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西港,杜家码头,嬴政独自一人走在夜色中。
前方有一座船坞,上方搭了一个很大的遮雨棚,黄色的油纸布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许破旧,上面有些大小不一的破洞,那是一些调皮的孩子玩掷石头游戏时留下的痕迹。
如今天界列国军队基本都已经换装铁甲战舰,船坞里的这一艘木制的风帆战列舰看起来就像博物馆中的文物一样,安静的待在其中。
嬴政在船坞前停下脚步,点燃了一根烟,火柴被他扔进排水渠,呲的响了一声。
船上的绳索随着晚风摇曳,滑轮互相碰撞着,声音颇有节奏感,像一首安眠乐曲,将嬴政拉入了那如梦般的过往里。
十五年前,秦国栎阳,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码头拖着沉重的行李,正准备登船。炽龙号上的船员就在船沿撑着手静静看着,他们中有些人轻蔑,有些人唏嘘,有些人幸灾乐祸。
下面的那个少年已不再是秦国太子,待他登上这艘船之后,甚至连秦人都不是了。
“厄运之人,本应处死,念其年少,削其秦籍,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入秦。”
——这是秦国为嬴政准备的最后一封诏书。
“太子…”
身后有人叫住了嬴政,现在整个秦国还会这样称呼他的,基本只有一人,他回过头淡淡的说了句:
“吕不韦…你来作甚?不怕相邦大人怪罪你么…”
吕不韦看着嬴政身旁比他人都要高的行李,叹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一眼船员,骂道:
“你们在上面干站着作甚呢!还不快下来帮忙搬行李!”
话落,船员们互相对视着,对吕不韦的话无动于衷,见此情形,吕不韦压抑了多日的怒火一下子全部冒了上来:
“我乃秦国客卿!本卿说话你们竟敢当耳旁风!是不想吃这碗饭了么!让你们的船长大人自己搬行李…成何体统!要不要我把都尉请来看看你们都是如何做事的!”
在这番呵斥下,船员们终于不情不愿的走下船。
“船长大人…”嬴政看着吕不韦,摇头苦笑。
在吕不韦和一些先君亲随的争取下,朝廷将炽龙号赐予嬴政,让其担任船长。秦相姜蔚之所以能同意,一方面是为了平息吕不韦一党的怨怒;另一方面,炽龙号原先就是嬴异人的专属旗舰,在他眼里这同样是一艘厄运之船,而半年前这艘船也的确给秦国带来了厄运,现在将厄运之人和厄运之船一同送出秦国对其可谓好事成双。
“在姜蔚的威慑下,朝野上下无一人敢为太子送行,但我吕不韦自然是不怕他的…太子昨日才从魏国回来,连自己的府邸都没让进去一步便又要走了,哎…姜蔚这个老匹夫…蛇蝎心肠…”
吕不韦面色沉重,拍了拍嬴政的肩膀,接着说:
“如今秦国佞臣当道,世族势力盘根错节,太子若继续待在秦国有性命之忧,所以我等没有反对姜蔚驱逐太子。臣向太子保证,自今日起臣以及先君亲信一党势必卧薪尝胆,竭力整肃秦国朝野,待旧恶势力根除就迎太子归国…”
吕不韦的这些话,嬴政虽然才十三岁却也是听得懂的,他深知老世族的势力何其深厚,更知道吕不韦此番承诺需要付出的代价。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安慰我,公父已逝,我也不再是秦国太子,你一个卫国人,没必要再留在秦国做那些事。公父留下的恶果,我嬴政一人自食就好…不要带着公父为数不多的亲信走向死路…”
嬴政淡然轻语,吕不韦心中升起一股热流。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竟能有如此心境与担当,我吕不韦果然没选错…此刻,他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上前紧紧握住嬴政的手,颤抖着说道:
“太子一定要记住,我吕不韦是为了先君和太子才来到秦国,先君遗业,吕子终生不弃…”
嬴政低头沉默了片刻,轻轻将吕不韦的手推开:
“抱歉了,无论我公父亦或是我,都已无法完成你的抱负。”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踏上了云梯。
“还有,不要抱着那个所谓的预言做梦了,我不会是那个人,而你,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吕不韦。”
……
……
之后,炽龙号出了秦境没多久,船员集体哗变,嬴政不过只当了炽龙号几个小时的船长便被扔下了船,而炽龙号在不久后也被船员们贱卖,后来几番转手来到了洛邑城码头老板杜子达的手里。
……
叮铃哐啷…
一个扳手从船首掉落,掉在嬴政身旁,声响将他从回忆中拽出。
一个人赶忙探出头来,挥了挥手。
“抱歉!”
