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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秦六遇一和尚

侬是一盏灯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女主角秦玉被何相雨用一张假离婚证骗取感情,当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一度疯魔,后经算命大师指点,到清晨寺还愿恢复正常,之后一步步掉入一个又一个圈套之中……小说之所以命名为《七秦六遇一和尚》,一则是七秦六遇中的秦和遇,分别代指故事中女主角秦玉与男主角李遇,再则七秦六遇也是七情六欲的谐音,七情六欲代表人性,和尚代表佛性,七秦六遇一和尚即代表着人性与佛性的对峙和较量,所以这篇小说也是通过一个庞大的长篇故事,对人性与佛性进行深刻地剖析解读和探索。故事中的六遇分别是秦玉遇到的六个人,他们分别是六欲的代表。小说通过描写每个人欲望产生的根源,发展和结局,深刻谈讨了人性欲望的本质和结局。

主角:秦玉,李遇   更新:2023-01-20 06: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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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玉,李遇的其他类型小说《七秦六遇一和尚》,由网络作家“侬是一盏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女主角秦玉被何相雨用一张假离婚证骗取感情,当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一度疯魔,后经算命大师指点,到清晨寺还愿恢复正常,之后一步步掉入一个又一个圈套之中……小说之所以命名为《七秦六遇一和尚》,一则是七秦六遇中的秦和遇,分别代指故事中女主角秦玉与男主角李遇,再则七秦六遇也是七情六欲的谐音,七情六欲代表人性,和尚代表佛性,七秦六遇一和尚即代表着人性与佛性的对峙和较量,所以这篇小说也是通过一个庞大的长篇故事,对人性与佛性进行深刻地剖析解读和探索。故事中的六遇分别是秦玉遇到的六个人,他们分别是六欲的代表。小说通过描写每个人欲望产生的根源,发展和结局,深刻谈讨了人性欲望的本质和结局。

《七秦六遇一和尚》精彩片段

孽海情天天亦老,情至深处自浅归;无限风光行欲尽,踏过崖际成烟灰!这是一首无题诗,刻在清尘寺一处悬崖的石壁上,没有年代,没有落款,经无数风吹雨打,早已是劣迹斑斑,数不清历经了多少个朝代的风雨洗礼。而这丹色峭壁,一边是青山绿水,赏心悦目,一边是万丈深渊,触目惊心。独独这首无题诗,倒成了山间的点睛之笔,成了清尘寺的一道风景。

再说这清尘寺,实是一座佛山,山间云雾缭绕,香火不断,常有香客来此焚香祈愿。若问来历,不知是在哪朝哪代,山上来了一位采药的和尚,行至此处,看到山间尽是灵草妙药生长,发觉实在是一块宝地,于是便在山上修庙扎院住了下来。采药和尚平时下山行医问病,救人于疾苦,无事便在山间寻草炼药,悟道修行。由于他断尽欲念、苦心行善,于是被人们尊称为离欲大师。大师于123岁圆寂,修成一座尸骨不腐的肉身菩萨,被后人供奉于药师殿内的药师佛旁。在世时集终生智慧与心血编成药界奇书《佰草经》传于后世,后传至谁人之手,不得而知。至于刻在峭壁之上的这首无题诗出自何人之手,有人说是离欲大师所写,有人说是来此修行的一位情僧所刻,因年代久远,却也早已无从考究了。

通往清尘寺的路蜿蜒而曲折,道路两旁是撒落在旷野中的星星点点的村庄,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或碧绿,或青灰,在云雾之中虚无缥缈地若隐若现着。

仲夏的风总是粘腻撩人,让人心神不定。然而当驱车驶入通往清尘寺的蜿蜒小路,空气就开始清爽了,水润润、软盈盈,仿佛一下子甩开了烟火的世界。

秦玉自然是耳闻了清尘寺是消愁祛烦、净化心灵的人间佳境,所以尽管是相隔于几百里之外,她毅然是一意孤行,独自驾车,长驱直入直奔清尘寺而来。

一路上,她断断续续的忧伤如粘附的热风穷追不舍、挥之不去,在空气里徘徊不定。若问烦扰深几许?她此时的感觉或许是:可以填满清尘寺的万丈深渊。

蜿蜒辗转中,她驶进了通往清尘寺的小路,只见远处是:缕缕炊烟漫山野,阵阵香雾绕山峦,一层青山一层水,层层叠叠看不完!眼前的风景让她释怀许多,幽净不染之幻境让她不敢再多怀一丝杂念,生怕惊扰了这圣地的清净之处。

正疾驶间,秦玉突然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对鸟,是一对黑色的鸟,翅膀上有斑驳的彩色花纹,盈盈亮亮在阳光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甚是好看。它们就那样翅膀挨着翅膀,紧紧地站在路面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如亲昵地耳语。

秦玉看得有些走神了,待她反应过来时,车已经逼近了,她来不及转向,只是拼命地按着喇叭,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过后,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其中一只鸟完好无损地飞走了,另一只却撞折了翅膀,五彩的花纹翅膀耷拉着,惨叫着躲到田野里去了。

秦玉将车急停在路边,呆呆地望着那一对消失的鸟儿,震惊了几秒,猛然想到了自己,一瞬间,她酸了眼,眼角顿时泪如雨下。

原本看似是一对相亲相爱的精灵,在灾祸面前,一只安然地飞了,另一只却折了翅膀后受伤了。自己不就如同那只折翼的鸟吗?

这恍如一鸣警钟一下子惊醒了她:冥冥之中,原来受伤是注定的。

秦玉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坐在车里哭得泣不成声,她抱着自己的双肩,任泪水洒在凌乱的头发上,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她那一段缠绵悱恻却又奇烂无比的故事又浮现在了眼前。

二十七岁的她,已经拖着青春的尾巴在一家出版社摇晃了好多年,长期的诗书生活让她脸上多了一份与世隔绝的神情。

去出版社之前,她怀才不遇又自以为是地在网络世界里潜伏了好久。在一个文学论坛里,她遇到了何相雨—正航出版社的总编。

何相雨被她并不出众的才华吸引,将她从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里解救出来,她摇身一变成了正航出版社的编辑。

何相雨甚至帮她出版了她的处女座小说——《挣扎》,虽然效果并没有想象的理想,但是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他成了她心中的贵人和知己。于是她倾尽心力地为他做自己可以做的一切,尤其看到他常年孤身一人,她更是成了他生活上的贴心助理,将他的日常生活照料得井井有条。但仅此而已,她从未想过向前造次一步,虽然她对他是如此敬仰,虽然他对她亦是关爱有加。

一次,他带她出去采风,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在度假村一片微风徐徐的草坪上,周围静谧而又安然,旁边的湖水泛着碧绿的波纹,他们坐在一块毯子上谈笑风生。

不知什么时候,何相雨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红本本放在她手上,像个孩子一样期盼而又深情地望着她说:“玉,你能接受一个离异的男人吗?”

他突然的举动让她不知所措起来,她怔住了,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发烫,她用闪烁的目光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红本本,那是一本离婚证。

秦玉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她似乎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瘫软下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将他手上的红本本放回到他的包里,然后便温柔地拥抱了他。

那一晚,结束了采风任务的他们没有回去,那一晚,他终于知道了她到底有多么温柔,那一晚,她也知道了他有多么孤独。他们就这样破天荒地在一起了,她以为自己从此步入了幸福的天堂,并一次次在睡梦中笑醒。

是呢,一个自己敬仰的男人,恰恰他又是单身一人,她爱他的时候惊喜地却发现他也是爱她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

因此,她更加聪明能干,更加体贴入微,帮着他出书,帮着他打理,心甘情愿地为他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她仿佛看到幸福正摇摇曳曳地向她招着手。直到有一天,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拿着一本结婚证摇摇曳曳地向她招手走来。

“小姑娘,你难道连个真假都辨别不出来吗?老何给你看的离婚证是假的,你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吗?你真是太单纯了,怪不得你们这些小姑娘总是轻易被我们家老何骗到手呢,他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呢!小姑娘,以后找男人要睁大眼睛才好,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呦!”那贵妇望着秦玉揶揄而轻蔑地嘲讽到。

她瞬间怔住了,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凝结在一起而不能流动了,双腿打了结似的不知道该怎么迈开步子。

她强撑着走到何相雨办公室,用虚弱的力气问道:“你能告诉我,离婚证是怎么回事吗?”

一向温文尔雅的何相雨竟毫无诧异之色,他脸上挂了一丝淡淡的冷漠,望着她安静地回到:“就是你听到的那么回事。”

他的话简短而冷漠,被冻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望着他那一改往常的冷漠的面孔,秦玉怔住了,她看到自己正嘶吼着向他奔去,她看到自己正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喝问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甚至看到他被她掐得扭曲变形的脸。

大约一刻钟以后,她发现自己呆在原地并没有动,她只是瘫软地靠着墙,在幻想中发泄出自己所有的恼怒,而后无力而绝望地望着自己面前这个深爱过的男人。曾经他是那么温柔,此刻他又是多么残忍冷漠呢!他到底有几副面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确是个好演员,可以游刃有余地扮演好各种角色而绝不会穿帮。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他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并没有看到何相雨从她背后伸出的一双手。

她对何相雨说的那句话是:我辞职了!

之后,秦玉在家宅了一个多月,疯疯傻傻,哭哭笑笑,晨起以泪洗面,晚睡以哽咽入眠。

秦母不知这孩子中了什么魔怔,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每日望着她叹息不止。

邻居张妈见秦母愁眉不展,一问才略知情。邻居张妈说,她认识一位算命先生,算的特别准,如果秦母有意,她可以引荐。

秦母无奈,只好病急乱投医,领着秦玉去见邻居张妈介绍的先生。按照张妈所说的地址,秦母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山庄里见到了张妈口中所说的那位神秘的先生。

先生童颜鹤发,形容枯瘦,口唇紧闭,双眼微睁,在灰暗的屋子里看了看目光呆滞的秦玉,静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望着秦玉说了一句话,当然这句话让秦母花了不少大洋。而这句字字千金的话是:此为情劫,寺庙还愿可解,不过此女此生情劫多难,日后恐怕会终结在一位僧人身上。说完又走到秦玉面前念念有词地叨咕了一阵子,并用马尾拂扫在秦玉身上拂扫了几下,就请辞了。

别说,这位先生还真是高人,回来之后,秦玉居然不哭不闹,安静了许多,第二天就主动吃饭,甚至主动做家务。虽然她依然少言寡语,但是一切看上去都正常多了。三天之后,她突然沉静地对秦母说:妈,我要去清尘寺还愿。说完,提着行李箱就钻进车里走了。

秦母胆战心惊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先生说的话:此为情劫,寺庙还愿可解。心中似乎明了了许多,但转念又想起先生说:此女此生情劫多难,最后会终结在一位僧人身上。不禁又锁紧了眉头,随即一阵愁苦浮上了心头。


黄昏时分,清尘寺巍峨起伏的山体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玄黄的光芒。远远望去,仿佛是被镀上了一层佛光,让人不禁在心里生出宏伟磅礴、慈悲肃穆之敬意。

秦玉在车里悲恸了许久,用手背抹干了脸上的眼泪,走下车去看那只折翼的鸟,才发现它早已不见了。

她望着远处的山野惆怅了一阵儿,便上了车启动车子直向清尘寺驶去了。

秦玉来到山脚下,看到清尘寺的香客络绎不绝地从各方赶来。于是她紧随着香客们的车流,沿着驶向山腰的九回肠山路慢慢前行。这条山路之所以被称为九回肠,是因为若要从山脚到达山腰处的景区,须要沿着山体盘旋九个回旋方能抵达,所以被人绰称为九回肠小道。秦玉随着车流盘旋了数个来回,才愈渐愈高地爬上了山腰。

她将车停下,下了车,发现此处风景与山脚下宏伟磅礴、佛光普照的景象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她刚一下车,便见入口右侧有一巨石耸立,其上刻有迎仙台字样。绕过巨石,倒仿佛真入了仙境一般:只见山间雾水深重、云雾缭绕,远处的风景看不真切,行人、楼阁、山峰、庙宇都像蒙了薄纱般让人觉得虚无缥缈而又若隐若现,山间的石板路被雾水打得湿滑水润,路边的草木也是浸着水滴,石路一侧是巍峨的山体,开阔处便是精心修建的民风淳朴的民宿,另一侧则时而偶遇寺庙,时而偶见空澈回响的山谷,道路两旁的灯光亮了,在云雾中晕映出柔和而又扑朔迷离的光芒,仿佛佛光照耀一般笼罩了一层慈悲而神秘的色彩。隔着云雾,传来寺庙的钟声和僧人的诵经声,仿佛画卷的底色,意境悠远。身临其中,仿佛真入了登仙台一般。山间的纯净与不染让秦玉的愁绪一下子散到云雾里不见了踪影。

秦玉沿着石板小路游走了几个拐角,这种似真似幻的景象,甚至让她忘记了人间的烟火,愈合了何相雨给她造成的巨大伤痛。

但见天色已晚,路面湿滑,她便收了步子,向着预订好的旅店走去。

沿着上上下下蜿蜒辗转的石板小路转了几个拐角,便到了预订的旅店了,旅店名曰:凸碧山庄。这凸碧山庄背靠青山,前临峡谷,倒是极符合这凸碧二字的意境。望到旅店的字号,秦玉才发觉浑身疲惫瘫软起来,向归家似的快步向里面走去。这其实是一处独栋的民房,用石头砌了半圆形的花墙。

秦玉走进去,一个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中年男人就热情地迎了过来,脸上挂着一副眼镜,添了几分斯文的气息。他见了秦玉,如家人一般自然亲切地接过行李包,用温和而爽脆的声音问到:“秦小姐吗?一路辛苦了!我是这里的主人老谭。”

“有饭吃吗?”饥肠辘辘的秦玉避开了寒暄的话语,直言问道。

“有的,有的,不知您想吃点什么?”老谭笑了,他似乎很理解她的直白与疲惫。

“香笋肉片,米饭,一碗汤,这些够了!”秦玉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的房间在二楼东拐角处,希望秦小姐满意,你先上去收拾一下,饭菜马上就好!”老谭将行李箱递过来,又递上一把钥匙,笑着离开了,似乎毫无介意秦玉的冷淡。

秦玉提着行李箱上了楼,打开房门,看到整洁而干净的房间,心情舒畅了很多,整个身体似乎也松弛了下来。稍作收拾后,她径直走到窗前,打开了蔓着花藤的蓝色的窗帘,刚一向外伸头,她腿猛然一软,一下子瘫软无力地靠在了窗台上。秦玉不知道,透过窗户望去,窗台下是深不可测的山谷,伸头看时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她急急将头收回来,想到自己曾以为心里的那点忧愁可以填满清尘寺的万丈深渊,不禁哑然失笑。

与这万丈深渊相比,那点忧愁算什么,她在心里揶揄自己到。

愣了一会子神,她听到楼下老谭依然用爽脆而亲切的声音喊到:“秦小姐,吃饭了!”

