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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哭泣的夜晚

发表时间: 2022-11-20

这一番聊天于社夕七而言收获颇丰,沙小貂发现原来她与社夕七有这么多共同点,便与他亲近了许多。在食堂选座时还主动要与他坐一起说说话。

于是杜子娥便和其他两位舍友坐在另一边,吴在京被无情地抛弃,孤零零和陌生同学拼桌坐。

高峰期在食堂想几个人坐在一起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两个人还行,多人就必将拆开了坐。

由于他们晚上还有两节课要上,时间比较紧凑,沙小貂虽然一开始说是为了和社夕七聊天才坐到一起的,但一扒起饭来其实不太顾得上说话。他们刚才排队打饭耗时太长了,必须得尽快结束这顿饭才能赶得上晚上的课。

社夕七一边动作优雅地进食,一边充满兴味一瞬不瞬盯着对面专心吃鱼的女孩。

沙小貂吐鱼骨吐得很熟练,咬一口鱼肉边嚼边在嘴里把肉和刺分离,肉吃下去,刺噗出来,间或再扒上几口饭吃点别的菜,吃几口噗一下鱼刺。

鱼刺基本都噗在餐盘里专门的那小区域,偶有几个用力过猛乱飞的,飞在了桌面上。这鱼很大一只,沙小貂吃得太快乐了,又是噗地一口,新的鱼刺从她嘴里飞射出去,直直飞进了前面社夕七的那碗汤里。

今晚的最远射程。

沙小貂眼睁睁看着,愣愣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社夕七。

社夕七憋住笑,一派淡定:“怎么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我鱼刺飞你碗里了。”

“没关系。”社夕七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那就好。”沙小貂闻言安心地低头继续干饭。

社夕七:“……”

这女孩当真可爱。

晚上贝诗媞正要进厕所洗澡,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杜子娥看了看,见是【妈妈】的来电,便喊住贝诗媞。

贝诗媞一见是母亲的电话,扯了扯嘴角,脸色不太好看,拿起手机没急着接,而是告诉杜子娥她要先出去讲电话,让杜子娥先洗,厕所里的东西先帮她拿出来放她椅子上就好了。

电话响太久自动挂断,杜子娥看着贝诗媞捏着手机走出了宿舍,三个女孩面面相觑。

“她妈妈的电话让她……如临大敌一样”杜子娥找了个很贴切的形容词。

大家是见过贝诗媞的父母的,那夫妻俩很严肃,不苟言笑。她爸爸还好些,她妈妈在开学那天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让人觉得这个妈妈很不尊重女儿。如果只是严厉也就罢了,可这种不尊重不仅仅是严厉,更像是吹毛求疵的主人对待下人甚至是奴隶的态度。她妈妈只在这宿舍待了不到两小时就给大家留下这样的印象,可想而知,贝诗媞是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家庭环境里,她们无法想象。

开学报到那天除了贝诗媞,其他三人都没有家长陪同,都是自己一人来报到的。沙小貂是因为父母都在出差实在来不了,沙小貂从小就很习惯父母经常不在身边;杜子娥的爸妈是开饭店的,爸爸是主厨抽不开身,妈妈是老板也不能随便离开;谭琴是单亲孩子,她妈妈希望她考音乐学院,结果她却参加了美术艺考,她妈一气之下不再管她,自然更不会陪她来报到。

她们独身一人,到宿舍自然得自己擦洗整理,可那天贝诗媞居然也得自己动手,她父母就在一旁看着她弄,跟监工似的。只是简单的擦洗宿舍桌床而已,她的妈妈全程指手画脚,对贝诗媞的做法哪里都不满意。那时候贝诗媞觉得很丢人,她们也感到尴尬。沙小貂干脆戴上耳机听歌隔绝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结果她妈妈还管到沙小貂身上来了,说沙小貂连整理东西都要听音乐,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对耳膜伤害也很大,这样下去早晚会聋掉。