嬴政拾起扳手,扔了回去。
那人接住扳手,“原来是嬴老板啊!抱歉抱歉!没砸到您吧!!”
“没事,这么晚了你还在船上干嘛呢?”
“您让我们装的蒲灵动力系统,今天下午调试主发动机的时候出了些岔子,一直忙到现在。”
“出岔子了?能弄好吧?”
“您昨天突然说要将起航时间提前,这工期太短,订的机器都没来得及仔细验货便装了上去…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检查过程太花时间,刚查出来,只是一个活塞垫片坏了。对了,您是来找杜老板的吧,他就在码头办公室里。”
“有劳了,多谢…”
……
码头办公室内,桌上放着一张钱票,杜子达抚摸着八字胡,目不转睛的看着钱票上的数字,那对眯眯眼正努力着睁到最大。
“一千五百枚金币…啧啧啧…”
“赎船的费用,以及修缮改装的费用,都在里面了。”
嬴政坐在桌对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肉疼。
杜子达搓了搓手,一边检查着钱庄印章的真伪,一边说:
“嗯…真没想到,才十年,你真就凑够了赎船的钱…啧啧,嬴老板赚钱的本事,我杜某都自愧不如啊…”
嬴政摆了摆手,笑着回道:
“呵呵…多亏杜老板信守诺言,一直帮我留着炽龙号,也一直没有算利息,要不然我赚钱再快,也比不上利滚利的速度…”
“那是…杜某可是出了名的仗义…要不是杜某做你商海的引路人,你哪儿能有这身赚钱的本事…”
小心翼翼的收起钱票后,杜子达上下打量着嬴政,啧啧着:
“啧啧啧…十年如弹指一挥啊,当年那个被我的伙计打得鼻青脸肿的毛头小子,白驹过隙间就变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说着,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指向嬴政。
“嗯?你指我作甚?”
咳咳咳…
杜子达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愤怒的样子,突然大喊道:
“喂!那个叫什么大肚子的家伙!好生照顾我的船!给我十年!我会来赎船的!记住!我叫嬴政!我是炽龙号的船长!”
咳咳咳…
“靠…吼的太大声,扯到嗓子了…咳咳…看我学你学的像不像…咳咳…你当年说的话,我至今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咳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表演搞得嬴政有些懵神,他看着杜子达滑稽的样子,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达叉起手,脸上有些欣慰之意,意味深长的说:
“对了嘛…多笑笑…平日里就没怎么看你开怀大笑过,整日除了跟那帮雇佣兵打仗以外就是做生意赚钱,绷得太紧了你…”
嬴政还没从捧腹大笑中缓过来,边笑边回答道:
“哈哈哈…不好好赚钱,怎么从大肚子手里赎船啊…哈哈哈…”
“少诓我…”杜子达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些年来你为了赚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目前为止你赚的钱都够买十艘炽龙号了。这次带谷风参加乱斗大赛,也是盯上了那一万金币的冠军奖金吧…”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憋着什么天大的计划…”
听言,嬴政缓缓收起笑容,摆了摆手:
“你不用管那么多…好生把我的船照顾好就行…”
哼…
“行行行…我杜某是外人,你不愿意告诉我也罢…”杜子达哼了一声,“对了,话说回来谷风那小子去哪儿了,刚才我回府上可没见到他,小书呆子和丫头也不在…”
“刚才我带他们去范家的地界逛了一圈…现在应该在回去的路上。”
“啊?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
“钱庄快关门了,我着急去取钱票,就先走了…”
嘣!