她走下楼来,疲惫渐去,精神和气色都恢复了很多。她看到大厅的圆桌上早已摆放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于是一股暖意在心间油然而生,再看那老谭,正围着围裙毕恭毕敬地带着笑意候着自己,她心里不觉又惭愧起来,这才羞赧地对他说了声:“谢谢呀!谭老板。”

“不客气的,应该的!”老谭依然笑容可掬到:“喊我老谭可以了。”

秦玉坐下来吃饭,老谭坐在旁边陪她聊天解闷。在愈渐热烈的谈笑中,秦玉大概了解了附近景点的方向、位置、乘车路线。吃过饭,她真诚地向老谭道了谢,便上楼休息去了。

明天,也许将是不同凡响的一天,她躺在床上想,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秦玉精神和气色都渐好起来,单薄的面容看起来不再那么苍白,竟然有了红晕。她收拾好走下楼来,但见老谭正坐在厅里,看到她下楼来,就用醇厚的笑容望着她问:“昨晚休息的好吗?还都习惯吧?”

“很好,睡得很香,谢谢你啊,老谭!”秦玉柔声细语到。

“习惯就好,你稍坐,我去给你端面来。”老谭麻利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秦玉在客厅里打量了一下,才发现靠东面的一整面墙上的木阁里摆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她正欲向前观看,老谭已经端了面来,一股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秦玉跑到桌前坐下来:一口青花瓷的碗里是汁浓醇厚而盈润的红汤,红汤里沉着匀净剔透的面条,其上是几片厚薄均匀、软糯香润的五花肉片,一撮鲜绿的青菜浮在其上。秦玉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从汤里挑了根面条吸进嘴里,一瞬间,一股淡淡的鲜香、麻酥、焦辣的味道如云雾般在舌尖绵延缠绕开来,缠绕之际又化成一股香液随着面吞下肚里,瞬间,肠胃居然温热起来,在鲜美与热辣的挑拨下,身体竟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秦玉睁大了眼睛望着老谭:“这面,这味道……”一时惊愕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吃吧!”老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好吃好吃!”秦玉连连说,边说边又吞下一口面,才羞赧地说:“好吃到欲罢不能呢!”

“合你口味就好!”老谭笑望着她说。

“你快告诉我,这面怎么做的,回去后我也要做给别人吃呢!”秦玉探秘似的问到。

“这叫合和面,这可是我们家独有的做法呢,其实呢做这面也不难,就是麻烦了点,怕是你未必有那份耐心。”老谭卖着关子,狡黠地望着她说。

“说说嘛,老谭!”秦玉乞求到。

“好吧,看在你诚心求教的份上,我给你念叨念叨。”老谭摆出一副老师傅的样子,有条不紊地细细说来:“要吃到这碗面呢,可没那么容易呦,第一天,要买了上好的五花肉来,放在冰箱里冻了,下午取出,静放化开了,这样做是为了让肉质变得软嫩,然后上锅烧水,将肉焯了,取出来洗干净了,再放在烧开的配有甘草、当归等十六味中草药的沸水里卤了,再取出来放在油锅里炸了,放在冰箱里待用可以了。第二天一早,买来上好的大骨头在锅上熬了,一直慢火熬到次日早晨,第二天下午用热油、辣椒粉、肉桂等料将排骨烧煮了,煨出一锅上好的排骨汤来,静放待用。到了第三天,将卤好的五花肉烧了,将排骨汤倒入大骨汤里,再将上好的面条煮了,取了碗,在碗底放上蒜末和香葱,舀一勺骨汤放碗里,再将煮好的面条放在汤里,夹上烧好的五花肉和青菜,就是你面前的这碗面了!”老谭说完,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下倒轮到秦玉目瞪口呆了,她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这碗面条,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说:“不是吧,这么复杂,吃上这碗面居然要三天的功夫呢?”

“是啊,你以为呢?世上的事最怕用心二字!哪怕是熬一锅汤,做一碗面也是要用心做的!古人常说道亦有道,何谓道,道就是心无旁骛地做好手里的事情呀,说到底就俩字:用心!”老谭仿佛大师一般慢条斯理又极富耐心地讲到。

“这碗面,我是说这样的手艺,是祖辈传承下来的吗?”秦玉好奇地追问。“别说,这碗面倒真有些历史渊源呢。”老谭又和缓起来,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老者一样意味深长地讲起了故事:“说呢,相传某朝,有一位县令,一年冬天,因为发洪水导致瘟疫肆虐,病死的人很多。这位县令便搭了一个医棚,支起一面大锅,把猪肉、辣椒和驱寒的药材放在锅里,用锅中水将面煮熟,之后连汤带面赠送给穷人。百姓吃后治好了瘟疫。从此以后,这个面食的做法就流传了下来。喏,这就是你吃的这碗面的由来了。它看似一碗面,实则是一碗温良滋补的良药,你看到了,我们这里常年水雾很重,人体内湿气自然重,可是若是吃上这样一碗面就不同了,祛寒排湿,吃完会感觉非常舒服的,所以呢,这碗面在我们这里是非常受欢迎的!”老谭不厌其烦,娓娓道来。

“怪不得我吃了面感觉胃里暖暖的,吃完了身上还出了一层细汗,玄妙都在这汤里呢!”秦玉恍然大悟起来,不禁对这碗面更加另眼相看起来,对老谭如此用心做面的精神更是肃然起敬了。

吃过面,老谭又对她交代了些山路上应该注意的事情。秦玉一一记在心里,背起包就上山了。

清尘寺的风景总是变幻莫测的,昨天还是云雾朦胧,今日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金色的阳光穿破云雾,穿过山谷照射到山坡上,泉水中,草木间,山川水流顿时润朗活泼起来了,远处的山仿佛被人清洗过一般,绿郁盈盈地渗着水珠,清澈甘洌的泉水沿着山脚欢快地流淌。路上香客游客不断,石阶路两旁镶黄色寺庙如迷宫似的隐隐现现,远处的诵经声如天籁之音在天空中断断续续地回响着,路上偶见黄衣或青衣的僧人踱着步子来回穿梭而过。

秦玉旁若无人地夹在人群里,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赏望着远山的景致。其间,她随着人群进了几座寺庙,当她立在巍峨高大、金碧辉煌的佛像前时顿时身感渺小虚无、颤栗不已起来,她虔诚地学着香客的模样点了香,举在头顶向四个方向拜了拜,心事重重地插在了香火不断的香炉里了。

据说清尘寺大大小小的庙宇有九十九座,每天来自各方的游客不下万人。尽管如此,秦玉依然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寺庙,这个庙的确不大,一院一堂一住持,名作:灵隐寺。

秦玉走进去,看到老住持满脸沟壑而又慈悲的面容,莫名心如决堤,腿似无骨,虚无地跪伏在佛堂前的蒲团上,眼泪竟如泉水一般涌流出来,老住持用慈悲的目光望着她,却没有打扰她突然而来的情绪,只是在嘴里念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秦玉不解其意,一脸泪水望着住持,老住持低头望了她一眼,闭了眼说到:“缘本无缘,何必相遇!”说完转身到后堂去了。

秦玉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巍然不动的佛像,茫然不解,不得其意。从灵隐寺出来,秦玉沿着石阶向上攀走,不知何时,阳光隐去了,云雾又弥漫开来,路面又湿滑起来,山风一阵紧吹着一阵的。

秦玉在云山雾绕中亦步亦趋竟走到了丹壁崖边。这丹壁崖着实让人触目惊心,它宛如被天工劈开一般断裂开来,下面则是深不可测的山谷,秦玉站在崖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她转眼看到了刻在断壁上的那首无题诗,不禁望着断壁上的字默念到:孽海情天天亦老,情至深处自浅归;无限风光行欲尽,踏过崖际成烟灰!心中感慨不已,转眼又望向远处的山,只见远处虚虚掩掩,太阳像一块明玉隐在云雾里,不再那么夺目,望着眼前的景象,她想到了一首古诗,不禁站在崖边闭上眼睛默吟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最后那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还未还未等念完,突然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秦玉只觉身子一倾,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向着悬崖跌下去了,她万念俱灰,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剩下了丹壁崖上的那最后一句诗句:踏过崖际成烟灰……


第三章 不期而遇

清尘寺的山风吹得猛烈,秦玉单薄的身体在悬崖口如一片树叶般向山谷摇摇欲坠而去。她突然想起来清尘寺前母亲曾带她去见先生时说的话,她记得先生说:此为情劫,寺庙还愿可解。她苦笑道:可不是寺庙还愿可解吗?我如此坠落谷底,一朝化为虚无,一切也都可以解脱了。

正当她万念俱灰之时,但见一双有力的胳臂突然绕过她的身体,如井底捞月般将她挎将上来。她来不及反应,已见自己正紧贴于一身材魁梧的青衣僧人的胸口之前。她忘记了刚才的惊险,顿时羞红了脸,欲从僧人怀里挣脱出来。不想自己又被那僧人再一次紧紧箍在胸前,她不怀一丝搭救之恩情,倒有些愠怒,抬起脸直看那僧人,只见那僧人眉藏英气、目似秋水、方口直鼻、骨骼不凡,见怀里的姑娘毫无感恩之情直望着自己,并不恼怒,倒是和缓地说到:“姑娘请看身后。”

秦玉一转头,但见自己若再退后半步便是那万丈深渊的山谷,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这回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不自觉地像抓着救命稻草般贴紧了那僧人健硕的身体。

“姑娘刚才如此挣脱,是怪我救了你吗?姑娘是否还是想跌回到那不见底的山谷里去?”只见那僧人毫无动容地问道。

“不不不,师傅,此生我情缘未了,还不能超度。”秦玉见人说人话,见僧说僧话地胡诌到。话一落,只见自己仿佛一只小猴儿似的地被那僧人提到了远离悬崖口的草坡上。

秦玉依然紧箍着那青衣僧人,僧人见状说到:“姑娘,松手吧,这下安全了。”

秦玉转头张望了一下,羞红了脸,赶忙闪电般地抽回了身体。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身体竟也跟着软了,一下坐在了草地上。这一刻才想起刚才的惊险,才后怕起来,又联想到诸多的往事,不觉眼泪又汩汩地淌了下来。

那僧人竟也跟着坐了下来,顺便将他背后的竹筐也卸下来,放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僧人静静地望着秦玉默默地哭了半日,方递过一张纸巾感叹地说到:“姑娘,你是中了李义山的毒了。”

秦玉惊愕不已,忙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红肿的眼睛问到:“为什么这么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不是姑娘跳崖之际口中默念的诗吗?”僧人反问道。

“李义山的《锦瑟》,我最喜欢的其中两句。”秦玉默默说到,又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中哪儿不对劲,转念一想,才又带着哭腔反驳到:“谁要跳崖,我又不是怨女,我才不要跳悬崖呢!”

“那你刚才是?”僧人不解地问道:“别告诉我你这么大的姑娘却是失了脚了!”