沙小貂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性子,当场怼道:“要不是你吵到我了,我也不需要隔绝噪音。”

当时她妈妈的脸色,现在女孩们一回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沙小貂怼完就继续戴耳机,将音量开大到可以隔绝女人糟糕的声音,所以虽然眼角余光看见女人骂骂咧咧,却不知道都骂了些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那时候贝诗媞虽不作声,心里其实是暗爽的,并且觉得沙小貂很帅,做了她绝对不敢做的事——对她妈妈顶嘴。

贝诗媞的父母离开后,四个女孩相处融洽,很快就熟悉起来,谁也没再提起她的父母。

从开学到现在的每一天,贝诗媞都必须在晚上主动打电话给妈妈,即便她心里极其不愿也不得不主动打这通电话,这是妈妈的要求。每天都必须向妈妈汇报自己的情况,汇报完再听妈妈长篇大论的说教,妈妈每天都会在听完她的汇报后提出意见,与其说是意见倒不如说是批评。而每当妈妈结束例行批评后,她还不能说再见,必须得主动关心父母的近况,问一句您和爸爸今天过得好不好。如果贝诗媞没主动问,必然还要受批评指责,妈妈会说她不懂得关心父母。问候完父母后,电话还不能结束,妈妈会让爸爸过来跟她说话,而她的爸爸每次都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些什么,永远只是干巴巴地叫声女儿的名字。贝诗媞必须努力找话题同这个基本不会回应她的爸爸尬聊几句,因为妈妈会在旁边盯着爸爸讲电话。爸爸讲完电话还必须将手机还给妈妈,这时候妈妈会问贝诗媞刚才和爸爸都聊了些什么,再对父女两点评一番才能说再见。

贝诗媞每次跟妈妈讲电话都会离开宿舍避开舍友,尽可能找没人的地方,生怕被人看见听见。

今晚上完课从教学区走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半了,到宿舍后大家都想快点洗澡睡觉。她们让贝诗媞先洗,贝诗媞就想着自己赶紧洗完澡才不会让舍友多等,竟然忘记了还要打电话这茬。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能忘了呢?

妈妈在电话那头很不满地斥责她,贝诗媞说她晚上要上课,刚才才回到宿舍。妈妈并没有因为这个解释就放过她。

“晚上要上课?你是今晚才知道的吗?”

“……不是。”

“学校有没有提前给你们课表?有没有?”

当然有了,不仅她有,妈妈那边也有,课表一出来贝诗媞就发给妈妈了——这也是妈妈要求的。

“你知道今天晚上要上课,你昨天就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你上课之前告诉我一声也行,而不是让我和你爸在这边白等你这么久,眼巴巴地等这么久。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你就是没把我和你爸放在心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贝诗媞咬着唇红着眼眶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妈妈说的又让你不服气了是不是?”

“没有的,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贝诗媞忍着浑身的战栗,强压着声音里的哽咽。

过了一会,她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尽量平和地聆听母亲的教诲。

母亲似乎满意了些,态度稍有缓和,询问起她今天的功课。

“你说美术基础其实就是素描课是吧?那老师有没有夸你?”

“……没有。”

“没有?”妈妈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那老师夸了谁?”

“我舍友,还有一个男生。”

“你舍友?哪个?”

“沙……沙小貂。”

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又徒然降至到冰点,贝诗媞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在闷热的夏夜里手脚发冷。

停顿了几秒,她听见妈妈说:“沙小貂,就是那个特别没礼貌没教养的女孩子啊,那这人还比你有本事啊。”

贝诗媞呼吸滞住,喘不上气来,用力闭了闭眼,拳头攥得死紧。

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诗媞啊,你争气点,那样的人都能得到老师的认可,你更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有啊,平时不要跟这种女孩走得太近,妈妈看人准着呢,这样的人没素质也没品德,你们同宿舍你可要注意着她点,防着她点。”

贝诗媞满腔怒火被冰封住破不出来,所有想反驳的话语都堵在喉间。

“你要知道妈妈爸爸有多爱你,每天要为你操多少心。要不是你不争气,成绩够不上厦城的美院,也不用跑到福城去读书,爸爸妈妈每天都看不见你,也不知道你每天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你们,我好着呢。

“你太单纯了,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让我们担心。”

与她们相处比你们好太多!

