还有如此这般的男儿家,上赶着求人轻薄,还时不时把她一颗淡然的女人心撩拨得心跳加速。

真的是不得不感叹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我虚,是敌太强!

人生中,有些事就像是打喷嚏,虽然已有所预感,却还是措手不及。

思及此处,赵芫瑾挥手送别了处变不惊的自己,心想有时候,与其多心,倒不如少根筋。

装傻充愣,随遇而安没准此时方为上上策。

待到那男人稍微正经点,再开口讲理不迟……

猪有猪的思想,人有人的境界,如果猪要是有了人的境界,那就不叫猪了,那叫八戒。

倘若陈玊萧那厮能讲得通道理就说明此人孺子可教,也算得上是活出了一种境界的;

倘若是充耳不闻对牛弹琴,嗯那只能说明他连八戒还不如……

赵芫瑾自顾自地蹲在陈玊萧的那张榻上裹着被子开始发呆。

发呆这事儿,如果做得好就叫装深沉。

如果做得不好,那就很有可能睡着。

赵芫瑾显然是后者,没过多久,就打着鼾会梦周公去了。


赵芫瑾苏醒的时候,已过午时三刻。

待她起身之际,垂首便发现了榻前春凳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两套衣裳。

一套是皇城贵女们现下最流行款式的流苏绛紫罗裙,上面板正地贴放着她的玉牌,那块自初来风月山庄,就神不知鬼不觉不见了的赵家少主腰牌,正泛着莹莹玉泽与她对视……

另一套,是一身下人穿的粗布麻衫。

赵芫瑾霎时心下了然,这很明显,是陈玊萧那厮在让她自己选,选她自己的生路。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就摸起了自己遗失的白玉腰牌,这份彰显着她身份与荣光的象征,以及自年少时便刻在骨子里不容侵犯的傲然,令赵芫瑾不可抛却。

但这身粗布麻衫,明显是那人为了让她掂量清楚自己的处境蓄意为之,此刻倒不如先顺了他的意,保全性命。

再者,既然做足了在此地长期逗留暗中观察的思想准备,也不适合穿着华服明目张胆地招摇。

赵芫瑾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小心翼翼地把腰牌别在中衣上,随后转身拎起那身粗布麻衫兜头套下,利索地把长袖一挽,推门而去。

午后的苍云阁正值下人换岗,冷冷清清鲜少有人来往。

赵芫瑾借此时机,不费吹灰之力便低调地从后门偷溜了出去。

匆匆穿过后山蓊郁荫翳的树林,赵芫瑾停住了脚步,只见不远处的一处顽石后赫然耸立着一拱石门。

穿过石门深入前行,不久之后一座高耸入云,坐北朝南,名为千机的楼阁映入眼帘。

与碧瓦朱檐的苍云阁不同,此地砖瓦陈旧,周围零星散落些久未修缮的尺椽片瓦,冷清沧桑,看不出历经了几朝风云更迭,像一处遗失的古迹。

鬼使神差地,赵芫瑾潜入了前院。

庭院之中伫立着一棵参天枯树,不远处回廊上不见人影踪迹,此处荒凉萧瑟的院落与山间旁处的春意盎然格格不入。

正当赵芫瑾一阵恍惚之际,双膝传来一股剧烈的钻心刺痛,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心下正惊诧何处所来暗器偷袭,一柄反射着寒光的长剑便托着她的下巴抵在了喉前,苍凉的剑面冰得她浑身一激灵。

“我没兴趣知道你跟我大哥从前种种过往,以及你处心积虑接近意欲何为”,

面前的男人微微一停顿,随即话风一转,用一种狠厉阴蛰的嗓音威胁道:

“但是倘若他日你蓄意妄为,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抬头瞥见那张罗刹鬼面的时候,赵芫瑾顿时惊颤不已,随后怒气升腾。

这不就是把她强硬地掳来风月山庄的罪魁祸首吗!