“胡闹!”听嬴政说完,杜子达突然猛地一拍桌,“现在都快凌晨了!你居然放心让他们三个在东城区游荡!”
“哎,你那么激动作甚...黑灯瞎火的,谷风没那么轻易被认出来…”
“我不是说谷风!我担心的是丫头!”
“丫头?”
哎呀!
杜子达几乎要从座上跳起来:
“你知不知道东城区是什么地方!那是商业区!多少奴隶贩子在那里交易!一到深夜,还有奴隶猎手四处寻觅没主的流亡奴隶!他们可都是有枪的!”
话落,嬴政低下头皱起了眉,他确实疏忽了这一点,思索了片刻,他苦笑一声,说:
“没事,有谷风在呢,你又不是没看比赛,以他的能耐,子弹可奈何不了他…”
“放屁!谷风那怪物小子不怕子弹,可书呆子和丫头不防弹啊!”
杜子达年近五旬,一直无儿无女,早已将三人视为己出,特别是对千屿格外喜爱,待她如同亲生闺女一般。嬴政孟狄千屿三人自小混迹于洛邑街头,多年来杜子达一直在暗中相助,后来更是因为心疼千屿,不忍看她跟着两个毛头小子居无定所,便将一处自己的府邸腾出来给他们居住。
“不好了!船长!船长大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跑动与呼声。
“船长大人!达…达叔!”
嬴政和杜子达转头一看,只见孟狄推门而入,整个人气喘吁吁,头发乱成一团,眼镜也是歪歪斜斜的。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们回家么?”嬴政问道。
“我…我刚打摩的回府上,府上没人,想着船长大人可能在码头,所以就找到这里了…呼…呼…”
嬴政和杜子达相视一眼,看情形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摩的在洛邑城可是很昂贵的交通工具,孟狄平日里一点都舍不得花钱,从东城到西城码头,他几乎是坐摩的穿越了整个洛邑。
“你把气捋顺了先…发生什么事了?”
孟狄缓了口气,神色慌张的摆了摆手:
“本来是打算回去的,千屿和谷风非要去吃甜点…后来我和谷风出门如厕几分钟的功夫,回到店里一看,千屿就不见了…一问甜品店老板才知道,是…是两个看起来像是奴隶贩子的人把她掳走了!谷风…他现在正在那附近找…我…我跑来通知船长大人…”
“什么!?”
听言,杜子达瞬间暴跳如雷。
“臭小子!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出事了吧!哎呀!”
孟狄接着说:
“那两个奴隶贩子肯定是经验老道,只看了一眼就看出千屿是云川族…哎…早就叮嘱她把眉毛也染黑,戴上黑色美瞳,说了几次都不放心上,这…这下子出事了…”
“伙计!”
杜子达朝门外大喊一声,不一会儿,一个伙计出现在门口。
“东家…有什么事吗?”
“把所有在值班的没在值班的伙计,统统叫过来!”
“啊?好多人都已经睡了…这是…”
“给我全部叫醒!”
“要…要做什么事吗这是?”
“干什么?干仗去!干什么…你管那么多作甚!赶紧去!把新进的那批军火都给我拿出来!”
“喏…喏…”
说完,杜子达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扔给嬴政。
“臭小子!你带着书呆子赶紧先过去!我带着人马随后就到!”
嬴政接过钥匙看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的宝驹?不是吧,平日里我想摸一下你都不让…”
“少啰嗦!赶紧去!丫头要有什么闪失,看我不把你的炽龙号拆个稀巴烂!”