“我?”秦玉没有解释,她想起刚才那僧人说自己是中了李义山的毒了,不禁伤感,他哪里知道她不是中了李义山的毒了,而是中了何相雨的毒了呢。不禁望向远处,但见远处的山坡上村庄炊烟渐起,才不得不承认这到底是个烟火的世界,世上的人们都过着烟火的人生呐,再看远处山峦云雾朦胧,似真似幻,竟不觉在口中吟到:“看似情深情且浅,不及灶台一缕烟;翻云覆雨如醉梦,我侬不胜半亩田。”

僧人听了,略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姑娘的心思我大概是懂了,姑娘来此地的意思我大概也是懂了。”

“你我素不相识,你懂什么?”秦玉不屑地说。

“姑娘的心思一首诗就可以表达了。”那僧人不以为然地回。

“哪一首?”秦玉反问。

“元稹的那首《离思》怎么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姑娘来此修道可是为了那一位君呢?”僧人望着远处淡然自若。

“不要胡乱猜度别人心思。”秦玉心中惊疑,却故作镇定地说。

“猜对也好,猜错也罢,李义山的诗毕竟伤情,我觉得姑娘还是读读齐己大师的诗。”僧人说着,便又望着远处道:“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应如律,先发望春台。”僧人吟毕,望着姑娘说:“大好风景,姑娘何必自苦?凡事不要沉浸其中,你看这山中风光无尽,还是走出来的好呀!”

“谢谢你的良苦用心!”秦玉不再以质疑目光相向,不禁感激到。

“谢不必谢,姑娘好便是好。”僧人如是说。

“嗯,好了,也许回去以后一切糟糕的情绪都会好了。”秦玉惆怅。

“姑娘心情虽好转,身体却不能不让人担忧呢!”僧人慨叹。

“你说什么?你又是在胡诌吧?”秦玉再次惊愕起来,她嘴上虽强硬,心里却唏嘘不已,眼前的这位僧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出家和尚而已,他有什么神通,居然看出自己身体的隐疾?

“我观姑娘口角微黄,又触姑娘手指冰冷,刚才挽救姑娘不得已而冒犯,握姑娘手腕处,但见姑娘右关脉细沉,寸脉独洪,肝木旺盛,木旺而伤及脾土,脾为后天之本,气机之虚,脾虚而不能运送水谷精微,脾虚而殃及肺金,姑娘平日定是饮食无味,到了冬日必定受咳吐之苦。”僧人娓娓道来,又感叹道:“这都是姑娘平日思虑犹极而伤及脾脏所致呀!”

秦玉回想刚才紧贴僧人胸前,不免羞赧不已,但见僧人所言极是,竟也默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姑娘不必担忧,”僧人劝慰到,边说边从身边的竹筐里取出一个瓷罐来,递与秦玉说:“瓷罐中有我亲自炮制的药丸,刚好对了姑娘的症状,姑娘只管每晚和水吞下,症状便会渐好了。”

“管用吗?”秦玉半信半疑到。

“不妨一试。”僧人回。

“多少钱呢?”秦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准备买来试试。边说边掏钱包。

“灵验后再给不防。”僧人摆了摆手,笑到,边说边想起什么似的从竹筐的一个布袋里掏出一块玉石样的物件来递给秦玉到:“将此物佩戴在身上,可助脾脏兴旺。”

秦玉接过,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见此物如黑色玉石,形扁如太极图中的阴阳鱼,摸着却又有一股温热,不禁十分好奇地望向僧人。

“姑娘不必疑虑,我自然不会欺骗姑娘。”僧人很诚恳地说到。

“你那竹筐好神奇,里面都盛着什么?”秦玉好奇地打量着。

“山上采的草药!”僧人平静地回到。

“你是僧是人?”秦玉越发好奇起来,不禁如是问到,又听着自己说的不妥,便歉意笑说:“我是说你很神秘莫测。”

“半僧半人半佛陀,半真半假半蹉跎。”那僧人意味深长地说。

秦玉知是遇到高人,便不敢再细问,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僧人所赠之物,深深地道了谢。秦玉向那僧人讲了讲自己此前正闲置在家逍遥自在等眼前诸事,便欲告辞。

正欲起身,那僧人却说:“姑娘可否留下名姓,日后也好问候。”

秦玉不假思索,将自己名姓及联系方式写在纸条上递于那僧人,便告辞离去了。

那僧人望着秦玉远去的身影,不免想起他此番来清尘寺前面见的大师,当时大师曾对他说,虽然人生罪孽已染,但前世今生,各有牵绊,十日之内,定遇一女,若有护佑,必定孽障可减,功德再添。他暗自思筹,助我功德圆满者,难道是此女不成?

待秦玉祭拜过药师殿内离欲大师的真身后,天色已渐晚,她这才有了归意,向着老谭的凸碧山庄走去。秦玉走回到凸壁山庄,天色已晚,老谭已经备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待秦玉归来,软糯的粉蒸肉、爽辣的酸鱼头,一股股麻香让秦玉谗言欲滴起来。

秦玉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老谭依然坐陪在旁边聊着天,秦玉将白天遇到僧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老谭听。老谭听得入了神,待秦玉讲完,他突然问到:“那僧人可说他是谁?”

秦玉想了想,迟疑不定地说:“他说他是半僧半人半佛陀,半真半假半蹉跎。”老谭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说:“秦小姐,你很幸运呢,你遇到了药神李遇了!”

“你是说离欲大师?他不是在药师殿供奉着吗?”秦玉瞬间寒毛倒立起来。

老谭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说:“不要怕,此李遇非彼离欲也,药师殿的离欲大师是千年不遇,这个李遇可也是千载难逢的,你看他是僧人,他实则是一位精通医术的神医,凡是经他看过的病,没有不痊愈的,只是难巧能遇到他。不过每三年他都会来清尘寺采药,每逢他来这一年,清尘寺人尤其多,那都是希望能遇到他得到他的诊治呢!没想到你第一次来就能遇到这位药神呢!你真的太幸运了!秦小姐!”老谭手舞足蹈起来,仿佛自己遇到了神仙一般。

“有那么神吗?”秦玉不置可否,她悄悄地捏了捏她胸前僧人送她的阴阳鱼玉石,竟也迟疑起来了。

秦玉在老谭的旅店住了几日,清尘寺的风景也被饱览的差不多了,老谭的拿手菜也自然被她一一饱尝过了,这才想起该回家了。

她收拾好行李与老谭告别的时候,老谭将她送到门口,将一个有些发黄的小本递给她说:“我本是一介平民,没有贵重的礼物相送,这个,带回去吧,也许有一天会对你有所帮助!无论如何,一定照顾好自己!”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眼圈竟也红了。

秦玉接过来放在包里,轻轻拥抱着老谭说:“你也多多保重,我会再来的。”说完抽开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凸碧山庄。

回去的路上,秦玉打开了老谭送她的小本,只见上面非常详尽地记录着合和面的秘方!瞬间,她的泪又来了。

回到家,秦玉按照僧人的嘱咐按时吃他给的药丸,不过半月,她的气色果真好了起来了,秦母见了也欢喜起来,一边感谢张妈介绍的先生灵验,一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日日叨念上香。

一个月以后,秦玉竟惊喜而意外地接到了青城市青山学院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非常客气地请她到学校任教,说开学即可到任,静候秦玉佳音。

秦玉总觉得这一切在冥冥之中都与那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又毫无痕迹,她摸着胸前的阴阳鱼玉石,不禁思绪万千。


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白露至。

转眼间,已经是夏末秋凉。虽未及深秋,初秋乍寒的气流,便强行侵入了秋天燥涩的缝隙之中,让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在全身生出一种干涩生冷的微疼。

城郊外的山野,寂静地只能听到四处游荡的风声,偶尔地,也会从某处池塘中,传来一阵躁动不安的蛙鸣。

远处旋转的施工吊塔,诉说着这座城市对乡野间穷追不舍、肆意蔓延的深情,而在它们耳鬓厮磨、难舍难分的幽径之处,一条公路不识趣地从城市尽头穿将出来,打破了这片寂静的田野,目中无人地向着另一座城市长驱直入而去了。

黄昏时分,一辆从城市另一端开来的客车,骤停在这条公路上,靠在公路旁一条伸向田野间的蜿蜒小路的岔路口,轰轰地喘着粗气。

秦玉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箱,从车上的人缝中挤下来。当她刚把沉重的行李箱拖下车,只见那客车便嗖的一声从眼前逃窜而去了,车尾扬起的一股夹杂着尘土和汽油味的热风,吹乱了她及肩整齐的头发。

秦玉顺手理了理头发,于是裸露出一张素净平缓的面庞,以及那干净面容上转动着的一双漆黑灵动却又似乎波澜不惊的眼睛。

她裹在一条灰色风衣里,依稀可辨她那瘦削柔弱的骨感身影。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田野,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因深秋萧瑟而开始枯瘦了的山丘,以及山脚下她即将要去报到的那所院校的楼房。

于是,她沿着田野间那条蜿蜒的小道,向着山脚下的那所学院缓步走去,背着有些沉重的背包,拉着她的行李箱,以及她来这座城市之前挥之不去的过往。

这条蜿蜒的小路,从公路这头,到学校那头,大约有三四里的样子,不算短,也不算长,恰好够她与过往做一个告别仪式,同时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打起精神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一刻起,她以为自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她沿着蜿蜒小路一路走来,路两旁是秋收后裸露着土壤的田野,因为还没有翻耕,所以上面布着一些枯黄的杂草。

此时,她心底深处就如眼前的这片土地一般,满是秋收后的荒芜,以及伴着杂草丛生般的心事丛丛。

在她过往的故事里,有被命运捉弄的颠沛流离,以及曾经孤注一掷付出的所谓的爱情。

当然,她现在已不觉得那是什么爱情,如果是,她不会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满是心痛,她这样以为。

在经历了种种创伤以后,秦玉终于明白,感情这东西,用力不用力都没有用,欲擒故纵不得擒,全力以赴终相负!她在伤痕累累后苦笑着,向着道路那头的青山学院走去。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行至青山学院门口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笼罩在青山学院高高低低的镶黄色楼房之间,静谧而深远,泛着扣人心弦的迷离的黄色光芒。

恍惚间,秦玉在心中生出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来,细想时,清尘寺庙宇玄黄的光亮又照进了记忆之中。瞬间,她不禁泪流满面,为了那种熟念于心的感觉悸动不已。

因为是周末,校园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镶黄色楼房之间的石阶小道如弯弯曲曲的流水在校园里徜徉开来,绕来绕去竟也在校园的开阔处环绕出一处池塘来,池塘后方一直到校园的围墙处是一片苍翠的竹子,池塘里的睡莲飘飘浮浮地漾在清澈的水面上,池塘别侧是一条披了绿植的白色长廊,长廊两侧安置着木质的长凳,想来学生们会坐在这里看书或者聊天吧。

秦玉张望了片刻,并未看到什么人,她不知该走去哪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酸的,于是索性坐在长廊下的木凳上歇息着。

有一阵风吹来,吹得竹子沙沙作响,池塘里的睡莲也摇曳不定起来,凉凉的风灌进身体里,她不禁打了冷颤,随即便有一股孤独的悲凉涌上心头来,她坐在那里等着,等着有一个人打破这片略有些孤独的宁静,驱除掉这份旅途的劳累生出的悲凉。

很久很久,没有人,她靠着长廊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盹,而夜晚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来临了。

“是秦玉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洪亮清澈却又焦急熟悉,那声音像是梦里传来的,又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亦或是童年深处的记忆。

秦玉睡意朦胧,有些恍惚,这个声音,多么熟悉而亲切,曾经她是听过的,并且在记忆里余音绕梁了好多年好多年。此刻,它就这样在夜空里荡漾开来,仿佛是清尘寺传来的钟声,遥远而清澈,扣人心弦。

一阵冷风吹来,秦玉打了个冷颤,一下子苏醒过来,仿佛冬眠了许久的蛰虫被滚滚的春雷唤醒一般。她揉了揉眼睛,终于在晦涩迷离的灯光下,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伟岸的身影。

那男人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她在月色中越加清晰地看清了那张先声夺人的男人的面孔:挺拔的身影,映着一副不苟言笑的严峻的面孔,挺立的鼻梁与骨感的面颊越加凝重了那份冷峻的神情,眉疏目秀,额头开阔,鼻梁高挺,其上架一副无框眼镜,并不浓密的头发却生机勃勃地彰显着一股热气腾腾的蒸腾之势,目光专注却并不沉寂,如阳光下的湖面泛着斑驳的光芒,那脸上的神情,动人心魄却又让人望而却步。

秦玉不知所措起来,迟疑地站起身,含糊不定地点了点头。那男人略看她几秒,依然是用那专注的目光,专注到让人误以为是满含了深情。

他似乎是确认了秦玉的身份,并不再说话,已然接过秦玉手中的包,转了身大步流星地沿着蜿蜒的小路向深处走去。

秦玉跟着那个伟岸的身影沿着小路蜿蜒而行,恍然如梦。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这样伟岸的身影,这样的声音,如此亲切熟悉又让人顾盼神离,如此遥远真切又让人望眼欲穿,那感觉就如同一缕淡淡的烟,明明清晰却又让人触手不及,就在记忆的边缘悠悠晃晃让人捕捉不定。

紧随那男人的步伐再前行几步,秦玉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没错,那个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多么地像极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的声音,那情景、那声音,多么像极了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里,落在秦玉童年之中那个关于父亲的仅存的记忆。父亲走了,走了很多年。自从那个关于父亲的记忆以后,父亲就完全消失在她和母亲的生活之中。尽管他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很多年,而这么多年来,她依然靠那一点仅存的被父亲呵护过的童年记忆,自欺欺人地度过了他离开人世后的每一个日子。