她没四处寻他兴师问罪就算好的了,没想到这厮倒是先对着她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个姓陈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掳我至此才是蓄意妄为!”

“如果是为了那日朝阳街上我掀了他斗笠那事,我可以向他赔不是!你们开出条件我赵家也会照单全收!堂堂女儿绝不会逃避不认账!”

“可自从我到了你们这儿,一个两个的给我装哪门子的神秘莫测!那日之事丝毫不提,却无故将本官圈禁在这座山里!我倒是想反过来问问你们究竟意欲何为?让我遭此飞来横祸!”

多日的压抑不安倾泻而出,赵芫瑾似是终于得到了释放一般,便有些歇斯底里,朝着面前一席玄色长袍的鬼面男大肆咆哮,即使对着面前那柄利刃也毫无惧色。

“你做过什么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我只是警告你,别痴心妄想一些有的没的。”

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

话音刚落,没再多看一眼便收了剑飞身跃起,轻点足尖便越过围墙,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

“你给我回来!你瞅瞅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肖想他什么了我!”

赵芫瑾气得肝颤,一顿捶胸顿足。

苍了天了,那个鬼面男居然嘲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呸呸!她才不是癞蛤蟆!

虽然陈玊萧那厮数次不要脸的行为撩得她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语不成句,可是她当真是一丁点儿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啊!

谁会乐意跟一个妄想圈禁自己、没有一丝男人味的变态相亲相爱啊!

赵芫瑾本来嘴里骂骂咧咧嘟囔着那个是非不分的鬼面男,可不知怎的矛头就突然转移了,开始逮着陈玊萧数落个不停。

她一边揉着酸痛的膝盖,一边扶着回廊上的石柱缓缓前行,嘴里哔哔叨叨个不停,幽怨的眼神宛如话本子里的祥林嫂。

“全都怪那个姓陈的狗男人,不然本官定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瑾瑾,这才几个时辰没见着本座,莫非就按耐不住,频频呼唤以慰相思之苦?”

魔障般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赵芫瑾转身寻觅却空无一人,不禁心下怔忪,难道陈玊萧那厮已经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居然都开始幻听了!

“本座在这儿呢。”

循着声音来源,赵芫瑾终于发现了横梁上斜靠着的一抹赤色身影。

璀璨日光下,男人周身似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只见陈玊萧纵身一跃,施施然落地,一把挥开手中那狭长物件,朝着她大步流星走来。

那是一把几乎透亮的白玉折扇,约摸是顶级羊脂玉制成,两层镂雕,不是俗物。

扇柄末端还坠着一个伽南蜜丝扇坠,这价值万金的折扇无一处不彰显着主人的高贵身份。

待到恍然回神之际,陈玊萧已经噙着一抹轻笑在她的身前站定。

赵芫瑾当下便有些心虚,看这不怀好意的笑容,怕不是刚刚那句诽谤他没人要的话,他听去了,要报复自己!

“本官刚刚没说你没人要!只要你循规蹈矩不乱说胡话,以你的姿色,定是不愁嫁不得好人家的!”

赵芫瑾不打自招,本想作一番狡辩,可话一脱口而出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怎么都扯到婚嫁上了!

陈玊萧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眼神闪躲的少女,笑容愈发张扬。

赵芫瑾不禁心里咯噔一下,以她对面前这个男人短暂的了解,他笑得越灿烂越是没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玊萧开口便是一句响雷入耳。

“本座所有既已被瑾瑾窥得,此生都是你的人,定是不愁嫁。倒不知何时才能与瑾瑾行拜堂成亲之礼呀?男儿家重名声,挺急的。”

陈玊萧一脸真诚,仿佛真的有多困扰似的。

若不是赵芫瑾这几日早洞悉了他的真面目,还真能觉得委屈他了。

就凭他一副毛遂自荐的样子,会是那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洁烈男?

