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建民赵卫国的其他类型小说《拒绝迟来的爱李建民赵卫国》,由网络作家“奇久二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十六岁那年,我爹用两袋白面把我卖给了邻村的瘸子。成亲那晚,我缩在炕角哭了一宿。李建民蹲在门口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说:“哭啥,俺又不会吃了你。”二十年后,李建民咽气了。那个曾让我爹悔婚的知青赵卫国突然找上门。他西装革履,站在我家破旧的院门口说:“秀芬,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城过好日子。”我看着他锃亮的皮鞋,想起李建民下葬那天,这双鞋连片纸钱都没烧。我转身进屋,端出那碗搁在供桌上的凉面。“吃吗?”我问他。他摇头。我抬手就把面泼在他脸上:“迟来的爱,不要也罢。”---那年,我十六。我爹,就用两袋子白面,把我卖了。卖给邻村那个走路一高一低的瘸子,李建民。两袋白面,白花花,沉甸甸,就堆在堂屋那张掉漆的破桌子上。我爹蹲在门槛上,闷头抽他...
《拒绝迟来的爱李建民赵卫国》精彩片段
十六岁那年,我爹用两袋白面把我卖给了邻村的瘸子。
成亲那晚,我缩在炕角哭了一宿。
李建民蹲在门口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说:“哭啥,俺又不会吃了你。”
二十年后,李建民咽气了。
那个曾让我爹悔婚的知青赵卫国突然找上门。
他西装革履,站在我家破旧的院门口说:“秀芬,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城过好日子。”
我看着他锃亮的皮鞋,想起李建民下葬那天,这双鞋连片纸钱都没烧。
我转身进屋,端出那碗搁在供桌上的凉面。
“吃吗?”
我问他。
他摇头。
我抬手就把面泼在他脸上:“迟来的爱,不要也罢。”
---那年,我十六。
我爹,就用两袋子白面,把我卖了。
卖给邻村那个走路一高一低的瘸子,李建民。
两袋白面,白花花,沉甸甸,就堆在堂屋那张掉漆的破桌子上。
我爹蹲在门槛上,闷头抽他那呛死人的旱烟,烟雾一团团往上冒,把他那张苦瓜脸都糊住了。
烟锅子磕在石头门槛上,“当当”响,听着烦。
“爹…”我嗓子眼发紧,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子,“我…我不想去。”
烟锅子停了一下,又重重磕下去,更响了。
“由得你?
嘁!”
他连头都懒得抬,好像地上那几块破石头比我金贵多了,“建民…人老实,肯下力,饿不着你。
总比跟着老子啃树皮强!”
老实?
肯下力?
我脑子里嗡嗡响,全是李建民那张黑黢黢、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他那条拖在地上的坏腿。
他比我大整整十岁!
十岁啊!
村里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姑娘,眼睛偷偷瞟着的,都是后生仔赵卫国。
人家是城里来的知青,白净,说话斯文,念过书,站在那儿就跟棵挺拔的小白杨似的,跟我们这灰头土脸的泥腿子不一样。
我帮娘去地里送饭,隔着老远看见他在地头看书,心就怦怦跳,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
可爹说,赵卫国?
那是天上的云,咱够不着!
别做那白日梦!
结果呢?
李建民托人来说亲,两袋白面往桌上一放,我爹那浑浊的眼珠子立刻就亮了,比天上的日头还亮。
他生怕人家反悔,忙不迭地应下,生怕慢一步,那白面就长翅膀飞了。
成亲那天,唢呐吹得震天响,呜呜咽咽,像哭丧。
我顶着块硬邦
邦的红盖头,被人推搡着,脚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李建民那个黑洞洞、一股子土腥味和霉味的屋子。
炕上铺着张半新不旧的席子,硌人。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外面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被隔开,屋里死静死静的。
我一把扯下盖头,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土炕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十六岁,我的好日子还没开始,怎么就一脚踩进了这口烂泥坑?
我就那么缩在冰冷的炕角,背死死抵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好像这样就能离门口那个男人远一点。
眼泪止不住,流到嘴里又咸又苦。
门口有动静。
李建民没进来,他就蹲在门槛外头那个黑影里。
一点暗红色的火星,在那里一明,一灭,再一明,一灭。
是他那杆旱烟袋。
劣质烟叶烧出来的那股子又辣又呛的味儿,顺着门缝钻进来,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吸溜着鼻涕,自己都觉得丢人,可就是忍不住。
门外,那明灭的烟头停住了。
接着,是他那把闷沉沉、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的粗嗓子,没什么起伏地砸过来:“哭啥?”