有关那个背影的记忆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她独自跑到城里去看望生病住院的母亲,可是她迷路了,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路,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那个夜晚像极了今晚,同样是一个只有月牙的漆黑的夜晚,也是这样一个略有凉意的秋天,耳边的风声及远处的狗吩让深夜变得更加神秘而恐惧,她屏着呼吸匆匆向家奔走,心吊在嗓子眼上,村庄中时不时窜出来的野狗与猫叫声几乎将她吓得哭出声来。就在她极度恐慌的时候,突然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对,就如同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秦玉吗?”她在漆黑之中听到父亲的呼唤,熟悉亲切,心头的恐惧一下子被驱逐的无影无踪。心落下来,委屈反倒莫名升起来了,她不禁哽咽起来,父亲走近她,没有说一句话,毅然接过她手里的包,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冲进夜色里。她紧跟在身后,望着父亲的身影,踏实又幸福。不久后的一天,母亲告诉她,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们,她听得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唯独留下了那个深夜之中父亲的伟岸的背影和深夜中传来的问询的声音,越加清晰越加深刻。而一切如戏剧一般,同样的情景,雷同的剧情就在刚才那一刻,竟又在眼前重演了。

这么多年来,她是如此渴望那种高大伟岸的身影带来的呵护与温情,然而在她幼小的记忆里,仅仅留下的是一个伟岸高大而富有诗意朦胧的背影。

这些年,她单单靠着这样一个背影存活着,每当孤独恐惧伤心难过的时候,她都会幻想起那个背影,假装自己在这世上一直拥有可以呵护深爱自己的那个男人一样。

望着眼前这个提着自己行李箱的男人的背影,秦玉触景伤情,终难以自持,一声再也掩饰不住的哽咽之声突然从嗓间抽离出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凝神望着她,目光依然专注。她一下子被他突然转过身的神情震慑到了,仿佛当年父亲接过她手里的背包时,她马上抑制住了哭声一样,此刻她亦立刻抑制住了即将从嗓门中抽噎而出的哭泣,她用手胡乱抹了抹眼泪,慌乱而无助地望着他。

他凝视了她片刻,没有说话,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她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硬硬地压下了阵阵翻涌而来的悲伤。从那一刻起,她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他的声音。


人生如戏,落下升起,夜幕下中年男人的那一声呼唤,再次将秦玉心底深处对爱的渴望激起。

童年的缺失再次诱引她渴望着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子出现在生活里,满足她对被爱的所有幻想。

一个小时前还刚刚对情感心如死灰的她,此刻却又死灰复燃,心中如湖面投石,一层层涟漪在心中漾开来。

她不禁自嘲,自己竟是如此善变的女子。真可谓是:儿时不了情,时时常追忆,情深自难忘,君音敲往昔!

黑夜沉沉,灯光弥漫,风似低吟,月似银钩,秦玉紧跟在中年男人身后,沿着蜿蜒石路向校园深处走去。及至校园东南角的草坪处,有几排颇有古风的青砖瓦房。

在其中一排紧挨草坪的门前,那男人停了下来,将一把药匙递到秦玉手里,望着她说了句:“先休息吧,明天到办公楼303来找我!”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秦玉再望时,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了。秦玉借着黯淡的灯光打开房门,打开房间的灯,只见房内一床、一桌、一橱、一柜、一被、一毯、一凳、一灯、一壶、一盆、一应俱全,一尘不染,舒适惬意,如走进了自己家的房间一般。

她将行李略略收拾一下,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刚刚的事儿,因实在疲乏无心感伤,竟沉沉睡去了。

按照李遇的吩咐,晋誉将秦玉送至房间门前,趁着夜色,走到校园住宿区的最后一排房屋,同样是靠着草坪的房间,他拿出药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将门关上后,四十不惑的他竟坐在床前大惑不解地愣起了神:夜色中那个坐在池塘边上的女孩,旁若无人地靠在白色长廊上睡得如此安然,身姿纤弱,一尘不染,仿佛飘散着淡淡的仙气,宛如一幅画儿,触目难忘。

他突然想起李遇在向自己介绍这姑娘时说的话,李遇当时一本正经地说,这姑娘吧,常人看来很是一般,可我看她灵性甚深,料定是有些仙缘的。

他当时就指着李遇嘲笑到:中邪了吧,还仙缘,你又是在胡诌了,你行医问病的话我信,这话我不信!

然而今晚,当他看到池塘边上那个安然睡着的身影,就这么远远的一眼,他便在心里认定了她的不同凡响。

似乎,晋誉是被李遇的话蛊惑了,在心里认定了她是天上飘落下来的仙。

可是,仙人也会有烦恼吗?他突然想起当时听到她的哽咽声,回头望时她满脸滚着的泪水。她为什么如此伤情,他暗自猜想着,不禁眉头紧锁,心间居然生出一阵隐隐的疼来。

晋誉一向沉默,不苟言笑,尽管当时并无言语,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那张落寞的滚着泪水的脸到底是触动了他的心,他当时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并不代表他内心冷漠,无动于衷,他知道他不能说,尽管心潮翻涌,他只是不能说。

晋誉如此思索一番,及至深夜,竟也沉沉地睡下了。

次日,秦玉在一阵鸟鸣中醒来,她起身拉开窗帘,看到窗外天晴尚好,远处的天空湛蓝高远,已有了一抹秋韵。为此,她心情好了很多,起床洗漱整理过房间,换了蓝色的牛仔裤,套上宽松的藤黄色衬衣,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抬头时,秦玉才发现这所学院的景色竟是如此之美,比之昨晚的朦胧幽暗,今天的校园看起来竟是如此的清澈明丽。近处的山影,远处的高空,蜿蜒辗转的小路,古色古香的楼房,若隐若现的小亭,以及昨天呆坐过的那片池塘和竹林,都是如此的让人感到清新惬意,别有一番与世隔绝的书香气息。

这正是自己喜欢的样子,秦玉因此心情大好,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办公楼走去。

按照昨天的吩咐,秦玉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到办公楼303门前,抬头看到门牌上写着:副校长室。她竟然莫名有了一丝紧张,这里面坐着的该不会是昨晚那个不苟言笑的人吧?他是如此的陌生又神秘,欲亲近又拒人千里的模样!

回想起昨晚他的声音,话语间带着父亲的慈悲与洪亮,她不禁一阵悸动,脸上竟然浮上一丝红晕来。

她轻轻敲了敲门,立刻清楚地听到了昨晚那个让她莫名迷恋上的声音:“请进!”

这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眼,秦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却是侧耳倾听,全身心感受着那熟稔的声音里传递而来的力量,听到回应,她轻轻推开了门,于是一抹明黄闯入了晋誉的目光里。

他抬起头,用他一贯的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她,不禁在心底感叹:这姑娘真是个精灵不成?昨晚还是忧忧郁郁的一簇蓝呢,今天竟摇身一变,成了明明快快的一抹黄了,反倒是害我担心半夜。

“领导,我过来报道。”秦玉望着凝神不语的晋誉先开了口。

“嗯,好的,你是,秦玉,没错吧?”晋誉仍然不苟言笑,看不出任何表情地问道。

“是的。”秦玉点头回道。

“那就是了,下面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具体工作——”晋誉不动声色地说道。

“领导,我能不能问一下,是谁向您介绍了我吗?”秦玉很是唐突地问道,她想弄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不然她心里不踏实。

“这——”晋誉怔了怔。

“是不是一个和尚?”秦玉望着晋誉问,心中想着在清尘寺遇到的采药僧人。

“和尚?”这话一问,晋誉倒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云里雾里不知这姑娘在说什么。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还是请您安排我的工作吧。”秦玉这才发现自己的唐突,于是止住了疑问说道。

“哦,好吧,是这样的,秦玉老师,从这学期起,你正式被聘为我校的一名教师,从事理论文学方面的教学工作,一切待遇同等教师相关标准,你看你还有什么其它想法吗?”晋誉生怕这姑娘再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一向果断从容的他竟也迟疑起来,如此试探问道。

“呃,我没,一切听从学校安排。”秦玉反倒拘谨起来了。

“那就好,这样的话我领你去一下你的办公室,慢慢熟悉起来就好了。”晋誉边说边起身,示意秦玉跟着走,边走边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秦玉说到:“对了,秦玉老师,以后不要喊我领导,我不算什么领导,我只是这里的常务副校长,分管一下教务方面的工作,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可以来找我。还有,我姓晋,年长你几岁,你可以喊我晋誉哥。”一向严谨的晋誉居然说出如此随意的话来,话一出口,自己都被自己惊了一下子。

秦玉点点头,并没再回应什么,只是默默地紧跟在晋誉高大的身影后,离开了办公楼。

走出办公楼,再绕过两栋教学楼,秦玉就跟在晋誉身后进了教务楼。直爬上三楼,秦玉身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了。

刚走入三楼拐角处的一间办公室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晋誉直踏入那间办公室,笑声便戛然而止了,然后是几个夹杂在一起的规规矩矩的问好声:“晋校长好!”

秦玉从晋誉身后歪了一下头,就看到办公室里的三个人:一长者、一姑娘,一小生。

秦玉目观长者应是年近花甲,间或白发,鸿儒添壑,神态安然,惹人敬爱;再看那姑娘,椭圆小脸、饱满红唇、漏耳短发、杏仁大眼,还有个永远让人觉得她在浅笑的小酒窝,甚是可爱;那位小生倒也生得很好,魁梧的身板,健硕的身躯,浓眉秀目,英气逼人。

待秦玉从晋誉身后走出来,于是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齐刷刷地扫在秦玉的身上。

晋誉向三位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秦玉的情况,又一一向秦玉介绍到:长者姓郝,教务处主任,原本为某高校一级教授,被青城学院返聘回校主持教学工作;姑娘姓石名玉,对的,全名石玉,一听这名就知道这姑娘胃口很好,这姑娘长得也算没有辱没其名,一副圆嘟嘟的模样,石玉是学校的一名声乐老师,身怀绝技的本领就是模仿别人说话的声音;那位小伙子叫汪泉,辅助郝主任处理教务处日常工作。

郝主任将秦玉安排在石玉的对桌,呵呵笑着说:“小秦一来,我们教务处算是四角齐全喽。”

听郝主任如是说,秦玉心里很是欣慰。石玉吐了吐舌头,扮着鬼脸对着秦玉笑了笑,汪泉则用若无其事又神秘莫测的目光打量着她。

秦玉刚刚坐定,晋誉走到秦玉身边,习惯性地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说到:“秦玉老师,你呢平时就在这边办公,不过我这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这话虽然是询问,但是晋誉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不情之请的表情,与其说是探问,不如说是吩咐。

秦玉见状,马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到:“晋校长客气了,有事情您直接吩咐就行。”

她跟着其他人喊了晋校长,至于晋誉哥这样的称呼她还是说不出口的,何况又是这样的场合。

“是这样的——”晋誉用手扶了扶眼镜说到:“我们学校现在有一个图书室正无人管理,所以没能对外开放,如果秦玉老师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每天下午到图书室照管一下?”

秦玉一听图书室,心里不免喜欢,于是点着头应到:“晋校长,我尽力!”

“那我现在带你过去一下,顺便跟你交代一下图书室的情况。”晋誉紧跟着说到。

图书室位于教师住宿区后的三层小楼上,从晋誉住宿的房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座白色的楼房。

秦玉跟在晋誉身后,沿着楼梯上了顶层,打开门,于是一股浓郁的书香气息扑鼻而来,整整齐齐的书柜排列有序,书目繁多,包罗万象,秦玉心中暗喜。

晋誉正准备向秦玉介绍图书室情况,忽而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秦玉不禁将头转向窗外,就看到了窗外有一棵硕大的梧桐树,树上正开着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朵,枝叶茂盛、花朵娇艳,在窗外招摇着似乎要伸进头来看一看。

秦玉望着窗外的梧桐,再看看这清净的书香之地,不禁想到一句禅语,竟忘乎所以地对着梧桐树低吟起来: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成佛何须菩提叶,梧桐树下亦参禅,明月清风谁与共?高山流水少知音。她沉迷其间,完全忘记了晋誉就在身后。

晋誉望着秦玉的背影,不禁又愣住了。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盛夏将尽,秋天的脚步正悄无声息地踏之而来。

图书室里,秦玉望着梧桐发了一阵子呆,待转头看时,才发现晋誉已经不在图书室了。

她回头转向门口,只见门上插着把钥匙,钥匙上坠着一串用红丝线编织的红豆结,正在风里飘摇着。

秦玉锁了门,将红豆结钥匙托在手心里,望了望,不免想到王维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再想想不苟言笑的晋校长居然能用这种儿女情长的物件坠在钥匙上,不免又觉得好笑。

她抿了嘴,望着红豆结笑了笑,将钥匙攥在手心里,离开了图书室。

秦玉刚回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晋誉一本正经的训话:“身为师长,为人师表,大家平时一定要以身作则,严于律己,自我约束,常思己过,为学校师生做好表率,切记不可我行我素,丢了教师的形象!”

