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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被扔进自己最熟悉的女牢,来仪双目无神,尚未从老太婆死去的事实中恢复精神。不是说好过两日让她继承这女牢子之位?怎么突然就暴毙而亡?一个熟知药理的人如何能因药性相冲而死?一个个谜团接踵而至,女子杀夫?男扮女装?这世间之事何日有太平之时?而此时,无双密令也重出江湖,牵扯先王遗诏,各路人马齐齐现身……来仪:我只愿天朗气清,这牢中无冤情,这世道更开明。祝之尤:我只愿吏治清明,再无酷吏佞臣当道。温小柔:我只愿有朝一日,能保护这世上所有的好女子。
主角:来仪,祝之尤 更新:2023-03-20 04: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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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来仪,祝之尤的其他类型小说《无双密令》,由网络作家“范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觉醒来被扔进自己最熟悉的女牢,来仪双目无神,尚未从老太婆死去的事实中恢复精神。不是说好过两日让她继承这女牢子之位?怎么突然就暴毙而亡?一个熟知药理的人如何能因药性相冲而死?一个个谜团接踵而至,女子杀夫?男扮女装?这世间之事何日有太平之时?而此时,无双密令也重出江湖,牵扯先王遗诏,各路人马齐齐现身……来仪:我只愿天朗气清,这牢中无冤情,这世道更开明。祝之尤:我只愿吏治清明,再无酷吏佞臣当道。温小柔:我只愿有朝一日,能保护这世上所有的好女子。
日头刚往上爬了一半,城西的女牢里又进了新人。
或者说也不算是个新人,因为平日里她也待在这儿,只不过往日她都是看着别人被关进来,今日被关的人换成了她自己。
来仪被几个面熟的捕快拖着,直接扔进了靠里的一间牢房里,落锁声叮当响起,捕快们重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终于按了按太阳穴,眼中恢复了些神采。
老太婆死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昨日去山上替人守坟之前,老太婆还特意交代她,做完这单别接了,过两日就能接替她做个女牢子,也有个安稳营生。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老太婆只是个女牢的牢头,一般的男牢头看守女犯人多有不便,容易出事,自前朝起,无双国每个州便都开设了专门的女牢,由女牢头看守,女牢头就被人称为女牢子。
她是被老太婆捡来的,名字都是个好看的女囚给起的,自小便跟着她守这女牢,这牢里每一寸地她都熟的很,小时候陪她守夜时,也睡过好几间空牢房。此刻她坐在牢房中,倒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今晨她被拖起来时,人都还迷迷糊糊,昨日守坟又答应了人家要念经烧纸,天刚明才趴在坟头边睡下。
宋捕快经常押犯人来这女牢,与她相识,就好心告知她一句:“钱婆子死了,在家被人勒死了,宁捕头让抓了你等新县官来了审理。”
她知道宁捕头,是个眼里容不得女人的老古板,多半是要直接降罪定在她身上的意思。
隔壁牢房的大张姐将木头拍了几下引起她的注意,这牢房都是木头直接隔起的,形如一个个有缝的木笼子。
“诶,大仪!别伤心了!钱婆子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你别太难过!回回神。”
钱婆子的事儿今天上午她们都听见另外几个守牢房的说了,说是捕快那边传出来的,是被来仪勒死的。
呸!谁信呐!
大仪是牢里人看着长大的,她都在这儿关了十年了,还能不知道她?钱婆子把她一手拉扯大,两人平时比亲母女还亲,几乎连个顶嘴的时候都没有。
来仪朝大张姐去了个眼神,轻点了下头。
她看起来还是懵懵的,似乎受了过大的打击,其他人虽然也看向这间牢房,都没再出声打扰她。
其实她连尸首都还没见过,心中的疑问无数,还没有什么失去至亲的实感。
老太婆平日里除了家里就是这女牢,她从小就没见过她有什么仇家,也没什么亲戚,女牢子一个月也就领那么点儿钱,家里连余粮都不多,平时她都是自己去替人守坟烧纸挣点儿零钱给她买药。
什么人会专门去家里勒死她呢?
来仪把认识的人全部想了一遍,还是一个有杀人动机的人都想不出来。
不止她想不出来,其实宁捕头也想不出来,但钱婆子死于凶杀,那就必须要有个凶手,不然这新县官刚上任,说不得会拿他开刀,他忙不迭地就派人去把来仪先拿下了。
他心下觉得这新县官背景深,又是个女人,定然没什么真本事,估计花招又多,所以他先把凶手给她送上门,堵住她的嘴。
无双国民风开放,自前朝女王任上,便有女子做官,至新朝仍延续旧习,女子可进学、可为官。但朝中势力隐隐有男女分庭抗礼之势,时下也仍有许多男子迂腐守旧,厌恶、打压女性。
第二日,这新县官就孤身一人来了宋城县衙,她个子比宁捕头还高,面容清秀,但身材单薄,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白色裙装,孑然一身。
若不是这上任函书上的大印还鲜红,马师爷都还不太敢迎她上任。
新县官温小柔似乎看出他们的顾虑,主动解释道,自己半路遇了山贼,好不容易逃出,家丁仆人为了护她全部丧了命。
她嗓音轻柔低哑,听起来气息不足,似乎受了些惊吓,但倒也与她的名字相配。
马师爷将上任函书拱手奉还,殷勤关怀:“大人您受惊了!恕下官有失远迎,竟不知您遭遇了贼人,幸好您安然无恙!”
“无妨,您也无未卜先知之能,自然不能预料。”
温小柔跟着马师爷往后衙走去,又轻声安排:“麻烦师爷安排人明日去一趟,将我那些家仆的尸身收敛了。”
“这有何难?我让宁捕头安排人跑一趟便是。”
马师爷又安了安心,朝身后的宁捕头招手安排了下去。
新县官性子温柔,新官上任并没有烧起多大的火,一切照旧,但钱婆子的谋杀案还是按流程被提上了公堂。
来仪在惊堂木啪地一声中抬起了头,这几日她都是浑浑噩噩,如在梦中。
宁捕头大声呵斥:“还不快跪见大人,速速认罪!”
她回过神来,见堂上身着官服的是一女子,神色平淡,不似宁捕头面露恶相,心中略平静了些。
“民女叩见大人。”
不等温小柔开口,那宁捕头又怒喝道:“既已上堂,便速速认罪,也少吃些苦头!”
他已觉得这位新县官虽然传说背景很深,但性子实在太过柔弱,不足为惧。况且这钱婆子无关紧要,案子又有些难查,最后多半就是这小女子干的,心中只想速速结案。
“且慢。”温小柔低声制止,看向堂下才将将十六岁的少女,吩咐马师爷:“先将案情再细细说来。”
宁捕头上前一步,颇有些主见:“温大人,案情与之前呈报一致,这小女子便是那钱婆子的养女,家中只有她二人痕迹,定是因日常口角便将人勒死,后逃到山上被抓回,无不在场证明。案情明了,该赶紧定罪结案才是!”
温小柔双唇一抿,眸子里颇有些不爽,但面上仍尽力维持平淡,嗓音也还是低柔。
“是吗?”
“大人,正是如此!”宁捕头并不认为自己冒犯,反而觉得这女子做大人,在案情方面,自当听他的。
温小柔不理他,直勾勾对上马师爷的眼睛:“我说,将案情细细说来。”
“是、是。”马师爷见她眼神严肃,心中想到这位大人的后台之硬,忙不迭地就答应了,利索地翻开了文案。
这案情就是宁捕头呈报的,写的与他所说无异,但此刻他纵有不满,也不好再出声打断。温小柔是按正经断案流程走的,他若三番五次出口,还打断马师爷,就显得太过跋扈了。
显然他并不觉得,之前不断插嘴打断,妄图指挥结案,已是过于跋扈。
温小柔此时深刻体会,他不过就是看自己是个女子,才如此轻视于她,对马师爷则尊重忍让。
真是个混账东西!