我吓得一哆嗦,哭声噎在喉咙里,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烟锅子在地上磕了磕,发出“梆梆”两声闷响。
他又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平平板板,听不出是烦还是别的啥:“俺又不会吃了你。”
说完,那点火星又亮起来,接着一明一灭。
他就在外头守着,像条沉默的老狗。
我缩在炕角,眼泪慢慢流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和怕。
夜长得像永远熬不到头。
日子就像村后头那条河,浑黄,粘稠,慢吞吞地往前淌。
我认命了。
李建民这人,跟他那条坏腿一样,木讷,没什么话,但手脚还算勤快。
天不亮就下地,天黑透了才拖着那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来。
他确实没“吃”我,我们就像被硬塞进一个笼子里的两只牲口,各干各的,各活各的。
后来,有了小梅,我的闺女。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才让我觉得这日子稍微有了点活气,像干裂的土缝里,硬生生钻出来的一点嫩芽。
我把所有心思都扑在了小梅身上。
李建民呢,还是那样,闷头干活,回家就蹲在门
槛上抽烟,对着小梅,偶尔会笨拙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算是表达了稀罕。
他挣的那点工分,换了粮食,也就能勉强糊住我们三张嘴,饿不死罢了。
村里人背后嚼舌根,说我是“面换来的媳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我耳朵里。
我低着头快步走过,假装没听见,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
李建民听见过一回,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黑脸,一下子绷紧了,抄起墙角的锄头就要冲出去。
我死死拉住他。
“你干啥!”
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外面:“他们…他们嚼蛆!
骂你!”
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条坏腿因为激动微微发着抖,我愣住了。
心里头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委屈?
还是…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我把他拉回屋里,力气出奇地大。
“算了,”我声音低下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让人说去,又不会少块肉。
你有那力气,不如多刨两垄地。”
他瞪着我,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好半天,那股子蛮劲儿才慢慢泄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把锄头狠狠掼在地上,又蹲回门槛边,摸出烟袋锅,狠狠地塞着烟丝。
火星再次明灭起来,比平时更亮,更急促。
外头嚼舌根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
日子就这么熬着。
小梅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烧得滚烫,小脸通红,闭着眼直哼哼。
我急疯了,抱着她跑到村里的赤脚医生那儿。
那个半吊子老头扒开小梅眼皮看了看,又摸摸额头,摇摇头,说他没辙,得送镇上的卫生院,还得赶紧。
钱!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家里哪还有钱?
米缸都快见底了。
我抱着滚烫的小梅,跌跌撞撞跑回家,一把推开破旧的木板门。
李建民正蹲在灶膛口,就着那点微弱的火光,笨拙地补他干活磨破的褂子。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佝偻的轮廓。
“建民!”
我的声音劈了叉,“小梅…小梅不行了!
得去镇上!
要钱!”
他猛地抬起头,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
那双平时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在灶火的映照下,瞬间缩紧了,露出我从没见过的惊慌。
他“腾”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几乎忘
了那条瘸腿,一把抓起床头那个装零钱的小瓦罐,手伸进去,稀里哗啦一阵掏摸。
几个可怜巴巴的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被他抓在手心。
他看也没看,全塞给我,那点钱,轻飘飘的,根本不够塞牙缝。
“不够…”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滚下来,“远远不够…”他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急了的困兽,拖着那条坏腿就冲出了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的背影,踉跄,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蛮横。
我抱着小梅,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听着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混合着他那条坏腿拖在地上的“沙沙”声,心里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又慌又怕。
他去找谁?