秦玉不禁心头一紧,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晋誉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既神往又畏怯,既迷恋又恐慌,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父亲声音神似的原因吗?不,她不知道。

她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办公室,双眼快速地搜寻着晋誉的身影。

然而在秦玉三百六十度的搜寻之后,并未见晋誉身影,她不禁在心里疑惑。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汪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却又传来了晋誉的声音:上班期间注意纪律,不可嬉笑打闹,严肃严肃!

秦玉望着石玉一板一眼说话的样子,终于恍然大悟起来了。

原来刚才的声音出自石玉这个鬼丫头的嘴里,真不愧是模仿高手。如果让她代替晋誉到幕后讲话,或许真的是能唬住人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秦玉莫名地对石玉有了一份亲近之情。

郝主任呵呵笑了一阵,摆着手劝阻到:“好了,不要闹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好好工作才是要紧,不要让小秦老师见笑了!”

石玉对着秦玉吐了吐舌头,止住了表演,老老实实坐到位置上去了。

郝主任将秦玉叫到身边,向她讲了讲学校的情况,给她分派了教学任务,并将教科书送到她手上说:“小秦老师,我们都很看好你的,加油!”

秦玉感激地望着郝主任说:“郝主任,我一定会好好准备,不辜负您的期望!”

郝主任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回到座位上去准备课程。

夜晚的月牙依然冷冷清清,满天星斗闪闪烁烁地眨着眼睛,仿佛是谁在心神不宁地想着什么心事。

喧喧嚷嚷的校园又被包裹在了夜幕之中,静谧而深沉。

办公楼的灯一盏一盏灭下去,住宿区的灯光一簇一簇亮了起来。

晋誉回到房间,没有开灯,没有更衣洗漱,却是情不由衷挪到窗户旁边,拉开窗帘,抬起头,望向了窗前的图书馆小楼。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看什么?为什么会想?为什么会看?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晋誉就那么抬着头,看到对面三楼的图书室里灯依然亮着。

晋誉站在漆黑的屋子里,呆立在窗前,凝神远望着那簇灯光,那绒绒的灯光竟是如此神秘莫测而又充满了魔力。

不得不说,池塘边的身影已经让他对秦玉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一种既非迷恋又不能抗拒的情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今天上午,他将图书室的钥匙交给秦玉的时候,他思量了很久,还是将自己随李遇去清尘寺祈福时得来的红豆结挂在了那把钥匙上。

他将红豆结挂在钥匙的时候,他当然不是在暗示此物最相思的儿女情长。那一刻,他想到了她的泪眼婆娑,他希望这个红豆结能驱尽她内心的忧伤,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拂照的话。

晋誉望着梧桐树梢头月牙下三楼的灯光,想着她单薄的身影独自在图书室伏案看书的样子,又回想起秦玉今天在图书室里望着梧桐树低吟的模样。

这情景,这月色,晋誉不禁想到南唐诗人李煜的《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诗句真好啊,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大概李后主内心也是有说不出的苦楚吧。你之苦,我能体味,我之苦,谁人又能解呢?晋誉望着月下灯光自问。

沉思片刻,他开灯更衣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因为有安排的课程,秦玉没有吃早餐便匆匆去了办公室。办公室开着,没有人,除了桌上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她看了看,是她爱吃的小笼包和红豆粥。

她疑惑不解地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发现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同样的一份早餐。

“看样子每个人都有份的。”秦玉暗自揣测:“学校真好,居然为每个人发送一份贴心的早餐,那我就不好客气了!”她心中熨帖无比,自顾自吃了起来。

正吃得津津有味,石玉走了进来,一进门便两眼放光地望着桌上的小笼包欢呼起来:“哦,不要不要,这可是我最爱吃的让人欲罢不能的陈氏小笼包吗!天呢,秦玉,是你买的吧,谢谢你呀!”石玉一边说一般抓起小笼包狼吞虎选地吃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都被噎得更圆了。

秦玉听石玉这话,放下手里的包子,诧异问到:“石玉,这早餐,不是学校里配备的吗?”

“什么?学校里的?”石玉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这早餐不是秦玉准备的,便又哈哈笑到:“秦玉,你想什么呢?哪有将早餐送到办公桌上的学校?”

“那这?”秦玉疑惑。

正疑惑着,汪泉走进了办公室,石玉马上明白了,她边吃边笑哈哈地对着汪泉说:“谢谢汪大公子的早餐喽!”说完便陶醉在小笼包的美味里了。

“我看秦老师没有吃早餐,所以——”汪泉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扫了一下秦玉。

听闻此话,秦玉马上感激地向汪泉说了声谢谢。可是她并不知道汪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

吃完早餐,秦玉坐在办公室里,准备着即将上课的教学内容。她一边伏案备课,一边下意识地细细聆听着楼道里的声响。

其实,起初,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等她发觉过来,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天哪,我在听什么呢?她问自己,后来,她将最真实的答案告诉了自己,并且立刻为这个答案感到脸红了,这个答案是:她在侧耳聆听楼道里是否有晋誉走过的声音,那怕是一声咳嗽声,她也不想错过。

她为自己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并自责不已。

她不禁自嘲一番,又集中了精力,认认真真地备起课来。

秦玉本学期所承担的课程是汉语语言文学中的古代汉语部分的内容,九岁便熟读《春秋》、《左传》、《史记》的她,讲起这样的课程还算是得心应手的。

第三堂课上课铃声敲响的时候,她手持教案,信步走进教室里来,等她走上讲台,望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学生,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来。

正当她内心慌乱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到教室后门外,汪泉正竖着大拇指笑望着她,给她打气呢。

她心里仿佛有了底气和力量,转而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课题的题目:郑伯克段于鄢。

因为有熟读史书的功底,她将文章的故事讲得栩栩如生,同学们都听得着了迷,完全没有学古文时枯燥乏味的感觉。

秦玉望着同学们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古语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今天我们再重温那些历史的时候,大家在听故事的同时,更要学会从中理解其中的人生道理。比如人们常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便是出自本文。这恰恰是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古语说过犹不及,是说凡事都有定数,现在叫做分寸感、界限感,是说一个人所言所为必定要有所界限,有所尺寸,一旦越过了界限,为所欲为,终将是物极必反,追悔莫及的。对同学们而言,在以后的生活中,既要保持着生活的勇气和热忱,更要常怀敬畏之心,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其尺度和分寸,这正是人生的行为准则,也是个人良好修养的体现!”

秦玉讲完,课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秦玉抬起头,正欲压下同学们的掌声,忽见教师后门外晋誉正凝神望着她,就如那天晚上的目光一样,一下子,她的脸又红了


下了课,秦玉从教室前门走出来,她隔着教室的走廊,对晋誉抿嘴一笑。

晋誉凝神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调转了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秦玉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空旷又无解。

她收回眼神,低了头,快步向办公室里走去。

“小秦,不错呀!今天试讲非常成功,你这就算是在我们青山学院打响了第一枪了。从今天起,我们教务处再添强将一名,值得庆贺!”秦玉刚走进办公室,郝主任便望着她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多谢主任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秦玉边说,边感激地望了望汪泉。

汪泉看着她,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紧接着说到:“这样吧,为了庆贺秦玉老师的满堂彩,今天我们出去聚一聚,庆祝一下吧!”

话音刚落,石玉突然不知从哪里跑了进来,眼巴巴地望着汪泉说到:“汪泉哥哥,我非常支持你这个想法,你知道,我一向都非常支持你的,既然哥哥有心,我们去醉湖仙可好,我可是好久好久没有吃到他家的爆炒小龙虾了!”

“好,就听你的,我真是服了你了,只要说到吃,你十万八千里都能听到,真不愧你爸妈给你起的好名字!”汪泉善意地揶揄道,忽又转身对秦玉说道:“不知秦老师觉得怎样?”

“我都行,不过怎么能让你破费呢,我来请大家吧,也表达一下我对大家的感谢!”秦玉回。

“秦老师千万不必客气,你初来乍到,我们为你接风洗尘是应该的,何况以后来日方长呢!”汪泉说到,一个来日方长被他说的意味深长。

秦玉没有再争辩,是呢,来日方长,先领了他的情吧。

石玉则坐在办公桌前,歪着头,神往着晚上的大餐。

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过,黄昏不觉间便在石玉强烈的食欲中如约而至了。

汪泉与石玉各自开了车,载着郝主任、秦玉以及几位平日里常聚的老师,向着醉湖仙疾驰而去。

却说这醉湖仙,不在喧闹的市区中间,反倒隐匿于城郊的山野之中。而这饭庄,便是因其坐落在一处醉酒池旁而得名。

这醉酒池,不过是山间一汪再普通不过的池塘,倒也没什么特别,然因其平添了一段不知在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才变得为人所津津乐道起来。因此虽山路崎岖,地势偏远,远道而来的人却总是络绎不绝。

说起这段历史故事,倒也颇有几分趣味:说的是古代的一位渴望功名利禄的将军,年少轻狂、满怀抱负却投门无路,屡屡受挫,内心非常悲愤交加。正当其走投无路之时,恰被一国国君看中并起用,国君非常欣赏将军的才能,决定委以重任,然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将军的妻子恰恰出自该国君仇敌之国,因此国君对将军颇有疑虑。将军深谙国君之忧虑,为了赢得国君的信任,他竟毫无顾及与妻子的结发之情,毅然徒手杀死了妻子。虽然将军后被国君重用,然效忠穷尽、倾尽才能后依然被国君驱逐出了国门。将军一生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晚景却异常凄凉,年老之时才追悔莫及,于是常独自到妻子在世时两人相会的池塘边独自饮酒,借酒消愁,追忆自己的结发亡妻。由于将军常常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喝得酩酊大醉、悲泣交加,彻夜不归、垂泪悼念,后人为了纪念将军,将这方池塘取名为醉酒池,醉酒池的故事就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真可谓是:葫芦生难得糊涂,醉酒池一醉千年呢。

醉湖仙不仅有耐人寻味的故事,更是因其秘制的美味佳肴而备受人们青睐。不论是其味道鲜美的醉虾、香辣酥嫩的小龙虾、甚至是清新爽口的山野小菜,都透着一股原生态的生鲜美味,真真是让人食之回味无穷、忘乎所以!也难怪吃货石玉眼巴巴地要来呢!也可谓是佳肴入口解百愁,沉酿不及醉湖仙了!

有故事、有酒、有美味佳肴的饭桌总是融洽愉悦的,郝主任酒过三巡、脸膛微红、目含慈悲地望着桌前的年轻人。

石玉则忘乎所以、欲罢不能地滋滋地啜着她的小龙虾,她那龙虾入口赛神仙的表情真是让人感同身受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呢。

秦玉喝了一小杯酒,没有醉,只是有些微微的眩晕。

一位女同事趁秦玉微醉,试探问到:“不知秦老师和我们晋校长是什么关系呢?”

汪泉闻听此言,瞬即凝神望向秦玉。

秦玉醉眼迷离,笑望着她回道:“你说呢?当然是你们和他什么关系我就和他是什么关系喽。”说完便握着酒杯默默地啜了口酒,以掩饰自己听到晋校长后突突猛跳的心脏,可是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她就会如此心神不宁呢?她不知道。

女同事自当是秦玉醉了,便知趣地停止了打探。

汪泉凝神望着秦玉,非常想从中听出蹊跷。然秦玉的回答竟是如此天衣无缝,找不到丝毫的答案,他同样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一向严肃甚至木讷的晋校长亲自领着秦玉到教务处报到呢?虽然不能知其底细,但有一点一定是肯定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来头定是小不了的。

秦玉的回答越加增添了她的神秘莫测以及别人对她的种种猜测。

一夜狂欢,大家回到学校已经是深夜了。石玉没有回家,而是随秦玉留宿在了学校的寝室里。

秦玉喝了酒,所以回到宿舍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沉睡中,秦玉突然被一阵呻吟声惊醒了。

她在黑暗中摸着开关开了灯,才看到旁边的石玉捂着肚子,呓语般痛苦不跌地呻吟着,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石玉,你怎么了?快醒醒!”秦玉一边唤醒她,一边披了衣服去倒水。

“我肚子痛......”石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到。

“快喝点热水!”秦玉一边说,一边扶起她将杯子送到嘴边:“不行你快起来,我送你去医院吧!”