可那混账东西见她连一句重话都不说,嗓门儿更大了些,又是瞪眼又是恐吓:“来仪,事实如此,你还不认罪?”
怎么?连签字画押的供词都没有,就想让她自己直接认罪了?
温小柔意味不明地轻啧了一声,低柔沉静的声线响起:“来仪,你还有何话说?”
明显感觉到这位大人对那宁捕头有些不满,来仪思维也活泛起来,抬眼直视她:“大人,民女冤枉。民女请求能查看养母尸身,还望大人恩准!”说罢伏地叩拜不起。
老太婆是不是真的死了?是怎么死的?她一定要亲眼看看!
“验尸报告何在?”
温小柔眼神轻点,马师爷已经呈了上来。
宁捕头轻嗤:“仵作已经验过,死于脖间勒痕,人都是你杀的,你还有什么好看的?那天夜里还没看够吗!”
“大人!那天夜里我一直在山上替人守坟,未曾离开过啊!”
“何人能证明?”
“我……”
来仪一口气噎住,守坟这事儿没人爱干,除了她胆子大口碑好收钱干这个,山上哪还有其他人!除非这世上有鬼,才能给她证明了。
老太婆死了,她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就算知道宁捕头要拿她结案,也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也想不出是谁干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在牢里过了几天。
但见到温小柔出现在堂上,又隐隐与宁捕头不对付,她才觉得也许有了可以亲眼再看看老太婆的希望。
此刻虽然说不出不在场证明,她也决定最后再赌上一把。
“大人,民女求求您再让我看她一眼!”
来仪膝行向前两步,又叩首一次,双目含泪:“我母亲只我一个亲人,您让我见她一次,此后就当是让我偿命也罢了!我只想亲眼看她一次,亲眼再送送她。”
她两行眼泪掉的哀切,堂上之人大多有所动容,这模样谁看了不觉得有冤情?
“行了,远远看上一眼也无甚紧要,带她去停尸房。”温小柔开口准允。
宁捕头心中暗呸一声:妇人之仁!有这般演技的罪人他见得多了!最终结果能有什么不同?浪费时间罢了!
但县官已经下令,便有两个衙役押着她去了停尸房。
钱婆子已经死了好几天,近来天热,停尸房的气味很不好闻,隔着门都有尸臭味儿传出来。
衙役捂着脸推开门让她进去,两人就在门口看着她,还能躲躲味儿,反正她一个小女子也逃不了。
来仪好似闻不见这味道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了蒙着白布的尸体边上,伸手去揭开白布时她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只更大力气的掀开了。
这一下太过用力,整片白布都被她甩开,底下身着灰衣麻布的婆子尸体便整个露了出来。
她紧紧盯着老太婆从来没有这般白过的脸,轻推了一下尸身。
“喂!老太婆,别玩了啊!”
“脸搞那么白干什么?快跟我回家去啊!”
“我都好几天没吃饱饭了,你不心疼吗?快起来!老太婆,你听到没有?快起来啊……”
她边说边蹲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不敢再看。那尸体发白,皮肤上大片尸斑,脖子上还有深深的褐色勒痕。
眼泪流的悄无声息,来仪蹲坐在地上不动,停尸房里只剩下吸气和哽咽声。
见她没有动作,衙役刚准备催促一声,却冷不防见她仰天大喊起来:“大人!冤枉啊!民女的养母并不是被勒死!大人!冤枉啊!”
她坐在尸体边上大喊,状似疯癫,其中一个衙役赶紧回去禀报。
温小柔领着马师爷、宁捕头过来了,又差人去叫了仵作。停尸房味道太重,除了来仪,其他人都捂住了口鼻。
马师爷瓮声瓮气地开口:“你怎么看出的不是勒死?”
来仪转向温小柔,神色认真地回话:“大人,民女自小在女牢长大,见多了各种死法,我养母面色惨白,五官自然,而被勒死之人因死前憋气会面色青紫,且眼睛凸出。”
众人朝尸体看去,确实如她所说。又听她补充道:“而且此刻虽无法验证被勒初时的颜色痕迹,但过了这些时日,她颈部勒痕呈褐色,若是被勒死则现在应该呈黑色。所以民女的养母并不是被人勒死,而是死后才有的这道勒痕。”
此时仵作已经赶到,让他上前回话,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他不好承认来仪说的是对的,虽然勒痕的事情他有些摸不准,但被勒死的人该脸色青紫他是知道的。
这钱婆子的尸体他根本就未曾看过,宁捕头说要赶紧结案,他想着就是个被勒死的老婆子出不了什么大事,便直接在验尸单上签了名。
谁会嫌自己少验了一具尸体呢?再说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多半是没人管的。
他悄悄瞥了一眼宁捕头,却被狠狠瞪了回来,自己更不敢开口了。
但纵然他不说,大家也能看出来这意思了,多半就是这仵作玩忽职守,这钱婆子的死因就不是勒死。
既然不是勒死,那宁捕头之前的推论便全部站不住脚。温小柔当场下令重新验尸,再查真相,但来仪的嫌疑还未洗清,依旧被收监。
不知是因为她本人太过柔弱,还是因为案情未明,嚣张跋扈的宁捕头和不作为的仵作都没有被下令惩处,只叫他们立刻重新查验真相,再有糊弄定让他们好看。
小辫子被人当场揪出来却没受罚,宁捕头一边佯装恭敬的应了,一边内心猜测:这位女大人定然是还没从山贼之乱中回过神来,连罚人都不敢,果然是个女子罢了。
仵作这次不敢再糊弄,仔细查看之下,尸体并无任何其他伤口,也无任何中毒迹象,进一步解剖后,气管、喉管都发现一定程度的水肿。这次他谨慎许多,一时间竟也不敢断定死因。
来仪再次被押到公堂上时,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她照例跪下,听温小柔问话。
这位大人不管何时开口,声音总是轻飘飘的,堂上所有人都得凝神静听。
“来仪,再说一次,当天夜里你在何处?”
“我在山上守坟,入夜就上了山,天刚亮时才在坟头睡下。”
“期间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没有,我一直在墓碑前烧纸念经,未曾离开过。”
这些之前她已经讲过,但并无人证。温小柔此刻听她所讲与之前分毫不差,便不再问她,转而让旁边一男子答话。
那男子一身短打,腿部肌肉结实,身上所带的囊袋都是兽皮所制,应是山上的猎户。
“刘大山,你说你曾见过此女子?”
“是,大人。”猎户刘大山回话:“那日我误了时辰,从山上回来时已经快要子时了,路过那片坟地时看见火光还有些心慌,走近才听见念经的声音,知道是守坟之人,才安心下了山。我晨起收兽夹时,还看见坟地那边的人影,火光也还燃着。”
“你怎知是她?”
“大人,我下山若晚了,经常能看见她,虽然没打过招呼,但也脸熟。何况这种守坟之事常人都嫌晦气,能接单做这个的人可不多。”
刘大山说的倒是实情,来仪因为在女牢里长大,常能看见死人,不怕这些个神神鬼鬼的,所以为了挣点零钱,常去帮人守坟。
时间长了,倒也有些口碑在这,只是女子的闺阁之名是不行了,正常男子见她都怵得慌,毕竟她是出了名的不怕死人不怕鬼。
温小柔闻言也暗自点头,又继续追问:“再说一遍,你是何时见她?”