能借到钱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刀子割。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又回来了,比去时更慢,更拖沓。
李建民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天光。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有好几道新鲜的擦痕,额角还肿起一块,青紫青紫的。
他那只粗糙的大手伸到我面前,摊开——几张沾着泥土和汗渍的“大团结”,还有零零碎碎的毛票,卷成一团。
“给…给…”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喘息,好像刚跟人打了一场恶仗。
他把那卷带着他体温和汗味的钱,重重地按在我手里,然后靠着门框,慢慢地滑坐到地上,那条瘸腿直直地伸着,他闭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
钱凑够了。
小梅捡回了一条命。
那晚,李建民一直没怎么睡。
他坐在小梅的炕沿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闺女退了烧、变得凉润的小脸蛋。
灶台上,那盏昏黄的煤油灯,火苗一跳一跳,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个沉默而疲惫的守护神。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边,看着那影子,第一次觉得,这个用两袋白面换了我一辈子的男人,他那条拖在地上的瘸腿,那沉默的背影,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心里头某个地方,好像被那昏黄的灯光,悄悄烫了一下。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就在那间破屋里,就在那条瘸腿旁边,我把自己熬干了。
李建民的身子骨,也像那间老屋一样,从里到
外朽透了。
他倒下的那天,正在院子里劈柴。
斧头高高举起来,还没落下,人就像根被虫蛀空的老树桩,直挺挺地砸在冰冷的地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我心里一哆嗦。
他躺在炕上,只剩一口气吊着,眼窝深陷下去,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着,最后落在我脸上。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断断续续:“秀…秀芬…对…对不住…拖…拖累你了…”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稀粥,手抖得厉害,碗沿磕在炕沿上,“当啷”一声脆响。
那点温热的粥,洒出来一些,烫在我的手背上,我竟没觉得疼。
看着他艰难喘息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二十年的委屈、麻木、认命…像被这碗热粥一下子冲开了口子,猛地涌上来,堵在喉咙里,又酸又胀。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我,那点微弱的光,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熄灭了。
像耗尽了最后一点油的灯捻子。
他死了。
送他下葬那天,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
村里帮忙抬棺的几个汉子,吆喝着号子,把他那口薄皮棺材抬到了村后头的乱葬岗。
那地方荒凉,只有几棵歪脖子老树和一堆堆长满枯草的坟包。
我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袖子上还别着块粗糙的白布。
我跟着棺材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地里。
小梅嫁到了外村,赶不回来。
就我一个人。
纸钱灰白色的碎片,被冷风卷起来,打着旋儿,粘在送葬人沾满泥巴的破棉鞋上、裤腿上。
乱糟糟的,没人讲究。
看着那坑挖好,棺材被粗粝的麻绳吊着,晃晃悠悠地放下去。
土块砸在棺材盖上,“噗噗”作响,声音闷得让人心慌。
我麻木地看着,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二十年,眼泪早就流干了。
心里头空落落的,像这乱葬岗的风,打着旋儿,没个着落。
坟头堆起来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烧纸的火堆噼啪响着,黑烟混着纸灰往上窜,又被冷风撕扯得四处飘散。
帮忙的人散了,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渐渐远去。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个新堆起来的土包前
。
风更冷了,卷着地上的枯草和没烧尽的纸屑,打着转。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枯树枝的呜呜声,像谁在哭。
我看着那土包,想起他塞给我的那卷救命钱,想起他额角的青紫,想起他最后那句“对不住”…喉咙里堵得难受,像塞了一把粗粝的沙子。
我慢慢地蹲下身,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碰到那刚堆起来的新土。
土很冷,带着潮气。
我抓了一把,紧紧地攥在手心,粗糙的土粒硌得掌心生疼。
这二十年,就像这乱葬岗的土,冰冷,硌人,又甩不掉。
我攥着那把土,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土包,这个困了我一辈子、也耗了他一辈子的男人,就埋在里面了。
风卷起一张没烧透的纸钱,灰黑色的,打着旋儿,贴在了我的旧棉鞋上。
我低头看着,没去拂掉。
心口那块空了的地方,被这坟头的冷风灌满了,又冷又硬。
李建民走了三年。
三年,日子像村口那盘老石磨,吱吱呀呀,转得又慢又沉。
我一个人守着这破院子,守着那几垄薄地。
院墙塌了一角,我也懒得去拾掇,反正也没人来。
塌就塌着吧,省得砌墙的力气。
这天下午,日头蔫蔫地挂在西天,没什么热乎气儿。
我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破脸盆,里面是李建民留下的、早就被耗子啃得不成样子的破渔网。
我手里捏着梭子和尼龙线,手指头笨拙地绕着、打着结。
这活儿他活着时干得溜,我总嫌那鱼腥味儿冲鼻子,从不上手。
现在他没了,网破了,鱼也没了,我却鬼使神差地翻出来补。
手指头被那粗硬的尼龙线勒得生疼,还让梭子尖扎了一下,冒出一粒殷红的血珠。
我把手指头含在嘴里,一股子咸腥的铁锈味儿。
“真他娘的没用。”
我对着那破网啐了一口,心里头那股无名火又拱了上来。
补这破玩意儿干啥?