……
云川族,是天界空岛的原住民,早在天帝来到空岛建立天国之前便一直在此生活。
天帝带领族人来到天岛后,云川族不但没有敌意,反而让出了一部分空岛给天帝,让其建立了天国。然而,云川族这温和宽仁的民族秉性却在后来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天国覆灭商朝建立后,地面移民的人口逐渐超越了云川族,原来云川族赠与的地盘早已不够,于是,地面移民与云川族的战争便开始了。
不过百年,云川族的地盘就只剩下了千屿群岛。
云川族没有地面移民骁勇善战,甚至没有像样的兵器,溃败是注定的。在商朝中期开始,云川族就被钉上了奴隶的标签,至今在天岛大多数诸侯国也依然如此。
在许多地方包括洛邑城,云川族都是合法的奴隶,可以随意买卖,若是在街头发现没有带着项圈标识的云川族人,奴隶贩子甚至可以直接当街抓捕据为己有,这一行为也完全合法。
十五年前,嬴政被炽龙号船员扔在了千屿群岛,而那时正值五国联军攻打千屿群岛的时期。嬴政在岛上遇到了在战火中幸存的千屿,她是整个村落唯一的幸存者。
也许是因为战争创伤综合征的缘故,当时那个年仅四岁的小姑娘完全失去了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嬴政与她患难相怜,便将她带在了身边,给她取名为千屿。
云川族的外貌特征就像是普通人得了白化病一样,肌肤十分白透,全身的毛发也都是白色的,瞳孔的颜色则会呈现各种鲜艳的彩色,比如千屿的瞳色就是橙红色的。
而云川族最重要的一个特质,是他们的眼泪。他们的眼泪有一个特性是能够复制水,他们自己称其为圣泪。仅需将一滴圣泪放入一升左右的水中,便可复制出差不多十升。
水资源,在天界这个没有天然江河湖泊的地方十分稀缺,特别是对于现在进入了蒸汽时代鼎盛时期的战国而言,更是至关重要。这也是在天界即便被度者所影响,废除奴隶制度的呼声日益高涨的时代背景下,云川族人依然被列国当做奴隶的根本原因。
许多云川族人被抓做奴隶后,终生都要佩戴着眼泪收集装置,成为生产圣泪的工具。千屿群岛在寸土必争的战国乱世还能成为云川族最后的栖息地,也只是诸侯们为了让其繁衍奴隶而已。
……
“没想到…看似文明繁华的天子之都,东城商业区,居然能容许如此野蛮的行径…当街进店掳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洛邑东城,谷风奔走在街巷中,嘴里暗骂着。将近一个多小时,他已经在附近几个街区都找遍了,却依旧没有看到千屿的踪迹。
“慢点,我好像感知到了那姑娘的气息…”
正走着,谷风脑海里响起炽先生的声音。
“嗯?”谷风疑惑道,“先生还有这种狗鼻子本事?”
“放你的屁!什么狗鼻子!”炽先生骂道,“每个人体内的蒲灵都是有特殊的印记和气息的,寻常人的感知力觉察不到,不过我可不是寻常人…”
“这样啊…”
“接着走,好像就在前面街角拐进去的那条巷子里…”
……
“老大…你眼睛好尖啊…只一眼就看出这个丫头是云川族…”
巷子中,一高一矮两人走着,矮个子肩上扛着一个昏迷的少女,矮个子说话,高个子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回道:
“那是…大哥我干这行多少年,经我手倒出去的奴隶得有上百号了,这些畜生再怎么伪装我都能辨别出来…且不说她的眉毛和瞳色出卖了她,即便是全身的毛都染黑了,那我也能从肤色上判别…”
“…一般人哪儿有这么白透的皮肤,刚才我注意到她居然比店里的西洋度者还要白,于是就留了个心眼,进店仔细一看眉毛和眼睛就直接确认了…”
“唔…学到了学到了…”矮个子点了点头,“她应该能卖上三四枚金币吧…今晚咱的睡处可有着落了…”
“三四枚?不不不…那是圣泪畜生的价钱,嘿嘿,这个丫头成色可是极品,当做圣泪畜生卖岂不可惜…待会儿咱先把她弄哭,采集一点圣泪,然后再把她卖到高级交易区,起码能赚十枚金币…”
“…他娘的,前几日乱斗大赛的赌局可把我输惨了,铁将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害得咱俩现在连住店的钱都没有。还好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让我捡到了这个没主的流亡奴隶…”
……
“靠!终于找到了!看我不打死这俩人渣!”