“我下山时应当是子时,收兽笼时天还未亮,应是寅时初。”
温小柔将惊堂木一拍,道:“既是这样,便证实来仪当夜的确是在山上。若她子时后下山行凶,夜间往返至少要近两个时辰,那刘大山必然不可能在寅时初见她还在烧纸。”
来仪被当堂释放,钱婆子死因虽然还未明了,但亏得捕快们这次并未偷懒,给她寻来了刘猎户这位人证。
出衙门时宋捕快给她带了个话,让她去女牢把钱婆子的遗物领回去,就是些平时当差落在那儿的物件,人不在了,东西也该拿走。
她还是牢里出来的邋遢样子,一个人又回女牢那边去,守牢的冯大娘已经将钱婆子的遗物收好在包裹里,站在门口等她。
将包裹递给她时,却被一个高昂的女声打断。
“哎,慢着!打开看看,可别将旁的什么东西顺出去了!”
来人个子矮调门却高,只听声音就知道是牢里最不好搞的孙三红,虽然与钱婆子共事多年,但处处不对付。
钱大娘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会她说了什么,直接将包裹塞进了来仪怀里。
“得了吧,这牢里还能有什么值钱物件?不过是几件当差的破衣服,回头大仪来当差,改改还能凑活穿。”
孙三娘并不让步,直接盯着来仪:“哼!来不来得了还要另说呢!包裹拿来!”
来仪并不理会她,她却直接上手来抢:“拿来吧你!”
包裹里本也没什么东西,钱婆子向来穷酸,衣服都舍不得多买一件,必然不会有什么值钱物件,让她看看也无妨。
趁着她用力一拽,来仪直接松手,让她抱着包裹就后仰摔了下去,一件破衣裳飞了出来,蒙了她一头一脸。
“怎么样?看清楚了吧?”
来仪扑哧一笑,将衣裳捡起来,又把边上散落的一块像是当差用的令牌一起塞回了包裹里,不理会抓狂的孙三红,转身走了。
这孙三红看着像是日日跟钱婆子因小事斗气,但实际上却是几次被钱婆子破坏了财路,所以才怀恨在心罢了。
来仪懒得跟她多计较,这会儿拿了东西还得赶紧回家去看看,她自那晚上山就没回去过,也不知道老太婆出事时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幸女牢离家里也不远,她回来时却发现家中已然有人在了。
背影高挑,浅色裙衫飘然,听见有人走近,转过身来,竟是温大人。
今日在堂上,捕快们也早将周边邻居打探来的情况报告过,这钱婆子是下了差就回来了,当晚很晚还没有落灯,邻居罗川说子时起夜还听见她家里传来咳嗽声。
对于现场却没什么发现,趾高气扬的宁捕头只说家里无甚痕迹,连凶器都未曾寻到,起先只以为是熟人作案,趁其不备将人勒死,如今不是被勒死的,那便很难解释了。
温小柔知道靠他们估计是查不出什么了,于是便自己来了,恰好来仪被释放了,家里有什么变化她应当是清楚的,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线索。
来仪俯身要拜,温小柔略一抬手:“不必多礼,你且先进来看看。”说罢侧了侧身,让她走过。
他们家不大,一个通间东边摆了两张床,厨房烧火的就在屋子西北角,也方便冬日里取暖
屋中摆设一切如常,钱婆子被发现时躺在床上,此刻除了床上她被人搬走时有些杂乱,其他地方并无不妥。
橱柜中有一块豆腐,几日未动已经发霉,边上还放了一坛新买的酒。
寻常人家也会有些吃剩的东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来仪却顿了顿。
他们家中从不饮酒,也从不吃豆腐,老太婆这是给谁准备的?
心中疑问,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又绕去衣柜边上,将衣柜顶上的盒子拿下来,盒中的钱袋空空如也。
“啊!”
这她倒是真的挺震惊,老太婆这死法实在不像是被抢劫杀死,她就是抱着检查一下的心思看看,怎么这钱袋子就空了呢?难道是拿去给她买职位了?
但她之前还看过,里面不过放了五两银子而已,之前给老太婆看病早将家底花光了。
温小柔见她出声,急忙来问:“如何?”
“大人,我家钱袋子空了,好像是被人偷了。”说完她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不过我们本来就很穷,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婆自己抽空花了……”
“……没别的了?”
“哦,还有,老太婆似乎准备在家请客,还买了豆腐和酒。”
“嗯……宴客就用豆腐?”
来仪肯定点头:“对,老太婆最不喜欢吃豆腐,她买豆腐肯定是为了宴客,而且这客人定然是个她讨厌之人。”
温小柔听了失笑,这钱婆子倒是个性情中人。
若是宴客,定然是见了个熟人,倒能解释为何家中并无翻动痕迹。但是周边邻居无一提到钱婆子家中来客,都只看到她下了差返回自己家中,那这客人究竟来了还是没来?
“若她宴客,这客人会是谁?”
“不知道。”来仪摇头:“老太婆除了我并无亲人,也从不多跟外人往来,除了去女牢,平时哪儿也不去。”
如此,那宴客一事定然是不通了,只能暂且放下,先去看那钱袋之事。
“我前几日看时,钱袋里还有五两银子,因老太婆有喘疾,看病买药花了不少钱,我们家中并无多少积蓄。但若是她自己所花,刚才那豆腐与酒也用不了五两银子,所以定然有人来过,取走了这些钱。丢了钱财,家中却无翻找,那一定是个知晓钱袋位置之人。”
温小柔深以为然,转头想叫衙役过来,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来仪主动探头去看,她家屋子虽小,但前面还有一块小院儿,用来种些杂菜,那衙役此刻就站在篱笆外面,侧身站着。
眼看着温小柔注重仪态,准备直接走出去叫人,来仪才大声开口代劳:“衙役大哥!快过来!温大人找你!”
这一嗓子才把人叫了过来,温小柔却突然追问:“我刚才叫你,你可有听见?”
“大人恕罪,小人实在没有听见。”
虽然她正常时候声线低柔,音量也不大,但钱婆子年老体衰,平日里咳嗽气喘声又能有多大?