“秦玉,不用紧张,我不去医院,你送我去后山吧!”石玉虚弱地说到。

“后山?”秦玉听得一脸懵,石玉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而去后山呢?后山是什么地方?该不会是石玉疼痛难忍说胡话吧?她的心抽得更紧了。

可是管不了许多了,她赶紧帮石玉穿好了衣服,扶着她走出了宿舍。天将破晓,黎明将至,天色灰蒙蒙地裹着一丝凉意。

秦玉扶着石玉走出学校,沿着石玉所指的方向,向学校的“后山”走去。

后山相隔并不太远,它的山脚紧靠着青山学院。她们两人在朦胧寂静的夜色中沿着学校院墙走到山脚下,再攀上几折回转的石板台阶,竟在蜿蜒辗转、遮遮掩掩的山色里看到了掩映在山腰中的一簇小院:青砖围砌的墙面素净齐整,墙中开砌出拱形的庙宇式的院门,两扇质朴醇厚的木门屏气凝神地半闭着,一棵古松从院墙的角落里伸展出来,挺拔肃穆,气定神闲。

想必是这里了吧,秦玉正疑问,石玉望着院门,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地加速了步伐,反拽着秦玉向着那里面直冲了进去。

秦玉被石玉硬拽进了那院子里,仿佛生病的不是石玉反倒是她似的。

一进了那院子,秦玉的双眼连着她的心,就被小院散发出来的气息牢牢锁住了。

小院里远离尘世的庙宇式的安宁让她感到恍然而惊异,难以置信却又如此真切,怯怯地生怕惊扰了这里一草一木、一呼一吸,寂静的山野,安静的小院,静谧、肃穆、慈悲、宁静,隔离了世间所有的喧嚣,那是心灵渴望的皈依之地,这仿佛是梦中去过的地方吧。

秦玉迟疑地不肯挪动脚步,四处切切地张望着:院中是一座青砖垒砌的房子,有半截的石墙连着地,房顶一轮一轮的拱形瓦片自然地倾斜而下,古朴而神秘,院东是一排整齐的偏房,房里亮着灯光,东南角则是在院墙外就一目了然地那棵古松,院西则是沿墙而生的苍翠的竹子,竹子旁有一处汩汩而流的泉眼,泉眼旁有一处黄漆木筑的八角凉亭。

秦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感觉熟悉而亲切,仿佛这是自己前生来过的地方,一种肃穆的慈悲笼罩了全身,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她凝神伫立在院中,每个毛孔都是张开的,忘我而尽情地感受着这里的气息,甚至忘记了自己送来的病号。

石玉早就脱了秦玉的手,自顾自冲入了正厅的门,嘴里还忙不迭地喊着:“哥哥,快救救我呀!”

许久,秦玉才从并不真切的幻觉里游离出来,于是她快步向正厅的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前,她抬头望了望,看到门上悬着一匾额,上有:半山堂三个字。秦玉看到这其中的半字,竟生出恍恍惚惚亲切熟悉之感,细想了想,突然想到清尘寺遇到的僧人说过的半僧半人半佛陀,半真半假半蹉跎的半句话来。想到这,她的身体竟如电击般不觉震颤了一下,静下来再看门两侧,竟也有一副联,上联曰:半山顶上一草庵,下联曰:僧人半间云半间!这联倒是少见且有趣的,只是说来说去离不开这“半”了。

秦玉正恍惚,方听得石玉在里面疼痛难忍地喊了起来,于是不由分说,便一步踏进了半山堂的房门里。

秦玉一进屋子,便有一股中药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这才恍然明白石玉所说的后山原来就是这里行医问病的的半山堂。

再张望时,她便看到石玉正躺在一张诊疗床上,一位身材魁梧,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正给石玉推拿背部穴位。

石玉看到秦玉进来,便喊了一嗓子到:“秦玉快过来!”

说话间,那大夫竟停止了推拿,直起身回转身望了一眼秦玉。

秦玉望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黑发浓密的人,一时又凝在了空气里,这身形、这眼神、这气度,竟是如此的熟悉,亲切,仿佛哪里见过一般,然而却又恍恍惚惚辨不清楚。

那人望了望秦玉,看了一眼她胸前挂的阴阳鱼挂件,不由在心里默念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故人到底是来了。


尘世有琉璃,落于孤山中,一朝闻闹市,常有叩门声!

说起这半山堂,原不知是哪朝哪代,于这偏僻山野之中修建的一座土庙。后来庙里来了一个深通医术的和尚,偶尔给人诊脉看病,时日久了,闻声于外,便常有百姓前来土庙前叩门问诊。

又不知何时,这土庙竟成了问疾探病的中医馆,因土庙掩于半山之中,于是赋匾为:半山堂。

秦玉迟疑着走入半山堂内,于是一股浓郁的中草药气味瞬间笼罩了她。

她似乎对这中草药有着某种不解之缘,竟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于是一股馨香由鼻息浸入心脾,她感到全身的毛孔一瞬之间都通畅起来了。

因为是初次造访,毕竟陌生,秦玉便不敢东张西望,只是屏气凝神略略轻转身扫了一下厅内:只见得厅内左手边有一镂空木屏风隔断,隔断中间开了拱形的门,其内三面环墙的是齐齐整整的栗红色中药木柜,被封在一条一米多高的木质柜台里面。厅内正前方墙上挂一副画,画中一位僧人手执一颗仙草立于山野之中,画两旁是一副联,上联曰:世间落尘清风扫,下联曰:炉香静对十三经。字里行间散发着袅袅的禅意。

不得不说,这半山堂内不仅弥漫着浓郁的中药香气,还散发着慈悲安宁的仙气。想必融入这样的气氛,那些前来探病的人一进门,病就好了大半了吧。

秦玉不敢再抬头细看那似曾相识的大夫,只顾走到石玉身旁,握着她的手,帮她擦掉头上冒出的汗。

按到痛处,石玉忍不住尖叫起来,那大夫并不理会,一边推按一边半真半假地吓到:“你若再闹我便叫柳烟来给你按了!”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叫柳烟!”石玉惊闻柳烟,立刻摇头拒绝掉,并硬咬着牙再也不敢出声了。

“这柳烟是何许人物?会让石玉如此畏怯。”秦玉在心里好奇自问,不得而知。

大夫一边按一边戏谑到:“你这都是贪嘴惹下的病,如果我没判断错,你昨天又胡吃海喝去了吧?”

“有什么病能瞒得过哥哥的眼睛呢,我不就是喜欢吃点美食吗?”石玉一边承认,一边狡辩道。

“你这吃的哪是美食,你这吃的全是病根子呢!不是我危言耸听,你再这么贪嘴的话,你这脾胃可是要抗议了!”那大夫忠言逆耳劝道。

“抗议就抗议,有哥哥的高明医术,我怕什么呢!”石玉不以为然,得意道。

“不过是一张嘴,你竟也管不了了,好自为之吧!”那大夫摇了摇头说道。

秦玉闻听,忙说:“石玉,对不起呀,都是因为我害你生病,以后,咱听大夫劝,养好身体要紧!”

“要听我的劝就不是她了!”那大夫说完扫了秦玉一眼。一瞬间,秦玉总觉得在山巅之间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却又辨不清晰。

大夫再推拿片刻,石玉的神情逐渐舒展开来了,一张惨白的脸上竟也渐渐有了红晕,不一会,她竟像被催眠了一般,安然地睡去了。

那大夫停止了推按,洗了手退去了。

秦玉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便拉开被子盖在石玉身上,掖好了被角,也走出了半山堂。

此时天色还早,依稀辨得清远处的山影、树丛以及山脚下泛着镶黄色光芒的青山学院,山风摇曳着初秋的凉意,一阵,又一阵......

秦玉在半山堂门口痴痴地遥望着远处的风景,一种莫名的恍惚让她在凉风中呆立了片刻,仿佛一尊活生生的雕塑,只有头发在风中凌乱着。

许久,她终于移动了脚步,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一般,沿着半山堂向院西处的竹丛走去。竹丛依然苍翠,泉水汇成小溪沿竹丛潺潺流过。

半山堂与小院西墙之间有一隙狭窄的过道,被竹丛掩映着不易被人察觉。

鬼使神差地,秦玉拨开了几丛竹叶,进入了狭长的过道,过道尽头竟有一扇木门,虚掩着,秦玉用手轻轻推了推,门竟吱的一声开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秦玉踏门而入,当她的身体探入门内,她的眼睛模糊了。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座古朴静谧的禅院,那禅院模糊而不真切,仿佛记忆拼凑起来的画面一般,却又如此扣人心弦。

再细想,院中禅堂竟与清尘寺中的灵隐寺极为神似,仿佛是那灵隐寺挪移过来的一般。

想到自己曾经在灵隐寺内的蒲团上望着老住持不能自持地泪如雨下,秦玉不觉身临其境,深有感同身受之感。

她恍若坠入梦境里,又仿佛是跌入到某种记忆的深处。那种深是极为深远的深,飘飘荡荡,恍恍惚惚,仿佛不是来自此生,到是来自前世一般。

每当这样的时候,秦玉便是犯了痴症一般呆呆地让人费解。

秦玉梦呓般抬头望了望,院正中是青砖围砌起来的禅房,房门紧闭,上有一排排琉璃瓦直泄而成的屋顶,屋顶的琉璃瓦泛着暖阳般黄色的光芒。院东是一块方田,其间生长着一片草木,有的枯黄,有的浓郁,那草木却不是普通的野草,亦不是平日所见的花草,种类繁多却又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生长着。院南背靠着半山堂有一间单房,上有炊烟升起,房门里飘出来股股熬制中草药的香气。院西则有一株硕大的梧桐树,树下有一蒲团,似乎是长久坐卧,蒲团中间沉陷下去许多。

秦玉想到书中曾说佛陀当年六年苦行却不能得道,在菩提树下静坐数日苦思,终于修行成佛。后人便以为菩提树生来是有佛性的。可是诗中也有说,成佛何须菩提叶,梧桐树下亦参禅!可见这梧桐也是沾染了佛缘的吧。只是不知坐在这梧桐树下参禅者是何人呢?秦玉不禁好奇不已。

她扫望山中小院,远离尘世,清心静谧,植草煮药,不动声色、解人疾苦。戴栩的《题觉海寺庙两首》中怎么说的呢:荒村独往无人识,古寺频来有佛缘,暂借茶炉供煮药,松风绕鼎却冷然。秦玉偏偏喜欢了这份清冷中拨动心弦的暖意,不禁心生欢喜。

趁着这黎明的宁静,她竟兀自坐到了那蒲团上,闭目冥思,任山风吹乱了头发。

片刻之后,待她双目微启,却恍然见一身着青袍僧人立于面前,胸前挂一佛珠,衣服被山风吹得飘摇不定。秦玉愣在空气里,斜歪着头遥望,那僧人同样凝神望着她,一句话不曾说,却仿佛是在等着她打开某处的记忆。许久,秦玉恍然大悟,不禁失声问到:“你?”

那僧人回应似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前胸,颔首回到:“我”

此情此景,倒是应了《孔雀东南飞》的那句: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秦玉呆卧于蒲团上,不知所措,心间有惊心动魄的阵阵涟漪激荡开来。只见那僧人从别处取来一蒲团,静静地坐在了秦玉的身旁。


天微亮,夜阑珊,山风卷落叶,流水绕山峦,弯弯绕绕几回转,兜兜转转又回还。

“你早就料定我会来的吧!”秦玉有种被算定的无奈和不安。

“来便来了,何况姑娘说过的,此生情缘未了......”那僧人举止自若,一副世事了然于胸的神情。

秦玉不禁想起自己在清尘寺的断壁间命悬一线时,对着僧人胡诌的话语来,顿时一股热浪从心底涌上来,原本冻得苍白的脸色竟也变得有些潮红了。

“所以你是——”秦玉迟疑问到,她眼前又浮现出一幅幅惊心动魄、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清尘寺中在山巅之间将自己揽入怀里的僧人,送自己中草药的神秘中医,刚刚气定神闲为石玉看病的大夫,以及正侧坐于身旁的和尚,她不禁扪心自问,这难道都是同一个人吗?不自觉地,她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阴阳鱼挂件。

“姑娘所佩戴挂件着实因为凝聚了自然之精华,又可自生热量,常戴身边可助体内阳气生发,祛寒暖胃,姑娘佩戴数日气色已见好转,实属难得!”那僧人扫了一眼秦玉胸前挂件,淡然说道。

秦玉听闻此言,终于确信眼前人正是当日救命恩人,又知此挂件原来竟然如此贵重,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起来,迟疑片刻便欲从脖颈处取下物归原主。

只见那僧人似乎早已看破秦玉心事,所以未等秦玉开口,便摆了摆手说:“姑娘尽管放心戴着便是了,世间所谓珍贵之物,正是因为能发挥它自身的价值才能体现它的珍贵,这便是世人所说的恰逢其时、得遇明主,这挂件的价值与姑娘的体质不谋而合,实属难得。且姑娘不见书中说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中待时飞的诗句吗?俗话说,朋友易得,知音难求,这物件戴在姑娘身上,助姑娘日愈康健,气色好转,恰恰正合了姑娘的体质,姑娘戴着它,也算是这物件得遇了姑娘这知音,也算是它的造化了,姑娘岂能拒绝呢?”身边僧人的一通话,直说的秦玉哑口无言了。

她只得低着头,轻柔抚弄着胸前挂件,感激不已,把对身边这位神秘僧人满脑子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了。