谷风趴在街口转角处的墙边,看到了巷子里的两个奴隶贩子。
“嘘!别出声,先别惊动他们…”炽先生说着,笑了笑,“今天刚提升蒲灵充能强度,就先拿那两个奴隶贩子试试手吧…”
“嗯?先生要现在教我使用你的能力么?现学现卖怕是来不及…”
“不…我亲自来,略微施展一下能力,先让你在清醒状态下感受感受能力发动时的炽焰气流…来,你先将蒲灵气流运转起来。”
“嗯…好…”
感受到谷风体内蒲灵气流运转后,炽先生接着说:
“现在将你的身体控制权交于我…”
“交给你…怎…怎么弄?”
“放松就行…”
……
“老大,卖了钱以后咱就回燕国了吧…”
“不…老子还要赌!后天十六进八,那个谷风对阵十八号,老子还要押十八号赢…还偏不信了…”
“喂!前面两个人渣!”
两个奴隶贩子正说着话,身后传来叫骂声。两人回头一看,看到了谷风正站在巷口,气势汹汹的指着他们。
“什么人啊?你认识么?”
“不认识…老大…他好像骂我们来着…”
“把人给我放下!我饶你们不死!”
谷风的喊声落下,两个奴隶贩子对视一眼,愣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哪儿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还…还饶我们不死…哈哈哈哈…”
……
谷风看此情形,怒从中来,大骂道:
“两个社会的败类,人类的渣滓!贩卖人口,当街掳掠一个小姑娘,你们还是人么!”
高个子皱了皱眉头,不屑的说道:
“你是什么人,同行么?想跟我抢人?这个奴隶是我们先发现的,先到先得,道上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呸!”谷风啐了一口,“谁跟你这种人渣是同行,少啰嗦,那个丫头是我家的,赶紧给我放下!要不然我把你们全送官府去!”
“呵!你家的?你说是就是啊?没有烙印,也没有项圈标识,那就是没主的流亡奴隶,我们抓她,无论在哪一国都是合法的!识相的话,赶紧滚,大爷我现在心情不错,不跟你一般计较。”
谷风见奴隶贩子油盐不进,只能摆出战斗姿势,目光凶狠。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你谁啊?很了不起么?我需要认得你么?”
“呵…你们没看前几天的乱斗大赛吗,那个使用大荒秘术击败铁将的人,正是在下!”
话落,人贩子愣住,相视一眼,高个子低头看到地上丢弃的报纸随手捡起来,头版头条上是谷风的大幅照片,他借着路灯的灯光,一边看照片,一边上下打量着谷风,矮个子也凑过来看了看。
“我靠…老大,好像真是他…”
高个子面色突然变得难看,死死盯住谷风。
“你…你真是谷风?”
“哼!如假包换!铁将两条铁胳膊我都能卸掉,让你们两颗人肉脑袋落地更是轻轻松松,不想死就乖乖把人放下!”谷风回道。
见状,矮个子开始有些害怕了,他扯了扯高个子的衣袖,轻声说:
“老…老大,那家伙那么恐怖,比赛那天的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一记诡异的手炮,角斗场的高台都被他射穿了,实在是…这个人物我们…我们怕是招惹不起啊…”
高个子没有理会矮个子,而是神色凝重,将手缓缓伸向腰间,嘴里念念有词:
“他妈的…本来以铁将的实力,怎么可能第一场比赛就输掉…我把全部家当都押在他身上,没想到突然冒出你这个怪物…我们这几天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三更半夜还找不到住处…都是拜你所赐…”
“…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发泻火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整整五十枚金币…”
“…五十枚…”
“…金币!”