她刚一对上来仪的眼,来仪便懂了她的意思,立刻解释道:“家里只有一间屋子,老太婆咳嗽向来是压制着音量,生怕吵醒了我,早已成了习惯。”
她们又让衙役站回了刚才的位置,来仪学着老太婆平时咳嗽的声量咳了几声,再将人叫回来询问。
衙役说:“能听见些许咳嗽声。”
温小柔又让他站的远了些,到对面邻居的墙根下,这次声音更小了,完全听不真切。
“如此,那邻居说辞便有问题,就算是夜半时分,他若不是凝神细听,也不该听见清晰的咳嗽声。”
这邻居名叫邓武,平日里没有一个稳定的营生,至今未娶媳妇,平时邻里间有什么补房顶、抓猪等零碎活计也会找他做。
之前捕快调查时,也是他说了钱婆子下差回来的时间,还提到直至子时都能听见咳嗽声。
温小柔让人立即去跟踪调查邓武的行踪,搞清楚这几日他都去了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事情。
经过半日的摸排,捕快们很快查清,这邓武前几日去了趟赌坊,还了一笔赌资,恰好就是五两银子。
因五两银子太少,老板很是不爽,只给他算还了些利息,还将人轰了出去,所以周边人都看见了此事。
邓武当晚就被抓进了牢里,宁捕头还没用刑,就将人吓得一五一十交代了。
那日他被赌坊催着还钱,实在无计可施,想起曾去钱婆子家修屋顶时,见过她拿钱袋给自己取工钱,就想着去偷钱。
于是猫在屋外墙根下,一直到咳嗽声停了好大一会儿,确定没声响了才进去偷钱。当时他见钱婆子躺在床上,以为她睡熟了,于是摸了钱就马上走了。
钱婆子喘疾严重,就算睡熟了也偶尔会咳嗽出声,照他所说,那钱婆子咽气时,他应该就在屋外。
温小柔下了令,让他好好在牢里想想,当晚还有什么奇怪事情?或者屋里有什么其他声响?并威胁他,若是想不出来,就是他撒谎在先,当晚定然是入室盗窃并杀人灭口,其罪当诛。
来仪是不知道这些的,送走了温大人,她便自己待在家里,脑子里虽然还想着这案子,眼前却总闪过些老太婆在家里的画面,不禁有些悲上心头,此刻人已经离开的感觉尤为强烈。
她眼里含着泪,将从女牢拿回来的东西摊在了桌上,一件破衣裳,一个小茶壶,茶壶里还藏了几文钱,叮铃咣啷的,怪不得那孙三红咬住要看。
除了这些,就是那块被她弄掉又捡起来的令牌了,黑色的牌身,看上去像是什么难得的好木料,闻上去有淡淡的香味,上面刻了一个“令”字,背面连花纹都无,线条简略却流畅。
这不是老太婆在牢房里带的那块当差的令牌,来仪拿着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很足,似乎是个值钱玩意儿。
说起值钱玩意儿,她想起老太婆交代过,家里还有几个铜板儿埋在米缸下面,若是急了就取出来用。
想着那是老太婆存的棺材本儿,她也从没去看过,这下真要给她用在棺材上了。
将米缸下的草木灰扒拉开,地下埋着一个红木的妆奁,精巧的雕刻上粘着泥土,开关的铜锁已经老化脱垂。
说实话,这并不像是一个当了一辈子女牢子的人的妆奁,就算常年埋在土里,也过于精美繁复了些。
来仪将妆奁取出来,本还悲伤的心情被新奇冲淡了些,她从没想过,老太婆嘴里的几个铜板儿,是她从没见过精美首饰。
老太婆这么有钱?
她将尘土扫尽,妆奁打开,心中却了然了些。
果然,这才是老太婆才对!那妆奁华丽外壳的内部一样繁复美丽,好几个小格子设计的层层叠叠,可里面除了一只银钗外,再无一物。
银钗样式简单,工艺却流畅自然,只在尾端勾出了一片叶子状。
来仪将银钗和令牌一起收进怀里,又将妆奁重新埋下,她守坟挣的那些铜板已经在进牢房之前被搜刮干净了,这银钗当了应该足够给老太婆办个体面丧事了。
她躺在老太婆的床上一夜未眠,本想着兴许亡人能来给她托个梦,告诉她究竟凶手是谁,但瞪红了眼也未能入睡。
幸好第二日一大早,那在牢里惊慌了一夜的邻居邓武哭求着见了温大人,说他想起当日是听人提了一嘴,说钱婆子近日给大仪买了个差事,家中定然比平日里看着有钱。
他本也不信,进屋只摸到五两银子,还暗呸了几句,就知道那两人是胡说,也可能买差事把钱花光了吧,于是他也没有在家中搜寻。
若说不寻常,他进屋时倒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此时刚入夏,还不到桂花时节,所以他有些印象。
温小柔又问了当日去搬运尸体的捕快,均表示未曾闻到过桂花味道,香味消散较快,那必然不是屋中原就有的。而且邓武进屋时,咳嗽声音刚落了没多久,那香味应该就是前一个人留下的。
得了线索,她又来找来仪问询,顺便再次查看现场。
来仪一双眼睛满是血丝,开门后便怔怔地看着温小柔在屋中四处游走。
“大人,您在看什么?”
温小柔将邓武所说复述一遍,又说明她是在看,从进门到去衣柜偷钱应该是个什么路线,会路过些什么物什。
看她瘦弱的身影在屋中走了两趟,来仪主动开口:“大人,那勒脖子之人所站位置应该是床头,我看过老太婆脖颈上的勒痕有些倾斜向上,更像是躺着时被人勒住。”
温小柔绕到床头,此处位置狭窄,地面靠墙叠放了好几个咸菜坛子,只刚好能下脚罢了。
来仪补充道:“此处狭窄,能立足之人应当为身材较小的人,但力气却很大,能在已死之人的脖颈上留如此深的痕迹。”想到老太婆死了还要遭这种罪,她又红了眼眶。
“身材较小,桂花香味,又是趁人躺在床上才敢下手,合应是女子。”温小柔猜测道,又问她:“是否认识惯用桂花香之人?”
“不曾。”
来仪惯常出入的地方就是女牢和坟头,近几年也就是常去城东的药房,香油香粉这些物件一般都不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她略微一想,又抬头问道:“大人,那邓武说听人说了老太婆为我买差事之事,才想着来我家偷钱,可有说是听谁说的?”
话一问出口,才觉得自己颇有些冒犯了,那女牢子之位大小也是个吃朝廷俸禄的差事,时下买官虽常见,但确实不该拿到明面上对着这位新上任的官老爷来说。
还好温小柔似乎并不在意,只摇头:“他道是路过之人所说,并不认得,也不记得是谁。”
来仪轻呼出一口气,暗道这位大人的确是好说话,于是自己也不再多提此事,只说:“知道此事的人多半跟女牢或官衙有点关系,只索命不求财则更像是仇杀。”
“仇杀?你怎知人不求财?”
“大人,我家总共就剩五两银子,还被那邓武摸走了……”
温小柔轻笑:“不见得,若只有五两银子,怎么能为你买官?”
来仪连连摆手:“哎哟大人,我那算得上什么买官,不过是买个小差事罢了!”
“食朝廷俸禄,大小亦算买官。”
“大人,我……咳咳……”
本以为她不甚在意,没想到被怼了回来,来仪干咳一声,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她说她完全不知情此事,大人会信吗?
“行了,说说吧,钱婆子哪来的钱为你买官?”
温小柔说着提裙挨着桌边坐下了,也不嫌弃家中寒酸,摸了摸茶壶是热的,自己抬手倒了杯水。
原来她本就是来问这事儿的,来仪恍然大悟,很干脆地将昨晚埋回去的妆奁又掏了出来,细心擦干了灰尘才摆到了桌上。
“这妆奁是早就有的,应该是老太婆的嫁妆或是家里破败前的家产,我昨夜看了,里面只剩下一根银钗。我就说她这么穷又病着,怎么还能把我拉扯大呢,应当是这么多年逐渐典当花光了。”
说起银钗,她又从自己怀里把银钗拿了出来,但动作太快,一不留神将那令牌也拖出来一半,露出了半个令字。
温小柔的视线直直盯住了她的胸口,眼神越过那银钗看向了令牌,来仪则很快将令牌收回怀里,又将银钗放在桌面上。
感觉到刚才的眼神有些冒犯,来仪探究地看向了温小柔,却见她此刻似乎并无不妥地看向桌上的银钗,除了耳尖略微红了一些。来仪挺了挺胸膛,自己瞧了一眼,十六岁的少女胸脯只有个些微起伏,不至于让人看了害羞吧?