又没人指望它打鱼吃饭了!
正烦躁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村里人那种拖沓的步子,是皮鞋踩在土路上的声音,“咔哒,咔哒”,又脆又利索,一步步朝这边过来。
听着就扎耳朵。
谁啊?
我皱着眉抬头望过去。
院门那塌了的豁口外,站着个人。
一身笔挺的深灰色料子衣裳,亮得晃眼,脚上一双皮鞋,黑得能照出人影儿。
头发梳得
一丝不乱,油光水滑。
他背对着西边那点惨淡的日头,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眯起眼,手还捏着那根扎人的梭子。
心里嘀咕,这是哪路神仙走岔了道儿?
跑我这破落户门口杵着。
那人往前挪了小半步,正好让一点惨淡的光线落在他脸上。
一张脸,保养得挺好,没什么皱纹,白净,斯文。
可那双眼睛…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手里的梭子“啪嗒”掉在破脸盆里。
赵卫国!
是他!
那个当年让我爹悔了肠子、让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湿了枕头的知青!
赵卫国!
他站在那儿,隔着那堵塌了的矮墙,脸上堆着笑。
那笑容,跟他那身笔挺的衣裳一样,看着体面,可搁在眼前这破败的院子和我这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上,显得那么假,那么刺眼。
“秀芬。”
他开口了,声音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种城里人拿腔拿调的调子,温温和和的,“是我,卫国。”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直响。
我僵在小马扎上,手指头还残留着被梭子扎破的刺痛感。
眼睛死死盯着他,盯着他那张脸,他那身光鲜的皮,还有脚上那双能当镜子照的皮鞋。
脑子里像开了锅的滚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全是二十年前的影子,还有李建民下葬那天,乱葬岗上飘飞的纸灰。
他见我不吭声,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跨过那塌了的矮墙豁口。
脸上那笑更深了,带着一种…一种怜悯?
还是施舍?
“秀芬,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我都听说了…建民他…唉。”
他摇摇头,好像真替我惋惜似的,“现在好了,他走了。
你自由了。”
自由?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一抽。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发出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挺了挺他那笔直的腰板,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带着一种笃定,好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天大的恩赐:“秀芬,跟我走吧!”
他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砸进我耳朵里,“我带你进城!
离开这穷地方!
我们去省城,过好日子!
我…我补偿你!
这些年…我对不住你,秀芬!”
补偿?
好日子?
我听着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狠狠扎进我耳朵里,扎
进我心里。
眼睛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他那双一尘不染、锃亮锃亮的黑皮鞋上。
这双鞋!
李建民下葬那天,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灰,纷纷扬扬。
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双鞋,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里,那么干净,那么扎眼!
连一片纸钱灰都没沾上!
更别说烧一张纸了!
那时候,他在哪儿?
他在看戏!
看我赵秀芬的笑话!
看那个用两袋白面买来的女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送她瘸腿的丈夫入土!
现在,他倒来了。
人模狗样地站在我的破院门口,跟我说“补偿”?
跟我说“好日子”?
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烧得我浑身发抖,血液都像要沸腾起来!
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熬煎,李建民死前的“对不住”,还有眼前这张虚伪的脸、这双干净的皮鞋…所有东西都搅在一起,在我脑子里轰隆作响!
我“蹭”地一下从小马扎上站起来。
动作太猛,带倒了马扎,也踢翻了脚边的破脸盆。
脸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里面乱七八糟的破渔网、梭子滚了一地。
我根本顾不上看。
我转身,像头被激怒的母兽,几步就冲进了黑洞洞的堂屋。
堂屋正对着门的条案上,李建民的木头牌位前,孤零零地放着一碗东西。
那是昨天他“三七”,我按规矩给他“供”的——一碗凉面条。
面条早就坨了,硬邦邦地结成一团,上面浇的酱汁也凝成了深褐色的块,看着就倒胃口。
供了一天一夜,早就凉透了。
我一把抄起那碗冰凉的、结着油块的坨面,碗沿冰得我手心一哆嗦。
我紧紧攥着它,像是攥着一块冰,又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我端着碗,一步一步走回院门口。
赵卫国还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大概是被我刚才的举动吓着了,或者是不明白我端个碗出来做什么。
他看着那碗冷硬油腻的面,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嫌弃。
“秀芬,你这是…”他疑惑地开口。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吃吗?”