高个子大吼一声,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迅速瞄准了谷风。
“那可是我整整三年的积蓄啊!”
砰砰砰!
砰砰砰!
高个子用西部牛仔的射击方式,一瞬间就将六枚子弹全都射了出去——
“先生!”
谷风大喊道。
“熔炉炼狱印!结阵!”
炽先生念着,操纵谷风那发着红光半透明的手臂向前一伸。
嗡!
一声空灵之响。
刹那间,谷风前方的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橙红色结印,满是层叠着旋转的符文纹路,站在其后的谷风感受到了一股热浪,同时,一股炙烤感不断在他全身经脉里流转着,比之前在蒲灵树下的痛楚还要强烈上几倍不止。
咻咻咻——
咻咻咻!
六枚子弹朝结印飞来,只见碰撞到那结印的瞬间变化作了几滩铁水,随后滴落到地上灼烧着地砖,滋滋作响。
“我…我靠…”
见此情景,两个人贩子皆瞠目结舌,站在原地愣神。
“这…这是什么妖术…”
“我靠,子弹都奈何不了他…这么可怕…铁将他输的不冤啊…老大,咱…咱快走吧…”
高个子从兜里掏出几枚子弹,将弹壳全数倒出后,一颗一颗继续上弹,低声说道:
“到嘴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不成…别慌,咱们有人质…”
……
嗡嗡嗡——
双方对峙之时,谷风身后传来一阵轰鸣,炽先生见状,关闭了结界。
“谷风!我们来了!”
嗡!
扬尘四起,只见一辆边三轮摩托车正朝着谷风飞驰而来,仔细一看,驾驶者正是嬴政,而孟狄坐在边斗里。
咯吱一声,边三轮在谷风面前急停住。
“谷风!怎么样了,千屿呢!”
两人下车,孟狄焦急的问道,谷风转身朝着人贩子的方向指了指:
“还在他们手上,你们当心,他们有枪…”
……
几人正说着,巷子的另一头也传来喊杀声。
奴隶贩子回头一望,只见一群人叫喊着朝他们冲杀而来,领头的是一个眯眯眼胖子,他身后二三十号人,有一半人端着步枪,另一半则拿着扳手锤子之类的东西。
“他妈的,来了这么一个怪物还不够,还请帮手…”
见两头都被堵住,高个子人贩暗骂一声,毫不犹豫,抬起枪口对准了矮个子肩膀上的千屿。
“都别动!再往前一步我就把她脑袋崩了!”
他大声一喝,两边的人见状都停下了脚步。
“二位,别冲动!”嬴政走上前,“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定会满足!先把枪放下!”
谷风看了一眼局势,在脑海里对炽先生说:
“先生,有把握击杀他们吗…”
“很难…”炽先生回道,“我的招式都是大张大合,且以你现在的身体,也很难对能力做到精准把控…他们手上有人质,我若出手,很难保证不伤到那个姑娘…”
“嘶…麻烦了…”
……
“都给我退出去!我手可不稳!一不小心,这扳机说不准就扣下去了…”高个子人贩用枪抵住千屿的脑袋,恶狠狠的说着。
“别!”杜子达神色慌张,满头的汗珠,朝着奴隶贩子喊道,“二位侠士!先把枪放下!”
说着,他向前迈了几步。
“别动!”
“好好好!我不动!”
杜子达站定,缓和了些语气说:
“二位抓我家丫头不就是为了钱么,说,你们想要多少,我杜某给得起!十枚金币够不够?不够就二十枚!哦不!一百枚!一百枚总该足够了吧!”