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已经伸手拿起银钗地温小柔,她的胸部一片平坦,的确连个起伏都没有,平日里只觉得她看起来瘦弱,倒没注意此事。
她怜悯地叹了口气,大人定是因此事困扰多年,自己还是不要揭人伤疤了。
“你可知这银钗价值几何?”
温小柔的发问将来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接过银钗掂量了一下:“这银子重量一般,但做工讲究,在城里应该能当上十两银子了吧。”
她没有什么首饰,也没去当过东西,只在心中估计过一番。面前人却摇了摇头,道:“不值十两,不过是前朝就传开的锻造法子,此时不太值钱了。”
来仪心中略失望,本想着过几日给老太婆办个体面的丧礼,看来是不成了,却又听温小柔说:“钗子不值钱,但这红木妆奁确是前朝大内之物,虽有磨损,但至少还能值个百两银子。”
说罢她将妆奁底部一个小小的敕造之印指给她看,来仪咽了下口水,轻轻摸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能卖吗?”
大内之物都是属于皇帝的,大多御赐之物收受之人都不可随意变卖,来仪以前听牢里的犯人讲过的。温小柔似乎有些惊异她的见闻,轻笑一声:“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这是前朝之物,且不过是个普通的红木妆奁,卖了也无人会计较。”
来仪点了点头,又珍惜地将妆奁埋了回去,好东西还是先藏着好。
“大人,”她一边把草木灰掩上,一边开口:“您看,我家最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那贼人尚且没翻过,自然不会是为了财。”
温小柔点头认可。
她又踱步到她跟前,笑着问道:“那我家被邓武摸走的五两银子能还给我吗?”
照往常肯定是不行,那邓武早将这银子送进了赌坊,衙门可不会去赌坊要钱,也不会替邓武还债。但她笑容可掬,又实在穷得可怜,温小柔看着她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模棱两可说了句:“到时候看吧。”
不拒绝就是有希望,来仪深刻懂得这道理,便开心的应了。
既是仇杀,又与女牢有关,调查的重心立刻就转向了这宋城女牢。
温小柔把守牢的冯大娘和孙三红都提上堂去了,女牢这边缺了人手,直接把未上任的来仪找了过去,反正这些事情她都轻车熟路,从小就常在这边做些值守的事。
女牢子一般负责守在牢房里,外面还是有正常看守的,所以里面的值守一向人就不多。
来仪将从家里拿来的那壶酒,悄摸摸倒了一杯,递给了之前好心安慰她的大张姐,这酒放在家里也没人喝,大张姐一向仗义又好喝酒,给她解解馋也好。
大张姐将酒一口饮下,叹了口长气:“唉!还是大仪心疼姐姐,记得给我倒杯好酒。”
本想偷偷给她喝一杯,但大张姐一下子老怀安慰没注意控制音量,周边几个牢房的犯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大仪,你这样可不仗义!”
“是啊!给我也来一口!”
“我也得来一口,这破牢里潮湿得很,是要喝口酒暖暖身子骨!”
“你这小妮子,有酒都不来孝敬孝敬大婶子!”
……
牢里顿时一片哗然,吵翻了天。来仪看着自己手中这一壶小酒,怀疑自己今天很难全身而退。
“这样吧,每个人说一个喝这杯酒的理由说服我,酒可不多了,先到先得哦。”
她将酒壶抱在怀里,做出一副十分公平的样子。
这要是在外面,肯定没人稀罕一杯酒,可在这牢里,平时吃个饭菜都费劲,大家为了这杯酒也是很愿意费心思。
对面牢房的大婶子直接先声夺人:“我该喝!大仪啊,这可不是婶子之前不告诉你。”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尴尬一笑:“你可别怪我之前没说,但那几天你实在瞅着不好了,我说了你也不一定听。钱婆子那晚走之前,跟孙三红吵过嘴。”
“你这凭什么该喝?咱们谁没看到她们吵嘴,不是经常的事儿吗?”旁的人不服气,直接开始反驳。
大婶子老神在在:“你们是听见了,可我知道她们为什么吵!你们记不记得那日正午谁被放出去了?”
“那日啊,不就是那个宜春楼里寻衅滋事被关进来两日的骚狐狸嘛!”
“对了,就是她!那日我眯着眼靠在门边,偷看到孙三红往她喝的水里下了点药,药肯定不是什么好药,那孙婆娘收钱干这恶心事儿不是一两次了,但那日刚好被钱婆子撞上,顺手就给她把水扬了。”
“噗哈哈哈哈哈……”众人皆幸灾乐祸地笑了,觉得是钱婆子会干的事儿。
这骚狐狸其实就是城中王员外养的外室,有天心气儿不顺,跑去把宜春楼给砸了,老板不罢休,就被关进来了。
王员外使了银子,她倒也没受什么苦,只待了两日就被放了,没想到中间还出过这个岔子。
牢里收了钱被下手的事情,只多不少,但钱婆子这人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从不帮着人害人的。
这孙三红定然是收了钱干这事,谁知道没成事,人还一转眼就出去了,自然气得慌,当日就跟钱婆子口角吵了起来。
来仪听着有了兴趣,便追问:“你可听见她们吵了什么?”
“害,不过就是谁当值和谁打扫的事儿,钱婆子根本不想搭理,后来孙三红又说了你的事情,说什么有钱买差事没钱养老,老不死的在这儿占位置,还给个小狗挪窝。这一下才把钱婆子气到了,当场砸了茶杯就开始薅头发!”
“合着还打起来了?”
“可不是嘛!”又有人自动补充:“不过也没打几下,钱婆子呸了几口就回去了,孙三红留在这儿值夜,倒是骂骂咧咧了半宿!我们都听见了,是吧?”
众人点头称是,来仪却没心思听了,看来这孙三红还真有作案动机。她起身将酒壶整个递给了大婶子,摆摆手就往外跑,也不管她们怎么分了。
这会儿牢里忙着分酒,外面又有值守,翻不出什么大浪花,而且她尚且还未上任,擅离职守也没人能罚她,她径直就往衙门的方向去了。
衙门堂审本也会有百姓旁听的位置,但今日温小柔只是普通提审问话,故未开大门。
来仪心中思索着,往日里知道孙三红跟老太婆有矛盾,却没成想那日竟还打过架,这条线索一定要及时送到温大人手中。
她同宋捕快央求了好一会儿,才顶着宁捕头的死亡注视,自己跑进了堂内,然后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孙三红边上。
“大人恕罪,我有重要线索汇报!”
宁捕头怒目圆睁,恨不得直接开口将人轰出去,还有没有点礼法了?一个嫌犯竟能直接闯进来?外面的捕快都是吃软饭的吗?
但审了半天毫无进展的温小柔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即表示要听听看。她在这儿磨了一个时辰了,这俩人开口就是不知道,闭口就是不清楚。
来仪得了准许就开口:“温大人,那日我养母下差回去之前,曾与孙三红争吵打闹,当日还坏了她的好事,孙三红有作案动机!”
“你胡说!”孙三红当即反驳。
“牢里的女囚们皆可作证,她们当日都听见你们打闹吵嘴,你还骂她老不死的!”
“我……”
孙三红不知作何解释,一时语塞。
温小柔叫了下宁捕头,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回应,派人核实去了。这里距离女牢不远,很快有人回禀,在牢中问了好几人,确是如此。
“孙三红,我再问你,你为何知晓钱婆子买了差事?”
“我、我是听说的呀!这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过几日大仪就要来上任了,钱婆子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
“那你可有出去说过此事?”
孙三红一抿嘴:“我不记得了。”
“你可曾路过邓武身边时,刻意提起过?”
“没有没有,我不认识邓武啊,他是谁我都不知道!”