定然是听了去刚刚自己和鬼面男那一番歇斯底里。

虽然赵芫瑾很想不要脸地来一句“那日大街上好多女人都看见你的脸了,你怎么不缠着嫁给她们?”,

可一想到自己才是掀了人家斗笠的罪魁祸首,而且刚刚还中气十足得打包票她们赵家负责到底,这么快就反悔翻脸不认人着实显得出尔反尔。

“本官……本官认了还不行吗!我认了!你现在马上放了我!你家住哪街哪巷?我一到家就回去找我娘去你们府上下聘行吗!?”

赵芫瑾憋得老脸通红,她一直以为,陈玊萧的性子定然是不屑于那些所谓的贞操名节,况且都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倒贴而来,也不似寻常男儿那般做派。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毕竟还看光了人家的身子与人家同榻而眠,负责理所应当。

既然如此,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她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至于这桀骜性子,只得日后再慢慢驯服了!

“瑾瑾也不用太操之过急,本座是愿意等的……”

陈玊萧挥舞着那柄玉扇,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坏笑。

这一声腻死人不偿命的“瑾瑾”差点给赵芫瑾当场送走,她只得囫囵吞了下口水,别开脸颊红着脸不再看他。

下一秒,陈玊萧反手便收了折扇,顺手别在了她的腰际,凑近喃喃细语道:

“方才看瑾瑾对这柄扇子盯了好久,想来定是喜爱极了,那便当作我俩的定情信物吧。”

她那是不愿意跟他对视!喜爱个鬼啊!

定情个鬼啊定情!

苦情有没有!

赵芫瑾的内心怆然而涕下,一股被人算计得满满当当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陈玊萧无视她猪肝般的脸色,自一声惊呼声中打横抱起了她,离开了此地。


赵芫瑾被打横抱着,宽厚有力的臂膀透出男人灼热的体温。

“咳咳…本、本官自己有腿的…”

被男人来个公子抱多少让她感到无地自容,虽是双膝刺痛,但还是想挣扎着站起来。

“方才受此一击,还能站起身,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男人语罢,顿了片刻随即道:

“在我面前,瑾瑾无需逞强。”

陈玊萧目不斜视,朝着苍云阁步履安详。

“……麻烦你了。”

既然被他当面戳穿,再逞强下去就没意思了,赵芫瑾索性也不矫情了,不吭声老老实实埋头在他怀里,没再多言。

原来她安静的样子像只猫儿,陈玊萧如是想着。

见她难得乖巧,不禁嘴角微微上扬,紧了紧怀中少女,步调轻快地掠过山涧林道,带起赵芫瑾腰间折扇上的蜜丝扇坠儿随风摇曳。

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

晚归的鸟儿聚拢在高树之上,用高亢的美妙和声欢送着夕阳缓缓西沉。

渐近苍云阁,已是及至山巅,轻而易举便可俯瞰云海波涛翻滚,远眺群山,飘渺壮阔。

在微风的吹动下,云雾飘散,裸露出的岩壁峭石,被霞光染得赤红,与山间翠林互为映衬,交相辉映。

夕阳西下,一抹余晖洒落在陈玊萧的玉面上,光影斑驳间,棱角似被镀上了淡淡金光,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赵芫瑾望着霞光下的璀璨脸庞,心上不自觉泛起层层涟漪,其实被困此地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吧。

“美吗?”

陈玊萧久久感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盯着他,于是莞尔一笑,低声开口。

“嗯。”

赵芫瑾此刻已经看痴了去,由衷的附和脱口而出。

陈玊萧心下便想继续逗逗她。

“有多美呢?”

低沉魅惑的嗓音循循善诱。

“很美……”

“喜欢吗?”

追问穷追不舍。

“喜欢……”

“有多喜欢呢?”

轻扬的尾音透着一丝得逞后的愉悦。

“很喜欢啊.......”