听到杜子达的话,矮个子扭头轻声对高个子说:
“老…老大,一百枚金币啊…咱得卖多少奴隶才赚得到…要不把人给他们吧…咱拿了钱风流快活去…”
“蠢材!”高个子低声骂了一声,“你懂个甚!你自己瞧一瞧,这么大的阵仗,现在是人质在我们手上他们才这么客气,我们要是把人给他们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么?”
“那…那怎么办…”
“先别管那么多,总之看样子这个奴隶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只要以她为人质,他们就奈何不了咱俩…”
……
双方就这样一直对峙着僵持不下之时,巷子不远处的一处宅院屋顶上,一个身穿黑袍的蒙面人从硕大的背包中掏出了一把长枪。
桃木色的枪身上有不少闪亮的白银纹饰,侧边嵌着一个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玻璃罐子,一根导管将其连接到了枪机之中,上方是黑色的长筒高倍瞄具,漆黑色的枪管十分粗长,枪口有一个很大的制退器。
蒙面人掏出一枚很粗大的金黄色无壳子弹,拉动枪栓,将其装入枪膛中。
“这些人渣究竟什么时候才杀得完…哼…越多越好,杀得越多,我越是过瘾…”
咔嗒,子弹上膛,蒙面人端起枪瞄准起来。
“嗯…这是第几个来着?好像是…第…第两百三十六个…”
自言完,蒙面人深吸一口气。
呼——
一口气呼出的瞬间,她扣下了扳机。
嘣!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子弹冒着蓝光高速旋转着朝那一条巷子中飞去。
啪叽!
巷子中,众人得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着。
“谁!谁开抢了!”
杜子达骂道,他身后的伙计们们相互看了看,纷纷摇着头表示不是自己,而待众人回过神来往中间一看时,一下子差点吐了出来。
只见那矮个子奴隶贩子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只剩下了半个稀碎的脑袋,而他身旁的高个子则是大张着嘴,脸上全是血迹,而刚才还端在矮个子面前持枪的手掌也已经消失不见。
他看了眼自己稀碎的残掌,又往枪声的方向望了一望,似乎看到了不远处屋顶上的黑影,顿时双腿发软,嘴巴上下不停颤动着。
“白…白夜猎手…”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似乎对这个名讳十分恐惧。
白夜猎手,在奴隶贩子的圈子里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相传那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云川族少女幽灵,身穿黑袍,一头及腰的白色长发,神出鬼没,喜食人血。每到午夜之时她便会开始猎杀,而猎杀对象正是贩卖云川族人的奴隶贩子,传闻说她已经杀了上千个奴隶贩子。
黑袍白发,大口径的狙击步枪,百步穿杨的枪法,以及那可怕的淡蓝色火光…一直是奴隶贩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
咔哒!
第一枪命中后,蒙面人又装上了一枚子弹。
“下一位,第…两百三十七个…”
……
“妈的…”高个子努力控制着即将失控的前列腺,咬牙切齿的暗骂着,“这次来洛邑没看黄历…一定诸事不宜…”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罐子,用牙齿拔掉插销,扔到了地上。
“谷风是吧…还有白夜猎手…你们都给我记着…”
嘭!
说罢,一声闷响,白色罐子突然爆炸,一团白雾瞬间填满了巷子。
“嗯?”
“给他跑了么…啧,真晦气…”蒙面人将眼睛从瞄准镜后移开,愣了一下,“算了,公事要紧…”
说着,她将枪收进背包中,背上包,跳下了屋顶。
踏!
踏!
踏!
轻轻几步,有如蜻蜓点水,她在屋顶墙檐上几番跳跃,眨眼间便落在了谷风面前。
站定后,她摘下蓬松宽大的帽子,露出了一头如蚕丝般的白色长发。
“云川族?”
“她又是谁?”
“刚才…是她开的枪?”