“是吗?传邓武。”
温小柔一声令下,自有人去提了邓武上堂。他被唬住以后,一直琢磨着给线索立功,生怕把事情摊在自己头上。
听到问他,当日是听谁谈起此事,立刻将目光看向了孙三红。
孙三红与冯大娘身形差距甚远,他记得当日那人路过时,头上绑着红色的发巾,身材粗矮,这些特征都与孙三红相符。
孙三红还在狡辩:“我出去谈论此事也犯法吗?明明是她们买卖差事,可没说过其他人不允许说起此事吧?”
话是这样说,但她此刻又有动机,又涉嫌故意透露钱婆子的家财,且身材矮小,符合现场情况。这样一个重大嫌疑之人,肯定是不能轻易放过的了。
温小柔直接令人将她押下去,派了捕快去搜她家中。
一盒用了一两次的桂花头油就放在桌案上,这东西看着贵重,一看就不是女牢里的物件,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赏的小玩意儿。
来仪一下子就想起女囚们说的骚狐狸事件,这应该就是孙三红提前收受的好处之一了。
有了这桂花头油,几乎就可以猜到,当晚这孙三红定然也去过钱婆子家中,但她本人并不松口,只说是巧合,这两日才收到的,并没有用过。
虽然这头苦于没有证据,那一头仵作却说有了一些进展。
为了查得真正的死因,他几乎将每个器官都细细解剖了一遍,又结合病症,去问了城里的大夫。
钱婆子的尸体有气血凝滞之相,应是气血上涌,喘疾发作后肺部痉挛,引起了心脏骤停。
听起来似乎是发病而死,但这发病诱因就很多了,例如生气、愤慨,又或是受了什么刺激,闻了什么刺激之物……
这些就是仵作很难验出来的了,但又与当晚情况十分符合,而孙三红是老太婆当晚最后见到且激烈争吵的人。
来仪气得不行,那几日钱婆子的喘疾本就犯了,她才会去山上守坟贴补家用,那孙三红当真是个丧良心的祸精!自己手脚不干净,被人发现了还满口胡言,当晚还准备下狠手!
本来只以为她只是那个勒颈之人,没想到这诱发急症的病因还是她!
她顾不上身后的温小柔,一直冲到牢房外面,瞪着人恨声大喊:“孙三红!”
孙三红正一脸大无畏地躺在牢中,瞬间被唬了一跳:“叫什么叫!”
“你杀了人,我还不能叫你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温大人都没说是我杀了人,你有什么证据在这胡说!”
来仪双手抵住栏杆,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她。
“证据?要我来说说你是怎么杀人的吗?那日老太婆坏了你的好事,可你早已收了一部分好处,这下收不到尾款,心中气急!先是来上差前,故意在那赌鬼面前透露我家有钱,后又来女牢里跟她大吵一架,是也不是?”
这几件事都是板上钉钉她做过的,孙三红也不躲闪:“是!是又如何?”
“如何?”来仪冷笑:“你们不止吵架,甚至还动了手,虽然很快被劝开,但你心中越发的气了,在牢里骂骂咧咧半宿,半夜换了班,直接就拿了个麻绳,摸去了我家,是也不是?”
“你血口喷人!”
“是吗?那日你被老太婆薅了头发,你本就苦于脱发,整理时特意抹上了人家送你的桂花头油。你知道当晚我不在家,又在屋外蹲守到没声响了,才进了屋,趁着夜色到床头将麻绳套在了老太婆的脖子上,用力一勒!可你没想到赌鬼那晚也摸了进来,只好收了绳子,赶紧从窗口溜了,前后脚的功夫,所以他才闻到了桂花香味!是也不是?”
孙三红有些怔住,来仪也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你拿走了麻绳烧毁,想那赌鬼刚好翻乱求财,刚好营造一幅入室偷盗并杀人的场面,心中还道自己好运,上赶着来了个替死鬼。可没想到那赌鬼拿了钱袋就走,没按照你预想的发展,于是你称病在家心慌了几日不敢露面,直到我被当堂释放,才急忙来上差打探消息!是也不是?”
她的问话声一句比一句大,到最后几乎是吼叫着出声,孙三红起初有些自己当晚事迹被人发现的慌乱,但被问到最后,反而破罐子破摔起来。
“是什么是!是又如何!那钱婆子又不是被我勒死的!仵作验了的!所以我下手前,她早已死了!”
钱婆子真正的死因是仵作刚刚才报上去的,孙三红并不知晓,但之前来仪在堂上大闹了一出,扯出了钱婆子的死因并非是颈部勒伤,这是衙门上下都传开了的。
孙三红这一出口,也变相自己承认,那勒痕便是她当晚留下来的。
来仪气急反笑:“她若是没死,不也被你勒死了?”
“那又如何!是她活该,老不死的整天坏我好事!”
“孙三红!”
“吼什么吼!我听得见,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到了堂上我也不会认的!温大人也拿我没有办法!”
“是吗?可是本官已然听见了。”一道低柔的声线从阴暗转角处传来,一身官袍的温小柔走了出来。
来仪第一次觉得,原来不必字字铿锵,也能让人感觉到一句话的重量。
“孙三红,钱婆子真正的死因也与你脱不了干系!是你与她激烈争吵后,诱发她喘疾加剧,肺部痉挛后,心脏骤停!而且,就算她当日不曾病发,也会死于你的麻绳之下。你就是杀人凶手!”
温小柔的到来,让孙三红彻底放弃了挣扎,她没想到自己被来仪那小妮子激得认了罪,刚好就被县官听见了,此时是反悔也来不及了,何况她与钱婆子争吵打斗之事,女牢中很多人都在场,实在难以推脱。如果要说钱婆子是被她气死的,那也合理,总之自己也不算失了手。
此案得破,孙三红以往收钱做的那些糟污事儿,也被一概清查了出来,那日她之所以给王员外的外室下毒,也是收了人家家中老妻的好处。那日虽未成功,但以前确是真害过几条人命的。
小小一个守牢的看守,居然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温小柔立时给她判了个秋后处斩。
一切尘埃落幕,孙三红也已伏法。
来仪回到家中坐下,过了这几日她也逐渐接受了老太婆去世之事,此刻真相大白,总算也了了心愿。
她站起身准备收拾收拾家里,却又看到了那盘已经发霉的豆腐,旁边那瓶酒早已被她拿去女牢了。
所以老太婆当日是在准备宴请谁?还准备了自己最讨厌吃的豆腐。虽然孙三红也讨厌,但总觉得老太婆不会让她进门才是。
所以当日那宴请之人来过吗?
应当是没来吧,毕竟东西都还在橱柜没有端出来。
来仪摆了摆头,将思绪甩出脑海,开始计划丧礼之事。老太婆老早就交代过,她死之后要火葬,不想自己埋在地下慢慢烂掉,想让她把骨灰撒进江中,自由自在。
如今不想烂掉是不能实现了,她的尸身摆在停尸房多时,如今天热,该烂的地方都烂了,但是骨灰洒入江中,是可以帮她实现的。
来仪把妆奁当掉,果真得了百两银子,她把丧事办的很风光,道士过来念了整整三天的经。
虽然没什么宾客,但街里街坊都来上了炷香。
第三日,连温小柔都过来给了份帛金,于是衙门里打过照面的人都来了,最少也上了炷香。
来仪偷摸打开看了看,温大人给了她五两银子,当下就明白,应该是那赌鬼的钱要不回了,但温小柔居然自己拿钱给她补上了。
虽然对她来说,五两银子应当不算什么,但她本不必如此,所以来仪心中十分感怀。而且因她给了帛金,马师爷等人多少又都给了一些,倒让她一场丧事回了不少本。
直到法事做毕,她才找了块江边空旷地方,把老太婆的尸身摆好,一个人含着泪将她火化了。
不知道火光烧了多久,她跪在一边,膝盖麻得动弹不得,摊在一旁又坐了好久,才站起身来收拾骨灰。
她要先将骨灰装进罐中,再洒入江里,但装罐时,却摸到骨灰中有些异物,扒出来一看,是一个一寸长的银针,已被火烧的发黑,比一般的绣花针要粗上几倍,看位置,这银针该是在头颅的位置。
来仪瞳孔剧震,难道老太婆是死于这根银针?