“瑾瑾很喜欢本座,嗯,本座晓得了。”

“什么很喜欢姓陈的你别给我起劲儿!本官只是被你那文字游戏诓了…… ”

霎时回神的赵芫瑾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只得低低地埋起了头,掩面强词夺理。

“哦,赵大人不用不好意思,你刚刚已经承认过喜欢本座了,本座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谁、谁不好意思了!你又胡说八道!”

又丢人了!

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吃瘪的总是自己!

赵芫瑾极力辩驳耍赖,虽然音调很高亢,杀伤力却如一记闷炮,中看不中用。

“大人很好意思的,是本座误会大人了。”

陈玊萧接着话把儿顺势调侃。

“我、我!”

赵芫瑾欲哭无泪,理不直气不壮,舌头似打结了一般不知如何反驳。

陈玊萧轻笑一声,没再继续逗她,气坏了我们可亲可爱的赵大人可就不好了。

是夜更定,赵芫瑾依旧没有逃过当人肉抱枕的命运。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最后免不了要娶他,就当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权利了,反正单论陈玊萧这副皮相,对她一个女人来说也不吃亏。

思及此处,赵芫瑾打了个哈欠,斜靠在陈玊萧的胸口,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赵芫瑾秉承着“歼敌须得深入敌后,彻底瓦解敌人防线”的作战策略,套上粗布麻衫,扎堆混迹在一众下人小厮之间,准备多得些情报,伺机给那姓陈的来一记“釜底抽薪”。

正所谓大女子能屈能伸,既入虎穴,岂有不取虎子之意?

赵芫瑾决心贯彻闷声做大事的优良传统,便搬了个板凳蹲在伙房一隅磕着瓜子听起了唠嗑,还时不时插上两句以显示自己的参与感。

“碧香,你说咱们庄主近日怎的也不出远门了?这不似他平时呀?”

“哎呦!翠烟你这就孤陋寡闻了罢!”

“此话怎讲哇?”

那名为碧香的那位男男腔仿佛知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似的,眉飞色舞地开始滔滔不绝……

“咱们庄主不知道从哪儿寻觅了一个玉面美娇娘,夜夜关在阁里宠着,可当真是搁金屋里藏娇花啊!”

“……”

此时的“赵娇花”本人一语不发,继续听着那碧香瞎胡掰扯。

“我那日里可是亲眼瞅见了的,那朵儿娇花着实是能吃!虽是身量小了些,瞧着却是有些力气的,你说夜里咱们庄主的身子也是经受得住呀?”

“姐姐何曾见过咱们庄主受制于旁人的时刻?这话万万不可妄言!”

看来此地还是南昭国境内,这里的思想还是女子为尊。

“咳、咳咳,两位好姐姐,小妹初来乍到,甚想对陈…咳咱…们庄主多些了解,也方便后日里当差,二位想必也是这庄子里的老人了,想必定是知晓一二的,不知二位可否指点迷津?”赵芫瑾见缝插针,忙不迭插话道。

那两个嚼舌根的小厮听见赵芫瑾的一番阿谀奉承,不禁有些得意洋洋,昂首挺胸地就开始自吹自擂。

“哎呦!这位妹妹你可是不晓得哦,咱们陈大庄主虽为一男子,却须眉不让巾帼,庄子在他的手中日进斗金,蒸蒸日上,前途不能不说是光明坦荡呀!”

“就是就是,庄主大人不禁有卓越的经商头脑,武艺也是分外高强!能贴身随侍大人左右,当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咳咳…咱…们庄主就没什么弱…哦不,瑕疵吗?”

赵芫瑾是真的听不得这帮人如此吹捧那姓陈的,连忙岔开话题想探一探那男人的短处。

“妹妹你怕是在说笑吧,咱们庄主天人之姿,白玉无暇!说到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抵就是……”

赵芫瑾眼前一亮,聚精会神起来。

“他总爱冷着一张脸,不怎么喜欢说话,比较高冷罢……”

赵芫瑾面上一黑,呼腾一下站起身来,气儿没捋顺就愤愤不平地夺门而出。

赵芫瑾有点难以置信,联想起陈玊萧那一阵阵低沉的笑声,加之那些盘绕在脑中挥之不去的调侃,竟然会有人睁着眼说出陈玊萧那厮高冷这种瞎话,这可当真是罪过罪过……

还是说只对她来这一套!