……

电话终于挂断后,贝诗媞背靠着墙壁,放软了自己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收拾好心情,重新拾起温婉的浅笑,走回宿舍。

贝诗媞走到四楼才想起自己没带钥匙,但很快,她就看见402的宿舍大敞着门,暖黄的灯光照射出柔和的区域。

已经很晚了,今天这么高强度的课程,大家这么累了,这个时间点她们都该睡了。

但她们为她留了门。

贝诗媞心尖发颤,方才无论多么压抑都没流出的泪水瞬间破防,贝诗媞不受控地发出一声突兀的泣声,惊动了深夜中的寂静无声。

杜子娥寻着哭声冲出时,贝诗媞已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怎、怎么了——”杜子娥声音都劈了,贝诗媞哭得不能自已,完全无法控制,401的门打开,邢开言见此一愣:“失恋了吗?”

杜子娥顾不上旁的,想着不能让更多的人看见,忙将哭得虚脱的贝诗媞强行从地上拉起来搀着往宿舍拖,一边冲邢开言道歉:“实在对不起啊,她……呃家里的事情,别乱传,她单身哪来的失恋。”

真亏杜子娥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帮贝诗媞辟谣。

贝诗媞一进门,抬眼就见沙小貂慌张地从床上下来:“贝贝你没事吧!”

沙小貂下床梯下得太急,吧字还没收声,脚下踩空,整个人摔下来。

嘭!

杜子娥忘了关门,目瞪口呆,贝诗媞也吓得瞬间止了哭。

听见响动胡乱冲洗完身上泡沫的谭琴猛地打开厕所门跑来:“怎么了!?”

沙小貂崴了脚,疼得整个人都懵了,邢开言在门口张望:“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谢谢。”杜子娥回过神来忙要关门,“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们了,我关门了。”

邢开言识趣地点头走开,门关上。

谭琴将沙小貂扶到椅子上,贝诗媞眼睛红红地打着哭嗝蹲下来看她的脚踝:“对、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沙小貂有些头晕想吐,闻言忙忍着不适道:“什么啊,是我自己摔倒的,哪里是你害的了,你别这么想啊。”

杜子娥见沙小貂脚踝渐渐浮现出红肿之态,无措道:“怎么办,怎么处理啊,热敷还是冷敷啊。”

谭琴果断道:“冷敷,但我们没有冷敷袋也没有冰块,楼下有自助饮料机,马上去买一瓶上来。”

“好,我去。”杜子娥忙拿了手机开门跑出去。

贝诗媞低垂着头蹲在一旁盯着沙小貂的脚,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谭琴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贝诗媞的头:“别乱想,你没有任何问题。”

“对啊,我自己太笨了,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摔倒了,常规操作啦,不要大惊小怪的。”沙小貂语气轻快,抬手拍了拍贝诗媞的肩膀:“嘿姑娘,别垂头丧气的。”

贝诗媞勉强笑了笑,吸吸鼻子抬头看沙小貂,眼眶又红了。

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

谭琴一把抱住贝诗媞,将哭得一抽一抽的女孩用力拥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哭吧,我们陪着你。”

沙小貂让贝诗媞整得也想哭了,一下子泛起泪花,带着哭腔说:“对,哭吧,我们陪你哭。”

片刻后,沙小貂哭着瞪视谭琴,不满地控诉:“你怎么还没哭!”

谭琴:“……”

恕我哭不出来。

杜子娥匆匆忙忙买了瓶冰水跑上来,喘着粗气一进门就傻眼问谭琴:“怎么她两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