这该死的仵作,到底什么时候能靠谱一次?不是说病症发作引起的心脏骤停吗?
她气得不行,但人已经火化,所有证据都没了,只剩下这银针。这根针自始至终没有被发现,怕是孙三红也不知晓,不然早嚷嚷着不是自己杀的人了。
她虽想要立刻去跟温小柔讲清此事,但人已成灰,留着也无用处,只好先将老太婆的骨灰按原计划撒入江中。
骨灰撒完,她转身就准备回城,一旁的林子里却跳出一高一矮两个满身补丁的大汉。
高个子大喊一声:“站住!”两人就跳出来,先将她前路堵住。
“打劫的?”
“胡说!”那矮个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连连摇头:“那犯法的事儿我们能干吗?”
来仪看着这俩拦路人,虽是满身补丁,但也没有衣不蔽体,衣裳洗的发白,两双草鞋倒是都烂得剩个底儿了。
“那你们这是?”
“收过路费的。”
来仪看了看脚下的路:“可这是官道。”
“我们收的不是你的过路费,是你刚才朝江里撒的骨灰的。”
矮个子大汉一脸理所当然,颇有些得意地提到:“我们可在这儿蹲了一天了,亲眼见到你撒了骨灰。”
“对,”那高个子附和道:“只要进了这江就该给我们水寨交过路费,死人也得给。”
时下水匪纵横,宋城附近倒真听说过,有人集结开了个平平水寨,在这江面上过的,只要少许过路费,就能保一路平安。
来仪试探:“你们是平平水寨的?”
那矮个子点了点头:“你听说过我们水寨?那还不赶紧交钱!”
两人一高一矮同时看向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子,还口口声声说不干犯法的事儿。
“可是我听说,平平水寨的寨主最是严格,从不许寨中人在外乱来,立志要做武林豪杰,庇护一方的啊!”
两人没想到她还真听说过,他二人以往做水匪时,要啥有啥,可自从被收进了这平平水寨,虽说衣食无忧,但生活却实在太清贫了些。
本就是偷偷出来干一票,才找了个偏僻地方,不敢被人发现,蹲这小姑娘就蹲了一天,没想到还一下子被人报出了来路。
双方一下子大眼瞪小眼起来,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
两名大汉又想收了这过路费,又怕传出去犯了水寨的忌讳,把铁饭碗砸了。互相挤眉弄眼,示意着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毕竟这里只有她一个小姑娘。
来仪则迅速盘算着,自己身上带着的帛金凑凑应该有十两银子,不知够不够自己脱身。
她把碎银和铜板都掏出来,稀稀拉拉的掏了好一会,钱和命当然是命重要!
“好汉,十两够吗?我只有这么多了……”
那矮个子立即伸手来捧:“够够够!”
两人都很久没摸到银子了,十两已经超出预计了,开心的分着数了起来,根本没心思再管来仪。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那高个子银子还没拿稳,就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俯身倒了下去。矮个子抓着银子转身,刚瞧见个人影,也被一棍子敲在了脖颈边,歪着身子倒下了。
一位手拿短棍的女侠似乎从天而降,哐哐两下就把这俩寒碜的劫匪打晕了。
“你没事儿吧?”
女侠的声音清脆动听,眉眼英气,双眼透着活力。来仪惊喜地瞪着眼,目光瞬间崇拜不已,无比感恩对方解救了自己。
“多谢女侠!我没事我没事!”
“没事就好,赶紧走吧!”
女侠说完又朝她伸出手,要拉她一把,赶紧离开此处。
来仪赶紧将手递给她,借力跳过地上这两人,跑了几步又回身,将自己的十两银子又捡了起来。
正好女侠要去宋城,二人就结伴进了城。
这一路来,来仪知道了女侠名叫威武,只觉得好霸气一名字,当场直喊:“威姐姐!今日真是多亏了你!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威武本就是路过顺手救了她,连连摆手推脱,讲完几句不必挂心,就消失在了街头。
真是好人呐!
来仪心中感叹了好几句,才想起赶紧去衙门找温大人。
衙门口,一身素衣的宁捕头正满脸不忿,一张黑脸上仿佛写满了几万句骂人的脏话,也许正在内心循环播放。
秋后算账的温小柔,直接一个玩忽职守、不敬上司,就把人撤了职。
气得宁捕头已经在衙门口站了半日,却又无可奈何。
今时今日他才发现,原来那软唧唧的县官大人不是不敢惩治他,而是在等熟悉了衙门情况,又让他干完该干的活儿,才一起算了总账。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此刻就算黑脸都不敢骂出声来,一向跟他一条裤子的马师爷这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足以证明这位大人后台之强硬。
来仪路过这一脸衰相的宁捕头,很有些忍不住笑,只想说活该,抿着嘴看了他好几眼,才被人领着进了衙门。
温小柔今日没穿官服,深青色的裙装在她身上沉静稳重,头上也只用了一只墨玉的簪子。
“你丧事都办完了?”
“是,温大人。但我在我养母的骨灰里发现了个东西,特来禀报!”
来仪跪着行礼,又将那银针呈上,一气呵成。
温小柔免了她的礼,听她讲了这银针的来路,眉头不禁也皱了起来。
“你说这是被刺进颅骨中的?”
“是,我从颅骨的位置捡起来的。”
泛黑的银针被她拿在手上细细查看,眼中若有所思,但末了只说了一句:“这仵作实在太过荒唐!”
就算这仵作之位任职之人难得,这位也太过分了些,本想饶他这次的温小柔也黑了脸。一而再再而三,他实在不配再吃这碗饭,若是留着他,还不知以后能做出多少件玩忽职守之事!
于是,那仵作当日也被撤了职。
处置完毕,温小柔又问她:“你想如何办?”
来仪摇头:“老太婆已经火化,只能留着这根银针慢慢查了,等有了线索再说吧。”
她知道此刻连尸体证物都没了,要再继续查这案子是难上加难,只能靠运气了。
不过这孙三红就算不是杀害钱婆子的真凶,也是蓄意杀人,又背着牢里的几条人命,伏法得实在不冤!
从衙门出来,来仪只觉得心头的乌云依旧挥之不去,她踱步走回家,实在也想不到该向何人打探这根银针,只能先将此事放下。
放下后她又发现,自己似乎无事可做了,从前家里不只她,生活充实无比。
要不去陪老太婆上差,要不去山上守坟念经,要不还可以去药房偷看一下温润好看的柳郎中,学点粗浅的药理。
此刻,第一件事做不成了,第二件事暂时不必攒钱买药,也没必要了,第三件事也实在没什么心情。
在家里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老太婆之前的安排,是不是该去问问女牢子的差事?
索性也没什么事做,来仪在巷子口吃了个饼,就又跑回了衙门。
宋捕快刚升了职,顶了宁捕头的缺,摇身变成了宋捕头。
他正穿着崭新的官服暗自得意,来仪的好话就送上了门。
“我说是谁这般丰神俊朗,原来是宋捕头呀!今日果然格外英俊些,这衣服真衬你!好看!”