“这么多时日,姑娘的心结可都解开了呢?”僧人先打破了平静问道。

“什么?”秦玉愕然,不知所措,明知故问道。她素来不是侃侃而谈之人,尤其对自己的心事总是有种本能的防御。

“呵呵,姑娘不愿提及往事而有意回避,可见姑娘伤情表面已愈,内里犹存。不过伤筋动骨尚需百日,何况伤情呢?”僧人叹息道。

秦玉听闻僧人如是说,不免又触及伤心往事,但转念一想既然得遇高人,何不再请他为自己把脉切诊一番,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自己身体自幼体弱,常年不爽,为此常常苦闷不已、郁郁寡欢,外人以为自己是个性孤僻,实则都是那病根子在作怪呢,但自从上次吃了和尚给的药,身体清爽许多,心里也通透许多,此时若请他再看诊一番,若有对症之方调理岂不是好呢,于是伸出手臂请求到:“上次吃过你开的药,身体见轻,家人都叹为神奇,可劳烦你再为我把脉查看一番呢?”秦玉边说边撸起袖子将手臂伸出去,瞬间一股凉风拂上肌肤,让人不禁有些冷颤。正颤抖之间,秦玉只觉有只温热手掌轻拂于手臂之上,顿时一股暖流沿手臂直上,传遍了全身。

秦玉回转头,只见旁侧僧人正怡然而坐、闭目凝神,心无旁骛为自己切脉。

片刻之后,他示意另一只手臂,她只管撸起袖子伸出去,他扫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臂,只说一句:“姑娘过于纤瘦了些。”便又回转头凝神切脉。

这一刻,秦玉仿佛觉得这世界都静止不动了,一切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唯有耳边阵阵凉风,唯有手臂间传递而来的阵阵温热,唯有潺潺的呼吸,唯有咚咚的心跳。

一刻之后,只见那僧人眉目舒展,转头对秦玉微笑道:“方才我查姑娘右手关脉和缓有力,可见胃气渐复,是病退向愈之兆,姑娘脉象较上次见好,无大碍,我甚感欣慰。不过若心内情志郁结则心气晦涩不通,不通则血气受损于气血无益,所以还请姑娘放宽心才是。”僧人顿了顿继续说到:“然我查姑娘左手关脉数而无力,是为肝木虚热之症,但姑娘放心,也无大碍,姑娘真是机缘颇深,正逢得我从清尘寺移植而来的草药长成了,我这儿刚好有一方子对了姑娘的症状,刚巧用得上这几味草药。回头我为姑娘炮制一剂上好的良药,姑娘十日后来拿,拿回去连服七日之后,姑娘病情定有好转,心里也会痛快些了。”僧人一阵述说,秦玉竟一字不能入耳。

自认识他以来,她总是见他神情自若,不喜不悲,却也不曾见他露过笑意,方才他侧目向她微微一笑,她感觉自己彻底被那笑容降服了。这种降服非男女常情之降服,而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归附,带着一种慈悲,一种包容,如生灵皈依佛前,如自然顺服上苍一般。

于是,秦玉不禁再次问到:“你,是僧是人?”

“半僧半人半佛陀,半真半假半蹉跎。”那僧人意味深长地再次如是说到。

秦玉不得其解,又不能再细细追问,只好望着远处的山影发呆。

片刻,那僧人突然站起身,颔首低头问到:“姑娘可有心到后堂一坐呢?”秦玉神往已久,却不敢造次,此刻听僧人邀请,恨不能立刻跑过去瞻仰一番,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顾笑着点头,却牢牢地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那僧人见了,呵呵一笑,便伸出一只大手来,会心笑问到:“腿麻了吧?看,打坐也是很辛苦的事情,来吧,拉你起来!”秦玉将手伸出去,于是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着将她拉了起来。

秦玉站起身,松开手,跟在僧人身后朝着后堂内走近。

那僧人将门推开,秦玉便看到了和半山堂内相似的布置:堂内正对面是一副长轴画卷,画上有一佛像,又不像寻常见到的佛像,画中佛像身着佛衣,身呈蓝色,左手执一药壶,右手结三界印,坐卧于莲花之上,散发着慈悲肃穆之光。画卷上侧有四字:断惑证真,两侧则有一联,上联是:看破有尽之身躯,万境之尘缘自熄,下联则是:悟入无念之境界,一轮之心月顿明。

秦玉看得不禁有一丝震颤。再转头看时,堂内左手边则同样是木质隔断,隔断内陈列着和半山堂内药柜相似的柜子,但不是药柜,细看时,到仿佛是藏经阁一般陈放着很多的书籍,从外露的书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这里面大概有三成经传之书,其余则大多为医书。

秦玉一阵战栗,不知所言,但只听僧人指着画卷问到:“姑娘可知画中为谁?”

秦玉木讷地摇了摇头。

“此乃为净琉璃世界药师佛也!”那僧人说完便躬身一拜。

秦玉突然打了个激灵苏醒过来一般,睁大眼睛问到:“您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是现代文明科学的表率,难道也信佛不成?”

也许这问题过于逼人,以至于出乎僧人意料,于是他重重地凝视了秦玉片刻,而后郑重地回到:“姑娘,我信赖的不是佛,而是佛经,佛,象也,以有形承载传达也,佛经,质也,玄妙大义在其间也。姑娘也许有所不知,这佛经中深藏着很多的人生大义和哲理,玄妙至及,深不可测呀!”说完,回过头望着眼前的画卷说到:“你看这药师佛像画卷,你能看出它与普通的画卷有什么区别吗?看不出吧,在你眼里它就是一张普通的画像,然药师佛在地曾发十二本愿,其第二愿说,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这才是精髓所在,诸如《金刚经》、《心经》、《四十二章经》等经书中都深藏着很多的慈悲与道义,值得我们去悟解体会,这对我们人生的修养与境界提升有很多的益处!”

听僧人如是说,秦玉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赶紧点着头道歉道:“是我太无知太鲁莽了!”

那僧人摆摆手说:“怎能怪你呢?”

两人又谈论片刻,天已经大亮了,秦玉不得不告辞回去了,离开的时候,她怯怯地问了句:“这里,我莫名地喜欢,以后,可以再来吗?”

那僧人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说:“实不相瞒,这后院,你是第一个闯进来的人,这说明你与这里是有些渊源的,既然天意如此,我又岂敢阻拦呢,想来随时来吧!”秦玉征得准许,内心很是欢悦,于是她便告辞到:“那,我走了,非常感谢!”说完转身便去。

“姑娘——”

秦玉听到身后喊声,不免回头,只见那僧人说到:“药方,十日后别忘了来取药!”

秦玉方想起刚才在梧桐树下那僧人给的药方来,回眸一笑到:“谢谢大夫!”说完,转身便去。

刚一转身,忽听身后又喊到:“秦玉——”秦玉听闻自己名字不免诧异,回头间,看到那僧人正笑望着自己说到:“我,不叫大夫,我叫李遇!”

秦玉转过身,不禁热泪盈眶,她胡乱抹了抹眼泪,朝前院走去。

在将近那道狭窄通道的木门前时,她不禁回头望,看到院东田地里栽种的那些草药正在风里飘摇着,再看梧桐树下,只见李遇正正襟端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凝神,纹丝不动,任山风吹乱了衣襟。

秦玉回转了头,穿过狭长的通道,穿过竹丛,直奔半山堂前厅而来。她正琢磨着不知石玉是否醒过来没,不料刚一进门,却见石玉正歪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她平时常吃的火辣鸡爪儿,洁白的床单上沾染着从嘴里掉落下来的骨头渣子。

看她这架势,这吃相,真的很难想象出这是一位刚刚还备受腹痛折磨的病人。

秦玉赶忙走上前去,边拾捡着床单上的骨头渣,边疑惑地问:“石玉,你这腹痛好了吗?你这病着,可以吃刺激性这么强的零食吗?你快不要吃了,我们回学校去喝点粥好不好?”秦玉边说边试图将石玉手里的鸡爪夺下来。

不料石玉一个转身将鸡爪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秦玉,求你不要夺我的夺命鸡爪,我就靠它续命了呢!再说了,我有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哥哥,我怕什么呢!”石玉说这话时,猛然转过身,瞪圆了眼睛看着秦玉问到:“我哥哥,你认识吧,他医术超厉害的,就是刚才那位——”石玉话音未落,只听得里屋里有人冷漠而尖刻地吭了两声,然后秦玉便看到从里屋门口走出来一位白衣女子。

秦玉细看这女子:身姿妖娆而冷漠单薄,那双几近透明到泛着青灰色的单薄的眼皮下,掩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细高的鼻梁下是两张刀片一样单薄的嘴唇,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凉薄之气,总让人不经意生出红颜多薄命这样的想法。

秦玉冷不丁在心里打了个冷颤。只见这女子用细长的眼睛斜斜地瞥了一眼秦玉,便径直走到石玉跟前,冷冷地说到:“只怕你这神医哥哥杀得死你肚里的蛔虫,却杀不死你肚里的馋虫呢!”说完便轻蔑地冷笑着哼了一声,冷眼望着石玉问到:“要不要我帮帮你呢?”

石玉看她走过来,吓得肚里的馋虫死了大半,下意识躲了躲身体说:“你要干什么,谁需要你帮忙,你快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那女子自觉得没趣,扭着腰身回到里屋去了。石玉这才松懈下来,将最后一个鸡爪塞进了嘴里。

待石玉又休息片刻,天色已经大亮了。于是秦玉携着石玉便下山去了。

回去的路上,秦玉不禁好奇地问石玉到:“刚才那位女子?你很怕她的样子,她很厉害吗?”

“你是说柳烟吗?你也看出她不同寻常了吧?”石玉扭转了头回到:“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女子,那可是个有故事、有来头的人呢!”石玉刚说到这里,突然就闭口不语了。

秦玉不好再细问,于是两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去了。


晨落为露夜成霜,一朝一夕又寒凉,秋风无意拨枯叶,惹得残荷呜呜响。秋意愈深,日渐寒凉,所幸当午的日头还有些许浓烈,山风依然吹得劲爽。

秦玉携石玉从半山堂下来,径直回到学校来。一进校门,便见对面晋誉校长一如既往面色凝重迎面而来。

她俩见躲不过,只好迎着走了过去,石玉先嬉笑问到:“晋校长早!”

晋誉点了点头,脸上并无表情。

秦玉也紧跟着猝不及防地喊了声:“晋校长——”晋誉却是连点头也没有了,仍旧面无表情地,凝神望了她一眼,径直走去了。

秦玉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地慌乱,石玉却是司空见惯对秦玉说到:“他这人就这样,古怪的很,学校的老师几乎没人见过他笑,古有烽火戏诸侯,一路绝尘妃子笑,倘若是遇到了我们晋大校长,也是没辙了,哈哈!”

秦玉见石玉说得有趣,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也跟着笑起来,心间却是疑团暗生。

下午最后一节课,秦玉在课堂上讲的是《诗经》里的一篇文章——《有女同车》

课毕,秦玉收拾教案走出教室,便见石玉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歪着头问:“秦玉,今天晚上,可否请求您有女同车一程呢?”

秦玉被这无来由的话问蒙了头。石玉继续学着秦玉讲课的样子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彼美——”石玉眼珠子骨碌一转,俏皮地说:“彼美秦玉——”

“诗里说的是彼美孟姜,你不要随意篡改!”秦玉义正言辞道。

“瞧你那认真样!”石玉望着她瞪圆了眼睛说:“正好我喜欢,哈哈。”

秦玉被她逗乐了,笑问道:“找我什么事?”

“今天晚上陪我回家吧!”石玉单刀直入道。

“我?陪你回家?”秦玉不无疑虑。

“对呀,陪我回家,我爸爸他——”石玉一向心直口快,这一点她父亲不知说过她多少次了,她仍旧本性难移。这会儿她差点子又要把父亲交代的话和盘托出了。

“你爸爸他——”秦玉并未发现石玉欲言又止,便打趣道:“你爸爸给你找了个金龟婿,要你去相亲呐!”

石玉正苦于找不到借口,却听得秦玉如是说,瞬间被秦玉突然的说辞感动得一塌糊涂,便猛点头道:“是呀是呀,烦死了!”

秦玉跟着一阵笑,哪里还想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了。

秦玉有所不知,石玉刚才欲言又止的话里,其实是石父受托于人,要将秦玉把关打量一番,于是只说要石玉将人带回去看一看,却不要石玉说破其意,石玉并不知其中缘由,只是遵照父命将人带回。

于是,石玉取了车,二女同车,将翱将翔,直奔石玉家的方向而去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夕阳正往树影里坠落,秦玉透过车窗,看到那夕阳竟比平日大出许多,落日余晖将天边浸染得一片通红,远处工厂冒出的白烟直入而上,她不禁感叹古人那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竟然在现实中也有如此之真实写照。

一路上,她们渐行渐远地甩开学校的那块荒野,穿越过霓虹闪烁的城区,直奔城西郊而去。

一路上,秦玉给石玉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惹得石玉咯咯大笑,某个瞬间,她突然止住了笑,转头看了一眼秦玉说:“秦玉,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莫名地喜欢你吗?”

秦玉知道她有话说,没有打断。

“因为,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身上有一种温热的东西,那种感觉很像我的妈妈——”石玉有点哽住。

自来到这所学校后,秦玉的确和石玉相处的非常好,然而关于石玉的家事、身世,秦玉从未过问过,对她的父母更是一无所知。秦玉觉得尊重别人的隐私是一种礼节,所以她从未问及。此刻听石玉如是说,她便预料到接下来会有一个石破天荒的故事。

不出所料,石玉便用手指了指天窗说:“我的妈妈,她在天上呢!她离开我已经有十九年了。”

“所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觉得你是妈妈从天上派下来和我做伴的天女!”石玉自我解嘲地笑说,说着便有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圆圆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接着被她顺手揩去了,反倒又继续自我解嘲地说:“看,我这假小子的性格是有原因的。”

“原来我们两个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呢,其实,我爸爸离开我也已经有十九年了!”秦玉默默回到。

“哎!原来我们两个都是缺爱的孩子。”石玉感慨说到。

秦玉无言。

“还好,我找到了替代品,你也看到了,我将这份缺失统统寄托到了各种各样的美食之上,这也算对得起我这名字了!”石玉自我解嘲地说,又转了下头问到:“秦玉,你呢?你可找到了替代品呢?”