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碗卖相极其糟糕的冷面,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摇头,脸上挤出一点为难的
笑:“这…秀芬,这都凉了,还供过…哪能吃这个。
走,我带你下馆子!
吃好的去!”
下馆子?
吃好的?
我看着他那副嫌弃又故作大度的样子,看着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看着他脚上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再想想李建民下葬那天,这双皮鞋站得远远的,连片纸灰都不肯沾的样子…想想他说的“补偿”和“好日子”…所有的火气、所有的委屈、所有积攒了二十多年的苦水,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迟来的爱?”
我扯着嗓子,声音尖利得像要把这破院子的屋顶都掀了,带着哭腔,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赵卫国!
你他娘的也配说爱?!”
话音未落,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把那碗冰冷、油腻、坨成一团的凉面,狠狠地,朝着他那张错愕的、油光水滑的脸,泼了过去!
“不要也罢!”
“哗啦——!”
油腻的面条,褐色的酱块,冰冷的汤汁…结结实实,劈头盖脸,全糊在了赵卫国那张白净斯文的脸上!
糊在了他笔挺的西装领子上!
糊在了他油光水滑的头发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像根木头桩子一样钉在原地。
脸上挂着黏糊糊的面条和酱汁,滴滴答答往下淌,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抹,结果手上也沾满了油腻。
“啊!
你…你疯了!
赵秀芬!”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温文尔雅。
他手忙脚乱地抹着脸,昂贵的西装前襟一片狼藉。
我端着那只空碗,手还在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他脸上那精心维持的体面被一碗冷面砸得稀巴烂,看着他气急败坏地跳脚…一股说不出的畅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上来!
像憋了二十年的恶气,终于狠狠吐了出来!
“滚!”
我冲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给我滚!
滚得远远的!
再别让我看见你这张脸!”
赵卫国还在狼狈地擦拭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羞恼。
他指着我,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你这个泼妇!
不识好歹!
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守着那个死瘸子的坟头烂掉吧!”
骂完,他大概自己也觉得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
,狠狠一跺脚,也顾不上擦干净了,转身就走。
那沾满油污的昂贵皮鞋踩在土路上,发出“噗嗤噗嗤”的怪响,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很快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院子里死一样静。
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风吹过院墙豁口,卷起地上几片枯叶的“沙沙”声。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只空荡荡的粗瓷碗。
碗沿上还沾着一点褐色的酱渍。
刚才那股子狠劲泄了,浑身的力气好像也被刚才那一泼抽干了。
腿一软,我“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土坷垃硌着屁股,生疼。
可我顾不上。
我呆呆地看着那豁口的院墙,看着赵卫国消失的方向。
脑子里空空的,刚才泼面的那股子狠劲儿退潮一样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沉甸甸地压下来,比二十年的日子加起来都沉。
风卷着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儿,刮过我的脚面,凉飕飕的。
院子里静得吓人,只有我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个破风箱。
我慢慢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手上。
又粗又糙,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裂口和干活留下的疤痕。
刚才泼面时用力太猛,虎口那里被碗沿硌得生疼,有点发红。
这双手,伺候过地里的庄稼,拉扯过生病的孩子,给李建民洗过沾满泥巴的破衣服,也在他咽气后,给他擦洗过身子…现在,它们正微微地颤抖着。
再往前看,是地上那只被我摔得豁了个小口的粗瓷碗。
碗底还残留着一圈深褐色的油渍,是那碗冷面的痕迹。
旁边,是我踢翻的破脸盆,渔网和梭子散落一地,乱糟糟的,像我此刻的心。
“迟来的爱,不要也罢…”这句话,刚才被我吼出来的时候,像甩出去一块大石头,又狠又解气。
可现在,它轻飘飘地落回我心里,沉甸甸地压着,闷得慌。
爱?
赵卫国他懂个屁的爱!
他嘴里的“爱”,不过是看到他当年没啃上的那口食,如今落了单,又想来捡个便宜。
是看他如今发达了,穿着锃亮的皮鞋,跑到我这破落户门口,施舍他那点高高在上的“补偿”。
是觉得我赵秀芬熬了二十年,就该对他感恩戴德,扑上去抱住他这根“救命稻草”?
呸!
想得美!
我撑着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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