众人正疑惑着,只见她就这样站在谷风跟前,一言不发,静静的与其对视着。
“你就是谷风对吧…”
一声空灵悦耳的少女之声在谷风脑中响起,谷风一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孟狄和嬴政,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用看了,我与你说话,他们听不到…”
这人竟然也能直接用意念对话!
谷风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谷风对吧?”少女接着问,“或者说…我应该称呼阁下为…”
“…炽先生?”
!!!
话音一落,谷风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炽先生开口了:
“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号…”
少女作了一揖,说:
“碎镜阁,墨台第九使徒,赫珏,见过炽先生…”
“你…找我有何所图?”
“奉墨台台主之令,请先生到墨台一叙…”
……
“不得不说,这墨台的动作就是比咱朱台快啊…”
赫珏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了话语声,同样是用意念传达,谷风和赫珏同时望过去,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到了两个人影。
“…朱台的情报部门都是一群饭桶么,每次给的信息都慢人一步,回去咱俩得好好参他们一本…”
“靠!又是朱台那帮家伙!”
赫珏这一句骂出了声音,她一边骂着一边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正要打开保险的时候,腰间的无线电发出了声响。
“沙沙沙…”
“…呼叫代号,珏,听到立刻回复…”
“…沙沙沙…”
赫珏拿起无线电,按下按钮,回复道:
“赫珏收到,请讲…”
“沙沙沙…任务取消…立即撤离…重复…任务取消,立即撤离…沙沙沙…”
“什么?为什么取消?我都已经在目标跟前了!”
“服从命令…沙沙沙…”
赫珏的脸上有些怨气,她看着谷风迟疑了片刻,又拿起无线电不情愿的说道:
“知道了…完毕…”
赫珏收起无线电和手枪,重新带上帽子,准备离开时又通过意念对谷风说:
“炽先生谨记,天界乱世,唯有墨台可遂炎帝愿景…”
“告辞…”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路过躺在地上的千屿身边时,她放缓脚步,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皱。
“嗯?云川族人么…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
待赫珏离去后,众人纷纷向中间走去,杜子达更是急得踉跄了几步。
“哎哟…我的丫头哟…”
他来到千屿身边蹲下,焦急的呼唤着。孟狄也跟着蹲下,端详了一番,说:“她应该是被迷晕了…”
“来几个人,赶紧把她带回去,让府上的女仆准备好热水,帮她洗洗,瞧这一身血了呼啦的,吓死个人…”
说着,杜子达叫几个伙计将千屿背起。
“刚才那个姑娘…是什么人?你认识她么?”
嬴政和谷风站在一起,轻声问道。
谷风思索着,没有立刻回答,看来是在寻求炽先生的意见。沉默了片刻后,他回答:
“好像是碎镜阁的人…”
“唔…”
“啧…怎么连碎镜阁的人都招来了…”
嬴政掏出烟盒,皱起眉头。
“看来咱俩把动静搞得太大了些…以后还是低调些吧…”
点燃一根烟后,嬴政接着说:
“今晚的事算是了了,我们也快回去吧,你早些歇息,明早我得好好跟你聊聊…你比赛那天给我的惊喜…哦不…惊吓是怎么一回事…”
谷风点了点头。
……
事毕,屋顶上的两个人影默默目送众人散去。
“兄长,谷风…我们不去会一会么…”
“不必了…”
“…既然墨台突然决定不带他走了,那我们这边也保持观望即可…时机尚未成熟之时,放任事态自然发展亦是上策…”
“愚弟受教…”
“唔…此次洛邑之行,除了看到谷风这个震荡天界局势的人物浮出水面以外,还有一人,同样让为兄惊叹…”
“嬴政么?”
“嗯,没错…那个被视作不详的少年,被放逐,被母国遗弃,流亡十余年,如今能在洛邑这样繁华而冷漠的都市站稳脚跟,还散发着这样的凝聚力,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被他所吸引,实在可怕啊…”
“也许,这就是嬴政这个名字给他所带来的…可怕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