这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才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种骗鬼的话呢!


日当正午,正赶上苍云阁放饭的时辰,赵芫瑾混迹在小厮堆里悲愤地扒着饭,遥想这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心下颇有些凉凉。

忙活折腾了大半天,赵芫瑾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又是自告奋勇帮忙搬货,又是勤勤恳恳扫洒浆洗,累死累活一句有用的没听着!

她赵家少主何曾如此这般纡尊降贵过!

也不知这风月山庄的居民们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无论怎的旁敲侧击,这群人都表现的一副在此生活怡然自得,其乐融融的样子。

如若不是被莫名其妙被掳了过来,只怕是真的要相信,这儿只是一处普普通通与世隔绝的山庄罢了。

如此看来,这帮下人也只是单纯的居民而已,只是知晓一些庄子里经营生意的皮毛,试探再三,她们也没有说出什么旁的秘密身份,神情也不似有假,定是平日里无法触及深层隐晦的内容。

思忖至此,赵芫瑾草草抹了嘴巴,丢下饭碗就一溜儿烟跑出了饭厅。

“王堇你不再添一碗了啊?”一个“同僚”冲着她背影的真挚挽留,被遥遥抛在了脑后。

赵芫瑾蹲在苍云阁后的一块顽石上,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折下的狗尾巴草。

思来想去,自从抵达风月山庄,多日来这庄子前前后后、林林总总都是去看了瞧了的,要说这唯一有所疏漏的地方,便是那处千机阁。

上次虽然是去了的,但被先那个什么鬼面男莫名袭击,后来又被陈玊萧抱走了,根本没给她机会细看。

如此这般蓄意阻拦,加之那地方确实是没有机会深入内里、仔细探查的,说不定玄机就藏匿于此!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再探千机阁,倘若能寻见之前那个鬼面男就再好不过了,没准一切的迷惑就都迎刃而解了呢。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赵芫瑾穿越层层密林,几经周折,再次在千机阁前站定。

二探此地,断然不能像之前一般潦草了事,说不定有什么机关密道就在哪个不起眼的小旮旯里头。

赵芫瑾放慢脚步在外院里头摸索,东翻西找,破败腐朽的院落并无异常。

使出轻功飞上房檐,高处眺望,才看出此地曾发生过一起剧烈的激斗,这也是对上次此地为何会有那么多断裂的尺椽片瓦的合理解释。

别处建造巧夺天工,此处却不加修缮,如此一来,那这千机阁更是疑点重重,不得不探。

穿越曲折游廊,一座庞大的院中假山突兀而出。

沿着石子甬路,赵芫瑾在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群里穿行着,并不断地打量身旁这些奇形怪状的顽石,想要寻得些蛛丝马迹。

蓦然,赵芫瑾发现了一块巨石的有些许诡状异形,于是便围绕在这块大石前后两侧面细细查看。

这块石头第一眼看过去就透露着一丝奇怪诡异,却也无法说出其中玄机,只得伸手前去抚弄其上纹理,欲穷缘由。

果不其然,在赵芫瑾一番悉心探测后,不难发现,这块巨石实乃有心之人所为,运用两块色泽及质地极为相似的山石合并而成。

合成技艺虽是巧夺天工,可几经摸索之后,还是让她找出了两石衔接处的细微缝隙。

显而易见,这是一座石门。

赵芫瑾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在石面及身侧可疑之处寻找机关按钮,不出意外在这四周的必定会有所发现!