秦玉望了望她,抚了抚她的头,说:“以后,就让我们两个抱团取暖吧!”

石玉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了,径直开着车子。

秦玉望向窗外,她才发现窗外已经不再是霓虹闹市,而是愈加肃静的边郊。眼前逼近的是一条气贯东西的大河,河面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彻底将城区和边郊隔置开来,借着袅袅余晖,可以看清河对岸不远处蔓着草丛的草地上星星点点散落着几栋房子。

秦玉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跨过大河,便是石玉的家了——不远处的那片世外桃源般的别墅区。

若是不经意从远处望,那片别墅区真的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很难被人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走近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里的花花草草、枝枝蔓蔓、条条径径那都是精心修剪设计,用了一番心思的。它的外围有树木掩映着,仿佛穿了一件隐形的外衣将自己藏好起来,其间却是名木花草,曲径幽通,别有一番心思和趣味了。

石玉沿着弯弯绕绕的石板路,很快将车开到一栋别墅前,别墅大门紧闭,石玉按了按喇叭,门口很快跑过来一位年长些的男人,身形却是魁梧挺拔的,他利索地将门打开,点头问了句:“大小姐回来了!”便走到大门一侧。

石玉开着车回头对秦玉说了句:“我家门护于叔。”便径直进了家,向西边角落拐进,将车停靠在西南角空旷的平地上。

秦玉不免在心里惊诧,石玉家居然还有专门的门卫,自己这真是隔岸观花,如置云雾之中了。

秦玉下了车,不禁打量起这座小院,院落宽敞干净,四周花草竹木掩映,一栋青砖青瓦垒砌的传统式样楼房显得格外沉静而不张扬,院中间居然也挖出两方方形水塘来,东边塘子里一汪清水,其间几尾不知明目的鱼自由来回徜徉,西边塘子里则是堆放了林林种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其间由流水漫过奇石,将石头打湿来,那些生硬的石头也显得鲜活生动起来了。秦玉不禁想到清尘寺凸碧山庄老谭家架子上的摆放的奇形怪石来。

不由秦玉多想多看,石玉便招呼她进屋去,秦玉便跟随石玉绕过塘子,向门厅走去,绕过塘子的时候,秦玉才注意到,院落的西侧有一排整洁而雅致的偏房,并不抢眼的格子状的棕色外墙几乎让人忽略到它的存在,若不经意会让人误以为这就是别墅院落的外墙而已。

在秦玉随石玉进门厅的时候,只见别墅的大门再次被于叔打开了,随即,一辆红色的小型跑车徐徐开进院落里来,石玉并不在意,秦玉回转头的时候,正赶上那辆红色小跑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了,秦玉下意识地一转身,便看到一个妖娆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里,那身影好生熟悉,尤其那副深入人心的单薄相——秦玉不禁恍然大悟,那女子是柳烟?是柳烟没错的,那是独独柳烟身上才会有的单薄如利刃的凉薄之气!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石玉的家里呢?秦玉不禁疑团暗生。这样的疑惑不免让她脚步迟疑,目光忍不住追随着看到柳烟的身影直进了院落西边的偏房里才罢休了。

秦玉随石玉穿过门厅进了正厅来,不禁被房内的家具摆设再次惊叹了:与房外的低调素净相比,房内则变得富丽堂皇起来了。家具全是古朴考究的传统样式,紧靠东墙一侧摆放着的是几近断代的长形条几,条几前摆放一八仙桌,桌两侧则是古式扶手把椅,条几上方的墙上悬挂一中堂,左右各一对联,西墙一侧也未有现代家居中的软座沙发,而是三个比八仙桌略矮些的小方桌,其间配四个木凳,因为天色已暗,房中灯光一一开启,光线柔和,交相辉映,明丽却不耀眼,笼罩着古色古香的古式红木家具,桌椅板凳做工上眼一看便是极其考究,打磨精细,桌椅侧面有手工雕刻的盘龙浮凤福寿安康等字样,各个物件摆放错落有致而不拥挤冗繁,高贵奇特却不咄咄逼人,不禁让人扼腕惊叹。

秦玉虽然出身寒微,上好的物件也并非没有见识过的,然而目睹了石玉家的这一桌一椅,一字一画,不禁在心里惊叹,世之罕物少有,尽在于此了吧!

石玉见房中无人,大声喊了声:“高姨!”

只见一位身着浅咖制服的中年阿姨从后厅里走了出来,看到石玉便堆着笑问到:“小姐回来啦!”

石玉并无回应,径直问到:“我爸呢?”

“先生他出去了,说晚点回来,他说你们回来就先吃饭,不必等他。”高姨边说边引着石玉、秦玉二人向后面的餐厅走去。

进了后方餐厅,四面墙壁的灯光将房内照得灯火通明,眼前瞬间明亮了许多。房中一扇磨砂玻璃门将厨房和餐厅隔将开来,餐厅的墙面上浮着几幅树木、流水、山色等自然景色的大壁画,墙角落的茶几桌椅简单搁置,整个人仿佛有了置身于山野半坡的身临其境之感了,一时间竟也有说不出的酣畅来。

明明两人用餐,中间竟摆放了偌大的圆形餐桌来,白色餐布铺盖,其上有旋转玻璃桌面。秦玉再看,其上已经林林种种摆放了十几个菜碟了:鄱阳湖的闸蟹、醉湖仙的大虾、纯种的山鸡、草原的羊脑、南方的鲜笋、北方的熏鱼等等,从山珍到海味一应俱全,一样不缺,秦玉看着傻了眼,迟疑说到:“石玉,这太破费了吧!”

那高姨虽说是个保姆,然而在这样的人家做保姆,日子久了,见识多了,竟也在心底里生出几分优越感来。她看到秦玉面露窘迫之色,于是面露鄙夷之色说到:“小姐有所不知,这并非为小姐特意准备,这些饭菜都是我们家小姐的家常菜而已,所以小姐不必客气,只管用餐就好!”秦玉点头应是,和石玉双双入座。

石玉本就不待见高姨,见她在旁边转来转去打量秦玉,便不悦道:“高姨,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出去忙吧,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那高姨听完,便悻悻地离开了。

石玉见高姨走开了,对着秦玉扮了个鬼脸,这便举起筷子,说了句:“弱水三千,抵不过我一顿大餐!”于是原形毕露,开始大吃起来。

秦玉被她的吃相逗得咯咯大笑,几乎不能进食,石玉吃了一气,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说:“你有所不知,我这吃货的名头可不是徒有虚名的,自我妈妈没那会儿,那时候我才六七岁吧,还是个孩子,只要我一哭鼻子想妈妈,我爸爸便会变着法子给我弄吃的,以此弥补我对母爱的缺乏,我的胃口就是这般被我爸给调起来的,结果是越调越大,后来直搞得我父亲为了我还专门在南北各请了一位大厨,所以我家的餐桌上不论是南方北方口味菜系,那都是一应俱全的。”听石玉如是说,秦玉听得很是诧异。

吃过饭后,石玉要上楼泡澡,便留秦玉在楼下略坐片刻。

秦玉坐在西墙的一张方凳上,抬头看对面八仙桌上方墙上悬挂的中堂画,其上大部分留白,右下方略略几笔,简单勾勒出一只仙鹤,落着翅膀,抬头向上眺望,在仙鹤眺望的左上方则是简单晕抹出一点红日,整幅中堂竟是如此素净,再无多一笔的涂抹之色,两旁则是一副联,上联写:海是龙世界,下联写:云是鹤家乡。秦玉不禁好奇,既然联中有龙有鹤,为何画中却独有鹤,而无龙之呼应,正疑问间,却见中堂前八仙桌的侧面上雕刻的双双游龙,龙头龙尾,龙须龙爪,细细雕刻,栩栩如生。额,原来这画中龙下凡到人间来了呢,秦玉不禁再次感叹道。

秦玉转身看身后的墙面,试着用手敲了敲,墙面发出咚咚的声响,她才发现这房中的墙面竟也是上好红木手工打造而出,其上竟也镌刻了图案的,秦玉站起身细看墙面,居然在墙上看到了一副手工雕刻的清明上河图来。她沿着客厅走了几步,走到没有桌椅搁置的空地来,又轻轻用手指触摸墙上的图案,不料,手指一使劲,谁知那墙竟被推开了,秦玉一惊,睁大了眼睛细看,发现此处原来是一扇隐藏了的房门,一股极大的好奇心迫使秦玉轻轻推开了那扇门。秦玉走进去,瞬间仿佛坠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房中无人,却开着灯光,灯光照耀下,四面墙上悬挂各式长轴短轴的字画,灯光并不明亮,秦玉还是从中辨认出大千的字、悲鸿的马、白石的虾等名人古迹字画,三面壁橱内,其中一面上搁置了青铜瓷器各类物件,另外两具橱内,长轴短轴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林林种种估计有千余件不等,秦玉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她再细看墙上的悬幅,独独被其中一幅书法字帖吸引了,这字迹像极了怀素大师的笔法,不过这不是真迹,却是临摹大师作品,只见其上写:远鹤无千侣,孤云寄太虚,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秦玉默念其上字迹,不禁感叹道:行云流水处,何处有回还?龙腾虎跃势,踪影不得知。鸟,我知其能飞,兽,我知其能走,龙,我不知其变幻无形也。秦玉正痴迷其间不得出口,只听耳边有人轻声问:“秦小姐也喜欢怀素大师的墨宝?”秦玉正沉浸其间,忘乎所以,依然望着墙上的字迹说:“喜欢喜欢!”

“不曾想秦小姐小小年纪却能深谙书法之造诣,实在是难得!”秦玉耳边的声音突然高出许多,伴着激昂的赞赏声。

秦玉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误闯他室,于是赶快转过头,便见自己身边正站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材微胖,面目和逊,戴一副黑框眼镜,有着一股积淀深厚的儒雅气息,秦玉有些不知所措,半躬了身抱歉道:“伯伯,对不起,我——”

“自古佳人配才子,流水遇知音,这间房子因隐秘不曾有人进入,秦小姐误打误撞进了这扇门,说明秦小姐与此有缘,都说这知音难觅,一缘难求,若是两两不期而遇,那岂不是天意呢!”老者慢条斯理地说到。

“伯伯,我是秦玉,是石玉的同事,也是她的好朋友!”秦玉赶忙介绍自己。

“看出来了,呵呵!”那老者笑到。秦玉愕然,不知自己哪里漏了破绽,于是礼貌问到:“您是?”

老者扶了扶眼镜回到:“我嘛——”

“爸——”那老者话音刚落,只见石玉穿着睡衣从外面嬉皮笑脸蹦了进来。

秦玉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儒雅老者便是石玉的父亲,她转眼看石伯父,那老者正转眼回视她,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算作会意彼此了。

“爸,你答应我的,下个星期要带我去江东吃海鲜的!”石玉砸着嘴说。

“好好好,带你去的,一定带你去!”石父用男人少有的耐心回到:“可是,现在我要和你的朋友聊点事情,可不可以呢?”石父用寻求的神态问到,语气里却是不可抗拒。

石玉立马心神领会,站起身,忽闪着睡衣就离开了。

接下来,秦玉在那间神秘的古董字画房里呆了大约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石父几乎对秦玉所有的身世、喜好、性格、专业了如指掌了。

天色已晚,秦玉被石玉带到二楼休息,在经过拐角处的一个房间时,石玉指着门口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喏,这是我哥哥李遇的房间,你可千万别走错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很少来的。”

秦玉再一次被惊诧了,李遇,他肯定不是石玉的亲哥哥,可是,他居然也住在石家大院里?他和石家又是什么关系?可是天色已晚,秦玉不便打探,于是紧跟随石玉进了一间卧房去了。

晚上,秦玉躺在床上辗转反辙,久久不能入眠,今天一天她遇到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实在让她疑惑重生,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起来的路上,石玉说她将爱的缺失寄托在了美食之上,还问自己爱的缺失的替代品是什么?

实话说,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甚至从未想过内心深处一直潜伏着一种缺爱的涌动,她只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块空白,蠢蠢欲动地拱触着她去填补-填补。

深夜之中,她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双凝神的双眼,没错,那是晋誉校长的眼睛,是的,他看上去总是面色凝重、甚至面无表情,就像今天早晨见到的那样。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严肃的甚至是无情的,可是,在秦玉眼里,他的面无表情却并不是无情。在她看来,他的面无表情并无凌厉之色,看上去反而是平整的、是熨帖的,带着一种遥远的亲近感,秦玉不知自己是如何解读出这样的感觉的,也许是秦玉从它那凝神的眼睛看出藏了某种深情。这样想着,秦玉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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