小姑娘笑容可掬地立在面前,还一本正经地说着好话。
宋捕头听得心里舒坦极了,面上还是客套道:“别瞎说别瞎说,官服都长得差不多,能有多大区别!”
“那可不,原来就是咱们宋捕头面相好,不管什么官服都撑得起来,神俊威武!”
来仪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说完还竖起一个大拇指。
宋捕头咧嘴一乐:“这丫头,今日有空来拿我打趣!说吧,你这是过来有何贵干?你刚不是才来找过一趟温大人吗?”
她近日衙门跑得勤,众人都知温大人待她亲厚,多半是找她。
但这次来仪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我家老太婆去世前说给我安排了差事,我不知该去找谁,想来麻烦问问你!”
“这事儿啊,估计你得去找找马师爷,钱婆子之前特意来寻过他,应当是走了他的门路。不过……”
“不过何事?”
“近日你应该问不出什么结果。”
“啊?那是为何?难道温大人要彻查买官卖官之事了?”
来仪想起温小柔曾提起过卖官之事,语气也并不赞同。
宋捕头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丫头又聪明了些。他以往一直被宁捕头压一头,但这衙门之事他想来是门儿清,胜在十分醒目,所以才能这么快顶了缺升职。从他这里得到的消息,来仪还是相信的。
“你先等等看,要是大人过几天彻查此事,此时去找不是撞枪口上了?这几日衙门人变动多,没得自找麻烦了!”
得了信往回走,来仪自己觉得此事多半是黄了。
要说这差事虽待遇一般般,但大小是个铁饭碗,老太婆生前肯定是给马师爷砸了银子的,但看那空空的妆奁就能想象了。
哎!早知温大人来上任,就该劝劝老太婆不花那冤枉钱了!钱留着还可以让她潇洒一下,体验一把盗版二世祖的日子,至少街头的糖葫芦能买它个好几大把了!
多想无益,不如回家睡觉。
来仪一身轻地回到家,沾床就睡,从天色还亮,一直睡到了夜半三更。黑暗中她刚刚醒来,皱了皱鼻子,好似闻到一些草药味道,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闭了鼻息。
一道黑影摸摸索索的来到了她的床边,在她脱下的外衣里翻找着什么东西,虽然蒙着面,但夜行服贴身,看着明显是个高瘦的男人身形,还有一些些眼熟。
难道那个高个子水匪找上门来了?但看样子似乎不是偷钱的。
来仪心想,自己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干脆直接开口:“你在找什么?”
黑衣人猛一转头,发现一双黑亮的眼睛在窗框透进来的月色里凝望着他,吓得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东西也不翻了,拔腿就跑。
来仪起身披上外衣,跟着一直追出前院门,只见那黑衣人已经快要跑出这条巷子了,将将到了巷口,从地上突然蹦起来一人,一脚将他踹了回来,捂着胸口半天没能站起来。
她本不想追了,看见此状立刻就跟了上去,凑近一看,立即举起了大拇指,冲巷口那人开口夸道:“女侠威武!”
“正是在下!”
威武晃着酒壶,又冲地上那人砍了一掌,直接将人打晕了过去。
她喝了一晚上酒,打烊了被人赶了出来,迷迷糊糊就倒在了巷口,一听见脚步声跑近了,条件反射的就给了来人一脚。白日里那小姑娘跑过来认出了她,她低头一看是一身夜行服,果断补了一掌,大半夜一身黑从小姑娘家跑出来,一定不是好东西!
“女侠,你怎么在这儿?”
来仪看着见义勇为的威武十分开心,连地上躺着的黑衣人也忘了看。
威武点了点头,很酷地表示:“凑巧。”
此刻她也清醒了许多,觉得很难解释自己露宿街头这事,于是干脆装酷不提,另起一茬:“地上这人怎么办?”
“啊,不如先拖去我家?”
这黑衣人啥东西都没偷就跑了,就是报官好像也没个名堂,只能先拖回去了,来仪伸手就准备拉住脚往回拖。
威武却很豪气的将她挡开,一手拎住那人后衣领,就健步如飞的将人提走了。
不愧是女侠!来仪心中佩服的紧,赶紧上前引路开门去了。
掌了灯,将人在凳子上绑好了,二人才想起来还未揭开他蒙脸的黑布。
于是正好悠悠转醒的黑衣人,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人在取下他的面罩,赶紧一睁眼,只见两张放大的脸同时出现在眼前。一个五官英气,眼中神采奕奕带着些好奇,另一个则五官灵巧,眼中满是复杂,表情略微嫌弃。
完了,被发现了!这真是他完全意料之外的结局。
“温大人,您要解释一下吗?”
虽然没有了女子的妆容,但眉眼之间很容易就能认出来人,来仪脑中把相处细节全部过了一遍,看着眼前大变男人的温小柔,之前的种种都有了解释。
他个子很高,身材单薄,初初见面大家都以为他女生男相;说话声音低柔,总显得有些气量不足,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男子声线,故意放轻放弱了语气,尽量压制了嗓音,还是显得有些低沉;
更有甚者,他一开始并不处置宁捕头,是因为他原就不是真正的温小柔,为了熟悉情况,不被认出来,一开始并不敢轻举妄动;而那日他盯住自己胸口耳朵红了,不是因为羞愧自己平胸,而是真心觉得有些失礼。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知道他深夜至此,是为了寻找什么了,那日他盯着的,根本就是她怀中的黑色令牌!
两人都变得满脸复杂神色,没有开口,一边的威武倒是惊讶出声:“温大人?”这下她的表情也变得怪异了起来,尤其是想到这位温小柔大人还是一个男人的时候。
“我们应该不能再叫温大人了,对吧?”
来仪把问题抛给这位曾经的温大人,他低头思索一番,终于开了口:“你想怎么办?”
人都被绑在这儿了,她不慌不忙地也坐下了,道:“先回到我几个问题。”
“你问。”
“你不是真正的温小柔?”
“还不够明显吗?”
“嗯,”来仪点头:“你是来找这令牌的?”
她将令牌从枕头下面拎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黑色的令牌在烛光里颜色幽深,仿佛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来头。
“对。”
“这令牌是什么?”
“你不知道这令牌是什么?我也只不过有个猜测,想取来仔细看看罢了。”
“是吗?什么猜测?只是看看怎么不直接问我要?”
假温大人一向清俊的脸颊此刻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口:“此物可能极为珍贵,不敢直言开口索要。”他停下来顿了顿,才又开口:“这可能,是无双密令。”
他似乎不愿提起,讲到这四个字又特意放轻了音量。
来仪并不能意会其中深意,身边的威武却从之前的怪异神态中回了神,惊讶道:“你说什么!这、这是无、双、密、令?”讲到最后四个字,她也压低了音量,甚至一字一顿。
见他二人神神秘秘,来仪好奇心了提了起来:“什么是无双密令?”
少女清澈的嗓音在深夜尤为悦耳,但另外二人神色都急促了些,女侠甚至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嘴。
“小心被人听到!”
来仪虽然觉得,这个时间点儿,不太会有人听到,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假温大人,让他解释。
他依旧压低了声线:“无双密令是前朝女王遗物,传闻其中有女王遗诏,得之可令江山。”
可令江山?此话一听完,小姑娘瞪圆了眼,火速将令牌收进了怀里,还用手隔着外衣抚了抚。
这似乎是个烫手山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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