赵芫瑾正撅着东寻西觅毫无防备之际,却被豁然打开的石门吓得一激灵,还没待她回神,一阵烟雾飞袭,她就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中似看到一张陌生的鬼影假面,朝她逐步逼近……

苍云阁内殿中檀香缭绕,烛影闪动。

“谁!”

赵芫瑾高喝一声,猛地睁眼从榻上坐起来,汗流浃背。

她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床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拍打前胸,一边喘着粗气。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不是梦,她是被人迷晕过去的。

赵芫瑾揉着眉心侧目,终于发现了撑在身侧的男人。

只见陈玊萧手执一只白玉瓷碗,里面的褐色汤药还冒着袅袅热气。

“本座虽是想亲自侍候瑾瑾用药的,可这还没尝一尝,瑾瑾就叫苦不愿喝了?”

男人用汤匙搅着汤药垂眸低笑道。

“你才怕苦!”

赵芫瑾下意识就怼了回去,一把抢过来那药碗嘟着嘴皱眉一饮而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被人吃得死死的。

一股暖流自胸前流窜而过,随后向四肢蔓延开来。

梦魇初醒,一碗热汤下肚,刚刚的不适消减了不少。

“瑾瑾,本座未曾想到才短短几日,你就对这庄子产生了莫大的感情,居然会过劳晕倒在后院水井旁,这倒是本座疏忽了。”

“咳……本官既然寄人篱下,虽是不情不愿,但健全之人定然是不会做出那种白吃白喝的荒唐事……”

赵芫瑾转眸颇有些心虚地讪讪,不愿直视陈玊萧那双含笑的双目。

明明是在千机阁的假山里头失去意识的,怎的会变成水井旁?

倘若不是眼前这厮故意扯谎,便是这庄子里还有别的无法窥见的势力。

不过看样子这姓陈的好像并不知道她跑到千机阁的事情,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哦?原来如此。”

陈玊萧望着少女红润的面颊,笑意浓烈。

“那是自然。”

赵芫瑾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敢问咱们赵大人,打算何日三探千机阁呢?本座愿意陪同前往。”

“你!”赵芫瑾心下一惊,原来这厮刚刚就是在诈她,既然现在被戳穿了,她也毫发无损,索性就把想知道的一口气全问了,管他说不说呢。

“姓陈的,你少卖关子了!我早已窥知一二,那处破阁楼断然不是如表面般平和!你究竟意欲何为?我赵家是断然不会接你这种心怀不轨、来路不明之人!”

“瑾瑾……本座既是要做你的人,你早晚都将知晓的事,又何必急于一时?”

陈玊萧故作叹息,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说不出的魅惑。

“说出来倒也没什么,我师傅的尸身保存在那处,那曾是他的院落。”

原来如此,那此举确实是有些冒犯了,赵芫瑾没想到真相如此,瞬间有些不知所措道:“对不住啊……”

“无妨,本就打算时机成熟带你见见他老人家的。”

什么时机成熟,这男人在故弄玄虚什么?

“……那、那本官何时才能回皇城?算算日子,押送粮草的那帮官员已经快回朝了,我若是母亲知晓此事……”

“婆母大人不会怪罪的。”陈玊萧面上飞笑,爽朗开口。

“你!”

臭不要脸!这男人给点好脸色就灿烂!

“时机一到,本座自会亲自送瑾瑾回朝,永结连理之好。”

“……”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待到她赵芫瑾扬眉吐气之际,定是他陈玊萧飞来横祸之时!

“瑾瑾,本座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嗯?”

陈玊萧幽幽开口。

“咳咳咳……没有!你肯定听错了!”

赵芫瑾正一番咬牙切齿,猛然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连连摆手耍赖。

“若是瑾瑾日后想要报复,本座也是绝无怨言的。”

男人笑意更甚,为赵芫瑾披上了外衫。

“本官绝非小肚鸡肠之人!”

面对这种肚里蛔虫级对手,赵芫瑾只觉眼前一黑,前路坎坷。

“那当真是谢谢大人了。”

“不…客气!”赵芫瑾气得微微颤抖,心下偷偷给眼前的臭男人扎小人。

跟这样的男人说话讲理,当真是折大寿啊……

她不生气,她不生气,她不生气。


日当正午,正赶上苍云阁放饭的时辰,赵芫瑾混迹在小厮堆里悲愤地扒着饭,遥想这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心下颇有些凉凉。

忙活折腾了大半天,赵芫瑾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又是自告奋勇帮忙搬货,又是勤勤恳恳扫洒浆洗,累死累活一句有用的没听着!

她赵家少主何曾如此这般纡尊降贵过!

也不知这风月山庄的居民们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无论怎的旁敲侧击,这群人都表现的一副在此生活怡然自得,其乐融融的样子。

如若不是被莫名其妙被掳了过来,只怕是真的要相信,这儿只是一处普普通通与世隔绝的山庄罢了。

如此看来,这帮下人也只是单纯的居民而已,只是知晓一些庄子里经营生意的皮毛,试探再三,她们也没有说出什么旁的秘密身份,神情也不似有假,定是平日里无法触及深层隐晦的内容。

思忖至此,赵芫瑾草草抹了嘴巴,丢下饭碗就一溜儿烟跑出了饭厅。

“王堇你不再添一碗了啊?”一个“同僚”冲着她背影的真挚挽留,被遥遥抛在了脑后。

赵芫瑾蹲在苍云阁后的一块顽石上,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折下的狗尾巴草。

思来想去,自从抵达风月山庄,多日来这庄子前前后后、林林总总都是去看了瞧了的,要说这唯一有所疏漏的地方,便是那处千机阁。

上次虽然是去了的,但被先那个什么鬼面男莫名袭击,后来又被陈玊萧抱走了,根本没给她机会细看。

如此这般蓄意阻拦,加之那地方确实是没有机会深入内里、仔细探查的,说不定玄机就藏匿于此!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再探千机阁,倘若能寻见之前那个鬼面男就再好不过了,没准一切的迷惑就都迎刃而解了呢。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赵芫瑾穿越层层密林,几经周折,再次在千机阁前站定。

二探此地,断然不能像之前一般潦草了事,说不定有什么机关密道就在哪个不起眼的小旮旯里头。

赵芫瑾放慢脚步在外院里头摸索,东翻西找,破败腐朽的院落并无异常。

使出轻功飞上房檐,高处眺望,才看出此地曾发生过一起剧烈的激斗,这也是对上次此地为何会有那么多断裂的尺椽片瓦的合理解释。

别处建造巧夺天工,此处却不加修缮,如此一来,那这千机阁更是疑点重重,不得不探。

穿越曲折游廊,一座庞大的院中假山突兀而出。

沿着石子甬路,赵芫瑾在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群里穿行着,并不断地打量身旁这些奇形怪状的顽石,想要寻得些蛛丝马迹。

蓦然,赵芫瑾发现了一块巨石的有些许诡状异形,于是便围绕在这块大石前后两侧面细细查看。

这块石头第一眼看过去就透露着一丝奇怪诡异,却也无法说出其中玄机,只得伸手前去抚弄其上纹理,欲穷缘由。

果不其然,在赵芫瑾一番悉心探测后,不难发现,这块巨石实乃有心之人所为,运用两块色泽及质地极为相似的山石合并而成。

合成技艺虽是巧夺天工,可几经摸索之后,还是让她找出了两石衔接处的细微缝隙。

显而易见,这是一座石门。

赵芫瑾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在石面及身侧可疑之处寻找机关按钮,不出意外在这四周的必定会有所发现!

赵芫瑾正撅着东寻西觅毫无防备之际,却被豁然打开的石门吓得一激灵,还没待她回神,一阵烟雾飞袭,她就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中似看到一张陌生的鬼影假面,朝她逐步逼近……

苍云阁内殿中檀香缭绕,烛影闪动。

“谁!”

赵芫瑾高喝一声,猛地睁眼从榻上坐起来,汗流浃背。

她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床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拍打前胸,一边喘着粗气。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不是梦,她是被人迷晕过去的。

赵芫瑾揉着眉心侧目,终于发现了撑在身侧的男人。

只见陈玊萧手执一只白玉瓷碗,里面的褐色汤药还冒着袅袅热气。

“本座虽是想亲自侍候瑾瑾用药的,可这还没尝一尝,瑾瑾就叫苦不愿喝了?”

男人用汤匙搅着汤药垂眸低笑道。

“你才怕苦!”

赵芫瑾下意识就怼了回去,一把抢过来那药碗嘟着嘴皱眉一饮而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被人吃得死死的。

一股暖流自胸前流窜而过,随后向四肢蔓延开来。

梦魇初醒,一碗热汤下肚,刚刚的不适消减了不少。

“瑾瑾,本座未曾想到才短短几日,你就对这庄子产生了莫大的感情,居然会过劳晕倒在后院水井旁,这倒是本座疏忽了。”

“咳……本官既然寄人篱下,虽是不情不愿,但健全之人定然是不会做出那种白吃白喝的荒唐事……”

赵芫瑾转眸颇有些心虚地讪讪,不愿直视陈玊萧那双含笑的双目。

明明是在千机阁的假山里头失去意识的,怎的会变成水井旁?

倘若不是眼前这厮故意扯谎,便是这庄子里还有别的无法窥见的势力。

不过看样子这姓陈的好像并不知道她跑到千机阁的事情,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哦?原来如此。”

陈玊萧望着少女红润的面颊,笑意浓烈。

“那是自然。”

赵芫瑾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敢问咱们赵大人,打算何日三探千机阁呢?本座愿意陪同前往。”

“你!”赵芫瑾心下一惊,原来这厮刚刚就是在诈她,既然现在被戳穿了,她也毫发无损,索性就把想知道的一口气全问了,管他说不说呢。

“姓陈的,你少卖关子了!我早已窥知一二,那处破阁楼断然不是如表面般平和!你究竟意欲何为?我赵家是断然不会接你这种心怀不轨、来路不明之人!”

“瑾瑾……本座既是要做你的人,你早晚都将知晓的事,又何必急于一时?”

陈玊萧故作叹息,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说不出的魅惑。

“说出来倒也没什么,我师傅的尸身保存在那处,那曾是他的院落。”

原来如此,那此举确实是有些冒犯了,赵芫瑾没想到真相如此,瞬间有些不知所措道:“对不住啊……”

“无妨,本就打算时机成熟带你见见他老人家的。”

什么时机成熟,这男人在故弄玄虚什么?

“……那、那本官何时才能回皇城?算算日子,押送粮草的那帮官员已经快回朝了,我若是母亲知晓此事……”

“婆母大人不会怪罪的。”陈玊萧面上飞笑,爽朗开口。

“你!”

臭不要脸!这男人给点好脸色就灿烂!

“时机一到,本座自会亲自送瑾瑾回朝,永结连理之好。”

“……”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待到她赵芫瑾扬眉吐气之际,定是他陈玊萧飞来横祸之时!

“瑾瑾,本座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嗯?”

陈玊萧幽幽开口。

“咳咳咳……没有!你肯定听错了!”

赵芫瑾正一番咬牙切齿,猛然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连连摆手耍赖。

“若是瑾瑾日后想要报复,本座也是绝无怨言的。”

男人笑意更甚,为赵芫瑾披上了外衫。

“本官绝非小肚鸡肠之人!”

面对这种肚里蛔虫级对手,赵芫瑾只觉眼前一黑,前路坎坷。

“那当真是谢谢大人了。”

“不…客气!”赵芫瑾气得微微颤抖,心下偷偷给眼前的臭男人扎小人。

跟这样的男人说话讲理,当真是折大寿啊……

她不生气,她不生气,她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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